书名:反派自救指南[快穿] 作者:封玖 简介: 作为游戏里的终极BOSS,谢厌自有意识开始,就在游戏里死来死去,眼睁睁看着自己顺着剧情被人砍死几百遍,他相当不甘心。 再次被人砍死,他的不甘值达到顶峰,引起全服动荡,差点毁了游戏世界,直到一个自称“系统”的人找上他。 谢厌:你是说,让我穿成那些注定惨死的反派? 系统:对,阻止他们惨死的命运。 谢厌:……我TM连自己都惨死八百遍了,还顾得上别人? 系统:成功拯救,功德值攒到一定程度,你就能脱离游戏世界控制。 谢厌:我想怎么拯救都可以? 系统:……只要不伤天害理。 许久之后,系统看着载满功德值的谢厌,哭唧唧:跪求大佬再穿一次! 武力值爆表十项全能腹黑受vs各种霸气攻 阅读指南: 1、快穿,主受,攻一个人,逻辑已迷路,甜爽文 2、系统只是辅助,给谢厌一个重活的机会,不会强迫 3、写文不易,轻拍建议可以,不喜也不要运用谩骂、嘲讽等攻击性语言针对作者或角色 内容标签: 强强 甜文 快穿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厌 ┃ 配角:攻 ┃ 其它:快穿甜文爽文 ================== 第1章 楔子 入目满楼血色。 缚天楼已被正义之师攻破,每一层皆是横尸碎肉,呛鼻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楼主谢厌倒在血泊里,睁着那双漂亮却让人心悸的眸子,似乎死不瞑目。 他当然死不瞑目! 三岁被家中恶奴拐至边境混乱之地,贱卖至南风馆,因容貌极为出色,得馆主悉心教养,指望他成为馆中的摇钱树。 十二岁,拍卖处子之夜,被人高价赎身带走,本以为遇到善心人,可却进了另一个狼窟,从此,被人当做药人进行试验,整整十年。 二十二岁,他手刃仇人后,发现仇人乃闻名天下的医圣,人人都当他狼心狗肺,恩将仇报,江湖中侠义之士见他必杀,可谁都不知道,他早已将医圣的一身本领融会贯通,甚至因为他亲身试药,在医术一途上,比那个道貌岸然的医圣更加出色。 三十二岁,他已经坐拥缚天楼,在这十年间,他伪装、逃亡、信任、背叛、受伤、学武,历经重重磨难,终于凭借一身本领,创建缚天楼,令江湖人闻风丧胆。 可就在他建成缚天楼之时,他突然产生了“意识”。 原来,他自始至终,只是一串数据,他是被创造出来的,他悲惨的一生也是被人创造出来的,那些伤痕、那些痛苦、那些屈辱,全部都是假的!他只是游戏里注定惨死的终极boss! 眼睁睁看着自己一遍又一遍地死在那些玩家手里,他明明可以反击,可是身体却像被什么操纵一样,只能在固定的轨道上反击玩家。 他怎么甘心!如何甘心! 他谢厌的一生不应该如此憋屈! 前三十年深埋心底的悲愤,以及后面无数次被杀的屈辱不甘,瞬间化成庞大磅礴的力量,差点让整个游戏世界瘫痪。 去他娘的游戏! 眼前一片黑暗,可谢厌的意识还在。 不知过去多久,久到他的意识快要消散,一道白光倏地将他身体笼罩,碎裂的心脏重塑,伤口消失不见。 他是数据,没有痛感,但此时却感觉身体里充满了暖意,仿佛本来要被太阳晒死的鱼突然入了水,得了新生。 【叮咚!谢厌大大你好,我是你的服务系统88,很高兴为你服务!】 “爸爸?” 谢厌产生自我意识之后,就默默搜集游戏世界的信息,游戏里玩家太多了,就算每个人只说一句话,他都能分析出许多信息,而他本身就是一组数据,接收其他庞大数量的信息对他来说简直小菜一碟。 所以,在游戏世界里面待了这么久,他也学会了不少现代社会的语言与知识。 【不是‘爸爸’,是88,大大可以叫我小八。】 脑中的数据瞬间活动起来,他迅速从海量信息里提取出“系统”的意思,也明白了其作用和意义。 “你有什么用?可以帮本座什么?是要让本座穿越其他位面做白工?除了你还有没有其他系统?” 嘤,大大好凶,可是看起来又好靠谱,99和99的主人果然没有骗自己,跟着谢大大一定会升职加薪的! 小八边在心内憧憬,边一本正经回答谢厌:“我可以帮你脱离游戏世界的桎梏,去其他世界帮助跟你差不多的反派走上人生巅峰,等攒够了功德值,你就可以永远脱离游戏世界啦,然后……”说到这里,它连忙捂住自己的嘴,戛然而止。 谢厌眼眸阴沉,“然后什么?” 小八谨记自己不能说出关于其他系统和其他宿主的事情,迅速补救:“然后就可以逍遥自在啦!” 对于它的话,谢厌自然不会全信,但眼下这的确是他脱离游戏世界的唯一途径。 “除了可以让我穿越,你还有什么用?” 脑海中响起小八清脆稚嫩的声音,“我可以给你提供世界剧情,还有搜索、辨向等等,我很厉害的!” 过了许久,久到小八都开始担心自己上任第一天就会被宿主无情抛弃的时候,谢厌终于发话了。 “我只能听到你的声音,你形貌如何?” “跟我签约后,你就能看见我啦!”小八话音刚落,两份一模一样的合同就漂浮在谢厌面前。 谢厌仔细浏览后,发现与小八所言丝毫不差,便毫不犹豫刺破指尖,用血捺印。 契约既成。 场景突然变幻,再次睁眼,他已经从游戏世界脱离出来,周围白茫茫一片,仿佛置身于浓雾中,完全看不真切,而肩上却多了一坨金光闪闪的物事。 “小八?” 金光闪烁几秒,里头冒出一道脆生生的声音:“是我,大大,我现在等级不够,没法化出实体。”要知道,先上岗的99早就化成了一头威风凛凛的大狮子,羡慕死他了! “什么时候开始?”谢厌虽不喜欢逼仄的游戏世界,但同样不喜欢这毫无生机的白茫世界,他要去做任务,即便在任务中身亡,他也甘之如饴。 小八对他的积极态度相当满意,金光闪的频率更高,它兴奋地在谢厌耳边说道:“现在就可以开始了!原生世界剧情已经传输完毕,大大加油!” 失重感陡然袭来,谢厌眼前一黑。 第2章 杏林圣手01 浑身上下,火烧火燎地疼。 撑着胳臂站起来,谢厌冷眼瞧着面前凶神恶煞、口吐污言的一群人,从剧情中得知自己现在正面临的境况。 “庸医害人!庸医害人哪!大伙儿都来瞧瞧,庸医治死人了!” “孩他娘,你死得好惨啊!你这庸医,我一定要杀了你!” “这仁心馆不得了哦,前头刚想要谋害贵人,现在又出了人命,没本事就别出来害人啊!” 嘈杂声吵得头疼,鼻腔处皆是周围人身上纷杂的体味,混合在一起,令人几欲作呕。 谢厌伸手抓住案上的茶杯,“啪”地一声狠摔在地,“都闭嘴。” 小八:“哇,大大好霸气!” 别人看不见小八,谢厌倒是瞧得一清二楚,这小东西正在他肩膀上嘚瑟得一闪一闪的。 许是因为素来好欺负的小大夫突然发威,周围人都被震慑噤声,尤其是刚才一直撒泼发疯的患者家属。 谢厌压根不管他们,径直上前几步,来到患者面前。 患者是位妇人,年约四十,此时躺在一张草席上,面色青白,手捂腹部,口中偶有秽物吐出,且股间衣裙处隐隐沾上黄褐色与血色的物事,闻其味,观其状,应是血粪无疑。 若是再不及时医治,定要去见阎王了。 “你别碰我娘!你滚开!”一发髻散乱的少年趴伏在妇人身旁,偷偷抹泪,见谢厌接近,悲愤大喊。 “广丹。”谢厌沉声唤道。 刚才一直护着谢厌的小药童闻言,立刻应了一声,“公子,请吩咐。” 他约莫十三四岁,面容略显稚嫩,淡眉大眼,瘦鼻小嘴,脸颊婴儿肥,看起来极为圆润可爱。只不过刚才患者家属闹事,为了维护谢厌,他免不了受了几拳,额上还磕青了一块。 “倒一盏浓茶来!” 广丹立马去内室取浓茶,谢厌则从案上取来纸笔,提笔就写。 “你还想干什么?”那患者的丈夫抹了抹眼泪,愤然大喝,“你害我家婆娘还不够吗?你还想怎么害她?” “你这恶毒的庸医,我娘今日要是死在这,我定拉你去官府衙门告状,让你偿命!” 两人一直叫唤,边哭边向围观百姓诉说谢厌的恶毒行径,却从未想过要将妇人抬去其他医馆医治。谢厌心中有数,不为所动,在广丹取来浓茶之时,方子已成。 他接过浓茶,将药方递给广丹,“去看看可有新鲜韭菜或是羊血,若是有再取来,若是没有,你按此方去煎药。” 广丹已然六神无主,自然谢厌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浓茶在手,谢厌俯身,在男人与少年的推搡辱骂下,稳若泰山,左手掐开妇人口腔,右手一翻,浓茶顿时灌入妇人喉管! “你给我娘喂的什么?”少年怒红眼眶吼道。 “听他刚才吩咐小童,好像是浓茶,不过浓茶也能治病?后面还有什么韭菜、羊血,谢小大夫怕不是疯了吧?” “这仁心馆的名声恐怕要毁了!” 围观百姓叽叽喳喳议论纷纷,谢厌喂完浓茶后,又伸手在妇人身上按了几处穴位,而后迅速退开几步,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只见那妇人突然抬起脑袋,“哇”地一声吐出一大滩秽物,直往众人衣裙鞋尖上溅去! “啊——”一阵阵短促的尖叫此起彼伏,众人推搡着离了远些,可一直站在妇人面前的男人及少年却被喷了个彻底,恶臭秽物从脖颈处直流向腰腹。 “呕!”两人终于忍不住,躲远了开吐,哪还顾得上谴责谢厌。 倒是周围看客不嫌事儿大,直嚷嚷着妇人要死了,还时不时偷瞧一眼冷静站立一旁的谢厌,既有幸灾乐祸之人,也有担忧悲切之人。 仁心馆在这条街上建立已有数十年,其间救治过许多人,受其恩惠的人不少,但现在根本没人敢帮忙说话。 谢家乃杏林世家,谢厌如今所穿身体名曰谢宴,才二八年岁,医术却已出师。他爹死得早,他自小由大伯谢萦抚养长大,谢萦是宫里的御医,一生无子,一直待他犹如亲生,且将自身所学倾囊相授。 谢宴自己也肯努力,兼有天赋,医术功底相当扎实,只是年岁太小,缺乏经验,本打算外出游历几年才回来继承医馆。 只不过,前些日子,谢萦被皇宫里的争斗波及,成了替死鬼,罪名是谋害贵妃,已被盛怒的皇帝当场斩杀。这仁心馆乃谢宴祖父所建,由谢宴生父继承,现归于谢宴名下,暂且未受波及,但该来的总是会来。 如今又出了医死人的事情,仁心馆肯定要倒,谢小大夫也要被问罪。 这是所有人心中的想法。 谢厌熟知剧情,目前面临的事情正是谢宴一生悲剧的开始,而他,则要从此刻,改变谢宴的命运。 至于谢宴大伯谢萦之仇,他迟早会报。 “衙门办案,闲杂人等退一边去!”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医馆外有衙役高声喊道。 众人自行让出一条道来,几名衙役腰挂长刀,手握刀柄,阔步向谢厌走来,为首的衙役高大魁梧,扫了一眼草席周围的污秽之物,看向谢厌。 “你是仁心馆的谢宴?” 适才广丹去邻家借了新鲜韭菜过来,谢厌吩咐他去煎药,自己正俯身捣鼓韭菜汁,闻言眼睫轻抬,黑白分明的双眸仿佛能看透人心。 “正是在下,大人若是要将在下捉拿归案,也不急在一时,倒不如等一等,救人要紧。” 他说得慢条斯理,可却叫人情不自禁遵从了他的话,纷纷静待左右,除了极少部分的人仍在小声辱骂。 高大衙役曾受过仁心馆恩惠,这种时候自然能帮则帮,便让其他衙差疏散人群,还仁心馆一个清静。 百姓虽被赶出医馆,但依旧在门外围观,谢厌完全不作理会,将捣好的韭菜汁再次灌入妇人口中,而后起身后退几步,并提醒衙役:“离远些。” 衙役相当听话,与谢厌并肩站到一起,沉声问:“能治活?” 他来之前,听有人举报,说是仁心馆谢宴治死了人,苦主正在仁心馆闹事,便赶紧带人过来处理,如今见谢厌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心中有惑,便问了出来。 “今日服了药,明日便能有起色。” 谢厌话音刚落,那妇人便再次吐了起来,仿佛是要将心肝脾肺肾全都要吐出来一般。 衙役皱了皱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厌还没回答,那头吐好的父子俩强忍一身秽物,哭着跪在衙役们面前,指着谢厌大声谴责:“官差大人,您要为小民做主啊!这个狠心的庸医,他差点治死了我家婆娘,现在还拿奇奇怪怪的东西喂给她,还嫌她遭的罪不够多吗?大人,这等庸医,万万不能让他在外头祸害乡民啊!” 衙役被他身上的恶臭熏得后退几步,皱眉正欲呵斥,就见一少年手握破扇冲了出来,沾灰的脸上满是愤怒,“大人,我家公子根本就不可能医死人,这位婶子当日不过是风湿发作,来求我家公子帮她缓解疼痛,我家公子开的方子完全没问题,这都过了好几日了,要出问题早出问题了,还能等到现在?” “广丹。”谢厌唤了他一声。 瞪了一眼那父子俩,广丹跺了跺脚,满脸不甘:“我去煎药!” “大人!他们医馆是一伙儿的,您可千万别听他狡辩啊!”跪在地上的男人又开始哭嚎,他儿子则低头抹泪。 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衙役喝声止了他们的吵闹,扭头问谢厌:“谢小大夫可有话要说?” “你让他们将我所写药方拿出来,再去别家医馆问问,便知我那方子有无过错,”谢厌说着,见那男人脸上闪过一丝窃喜,继续道,“我写方子用的纸都是特制的,旁人模仿不来,即便会模仿我的字迹重写方子,也不会存在认错的问题。” 父子俩闻言,轰然变色,因震惊太过,全忘了伪装。 衙役见过太多案犯,见此便知这二人有嫌疑,但只凭神情断案当然不可能,便问:“既然谢小大夫能将那妇人救活,想必应该知道妇人因何濒死。” 谢厌郑重颔首,开口道:“她乃雷公藤中毒所致,此种药草虽有剧毒,但却是治疗风湿的其中一味,取少量和药兼服并无大碍,可若是不小心服用过量,便会有性命之危。我在药方中所写不过五钱,药铺也定然不会抓错,可她却因雷公藤中毒,其中缘由,我也不甚清楚。” 高大衙役边听他说边仔细观察父子二人,见他们神色惶然,眼珠乱转,便知其中有鬼,正欲拿人归案,却听谢厌继续说道:“我当日替这位婶子诊治,言谈间问其家中状况,得知她乃乡下寡妇,无子,却未料不过两三日,便有了丈夫及儿子。” 之前的谢宴当然没跟那妇人聊过家庭情况,只不过他刚刚让小八查过妇人,得知这一消息,这也就弄清楚为何这父子二人如此漠视亲人性命。 衙役大惊,立刻喝令衙差将二人绑住,那二人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冷汗直流,抖如筛糠,手脚软得压根站不起来。 医馆外头围观的百姓也因这一转变震惊无言,原来这二人是故意害人性命从而讹诈谢小大夫,世上怎会有如此恶毒之人!像这种遭天谴的坏人就应该砍头弃市! 高大衙役正要将父子二人带回衙门问罪,医馆外头就来了一群人,他们身着官服,头戴高冠,神情蔑然,于众人面前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谁是谢宴?”为首之人虽问着话,目光却落在谢厌身上,仔细瞅他一眼,目中不屑更甚。 长得倒还算不错,就是那面相怯懦软弱,一看就是个好欺负的主,也不知贵人为何如此看重,竟要他亲自过来一趟。 谢厌上前一步,垂眸敛眉,“正是在下。” 见他如此卑怯,那官人愈加轻视,开口道:“圣上口谕,谢萦意图谋害贵妃,已经伏诛,从今往后,谢氏族人一律不得行医,违者,斩!” 此话一出,原本寂静的人群顿时像沸腾的水一般,哄哄闹闹,无不震颤,再看向谢厌,俱充满了同情。 单薄的少年静静站在那里,半句未言,似乎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打碎了希望,旁人见他这模样,忍不住心生怜惜,高大衙役还欲宽慰几句。 哪知谢厌正和小八聊得愉快。 “大大,现在怎么办?你都不能行医了,往后还怎么走上人生巅峰?”小八担忧得身上的金光都弱了不少。 要知道,谢宴原本的命运也因为这道口谕而堕落,谢氏这一杏林世家从此消散于世间,诸多医术也渐渐失传。 谢厌却没那么悲观,他纵观剧情,在其中发现了一个可以操作的地方。 “离开京城也不错,更何况,一朝天子一朝臣,当今的口谕又算得了什么?” 小八不明其意,但还是问道:“那大大准备怎么做?” “替我查明如今废太子的住处。” 他和小八用意念说了这几句,在旁人眼中不过是因为打击太大说不出话来,直到高大衙役拍了下他的肩膀。 倏然醒过神来,谢厌躬身一拜,“遵旨。”他抬起眼眸,原本灵秀非常的眸子已然蒙上了一层灰暗,众人只见他凄然一笑,“虽如此,还请大人怜惜那婶子一二,待小子替她喂一碗药救她一命,可否?” 那官人正欲反对,周围百姓却俱替他说情,他无法,只好任由谢厌在广丹的协助下,给妇人喂下药汤。 药汤见效极快,不过盏茶时间,那妇人已面色大好,死气尽褪,只待去其他医馆诊治调养,不日便能痊愈。 众人无不为谢厌的医术赞不绝口,然只能暗自可惜,如此精妙医术,日后却无法造福百姓。 高大衙役捏紧了拳头,双目怒红,着人将那妇人抬出仁心馆,自己掏出几两碎银,递给谢厌,眉眼又变得柔和,“虽不多,但也能熬过几日。” 想了一下原身的家当,确实所剩无几,谢厌便接受了他的好意,“多谢。” 至于这赠银之恩,日后定有机会回报。 第3章 杏林圣手02 仁心馆被封,谢厌在京城已无立足之地,便决定带着不肯离他而去的广丹,一起前往江州府。 据小八搜索查明,如今废太子褚九璋正在江州府的一处别院休养。剧情中介绍,褚九璋两年前在前往南方治理水患的路上,遭遇强匪突袭,双足筋脉不慎被挑断,自此成为残废,太子头衔被褫夺后,他便向圣上自请,前往江州府休养生息,圣上怜惜,遂准。 而谢萦之死,与褚九璋的足疾不无干系。自褚九璋双足被废后,谢萦便致力于寻求治疗之法,历时两年,就在前不久,他终于从古方中发现,褚九璋被断的筋脉可以续好。此事被如日中天的三皇子得知,便携其母妃,上演了一出陷害御医的把戏,谢萦因此丧命。 作为谢萦亲侄的谢宴,医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先不谈谢宴到底知不知晓续脉养筋之法,反正他们宁可错杀也不肯放过,便有了父子二人害人性命却讹诈谢宴的戏码。更何况,他们还想得到谢家先祖遗留下来的传世之作《医药集注》。 原剧情中,谢宴被坑,由衙役押解入狱,并迅速被判斩刑,可却在行刑途中,一伙死士从天而降,将他劫走,一直往江州府的方向逃离,只可惜三皇子一党追杀得紧,他们不敌,谢宴又被抓了回去。 被抓回去的谢宴经不住严刑拷打,将《医药集注》交待出来,从此,他便成了三皇子身边一年轻医者的药人。他们不仅拿他试药,且每每遇上难解之症,那位医者都逼迫他寻求解症之法,那位年轻医者也借此成就神医之名。 谢宴当然不甘,在他们日渐疏于看守的时候,暗地里研制毒药,终于在某次解症之时,他将毒药掺进解药中,以此葬送那医者的名声,可他却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皆在他们掌控之下,那解药本来就是拿去喂给皇帝的,他们早生谋逆之心,便借他的手毒死皇帝,再将罪名扣在他的头上。 他们名利双收,谢宴却背负了所有骂名,成了百姓口中毒害帝王的恶人,同他那毒害贵妃的伯父一样,合该下十八层地狱。谢氏九族也因此被诛杀殆尽。 将所有剧情通读之后,谢厌认为,那一伙刑场救人的死士应该是废太子褚九璋派来的,不管他是因为什么出手相救,反正如今的江州府才是谢厌和广丹最合适的去处。 当然,他刚躲过了“父子”讹人的暗害,三皇子一党绝对不可能这么轻易放过他,要是谢厌自己一个人倒没什么,只是,带着一个广丹,确实不太方便。不过原剧情中,广丹为护主而死,算得上忠心耿耿,他既然成为谢宴,就必会护广丹周全。 他们在仁心馆被封之后便已收拾细软,徒步出了京城,广丹此刻正背着药杵等一些器具,愁眉苦脸地跟在谢厌身边。 “公子,天快黑了,我们今晚怎么办?” 周围是一片密林,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广丹从小被仁心馆捡回去养大,基本上没受过什么苦,野宿于他而言,实在不可想象。 谢厌让小八显示地图,最近的村庄离这里也接近半天的脚程,他带着广丹得走到半夜才能抵达,还是先在密林里凑合一晚上为好。 至于三皇子派来追杀的人,在缚天楼楼主的眼中,根本算不了什么。 他和广丹随身只带了一些行医器具,还有几件衣物,幸好如今刚入夏,要是冬天,晚上席地而睡,翌日怕是起不来了。 密林深而幽,两人借着夕阳余晖,迅速找了一平坦的地段,将旧衣服铺在地上,打算靠着树干将就一晚。 广丹正要拿出干粮来吃,谢厌就掏出几个小瓶子,递给他,“干完活再吃饭。” “这是什么?”广丹听话放下粗饼,一双大眼睛疑惑地瞅着小瓶子。 谢厌伸手指了几个地方,吩咐道:“你去把瓶子里的药水在周围撒一圈,防止晚上野兽出没。”其实这是为了防杀手。 相当听公子话的广丹露出笑容,“公子想得真周全!”说罢颠颠儿地往前跑去,跑到将近百米远的时候,突然脚下一绊,“哎呦”一声,摔倒在地。 “啊!公子!这里有个死人!”他显然被吓到了,大呼一声。 谢厌心里顿时一惊,但想到谢宴这具身体自然比不得游戏里的身体,便释然了,边走过去边问小八:“我本身的身体数据能不能传输到这具身体里?” 在他看来,他游戏里的身体是一串数据,这个穿越世界应该也只是系统编造出来的数据,哪有什么不可以?若是恢复他巅峰时候的武力值,定不至于连百米内的死尸都注意不到。 然而小八闪了闪,有气无力道:“大大,不能的,你只能自己用这具身体练武。” 谢厌心想:自己练倒也不是不行,只不过目前处境危险,有武功比没武功靠谱多了。 小八很贴心,知道他在想什么,安慰道:“大大,我可以帮你的,你在跟人打架的时候,我可以随时提醒你,这样我们就能掌握先机了。” 谢厌点头,他已走近死尸,便不再与小八交谈,蹲下身,用手探了探,然后又弹了一下广丹的额头,“教你这么多年,连死人和活人也分不清了吗?” 地上躺着的男人面覆黑巾,身着皂衣,手中紧握一把长剑,胸口、腰腹等多处受到刀剑之伤,最严重的当属腹部的穿刺伤,血流一地,呼吸极其微弱,得亏他身体强健,否则早就一命呜呼了。 额上一痛,广丹伸手捂住,惊讶道:“这么重的伤他还没死,真是命大,公子,我们要救他吗?” 救是肯定要救的,养好了还能当打手。 从包袱里拿出一个小瓶子,递给广丹,“瓶子里的药是保命用的,公子我好不容易才炼制成功,喂他一颗。” 公子真心善,广丹接过瓶子心道。 保命药果然不愧其名,药丸刚喂下去,男人面上死气尽散,广丹眼睛一亮,“公子好厉害!” “命是保住了,可他身上的伤还得处理,就按我以前教你的方法,帮他包扎伤口。”谢厌说完就开始自己在周围撒上药水。 “好嘞!”广丹兴致勃勃地撕开男人伤口处的衣服,拿出随身带的金疮药,哼哧哼哧地处理起来。 至于那道不得行医的口谕,早就被两人抛到脑后了。 夜色降临,密林黑魆魆一片,树叶随风刷刷作响,广丹没心没肺,靠在树干上已沉如梦乡。 谢厌盘膝而坐,正在尝试练习早已烂熟于心的内功心法,好在这具身体先天条件相当适合,不一会儿,丹田处便滋生热意。 “大大,有人来了,我数了数,一共二十。”小八挤到谢厌脖子上,认真禀报。 谢厌仿佛老僧入定,不为所动。 片刻后,只听不远处相继传来“噗通”倒地的声音,连一声惨叫也没发出来,二十人已损失过半。 剩下的人不敢轻举妄动,为首之人指挥弓箭手,借着细碎的月光,往谢厌所在处放箭。 谢厌刚练出来点内力,手握刚才所救男人的剑,在小八的帮助下,将所有箭都挡在外边,不过这也因为弓箭手就两三个,再加上夜晚无法瞄准,所以谢厌对付起来相对轻松。 “小八,弓箭手位置!” 小八进入战斗状态,迅速作答,一人一系统配合作战,在密林中潜行,直接干掉了三个弓箭手。而剩下那些人因为毒药水,有些投鼠忌器,一直不敢接近,这让黑暗中的谢厌更加游刃有余。 不过一刻钟,整整二十人,皆丧命于此。 将剑上的血在死人衣服上擦干净,谢厌开始在这些人身上搜罗,还真让他找出了不少银钱,还在领头人身上搜出了一块令牌。 收获颇丰,谢楼主满意至极。 解决掉杀手,他重新回去打坐修炼,一夜到亮。殊不知京城一处宅院内,一夜没等到消息的人正在大发雷霆。 翌日一早,谢厌从入定中睁开眼睛,就见广丹正在给男人换药。听到动静,广丹连忙抬起头来,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公子,你怎么这个姿势睡觉?” “不是睡觉,是练功。”谢厌站起身来,环视四周,“这里不可久留,我们需尽快离开。” 广丹懵懂地点点头,他什么都听公子的。 “你拖着他,跟我走。” 此地离京城不远,许多商贩在城里待了一夜,一大早定会出城从这经过,他昨夜从那些杀手身上搜来的银钱肯定能派上用场。 不过,在这之前,他还需要做些伪装。 第4章 杏林圣手03 陈贵一边赶马车,一边抹眼泪,哭得不能自已。 前几日,他家老爷突发恶疾,寻遍城内郎中,郎中皆言准备后事,夫人和少爷自然不愿看着老爷等死,听说京城有名医坐镇,便赶忙来京城寻医。 可谁知道,他们问遍了京城所有的大夫,都说治不了,摇摇头让他们回家准备后事,又听说仁心馆医术不凡,可等他们去的时候,仁心馆已经被封了。 这是老天爷让他们老爷英年早逝啊!陈贵心中悲切不已,便请示夫人少爷,一大早城门刚开便返程回乡。 老爷就躺在他身后的车厢里忍受煎熬,也不知能不能等到回府。 眼泪再次夺眶而出,陈贵呜呜咽咽的,直教路人纷纷侧目。 “老丈!老丈!”少年清脆的声音突然传到耳中,陈贵抹泪一看,见一位十三四岁的少年正向自己挥手示意。 他急着赶回府,本不欲停下,可陈府素来以仁善治家,那少年身边还跟着一清癯老翁,他心生恻隐,便御马停车。 陈府夫人和少爷在后头一架马车内,见前车停下,着人去问,仆人回禀,说是路遇稚子和老翁请求搭载一程。 陈夫人和陈少爷心地善良,但念及陈老爷病况,也顾不得许多,让人施些银钱过去打发了,迅速回府才是正经。 可很快,仆从又拿着银钱回来了,说是那两人不愿,还是请求搭载马车。 陈少爷本来就心情郁郁,遇上这等不识好歹之人,毕竟少年意气,怨愤滋生,陈夫人阻拦不及,他就直接跳下马车,怒气冲冲来到那少年面前。 “拿着钱就走,别挡道了!” 少年正是广丹,被陈少爷这么一喝,顿时吓得后退几步,委屈地看向扮作老翁的谢厌。他明白公子扮成这样是为了掩人耳目,可他不明白为何公子偏要跟这家人较上劲。 谢厌面容淡定,他之所以会拦这家人的马车,是因为小八检测到马车内有将死的病人,而这病谢厌能治。 “这位公子莫恼,如此行径实非老朽本意,”他变幻嗓音,与一般老者无异,“只因老朽急着赶路去救人,那人患了肠痈之症,若不及时医治,恐有性命之忧。” 这谎话漏洞百出,却恰好戳中了陈公子的软肋。 “你说什么?”他既惊又喜,“你说你要去救得了肠痈的病人?也就是说你能治这病?” “老朽不才,曾治愈过几位患有肠痈的病人。”谢厌捋捋粘上的长胡须,心道鱼儿终于上钩了。 这话一出,不仅陈贵和陈公子差点喜极而泣,就连一直坐在车内的陈夫人也忍不住下了马车,上前就是盈盈一拜,而后对陈公子道:“大郎,还不给这位老先生赔罪。” 陈公子俯身一拜,“方才失礼之处,还望老先生海涵。只是因为家父病重,急需返乡,并非不愿搭载二位。” 广丹在一旁听着可别扭了,自家公子明明才十六岁,比眼前这位公子还小上几岁,却被人称为“老先生”,实在是不忍再听。 见这家人很是上道,谢楼主相当满意,他眉头一皱,神情微凛,“病重?可否让老夫瞧瞧?” 陈家人自然求之不得,连忙请谢厌上了马车,陈老爷就躺在马车中,虽痛不欲生,意识却未涣散,方才他们的谈话尽入他耳,得知眼前这位清癯老人或可救他一命,立刻热泪盈眶。 谢厌也没耽搁,把了脉,问道:“这位老爷腹痛已有三日了吧?” “是,我爹三日前腹痛难耐,瞧了许多郎中,都说此乃肠痈,无力诊治,老大夫,您瞧我爹可能治?”陈公子眼眶通红,紧紧盯着谢厌,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治倒是能治,但毕竟已疼了三日,耽搁了治疗,病情严重了些,时间上也……” “只要能治好,多久都没关系!”陈公子热泪滚落,立刻就要跪下,却被广丹扶起。 陈贵因为没人扶,已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响头,就连广丹都被他们的情绪惹得鼻子一酸。 “公……师父,您赶紧救这位老爷吧。” 躺在车厢内的陈老爷这三天听遍了“准备后事”这四个字,早已心如死灰,如今听谢厌说“可治”,原本绷紧的弦立刻就断了,大悲大喜之下,竟呜咽着哭了起来。 谢厌喂了他一颗药,不过几息,陈老爷原本青白的面色竟已然红润起来,呼吸也趋于平稳,痛到狰狞的面容迅速变得平和,仿佛再无病痛,他被病痛折腾了三天三夜,如今在药物作用下,竟然直接睡着了。 如此奇效,令陈公子等人心神大震。 “这位公子,老夫与徒儿还需前去救人,此乃保命之药,每日吞服一颗,可保性命无忧,待七日后,你们再去江州府同福客栈寻我这药童广丹,届时再替令尊拔除病根。” 陈公子乃通情达理之人,闻言立刻接过药瓶,抹去眼泪,“小子谢过神医,谢过广丹小大夫。” 陈夫人没开口,却行了个大礼。 “贵叔,后头的马车赠与神医,我和娘与爹爹同乘一辆。”之前分开乘坐是因为陈老爷经常痛到打滚,根本无法共乘,如今陈老爷在药丸作用下不再疼痛,他们恰好可以将车马送给谢厌他们。 广丹再次为公子的神技感到叹服。 谢厌却觉得理所当然,在他那个世界,肠痈虽为急症,却要不了性命,更何况,他的医术比医圣更为出色,小小肠痈根本算不了什么。 “神医,此乃我陈府一番心意,还望笑纳。”陈公子又取来一锦袋,广丹在谢厌的示意下接过,只觉得入手沉重,看来诊金不少,公子可真厉害! 扫了一眼陈家身强力壮的奴仆,谢厌又开口道:“老夫还有一事相求。” “不敢,神医请说。”陈公子满目皆是尊敬和感激,任谁遇到这么一个医术高超的大夫,都得供着。 谢厌看了一眼广丹,广丹立刻会意,指向官道旁的密林,“我和师父之前在林子边发现一个伤患,想将他抬入车内诊治,可是我和师父都搬不动,你们能不能帮帮忙?” 这等善事,陈家哪有不应之理?陈贵连忙吩咐人去林子边上把浑身是血的男人抬进了车厢内,然后目送师徒二人驾车离去。 “娘,贵叔,我们现在立刻回家,备好厚礼,再前去江州府。”陈公子说着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心中阴霾尽散。 应一醒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魂魄到了阴曹地府。受了那么重的伤,不死是不可能的。 可是身为一等护卫,他的专业素养告诉自己,他此刻正躺在一辆不算宽敞的马车内,伤口处包扎良好,只隐隐有些痛意。马车晃晃荡荡的,帘子被风吹起,露出一方碧色蓝天。 他还活着。 车外有两个人,一道清脆的声音一直说着话,另一个只偶尔应上两句。 没过一会儿,马车停了下来,车帘被人一掀,一个身着襦裙的小姑娘走了进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灵动非常,清澈无垢,有些婴儿肥的小脸微微鼓起,看到应一睁着的双眼,道:“师父说你醒了,你果然醒了。” 应一心中戒备放下些许,素来严肃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多谢姑娘相救,在下……” “哼!”哪知他话还没说完,这姑娘就变脸下了马车,应一完全不知所措。 跳下马车的广丹气冲冲跑到谢厌面前,扯了扯裙子,鼓着脸颊,“公子,我又被当成姑娘家了。” 谢厌正在烤野鸡,目光在他身上溜了一圈,笑了笑,十三四岁的少年正是雌雄莫辨的时候,扮作姑娘丝毫不见违和。 “那日林中的二十具尸体你又不是没看见,不扮作姑娘,敌人认出你可怎么办?”当日没让广丹扮姑娘是因为根本没有那个条件。 他们驾车出了京城地界后,才去商铺买了襦裙让广丹换上,自此,身后的尾巴就都不见了,谢厌乐得清闲。 广丹也知大局为重,便只能发发牢骚。 两人在这啃着野鸡小声交谈,那头应一撑着身体出了马车,缓步走了过来,一走过来就要跪下行礼以谢救命之恩。 谢厌拿着吃完鸡肉的棍子一拦,轻易阻了应一,捋捋胡子笑道:“小兄弟重伤未愈,如此大礼还是免了。” 广丹对自家公子这一路走来的转变叹为观止,他也不是没怀疑过,只不过那种鬼神之说他哪敢去想?更何况,公子对他们小时候的秘密还记得一清二楚,怎么可能是其他人假扮的? 他素来乐天,只当公子是个有大本事的就行了! 应一心中暗自惊讶谢厌的功力,面上丝毫未显,改跪礼为躬身行礼,深深一拜,方起身询问:“敢问老先生,此乃何处?小子又昏迷几日了?” 他奉主子之命,前去京城救人,未料途中遇袭,敌众他寡,重伤濒死,所幸被人救活,可那么严重的伤如今好得七七八八,想来一定过了很久,他要救之人说不定已经……主子交待的任务没有完成,他又有何脸面回去?可不回去他又不放心。 “此地乃卧龙岭,你昏迷已有两日了。”广丹脆生生开口回道。 两日?真的只有两日吗?应一第一反应是觉得不可能,即便他拿出最好的伤药,也无法做到两日内伤口恢复成如今这状况,这姑娘莫不是在说大话?还有卧龙岭,这应是前往江州府的必经之路,他们是要去江州府吗? 应一差点被这些疑惑绕晕了脑袋,他席地而坐,诚挚问道:“敢问姑娘,你们是从京城来的吗?” 因为“姑娘”二字,广丹对他很不满,鼓着脸颊反问:“如果不是从京城来的,怎么捡得到你?” 那就是了。 “既如此,我想向你们打听一个人,仁心馆的少东家谢宴可听过?” 肩膀上的金光闪得更加欢快,小八兴奋地在谢厌耳边道:“大大大大,你猜得没错哎!剧情里面刑场救人的肯定就是褚九璋的人,他就是褚九璋身边的得力护卫,之前一定是为了去救谢宴!” 广丹被鸡肉噎得直捶胸口,忍不住瞪了罪魁祸首一眼,然后看向自家公子。 只见谢厌长叹一声,满目悲切道:“你说的就是我们少东家,仁心馆被封后,少东家也不知所踪,我是坐堂的老大夫,眼看在京城无安身之所,就带着小徒出来游历,只是可惜了少东家,少年英才啊!” 广丹:“……”公子您这是在自夸嘛?真是羞煞人也! 应一:“……”看来那谢宴已凶多吉少,为今之计,当是先回江州府,禀明主人,再作打算。 第5章 杏林圣手04 驾车从京城往江州府,不过五六日。 谢厌亲手配的药效果极好,临近江州府,应一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便自觉当了苦力,一路上照顾“师徒”二人。 只是天公不作美,马车刚驶入江州府城内,就下起了蒙蒙细雨。应一想着回去面见主子,依广丹所言,将他们安顿在同福客栈后,说是回府取重金来报救命之恩。临走时还看了一眼闭目打坐的谢厌。 他受过专门训练,这一路上与两人相处几日,因广丹是姑娘家,他未曾仔细观察,可这位老先生,总让他觉得有些怪异。自从饮食住宿全都由他打理后,这位老先生便一直坐在马车里闭目打坐,很少说话。 可老先生毕竟是救命恩人,应一也不好多问,还是决定回去禀告主子为好。 过了午时,谢厌睁开眼睛,察觉功力更为精进,心情愉悦,便吩咐肩头蔫不拉几的小八:“看看这江州府里有无难解之症?” 作为新上任的系统,小八对本职工作一直热情高涨,可这几日,谢厌除了吃喝拉撒就是打坐练功,压根没有他的用武之地,他便只能软趴趴地蹲在肩头背诵系统守则。 此时一听吩咐,立马兴奋道:“大大,我早就查过了,前几日张知府家的独子突发急症,寻遍名医都未见起色,现在快死了,张府连棺材都订好了,不过还是贴了告示,说是若有能人异士治好张少爷,张府定有重谢!” 谢厌伸手在金光上摸了两下,“做得好。” “哎呀,大大,不能乱摸的!”小八嘴上虽拒绝,可身体却很诚实,那金光不能闪得更快了。 “广丹。” 隔壁屋里正无所事事的广丹听到召唤,立刻跑了过来,“公子,有什么事您说!” “给客栈伙计一些银钱,雇他去知府门前揭榜,就说神医游历于此,知府公子的伤,可救。” 广丹:“……”公子,这么自卖自夸,可还行? 张府接连几日俱人心惶惶,因为府中公子的病情,下人们战战兢兢,凡是见过公子病状的人无不惊吓连连。 红莲是张少爷的贴身侍婢,如今少爷病重濒死,她一直在旁照顾,亲眼看着少爷身体慢慢扭成奇怪的形状,整日以泪洗面。 张知府已无心办公,请来的大夫进进出出,就是没人能够治好他儿子的病,张夫人哭得眼都要瞎了。 “老爷!夫人!门外有人揭榜了!”管家踩着黑布鞋,飞奔而来,心里既惊喜,又有种担心希望落空的复杂。 张知府略显肥胖的身体立刻从椅子里拔出来,他探头往管家身后看去,见没人,脸顿时拉了下去,“不是说有人揭榜吗?人呢?” 狠狠喘了一口气,管家一股脑儿将事情解释清楚:“揭榜的是同福客栈的伙计,他说是住店的一位神医让他来的,神医说可以治公子的病,但他不上门,需要我们自己把公子送过去。” “什么?!”张知府闻言,顿时大怒,“不过一个大夫,还摆这么大架子!我看医德如此,医术定也不高明,沽名钓誉!哼!” 管家面露难色,“老爷,这……” “而且之前的大夫也说了,我儿病情乃伤口受了风寒所致,不能见风,要是半路出个好歹,这罪名他担得起吗!”张知府愤然挥袖,心中已断定这神医是江湖骗子。 “管家,立刻派人送少爷去同福客栈,用被子裹严实了!”张夫人忽然起身,拍桌吩咐,她厉声制止了张知府要说的话,“我儿左右是个死,倒不如抬过去瞧瞧!” “妇人之仁!”张知府暴喝一声,若真要他张府亲自送人过去,他这个做知府的面子往哪搁? 张夫人爱子心切,横了张知府一眼,“妇人之仁总比死要面子强!你不想救儿子,我救!” 张知府颓然坐倒在椅子上,也罢,儿子是命根子,比面子要强得多了。 马车准备好,已无人样的张少爷裹着被子,被塞进马车,张夫人陪同左右,领着张府仆从,浩浩荡荡往同福客栈行去。 作为江州府最大的客栈,同福客栈的掌柜也是见过大场面的,见到张府的车马,迅速让伙计帮忙,协同张府下人,将张公子抬入那位“神医”指定的房间。 其实他心里是觉得晦气的,可谁让这“神医”出手大方,且要治病的是知府公子呢?既能拿钱又得罪不起,他也只能假装通情达理了。 穿着襦裙的广丹正在帮谢厌捣药,见一大群人进来好奇看过去,被放到床上的张公子样貌显露出来,吓了他一跳。 这样的病患他在仁心馆见过,全身肌肉紧张,手足常伴痉挛、抽搐,整个身体成“角弓反张”的形状,严重者甚至会导致肌裂或骨折,通常这样的病患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去见阎王爷。 这可是破伤风啊,仁心馆压根就没治活过,公子之前夸下海口,这可如何收场? 他兀自担忧着,那厢张府管家环视四周,只看到捣药的女娃娃,未见大夫,便问:“大夫呢?” 广丹见他凶神恶煞,心生不悦,但见他身边的妇人垂泪抽泣,心下又有不忍,只好道:“师父去配药了,你们等着。” 他话音刚落,门外就走进来一人。 身形高挑修长,眉目慈祥,长髯飘飘,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这定是神医无疑了! “神医,求您一定要救救我儿!”张夫人上来哭着就要行个大礼。 谢厌虚扶一把,张夫人怎么也拜不下去了,她抬眸看向面前清瘦的老者,竟奇异地感觉,这人定能治好她孩子的病! “不过是个骗子而已,张夫人,您可千万别被他给骗了!”门外看客中突然有人怒声喊道。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正瞪着屋内的谢厌,他见众人看过来,倒也不怯,一脸正气浩然质问:“你既是大夫,可看出此乃何症?” 谢厌心中好笑,他还没开始救,就有人来砸场子了。这人一看就是心高气傲之辈,从他的衣着以及行为来看,学医应有十年以上。 张家公子的病症在江州府闹得沸沸扬扬,无人能医,如今突然冒出来一个连名号都不知道、自称是“神医”的人,说自己能治好,江州府的大夫们自然不服气,来看热闹也实属正常。 “不就是破伤风嘛,谁还不认识了?”广丹见不得自家公子被人质疑,挥了挥药杵作答。 那年轻人却是笑了,“既知道是破伤风,那你又哪来的自信说可以医治?” 看客们一听破伤风,自然都明白过来,这可不是小毛病,没听说,伤口受了风寒染了病症还能好起来的,这“神医”莫不真的是个骗子吧?看来这张府是打算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谢楼主欣赏年轻人的傲气,闻言也不在意,只道:“倘若老夫治好了张公子,你当如何?” 年轻人想也不想,直言道:“你若治好了当然是善事一桩,我定为今日的鲁莽负荆请罪,可你若夸口损了医者名声,日后你就不得再行骗!” “然。”谢厌颔首,而后转向张夫人,“老夫需要静心诊治,还请各位移步。” 张夫人已然六神无主,只攥紧帕子,连连点头,“应当的应当的。” 人走以后,屋内顿时变得清静,只余谢厌和广丹两人,广丹皱着眉小声道:“公子,你真能治好?” 谢厌没答,只坐在床边,沉目敛眉道:“拿银针来。” 破伤风致死在这个年代相当常见,民间因为这个死亡的人数倒还好,可若是在战场上,因破伤风而亡的人便有十之三四。 屋内沉寂一片,屋外等待的众人俱心急如焚,张府之人担心公子性命,年轻医者则抱着期待,希望这人真有法子治疗,其他看客则等着瞧热闹。 一个时辰后,屋门终于开了,露出一张稚气可爱的脸。 “张家的人可以进来把你们家公子抬回去了。”广丹丢下这句话就回到谢厌身边,一双大眼睛写满了敬佩和崇拜,他家公子真的是太太太厉害了! 门外闻言的张夫人和管家都懵了,这、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到底是救活了还是没得救啊?张夫人急得都快晕倒了,可又迟迟不敢进去面对。 等了一会儿还是没人进来,广丹有些不耐烦了,“你们家公子没事了,还不快进来抬回去?” 什么?!没事了!真的没事了!张夫人强忍着没晕过去,被仆婢扶着双腿打颤走了进去,管家则是喜不自胜,飞奔去床边,只见他家公子面色如常,身体平整地躺在床上,就像睡着了一样。 真的是神医啊! 屋外的年轻人也跑了进来,伸手探了探脉,然后不可置信地瞪着张公子,直到张府仆从把张公子抬起来,他才回过神来。 真的救好了!不是骗子! “神医大恩,张府没齿难忘,今日慌乱没来得及,妾身这就差人回去备上重礼!” 谢厌颔首,看了一眼广丹,广丹将写好的方子递给她,“按方子上的药煎服半月,令郎便会痊愈。” 张夫人郑重接过,连声感谢,但毕竟心系儿子,很快就带人回府了。 张府仆从雷厉风行,瞬间将人抬走,看客们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一个人影都看不见了。 他们簇拥着打算出了客栈,将这等新鲜事儿宣扬出去,可谁知刚到门口,就又碰上了一伙风风火火的人下了马车,直冲过来。 为首的年轻公子逮到掌柜,劈头就问:“广丹小大夫可住在这里?” 广丹?可不就是神医身边的小姑娘吗?这是又有热闹看了! 第6章 杏林圣手05 在京城郊外分别之后,陈寻就携双亲一同回了青州府,再亲自带着亲爹和几个仆役,赶来江州。意外的是,好友听说自家老爹的病症可以治好,也要与他一起过来见见神医。 不过他也理解,毕竟好友的伤多年来寻访名医,却始终未愈,这次来一是为了散心,二是为了碰碰运气,连肠痈都能诊治的神医,说不定也能治好他的伤呢。 同福客栈的一间房已经成了谢厌的专属诊疗室,自张知府派人送来重金后,便有更多好事者蜂拥而来,就为了看一眼神医的模样。客栈掌柜笑得见牙不见眼,有了神医的名声,他们客栈不愁不兴旺。 谢厌正在屋内为陈老爷拔出病根,屋外守着的陈寻则目不转睛盯着屋门,一刻也不敢放松。 他身边站着一位俊秀的年轻公子,左手执扇,右手自然垂落,面带笑意,瞅着陈寻调侃:“既然相信那位神医的医术,陈兄就莫要过于担忧了。” 陈寻闻言,顿时一脸愧色,他居然把好友给忘了,不过两人相识多年,崔远自然不会介意,只继续道:“待你爹的病治好,我还得请你出面向神医引荐呢。” 目光落在崔远的右手上,陈寻心中一痛,扯开一抹笑容,“锦山,神医医术那般精妙,定有办法的!” 崔远倒没抱太大希望,能治自然是天大幸事,可若不能治,也不过维持原样罢了,反正他早已习惯,再者,即便能治好,最多也只不过能拿得起笔,连一点重物都无法提起,更遑论舞刀弄剑? 他已经是个被家族放弃的废人,还能奢求什么呢? 想到这里,崔远不禁转身,不让陈寻看到自己脸上的苦涩。 屋门终于被人从内打开,广丹提着襦裙迈步出来,大眼睛看向忐忑的陈寻,将一张方子递过去,脆声道:“按方子去抓药,再给你爹换个房间休息,等药熬好了喂他喝。” 陈寻连忙接过,“多谢广丹……姑娘。”接着吩咐仆役去忙活。 他早已在客栈内安排了房间,命人将自家老爹抬回房后,亲眼见他安稳睡下,心中不免大悦,面上都带了些喜气,吩咐了人照料,又手捧重金,携崔远来见谢厌。 陈家乃皇商,家财万贯,故而出手也相当大方,待广丹将重礼拿下去后,陈寻才行了一个大礼,以表感激之情。 谢厌依旧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道:“此乃医者本分,陈公子不必多礼。” 陈寻心中愈加敬佩,方才在外头时,他还听说了张府之事。有人谴责神医架子太大,连知府的脸面也不给,辱了医者仁德之名,陈寻却在心里将那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知府怎么了?神医又不是他家的,凭什么非要神医自己上门?给他脸了! “在下崔远,见过神医。”崔远作揖坦然笑道,“小子听闻神医之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扫了一眼他作揖时微微颤抖的右手,谢厌上前一步,伸手道:“可否让老夫一观?” 惊讶于这位神医的直率,崔远笑意更浓,果断将右手伸出,然后被一双手捉住,心中顿感困惑。 神医这手初看时,只觉得皱纹层叠,分明就是一双老者的手,可真待肌肤接触,却完全不似老者般粗糙,他一直与外祖父亲近,两厢一对比,完全不同。难道,这是因为练武和学医导致的不同结果? 双手在崔远手臂上捏了捏,谢厌开口问道:“何时受的伤?如何受的伤?” 在小八给谢厌的资料中,崔远乃京城镇北侯的次子,原本学武资质上佳,可惜年少之时,被贼人刺中了手臂,断了筋脉,从天之骄子变成废人一个,其间酸楚不足为外人道也。 京城侯府已无立足之地,他便去往青州府的外祖家,遂与青州府的陈寻结缘。 崔远眼神微暗,回道:“十二岁受的伤,如今已十年之久,被人用剑刺中,伤了筋脉。” 陈寻在一旁叹气,心中直为好友抱屈。 将他的手放下,谢厌抚了抚胡须,“你这手本有治愈的希望,只可惜……唉!” “这是何意?”陈寻大吃一惊,急道,“老先生,什么叫本有希望?” 崔远苦笑一声,罢了,治不好就治不好,至少他不愁吃穿,比许多人幸运多了。 谢厌深叹一气,面露哀色,“京城谢御医之前钻研出了方子。” “当真?”陈寻大喜,高兴地搂住崔远的肩膀,“那我们就去京城治!”他远在青州,并没有关注过京城一个小小御医的消息,所以并不知道谢萦已死。 然崔远毕竟与京城有瓜葛,听说了有位御医欲谋害贵妃姑姑,已被圣上当场赐死,似乎就是姓谢! 他陡然抬眸,看向谢厌的眼神带了些探寻。 谢厌似未瞧见,只向陈寻解释道:“那位御医与老夫有些交情,曾与我有书信来往,两年来苦心钻研此法,前不久,终于从古书中寻出一方,并在信中告诉了老夫,只是信到之时,他已身亡!” 崔远闻言,顿时倒退几步,面上血色全无。他知道废太子是姑姑与表兄的眼中钉,所以一旦有人能治好太子的伤,姑姑他们一定不会放过。 那自己呢?他们有没有想过,能治好太子就能治好自己的手?他们为了不给太子一丝一毫的机会,就直接斩断了他未来的希望,在他们眼里,自己果然什么都不算吗? 可是他的手也是替人受过啊! 见他如此失态,陈寻心中揪痛,连忙问谢厌:“既然那御医寄信于您,信中可言及续脉之法?” “有。” 崔远顿时一愣,他此时已经弄不清楚自己到底该喜该悲。 “那方才老先生为何说没有希望?”陈寻也很纠结,直想摇着谢厌的肩膀狂喊,您老到底是几个意思? 谢厌的用意很明显,就是想让崔远与侯府以及三皇子等人心生罅隙,至于有没有用处,他也不在乎,反正对自己没有任何影响。 “谢老兄钻研已有两年之久,定然对续脉之法烂熟于心,而老夫从未接触,若只凭借信中所言,替这位公子诊治,怕是不妥。”谢厌捋捋胡子,摇头叹息。 陈寻眼睛一亮,“既如此,老先生不妨先用其法在动物身上试用,若是可行,再为崔兄诊治,可否?” 崔远心中再次燃起希望。 目的达成,谢楼主自然不会再废话,颔首道:“也好,那就请公子在江州府多待些时日。” 身为皇商,精明的陈寻为了笼络住谢厌,连忙发出邀请:“老先生,我在江州府置了一方清幽小院,您若不嫌弃,不妨搬过去住,这样也方便些,客栈人来人往,怕会扰了您的清静。” 别人上赶着送房子,谢厌岂有不收之理?便干脆道:“那就叨扰陈公子了。” “主人,收到消息,同福客栈那位神医手握续脉之法,正打算前往陈府置办的宅子里。” 清新雅致的院内,一黑衣劲装的明艳女子沉声禀报,若是仔细听,不难听出她话中的激动之情。 她面前的男人坐在轮椅上,手捧兵书,面容俊美至极,墨发用发带松松束起,流泻于背上,凌厉剑眉下,一双琥珀色眸子深沉如渊,虽坐着,气势却丝毫不减。 “应一,你曾在路上与他们相处数日,可有什么发现?”男人问向身后侍立的护卫。 应一立刻上前,回禀道:“那大夫医术的确高明,用的伤药药效极好,属下虽直觉他有些怪异之处,可一直未能发现。” 这些话他回府之后就已经禀明了,只不过他们当时并不知晓谢厌手握续脉之法,便未多想,只是因为对方出自仁心馆,便暗中遣人保护,却未料,竟听到了这般令人欣喜的消息。 应一直觉素来很准,他既然觉得怪异,那位老大夫就一定有问题。 男人凝眸沉思片刻,“你说是他亲口告诉你,谢宴不知所踪?他身边那位广丹,可查清是谁?” “是,他亲口告诉属下,谢宴不知所踪,至于广丹,本就是仁心馆的一名小药童。”说到这里,应一有些赧然,之前以为广丹是姑娘家,可查清之后,方知他只是男扮女装,自己一路上居然都未发现,实在有愧。 “你们可曾听说过,仁心馆有医术高超的老大夫坐镇?”男人缓缓笑了起来,“我们都被骗了,未料谢宴竟有如此伪装之术。” 应一陡然变色,“可他声音……” “笨!”那女侍卫啐了他一口,柳眉蹙起,“声音也可以伪装啊,只是我们从没想过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居然身怀绝技,估计褚逸珩他们也没想到。” “可是,”褚九璋合上兵书,唇角泛起笑意,素来深沉如墨的眸中异彩连连,“倘若他就是谢宴,那他来江州府有何目的呢?” 应一和女侍卫都没回答。 “十四,”褚九璋目光落在女侍卫身上,“找机会去试探谢宴,但不可惊动了他。” “还有,”正欲领命转身的应十四迅速停住,听面前的男人继续说道,“收起你身上的刺,小心吓着了谢小大夫。” 应十四:“……”好吧,您是主子,您说的都有理。 第7章 杏林圣手06 “小子言行无状,冒犯了老先生,特来请罪!还望老先生原谅小子的失礼。” 年轻人赤裸上身,背负荆条,直直跪在谢厌院前,顶着似火骄阳,满目恳切。 过了一会儿,广丹捧着一碟点心,走到年轻人面前,边吃边问:“你叫什么名字?哪家医馆的?” “小子晋宣,乃济安堂的东家。” 这么年轻就当了东家?广丹“哦”了一声,抹了下嘴角的碎屑,“师父说了,你要是诚心认错,那就留下来打杂一个月,不愿意就请回吧。” 晋宣怎会不愿意?连忙谢过,随广丹行至院中。 陈府财大气粗,置办的宅院敞亮阔气,为避免打扰,谢厌和广丹住一个大院子,这也恰好为谢厌行医问诊提供了场所。 接下来他打算“试验”续脉之法,便让陈寻放出消息,除非疑难杂症,否则莫要来此求医。此话正合陈寻与崔远之意,他们很快办妥,但想要向神医求医问药的还是围在门前不肯离去。 院中地上皆是被绑的小动物,陈寻为了谢厌能尽快试验成功,不惜花重金收购各种动物,全都放在了院子里。其实谢厌根本就不需要试验,他就每天紧闭院门,做做样子。 “大大,你既然能治,为什么还要骗他们呢?”小八是个刚上任的小萌新,跟不上宿主的思路。 “轻易得到的就不会珍惜了,而且,”谢厌和蔼地看着逐渐走近的晋宣,“我在等人。” “等褚九璋吗?”小八能想到的只有这个了。 谢厌长眉一挑,“等他做什么?” 小八不明白,还想询问,就被晋宣打断了。 “小子见过老先生。”晋宣长揖到地,清秀的脸上写满尊崇,“老先生医术之绝妙,小子生平仅见。” 一个药瓶忽然被扔过来,晋宣慌忙接过,心中正困惑,就听谢厌道:“这是伤药,擦一擦背上的伤,再把衣服穿上,过来帮忙。” 因荆条之故,他背上多了几道伤口,他本来并不在意,可如今乍一受到长辈关怀,心中既高兴又酸楚,鼻腔有些滞涩,眼眶微微湿润。 “多谢老先生。” 进屋涂好药,他穿好衣服,来到谢厌面前。谢厌正在挑选药材,广丹凑得极近,两人似乎是在咬耳朵。 这师徒二人未免也太过亲密了,晋宣压下心中怪异,暗骂自己孤陋寡闻,别人师徒亲近有什么不可以? “老先生,我能做些什么?” 广丹正准备吩咐他,就见陈府仆役过来,恭敬道:“神医先生,门外有人来求医,您见是不见?” “是何症状?” 仆役回答极快:“小的亲眼瞧见了,那姑娘脸上有一大块胎记,说是胎中带毒留下的,寻遍名医也没能化去胎记。”也正因为如此,才到现在都没嫁出去,他在心里暗暗添了一句。 谢厌产生了一点兴趣,“让她进来吧。” 须臾,两位姑娘一齐进了院子,其中一位身着男装,腰间佩剑,行走如风,头发高高束起,左边脸有半数被青黑胎记覆盖,貌似夜叉,可倘若去了胎记,观其五官,定是位倾城佳人。再看旁边那位姑娘,眉目明艳,腰若细柳,身形婀娜,两人一刚一柔,相得益彰。 以谢楼主的眼力,不难看出这两人武功皆为上乘。 刚武女子抱拳行礼,神色坦然,并不以胎记为耻,声音清亮,“秦霄见过老先生。” 旁边美艳女子也盈盈一拜,“十四娘见过老先生。” “秦霄?”晋宣惊讶出声,“你是秦总兵之女?”他确实听闻秦总兵有一独女,貌若无盐,形似夜叉,一直到了二十二岁都没嫁出去,平日里喜爱舞刀弄剑,与男子无异。 今日一见,他倒没觉得这姑娘生得丑,只是被她英姿飒爽的风度所慑,心生叹服。 秦霄扫了他一眼,晋宣只觉得似有雷霆万钧之势席卷而来,竟硬生生退了几步,十四娘见状,捂嘴偷笑。 “老先生,我这胎记可能治?”秦霄话音刚落,陈寻和崔远就闻风赶来,听她这么一问,目光触及她的脸,心中惊讶,面上却未表露。 他们也想知道谢厌能不能治好秦霄。 “姑娘请坐,老夫来给你把把脉。” 秦霄利落坐下,坐姿完全习得军中之风,大马金刀,豪气干云,她伸出手腕,“先生请。” 其实她心里是不想来的,胎记已经带了二十多年,她又不想嫁人,早就习惯了,军营里才不会有人嘲笑她。只是十四娘非要来见神医,就想假借她的由头来陈宅,她难以抵抗十四娘的软磨硬泡,只好随她过来,让人把把脉也无妨,“治不了”的话她都听腻了,多这一次无关痛痒。 广丹不知其中底细,就在一旁愣愣看着,也不担心自家公子能不能医治。晋宣则紧紧盯着谢厌把脉的手,想着奇迹会不会再发生一次。 片刻,谢厌放开秦霄,捋捋胡子,笑道:“治可治,但秦姑娘难免要遭些罪。” “治不了没关……”秦霄正打算挥挥手走人,话却戛然而止,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看向谢厌,“老先生,您方才说了什么?” 旁边的十四娘也一脸惊讶,探究地看向谢厌。 “师父说你这胎记能治,就是要遭罪,怕你受不住。”广丹啃了一口绿豆糕,帮谢厌重复了一遍。 “老先生,您真能治?”晋宣也惊异非常。 “啪”地一声,秦霄突然将剑往桌上一撂,气势凛然,“受罪怕什么?我秦霄不怕吃苦!只要老先生能治,我全力配合!说吧,要怎么治?” “不急,待姑娘回府收拾些衣物过来暂住,如此方便诊治。” “不用了,衣物我会让十四娘帮我取来,现在就开始吧。”秦霄忍不住催促道,虽然她嘴上一直说着不介意,其实内心深处还是极为在意的。 十四娘又惊又喜,闻言笑靥如花,戳了她一下,“你这就想着要变美啦?好吧,我回去帮你拿衣服,你在这安心治疗。” 秦夜叉找神医治脸这件事传遍了大街小巷,众人在江州府多年,自然早就听说过秦总兵独女秦霄面带胎记,丑陋至极,如今求问神医,他们对结果相当感兴趣,有好事者还下注赌博,等着看热闹。 正在练兵的秦总兵听说了这事儿,兵也不练了,直冲进府中,与同样急切的秦夫人迎头相撞,秦夫人额头都给撞红了一块,把秦总兵给吓得瞬间冷静下来。 秦夫人毫不介意,只问:“你也听说了?那神医真能治好霄儿的脸?” “谁知道呢!”秦总兵叹了口气,“等着吧。” “十四娘已经将换洗衣服送去了陈宅,也不知道霄儿要在那待多久,神医也没说个定数,我这心里头砰砰直跳,什么事都做不了。”秦夫人捂着胸口直叹气。 此时的秦霄正忍受着蚂蚁啃噬之痛,那块胎记上仿佛有无数蚁虫攀爬啃咬,她却没法去挠,只能拼命忍着。 谢厌仔细观察过她的胎记,不止青黑,而且上面还遍布着密密麻麻的小疙瘩,全都是因为毒素聚集而成,拔除不难,难的是秦霄能生生忍受这种痛苦。 一旁协助的广丹被秦霄的狰狞表情吓了一跳,晋宣倒没被吓到,他见过更为可怖的病患,秦霄这种压根不算什么。 不过,令他惊讶的是,谢厌居然让他跟在一旁,要知道,很多大夫都担心别人偷师,除非徒弟,外人一般都不会留在身边,可谢厌却丝毫不在意,甚至还边治疗边给他讲解,而这么做的理由居然是—— “你学会了,后面几日就由你亲自替她拔毒。” 他明明是来打杂的,什么时候变成学徒了? 虽这么想着,可心中到底还是为谢厌的豁达无私感到动容,他昨日当真失了良心,居然当众那般诋毁一位医术绝妙、医德超凡的神医,实在不该! 有晋宣在,没过两日,谢厌就能腾出手来替崔远治手,不过他丑话说在前头,“崔公子,你这手受伤已十年之久,并不好治,而且疗程较长,过程也很痛苦,你若想好了,再来寻老夫。” “无碍,”崔远笑得轻松无比,只要能治,再大的痛苦他都能熬过去,“只是不知治疗过后,我的手会恢复几成?” 谢厌眉头一皱,“你难道不想恢复如初?” “自然是想的,只是……”他猛然瞪大眼睛,“您是说,我的手可以恢复如初?能拿刀?能舞剑?” “有这可能,我看崔公子这些年并未荒废武艺,身体强健得很,或许效果更佳。” 崔远惊喜得都忘了说话,还是陈寻立刻回过神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锦山,提前恭喜你了!” “待明日老夫亲自为你诊治,在此期间,你这手不能承重,也千万不要被外力碰撞,睡觉时也不要压到,”谢厌说着,点了点他的一处穴位,“可有感觉?” 崔远摇摇头。 “嗯,在疗程期内,你的手会渐渐产生不适,此乃正常反应,莫要多虑。” “我懂的,老先生尽管治,我不怕的!”崔远头一次露出开怀的笑容,心有希望,连整个世界都变得明亮了。 七日后,陈宅门前停了一辆马车,不少百姓围观议论,也不知是谁露了风声,说是秦霄的脸终于治好,要从陈宅出来了!大家都想亲眼瞧瞧,秦霄到底能不能从夜叉变成仙子。 秦总兵和秦夫人带着丫环仆役,焦急地站在陈宅前,也不敢上前催促,秦夫人手里的帕子都要被捏碎了。 十四娘陪在她身边,偶尔安慰几句。 不多时,陈宅大门开了,众人连忙伸着脖子看去,紧接着,全场皆寂,只剩抽气之声。 该怎么形容呢?好似不管如何形容,也描述不出这女子的美貌与风华。此女美貌与霸气竟同时集于一身,刚柔并济,此间绝世。 秦霄凛然跨步,来到秦总兵和秦夫人面前,卸下身上锐气,笑靥如花,美不胜收。 “爹,娘,我好了。” 秦夫人怔怔半晌,而后猛地紧紧抱住她,泣不成声。 第8章 杏林圣手07 秦霄从夜叉变成仙女,这件事在江州府引起极大轰动,而谢厌的神医之名也被传得越来越玄乎,虽然众人并不知晓神医的真实姓名。 陈宅门前一直围着好事者,就等着看有什么难治的病人哭着进去,又笑嘻嘻地出来。 在谢厌身边待得越久,晋宣对他的敬重就越深厚,一直兢兢业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广丹是爱玩的性子,谢厌见他年纪小,从不拘着他的性子,也不迫着他学医。 秦霄治愈离开后,谢厌就没再替别人诊治了,他将心思全都花在了崔远手上。 从学医开始,晋宣从没想过有一天能亲眼看见续脉之法的诞生,这么绝妙的医术,谢厌不仅不藏着掖着,反而大大方方地教授给他,也因此,他早就在心里把谢厌奉做师父了,虽然他还未曾问过师父名讳,问过广丹,广丹也不说。 “这里感觉如何?”谢厌将银针刺入穴位,问额上已经冒汗的崔远。 崔远边忍痛,边兴奋道:“感觉很不错!” 晋宣忍笑咳了一声,谢厌将银针拔出,“老夫是问具体的感觉。” 闹了个乌龙,崔远也没不好意思,笑道:“有点疼,还有点麻。” “好,明天再过来,等会儿我让晋宣送药给你,如何用药,他会教你的。”谢厌说着,将银针收回针囊里。 其实对于续脉,本无需如此麻烦。但在原剧情中,谢宴被囚禁之后,那位夺他成果的年轻医者就用续脉之法治愈了崔远,治愈后的崔远并不知道,那位医者为了得到续脉之法,着人挑断了谢宴的脚筋,迫使他用自己的身体研究出了这个法子。 崔远虽无错处,但谢厌到底意难平。他也曾受过被人当做十年药人的痛苦,对谢宴的遭遇感同身受。他会治好崔远,至于过程,就没那么轻松了。 “师父,有人来送礼了!”广丹像兔子一样蹿了进来,一脸惊喜道。 谢厌起身进了院子,只见应一身着玄衣,正吩咐仆从将箱子从外头抬进来,数了数,总共二十八箱。 “这都是什么?”广丹好奇问道。 崔远也不好在这多待,告辞出了院子,晋宣也携药随之一同离开。院中只剩下谢厌、广丹和应一三人。 “这是我家主子送给先生的,还请先生笑纳。”应一抱拳行礼,而后打开一个箱子,广丹瞬间呆住了,只张大了嘴巴,连话都忘了说。 那箱子里头全是一些珍贵药材,要多珍贵有多珍贵,广丹震惊片刻,回过神来问:“那些箱子里也是这些东西吗?” “是。” 广丹一脸惊讶,“原来你家主子这么有钱!” 这些可不是拿钱就能买到的,谢厌心思转了一下,这废太子的势力看来不可小觑,可他突然送这些贵重礼物来,仅仅是因为自己救了他的得力侍卫? 不,褚九璋一定还有其他目的,很大可能是因为续脉之法。 “回去告诉你们主子,他的礼物我收下了,只是暗中监视我的人还是免了。” 应一闻言,脸上陡然臊得慌,忙解释道:“不是监视,是为了保护,先生莫要见怪。” 谢厌没再多说,径自回了屋内。 陈宅外,两位贵族公子各自牵着一匹马,看着门庭若市的盛况,思及路上听来的消息,心里是又惊又疑。 高大英俊的男人护着那个稍显矮瘦的俊秀少年,穿过人群,行至门房面前,不怒自威道:“崔远可在府上?” “在,敢问二位是?”门房被男人的气势所慑,恭敬回问。 “我乃崔远兄长,前来寻崔远有事,烦请带路。” 门房立刻招人替他们引路,将他们领至崔远所在院落,半途中还碰上了正要出府的应一,那男人多看了应一几眼,而后被俊秀少年扯了扯袖子,笑着骂他看男人看傻了眼。 男人无奈,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崔远正在晋宣的帮助下涂抹药膏,他现在对未来充满了希望,一想到以后右手可以恢复,他做梦都能笑醒。 “阿远!” 崔远刚包扎好,放下衣袖,一道熟悉而陌生的声音就在屋外响起,他顿了顿,缓缓起身,慢悠悠走了出去。 站在面前的,一个是他同父异母的大哥崔致,一个是他儿时的玩伴卫清晗。前者高大英俊、威风凛然,后者高挑秀美、温润如水。 “阿远哥,我们终于找到你了!”卫清晗见到他,立刻上前几步,就要挽上他的胳臂,却被一旁的晋宣拦住。 晋宣只是担心卫清晗碰到崔远刚上了药的手臂,却被误解为他以下犯上,崔致横眉一扫,沉声问道:“阿远,你这仆从不懂规矩,等回了京城,恐冲撞了别人。” 院子里静了静,晋宣气得直斥道:“有病!”后一甩衣袖,径自出了院子。 看到崔致一脸菜色,崔远忍笑忍得相当辛苦,跟晋宣相处这么多天,他早就摸清了对方的脾气,对神医极为尊敬,对广丹甚是宠爱,对自己温和有礼,但对其他无关人等嘛,哪凉快哪待着去。 崔致一上来就把他当作奴仆,还说他不懂规矩,他只是这样就已经相当忍让了。 “阿远哥,你这仆从怎么这么……”卫清晗皱了皱眉。他这副模样,若是放在以前,崔远大概会心疼安慰他几句,但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已不是以前那个蠢蛋。 “清晗,他不是我的仆从,你何时这般无礼了?”崔远冷着脸问道,见卫清晗委屈得快要哭出来的模样,他也没管,只扭过头去问崔致,“大哥,你们来江州府找我做什么?” 将卫清晗拉回来,崔致拍了拍他的肩,面带不悦:“阿远,你为何责备清晗?我们来寻你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不领情就罢了,还同别人一起欺辱清晗,侯府教你的规矩你都忘了吗?” 欺辱?有那么严重吗?晋宣说的果然没错,崔致就是有病! “阿远哥,我们来是想告诉你,你的手有救了!你以后不会是废人了!”卫清晗一改刚才的委屈,似乎很为崔远感到高兴。 “哦?”崔远在院中坐下,徐徐倒了三盏茶,“你们长途奔波,都累了渴了吧?坐下喝杯茶,静静心。” 两人确实有些渴,相继坐下喝了茶,卫清晗继续说道:“阿远哥,你跟我们回京城去吧。” “如果真的有人能治好我,你们差人送信过来便可,何必要亲自跑一趟?而且,我听说谢萦被圣上当场斩杀,除了他,还有谁能治好我?” 崔远边说边观察两人的神色,发现自己越说到后面,他们二人的神色就越发不自然,心中哂笑,他都不知道自己以前到底是被什么蒙住了眼,竟觉得大哥对他温和可靠,卫清晗乖巧懂事。 “阿远,谢萦虽死了,可我们找到了他的手札,手札上有记载,你也知道,清晗自幼习得医术,天资聪颖,只要研究透彻,定会治好你的手。”崔致被崔远的话戳中,难免有些心虚,但他们是为了顾全大局,而且他们不是找到手札了吗?阿远真是在外面野惯了,与他们离了心。 院中沉寂一会儿,崔远将茶盏盖住,忽然问道:“那你们能不能告诉我,谢萦是真的要谋害姑姑吗?” “崔远!”崔致腾地站起身来,怒喝一句,“你心里还有没有侯府?还有没有姑姑?清晗为了能治好你,日夜殚精竭虑,一路走来觉都没睡好,想到能治好你就开心,本想过来给你个惊喜,你就这态度?” 卫清晗已经红了眼眶,他垂下脑袋,低声道:“阿远哥,谢萦确实是要谋害贵妃娘娘,你为什么这么问?” 崔远看向他,沉下眸子。不管怎么样,他确实是侯府的人,他的立场不容许他质疑姑姑,可他还是无法甘心! “抱歉,我刚才失态了,清晗,谢谢你的关心,不过我的手臂已经有人替我治了,你不用费心。还有大哥,你身兼要职,不能在外逗留,你们还是先回京吧。”崔远心里叹了口气。 “你说什么?”卫清晗突然惊问,嗓音都有些发飘,“你的手臂有人治了?你是说江州府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神医?真的能治好吗?” 对他的问话崔远总觉得怪怪的,印象中卫清晗没有这么失态过,要说他是在为自己高兴,可看上去他并没有任何喜悦的神色。 “前几日刚接受治疗,还未有明显好转。哦,方才那个就是替我敷药的大夫,你们真的误会他了。” “他就是神医?”卫清晗似乎对这件事极为感兴趣,一定要问个彻底。 “不,”崔远摇摇头,“神医另有其人。” 崔致很明白卫清晗的心思,便道:“阿远,你也知道清晗喜爱钻研医术,如今能遇到医术这般高超之人,自然高兴得忘乎所以,你就帮忙引荐一下,如何?” 引荐一下似乎没什么问题,崔远想了想,便点点头,“我带你们去,不过神医喜静,你们不要过于打扰了。” “嗯,我听阿远哥的!”卫清晗顿时喜笑颜开。 崔远看在眼里,心里为自己刚才质疑他的想法有些愧疚,清晗天性单纯直率,他实不该胡思乱想。 来到谢厌院子前,崔远先敲了敲院门,是晋宣来开的门,见到崔致,脸色相当不好看,问崔远:“什么事?” “听阿远哥说神医治好了他的手臂,我们特来当面感谢,还请这位大夫帮帮忙。”卫清晗笑容可亲,他本来就生得俊秀非凡,很容易令人心生好感。 晋宣却不吃他这套,扭头大声问:“先生,有人来拜见,见是不见?” “师父说让他们进来。”里头传来广丹清脆的声音。 院门开了,卫清晗一走进去就看到许多名贵药材,脸上顿时兴奋得发红,但迅速被他压制下去,抬头看去,就见一身形瘦削的高挑老人,正站在阶上俯视他们。 “大大大大,这就是那个夺走谢宴成果的人,卫清晗!”小八兴奋地直叫。 谢厌在心里笑着评价:“心机深沉,但实力不足,不够我玩几天的。” 第9章 杏林圣手08 “广丹,给客人奉茶。” 谢厌言罢,一步一步从台阶上走下来,看似清瘦无害,卫清晗和崔致却莫名觉得一种威势扑面而来,额上冒出冷汗。 晋宣恭敬跟随其后,谢厌于院中坐下,他便站在身后,替他斟茶。 这种场面崔远早已见怪不怪,卫清晗和崔致却惊讶于他前后异样的态度,不过也没多想。两人坐下后,卫清晗忽然开口问道:“我记得京城仁心馆里有一药童也唤广丹,不知这位广丹……姑娘,与那药童有何关联?” 正好端茶过来的广丹,闻言也不害怕,瞪了一眼卫清晗。他并不蠢,跟随谢厌伪装这么久,他也知道处境危险,如今有人突然提及他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药童,说不是有备而来他都不信! 院中清风徐来,谢厌端坐淡定喝茶,而后反问:“公子想必出身富贵,未料竟认识一个小医馆的药童,实在有趣。” 崔远眉间一凝。他知道仁心馆是谢萦亲侄谢宴的医馆,京城医馆那么多,能知道每家医馆的东家名字已算不错,缘何清晗连一个小药童的名字都知道得一清二楚?难不成,他们来江州府的目的并非是为了他的手? “只是因为仁心馆声名远扬,我曾听过而已,”卫清晗打哈哈糊弄过去,随后目露崇敬,“听阿远哥说,他的手臂您能够治好,我从小就喜爱钻研医术,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悬壶济世,先生这续脉之法可是天下人的福音,若是有更多医者学会,便能造福万民啊。” “言之有理。”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但谢厌还是顺着他的意思往下说,“老夫也活不了几年了,就想收些资质上佳的徒弟,将这医术传承下去。” 卫清晗眼睛一亮,“先生觉得我如何?”等他学会了续脉之法,这老头也无甚用处,不管是拘了还是杀了,自有侯府定夺,如此,他既可为阿远哥治疗,又能防止这老头替褚九璋医治。 听谢厌说要收徒,晋宣本来心中惊喜至极,想着一定在老先生面前表现出最好的一面,请求老先生收下自己,要是嫌弃自己资质不够,当一个外门弟子也可。但没想到这个卫清晗脸皮如此之厚,竟将收徒之事当成儿戏! “你可曾读过几本医书?” 卫清晗自信满满,“各种医书我都读过。”而且他记忆超群,书中内容基本都能记得。 “可曾诊治过病患?” “自然,家中仆役染病,都是我替他们诊治,没过几日便痊愈了。”卫清晗一直以为的确是自己将他们治好的,却不知道每次仆役从他那里拿了方子,即便有错也不敢质疑主子,便偷摸寻外头的郎中给看好了。 此事崔致知晓,但他不愿打击卫清晗的自信,就由着他胡来了。 谢厌故作沉吟半晌,后召来仆役,问:“门外可还有求医之人?” “回神医,确有好些人。” “好,你从中选十人,将他们带来院中。” 仆役虽不明白谢厌要做什么,可他素来听主人的话,不管神医有什么吩咐,能做的一定给办妥。 “大大,你这是要做什么啊?”小八知道宿主要干坏事,但他不知道宿主要怎么干。 “卫清晗一直对自己的医术有着盲目自信,周围人宠爱他,由着他胡来,我可不会。要是看几本医术,治了几个仆役就能成为大夫,那这世上就不需要大夫了,人人都能看医书给自己治病。” 原剧情中,对谢宴伤害最深的就是卫清晗,今天他要做的,就是让卫清晗彻底认清自己,将他的神医梦打碎,告诉他,不是任何阿猫阿狗都能当大夫的。 仆役将十位病恹恹的人带过来,等着谢厌吩咐。 “晋宣,你和这位公子,分别替这十人诊脉,再各自写下每位病患的症状、病因以及治病的药方,再呈给我。”谢厌说着,又看向卫清晗,“这位公子可有异议?” 没等卫清晗回答,晋宣就已经兴高采烈地去准备了,他猜到谢厌的用意,明白这十位病患是用来考校他们医术功底的,他一定会认真诊治,给先生留个好印象! 见他如此,卫清晗也不免生出几分竞争意识,紧随其后。 十位病患若只是诊脉,加起来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可要写症状、病因和药方,就相当费功夫了。谢厌不愿等,径自回屋练功去了,只留广丹和崔家兄弟在院中看着,以防二人作弊。 日渐西斜,院中明明凉意渐生,卫清晗却滋生汗意,瞟一眼落笔极快的晋宣,他心中越发感到无力。这十个病患其实都算不得大病,他能看出来病症,但好似每个都差不多,也就是染了风寒之类的,那症状、病因和药方都要写一样的吗?卫清晗当然知道不可能。 病人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身体状况都有差异,往往这细微的差距就能导致不同的结果,卫清晗不是不懂,他只是难以下笔,他实在不知要如何精准用药。这不比府中仆役,若是大庭广众之下被晋宣抢了风头,他的脸面往哪搁? 见那边晋宣脸上志得意满的笑容,卫清晗垂眸遮住眼中翻滚的情绪,提笔就写。他想清楚了,若是晋宣成了神医弟子,那只等对方继承神医衣钵后,他再…… “可都诊完了?”练完功的谢厌从屋中走了出来。 晋宣双手捧着一沓纸递过去,“请先生过目。” 谢厌却没立刻浏览,而是自己先在十个病患中转了一圈,这才回到座位坐下,开始翻看。 院中一时寂静无声,只余谢厌翻动纸张的声响,那边卫清晗也停笔,攥着薄薄的纸,递了过来。 晋宣的心脏一直砰砰跳个没完,掌心都被冷汗打湿,他虽对自己的医术有些信心,但不知能否入先生的眼。 将两人的答案都看完后,谢厌没流露任何表情,只是将晋宣的答卷递到卫清晗面前,语重心长道:“你若诚心为医,便仔细瞧瞧,若只是为图虚名,老夫奉劝你,莫要再行医。” 卫清晗的脸“轰”地一下烧红了,手指紧紧扣进桌沿,这才勉强止住被人羞辱的恼火,他涨红了眼眶,盯着面前的一沓纸,仿佛要哭出来一般。 “你何苦要为难清晗?他还年轻,难道仅仅因为他医术不精,你就做出如此羞辱人的评定?都说医者仁心,我看你的神医之名也不过尔尔!”见卫清晗受欺负,崔致迅速冷下眉目,将他护在怀里,大声喝问谢厌。 崔远皱了皱眉,没有第一时间表明态度。 “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广丹怒气冲冲,眼睛瞪得老大,“连我都能看出来他写的东西狗屁不通!这么治能治死人的你知不知道?明明不懂医术却偏要出来显摆,他才没有仁心!” “无碍,”谢厌拍了拍广丹瘦弱的肩膀,将他止住,看向卫清晗,“这十人中,表面上看,症状确实相似,但症状相似并不表示病因相同,况且,年龄、性别、身份等都会影响对病因的判断,而你所写病因中却无甚差别,且开的药方也大同小异,你可知道,不同的病人,即便病因相同,要开的方子也不一定一模一样。” 卫清晗垂首不言,只躲在崔致怀中,似不愿面对现实。 崔远心中叹口气,上前一步道:“先生费心了,大哥,清晗,先与我回去罢。” 崔致冷冷睨了一眼谢厌,携卫清晗出了院子。 谢厌唤来仆役,将晋宣写的方子递给他,指了指那十人,“你拿着方子带他们去抓药,药钱记在老夫账上。” 仆役也不是个呆傻的,忙道:“哪能让老先生您来出?少爷早就吩咐过了,先生所用皆由咱们府上出,先生,那小的先去让人传晚膳,再去抓药。” 晋宣努力克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替谢厌回话:“劳烦了。” 仆役带着十人离开后,晋宣猛地双膝跪地,叩首恳切道:“请先生收我为徒!” 谢厌本来就打算收个徒弟,广丹虽忠心听话,但于医术一途确实没什么天赋。晋宣倒是个好苗子,只不过年轻人心高气傲,拉不下脸面,谢厌就把他放在身边调教,如今终于到收获成果的时候了。 “医者仁心,这四个字,说起来简单,可做起来却很难,你若要拜我为师,定不可用一身本领为祸百姓,悬壶济世才为医者之徳,也切忌急功近利,需踏实本分,不得害人。可记清楚了?” “徒儿谨记!若违师训,天打雷劈!”晋宣展颜,朗声发誓。 “好,广丹,将你师弟扶起来,”说罢,谢厌又加了一句,“还有,以后既要听为师的话,也要听广丹师兄的话。” 身为医者,晋宣早就看出来广丹不是姑娘家,此时看着广丹比自己嫩了好几岁的脸,他连连点头,心中却莫名觉得,自己仿佛迫不及待地上了一条贼船。 殊不知,他刚拜的师父不仅年纪比他小,而且还在不久前被圣上下了口谕,勒令其不得行医!等他知道一切后,这贼船已经开远,他再也下不来了。 第10章 杏林圣手09 回到崔远院子里后,卫清晗茶不思饭不想,晚膳没吃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崔致也没办法把他喊出来,只能对着崔远发脾气。 “阿远,你就看着别人欺负清晗?” 讲道理,崔远没觉得谁错谁对,比赛总要有个结果,技不如人输了没关系,继续努力便是。卫清晗出身高贵,从小长得玉雪可爱,兼天资聪慧,大家都愿意宠着他捧着他,在这种情况下,他不知人外有人也很正常。 虽然卫清晗没表现出来,可谁都能看出来,他是个相当骄傲的人,如今输给一个他本来以为是奴仆的人,心里不难过是不可能的。 “大哥,难道只要清晗想学,别人就一定要教他吗?”崔远摇摇头,“你们来江州若只是为了我,那么现在我有痊愈的希望,你们也应该尽快回京了。” 崔致脸色一沉,“崔远,他们不过是庶民,医者也只是九流之辈,你别忘了你可是侯府贵族,你……” “哎呀,那我这个商人也不过是九流之辈,”院外传来一道声音,带着讽刺的意味,“我这宅子恐怕会脏了世子的金足。” 陈寻摇着一把扇子笑嘻嘻走进来。自打他老爹病好回青州后,他就在江州坐镇,准备在这里开分号,近距离照料神医。在外忙了一天,回到家里从仆从口中知晓今日之事,心中略有不快,打算来寻崔远,却未料在院门口听到了崔致那番言语。 听得他简直手痒难耐。 崔远递给他一个眼神,乞求他给自己一点面子,陈寻这才收敛了些,拱手道:“方才开个玩笑,世子莫怪。” 崔致恰好认为跟一介商人计较失了身份,便只淡淡点头,道:“阿远得陈公子照顾,多谢了。” “我跟锦山不分彼此,世子见笑了。”陈寻故意这么说,果然看见崔致脸又变黑了。 陈寻是个商人,自有商人的精明,他又是个皇商,在京城颇有人脉,有心查探到了一些事情。自那日同福客栈神医提及谢萦之后,他就暗中查了谢萦之事,心里有了成算。 今日见崔致和卫清晗来此,表面是为了崔远,可实际上,谁不知道废太子褚九璋就在江州,而如今能续脉养筋的神医就在江州,宫里的贵人不可能不着急,这才有了崔致和卫清晗快马加鞭赶过来之事。 也只有崔远这傻小子看不清,又或者说,他不愿意看清。 以宫里贵人的手段,一旦神医没法拉拢,那他面临的结局就只有死路一条。自己不过一介商贾,即便想要保护,恐怕也很难做到。 “崔锦山,神医是你的大恩人,现在也只有他能治你的手,你可别忘恩负义。再说了,这是他老人家的独门绝技,找传人当然得找贴心忠诚、吃苦耐劳、任打任骂的,最重要的是医术底子好,这样学得快,也不算埋没他老人家的名声,你说对不对?” 陈寻顿了顿,意有所指道,“你这手一时半会儿治不好,需要花大功夫。神医忙得很,哪还有多余时间仔细教一些基本医术,我看晋宣就挺好,有底子有天赋,一点就通,后来秦霄的脸不也是他治好的吗?” 崔远明白他的用意,点点头,迎上崔致沉怒的眼眸,“大哥,我不想细究你们来江州的目的,但有一点,你若还当我是你弟弟,清晗若还当我是他的阿远哥,就请先让我把手臂治好,行不?” 崔致只觉得一口血堵在了嗓子眼,这个愚蠢的弟弟,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到底知不知道如果褚九璋真的恢复如初,姑姑和三殿下都会遭殃,到时候他们侯府也会树倒猢狲散!崔远已受伤十年,而褚九璋不过两年,倘若两人同时医治,褚九璋先痊愈,那届时姑姑和三殿下该如何自处?崔远这个蠢蛋到底想过没有?! “阿远,我这次来江州还有一件事,祖母下个月要过寿,我来是要带你回京的。”崔致深吸一口气,转了话头。 崔远面露难色,“可我现在正在治疗的关键时候,我恐怕没法回京了……” “阿远哥,”卫清晗突然从屋中走出来,重新挂上笑容,仿佛刚才发生的不愉快已经忘在了脑后,“你傻不傻,把神医带上回京不就行了?” “可是……”崔远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没什么可是,这不很正常吗?我们又不会亏待了神医,更何况,崔伯伯和崔老夫人知道是神医治好了你,一定会好好感谢他的,阿致哥,你说是不是?” 崔致用一种宠溺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微笑颔首,“阿远,清晗说的没错,就这么定了。”在他眼里,医者不过是中九流之辈,哪有胆量不从?况且,没有人不会为财帛动心。 一旁无语的陈寻:“……”他还是先去知会神医一声,结果如何,也不是他能决定的。 “大大,他们要把你拐到京城去哦,你打算怎么办?”小八趴在谢厌耳边不满道。 看着面前担忧的陈寻,谢厌心里赞了一句他的机警,嘴上却道:“刚收到秦府的帖子,邀老夫明日去做客,至于去京城之事,等我回来再说。” 陈寻心里急啊,这老神医怎么就听不明白他的意思呢?他过来不是来问他去不去京城的,而是提醒他多加小心的。 “陈公子若无其他事便回去吧,老夫要歇息了。” 陈寻无奈,只好离去。 翌日一早,秦府专门派遣马车过来迎接谢厌,谢厌没带广丹和晋宣,独自一人去了。 秦家三口对他相当热情,将他奉为座上宾。面对满桌子的美味佳肴,谢楼主表示极为满意。他上辈子被当做药人十年,味觉早就因为药物作用失去,即便后来坐拥缚天楼,能尝尽天下美食,也只是味同嚼蜡。 穿进谢宴身体后,他带着广丹往江州赶来,一路上也没功夫享受美食,到了江州府,又是一大堆事儿,陈府大概觉得他年纪大了,应该吃些清淡养生的菜肴,所以他每天的膳食一点重口味的也没有。 秦家人都不拘小节,想不到那么多,故而准备的都是荤素均匀的饭食,谢楼主不动声色吃了很多,幸而秦家人都是爽快人,没瞧出来什么不对劲,反而还一个劲儿地给他夹菜。 饱饭过后就要消食,秦霄亲自引路,带着谢厌往后花园行去。谢厌心知今日来秦府定不只是吃顿饭这么简单,应该是要见某个人,而这个人,谢厌心中早就有数。他忽地停下脚步,故意说道:“秦小姐,老夫想起还有要事,就先回去了。” “等等,”秦霄面露惭色,“老先生,我本不应瞒您,还请恕罪,我受人所托才带您过来,您若不愿见,我现在就带您回去。” 秦霄是真直爽,谢厌欣赏她的性子,倒是对那个藏头藏尾的人,有些看不起。 “实在抱歉,还请谢大夫原谅在下失礼之处。”一道清朗悦耳的声音从花丛后面传来。 谢厌循声看去。 年轻俊美的男人端坐于轮椅上,十四娘正肃着脸,推着轮椅走过来。 这眼睛!谢厌顿时怔愣住,心里急问小八:“既然我能穿越世界做任务,那小久呢?他死后……会不会也去做任务了?” 小八咬紧牙关,迫使自己挺住,千万不能说出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哭唧唧回答:“大大,我真的不知道呀。”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谢厌迅速整理思路。 在那个世界里,小久是他唯一的陪伴,小久为救他死后,谢厌曾有一段时间只想了却残生,但他毕竟只是一串数据,无法自戕。虽说小久也是别人捏造的一串数据,但假如呢?假如他也和自己一样产生了意识却无法明说呢? 一想到会有这种情况发生,谢厌心里仿佛一团火烧了起来,几欲让他失去理智。 “大大,冷静冷静冷静!您面前的是褚九璋!”小八清脆的声音顿时将他拉回现实。 他的失神在旁人眼中不过几息,待他反应过来,便立刻恢复神色,道:“殿下寻我何事?” 对于谢厌能猜出自己的身份,褚九璋并不觉得惊讶,他虽仰视谢厌,气势却丝毫不弱,琥珀色的眼眸带着些冷质凉薄,“崔致和卫清晗是来杀你的。” “所以?” 褚九璋双手交叠,放于膝上,唇角微微扬起,令整张脸愈加俊美非凡,“所以我们合作,你治好我,我给你你想要的。” 迎着那双熟悉至极的眼睛,谢厌不假思索,“成交。” 大概是他回答得太利落,连褚九璋都讶异地挑了挑眉,十四娘则顿了顿,而后拍了拍掌,一具与谢厌现在样貌如出一辙的尸体便出现在他们面前。 谢厌愣了愣,不吝赞赏:“殿下好手段。” “远不及谢大夫的技艺,”褚九璋转了转手上的扳指,“此乃京城的暗探,刚死不久,我观其身形与你相似,便想着,如果大名鼎鼎的神医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杀死,那会如何?” “听着很有趣。”谢厌颔首浅笑,表示相当期待这场好戏。他就知道今天这趟出门,褚九璋不会让他失望。 陈宅里,广丹一边吃着葡萄,一边看晋宣挑拣药材,丝毫没有身为师兄的样子,晋宣倒觉得他这位师兄天真可爱,性子单纯,他正是爱玩的年纪,这般无忧无虑挺好的。 “广丹小大夫,晋宣大夫,出事了!”陈寻突然满头大汗跑进来,面色惊痛道,“神医被人杀了!” 葡萄瞬间掉到地上,广丹两眼一翻,在晋宣的惊呼中晕倒在地,晕倒前还不忘将葡萄肉吞进喉咙。 早上公子走的时候跟他说了,今天不管听到关于他的什么消息,自己只需要做一件事,那就是听到消息后,立刻假装晕倒。 不过,公子到底有没有事啊?! 第11章 杏林圣手10 大名鼎鼎的神医先生竟然在大街上被人射杀,这个消息传播出去,实在令江州百姓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据目击百姓说,这神医先生从秦府出来,乘坐秦府准备的马车,在秦府仆从的护送下,行至东安巷口,忽然一支利箭从巷子内射出,直接射穿了神医的脖颈,神医当场死亡。 秦府仆役惊骇异常,有人回去禀报主人,有人跑去禀报官府,剩下的则围住案发现场,以防他人接近。 事情发生的时候,崔远正同卫清晗下棋,棋盘上金戈铁马,嘶鸣阵阵。卫清晗忽然叹口气,满脸落寞,“阿远哥棋艺大涨,我都被围死了。” 崔远闻言,只是笑笑,其实他的棋艺一直都很好,只是以前为了不让卫清晗难过,才故意让着他,也是为了听从母亲的话,不抢大哥风头。 “大哥出去做什么了?” 卫清晗将棋子拾进棋盒里,纤白的手衬着黑色的棋子,愈发显得光滑如玉。他笑容温柔,看起来丝毫无害,并带着一种天真娇软,“阿致哥说他从没来过江州府,就去街上看看有没有新奇的玩意儿,带回去给崔老夫人瞧瞧。” 崔远闻言没再说什么。 “锦山!锦山!”陈寻突然踉跄着跑进屋子,满目痛色,华冠歪斜,完全不顾君子风度,哀声道,“神医老先生,被人杀了。” 轰!崔远脑子一下空白,茫然地坐在那里,看着陈寻,全然一副呆滞,只知道陈寻一直在说着话,可他怎么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刚说什么?神医被杀了?谁杀的?为什么要杀? 卫清晗也相当惊讶,他们的确打算除掉神医,但还没来得及动手啊!难道阿致哥出去一趟,就已经趁机将那老头杀了?会不会太冲动了点? 对面呆坐的崔远却突然跳起来,双目赤红,形状疯癫,他一把揪住卫清晗的衣领,将他狠狠拽起,因为压抑怒火,面部已然狰狞扭曲至极,犹如恶鬼,恨声道:“说!是不是你们杀的?崔致呢?他出去是不是就是为了杀神医!” 倘若他从未触碰过希望,倒会一直平静生活下去,可一朝看到希望,却再次被人粉碎,崔远心中一直抑制的怒火轰然决堤,冲散了全部理智。去他娘的大局为重!去他娘的侯府未来!去他娘的皇权之争!这些凭什么要以数次牺牲他的人生为代价?他不服! “崔远!放开清晗!”崔致及时赶到,一下将崔远撞倒在地。 倒在地上的崔远哈哈大笑,眼角泪珠不断滚落,他死死盯着面前相依相偎的两人,恨意上头,抡起棋盘和棋盒就砸了过去,“滚!你们都给我滚!滚啊!” 见不得他如此崩溃绝望,陈寻连忙过去安慰,凑到他耳边道:“你要不要先去看看神医?晋宣也去了。” 对!晋宣,还有晋宣!他是神医的徒弟,神医帮他治疗的时候,晋宣一直跟在身边,说不定已经习得神医本事了! 崔远抹泪爬起来,不顾身上凌乱,直冲出去。 神医确认死亡,江州百姓俱唏嘘不已,如此医道圣手,居然这般轻易陨落,实在是造化弄人! 崔远问及晋宣治疗手臂之事,晋宣沉痛摇首,表示他并未习得师父半分皮毛。心灰意冷的崔远决定离开江州府,随崔致和卫清晗一同返回京城。也因此,他终于明白一件事,唯独自己掌权,才不会被别人肆意践踏人生。 废太子宅院位于江州城郊,院落极广,背靠落云山,毗邻迢河水,清幽雅致之极。 安排府中仆役整理好新院子,应十四一身劲装,发髻高束,凛然迈入主院。刚一踏进,就见自家主子坐在轮椅上,眉目带笑,眸光柔和,正与面前之人交谈。那人背对着她,看不到脸,只见背影清瘦颀长,雅韵天成。 压下心中诧异,应十四上前几步,那人倏然转身,她抬眸看去,一张还带些稚气的脸呈现眼前。十六七岁的少年,眉目灵秀,高鼻薄唇,淡笑间自带风流,只那一双眼,看似清透纯稚,却无端叫人心神不安,背脊生寒。 也对,能逃过三皇子一党的追杀,谢宴本就不是寻常人。 “主子,崔家兄弟与卫清晗已返京城,广丹大夫被晋宣大夫带回济安堂照顾。” 褚九璋看向谢厌。 谢厌摆摆手,“先让他在济安堂待几天,有晋宣在,我也放心。倒是你,打算什么时候治疗?” 明明是一副少年模样,言语行动间却似经历颇丰的长者,褚九璋总觉得谢厌身上有种怪异感,可他不是那等好奇之人,只暗藏疑惑,问道:“你伯父因我而死,你就不恨我?” 没想过褚九璋会有此一问,谢厌愣了下,后坐上石桌,俯视男人,笑道:“伯父一心向往医道,他钻研续脉之方也非为你。” 言外之意就是别自作多情了。 应十四对他的态度很不满,暗暗瞪了他一眼,却被忽然转首的谢厌逮个正着,只见少年挑眉戏谑一笑,“十四娘,今晚我就替你家主子治脚,你去准备这些药材,并按此法于酉时熬制好后,送去他房里。”他说着,从袖中掏出两张纸,递了过去。 “与崔远疗法似有不同?”褚九璋并无质疑之意,他纯属好奇。 谢厌从桌上跳下来,掸了掸衣裳,一缕发丝被风吹得蹿进他的唇角,他也没在意,说道:“立场不同,疗法自然不同。我先回屋,晚膳时叫我。” “等等。”褚九璋捏住他一角衣袖,只这一点劲道,却让谢厌抽不开身,谢厌心中惊疑怔愣,回身看他,“做什么?”要不是看在这双眼睛跟小久一模一样的份上,他早就翻脸了。 似乎没注意到他的不满,褚九璋伸手拂了一下他的侧脸,将那缕发丝拨弄出来,“喜欢吃什么?我吩咐厨房去做。” “烤鸡!”他答得异常干脆,在褚九璋放手之际,迅速出了院子。 褚九璋垂眸思考片刻,后抬头问十四娘:“烤鸡真的好吃?”他是皇室子弟,饮食素来由膳房负责,尽是些养生之馔,极少会提供烤肉这等烟熏火燎的物事,所以他从未品尝过。记得应一之前禀报,路上同行时,谢宴就经常在野外自己捉鸡拔毛烤着吃,看来他的确爱好此物。 不如,他今晚也尝尝看。 应十四不知如何回答,烤鸡再好吃,一直吃也是会腻的,可是谢宴似乎永远吃不腻似的,真是个怪胎! “回主子,属下觉得堪当美味。”她实事求是回道。 等到晚膳时,桌上果然摆放着两盘烤鸡,油亮滑嫩,香气扑鼻,引人食指大动。谢厌夹了块鸡腿,将肉啃食殆尽,速度虽快,却一点儿也不粗鲁。 本身对食物不太感兴趣的褚九璋,被他的好食欲吸引,竟也难得生出几分兴致,尝了尝烤鸡,大概是受了谢厌影响,觉得这烤鸡确实美味非凡,便多食了几口。 吃饱喝足,谢厌回房练了会儿功,待酉时,去了主院。 十四娘已将药汤备好,放在褚九璋屋中,见谢厌到来,问:“可还有事?” “不用,你先出去。”谢厌将长袖卷起,露出两截白玉细臂,纤长滑腻,烛火照耀下,愈显莹润光洁。 应十四退出屋子关上门,谢厌蹲下身试了试药汤,热度适宜,抬首问:“你能自己从轮椅上坐到床上去吗?” 褚九璋一直注视他的动作,闻言转动轮椅,行至床边,双臂一撑,轻松坐在床沿上。 将盛着药汤的木盆搬到床边,谢楼主蹲在盆前,仰着脑袋,黑白分明的眼睛迎上褚九璋注视他的目光,心里蓦然一紧,暗骂道:这双眼睛可真是作弊! “脱鞋去袜会吗?”他没好气问。 褚九璋又默默褪去鞋袜,双脚赤裸在空气中,因常年不见日光,倒是白皙得很,加上这两年没有行走,不似寻常男子那般粗糙,脚型也相当好看。 “放进来。” 男人依言行事,药汤漫过脚背,将脚筋被挑断的地方包围,初始无甚感觉,可不过盏茶功夫,那伤处骤然疼痛起来,仿佛有一只手伸进血肉中,挑拨筋脉,好似要将他扭曲错位的断脉拨乱反正,可其间痛苦,即便隐忍如他,也是全身肌肉绷紧,额上冒汗,掌中被褥已被扯裂开来。 “只有一炷香的时间,你坚持住。”谢厌原本不打算安慰他,可触及那双写满痛色的琥珀色眸子,还是心生不忍,开口鼓励。 适应了这种疼痛,褚九璋反而渐渐平静下来,甚至还朝谢厌笑了一下,他此时额发打湿,面色苍白,与白日的深沉精明大为不同,笑容里也写满了真诚。 说起来,他也不过二十岁。 谢厌翻开针囊,故意说话引他注意,“泡完药汤,加上银针刺穴,再辅以按摩,如此半年,或可痊愈。但你已两年未曾行走,痊愈之后,还需适应一些时日,不可心切。” 感受到他的心软,褚九璋浅笑,缓缓笃定道:“谢氏医术如此超凡,圣上终究浅目,后必自悔。” 抽出一根银针,谢厌目光深幽,薄唇轻启,“当然。” 第12章 杏林圣手11 济安堂。 陈寻着人将应一送给神医的药材,全都搬了过来,对眼眶通红的晋宣道:“这是你师父的,现在归你和广丹了。” 晋宣捏紧了拳头,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哭出来,哑声道:“师父他无甚仇人,到底是谁杀了他?你一定知道,能不能告诉我?” 出事之后,是秦府出面将尸体带走,并扬言一定要查个一清二楚,为恩人讨回公道。可同样受恩的陈府却没有立刻站出来说话,以陈寻之前对师父的态度,这不得不让人怀疑,晋宣断定,陈寻一定知道什么。 此事关系宫中贵人,陈寻不好多说,但毕竟意难平,怒难消,只好小声提醒道:“江州府的废太子足疾已有两年,不久前,谢御医钻研出了救治之法,却因谋害贵人被斩,而神医先生……唉!你身为神医弟子,断要小心。” 晋宣并非蠢人,顿知师父是因皇权斗争而死,他心中愤怒,却无力报仇,终忍不住抱头大哭。 “大夫!大夫!”一家仆打扮的人突然焦急冲了进来,“我家老爷突然咳血不止,你快去看看吧!” 济安堂一直都是晋宣一个人撑着,没有其他坐堂大夫,如今人命关天,他只好抹了泪,提起药箱,就要出门,结果广丹突然从内堂跑出来,“我也去!” 现如今,师父去世,师兄还年少,晋宣只觉责任更大,想着带师兄出去多见些病患也好,便同意了。 陈寻目送他们离开,抬首看了一眼济安堂陈旧的牌匾,重重叹了口气。 随那家仆一直往前走,直到出了城门,晋宣才察觉不对劲,顿足问:“贵府住在城外?” “是啊!大夫您可快点儿,府中都乱成一锅粥了!”家仆神色慌乱,不似作伪。 不是太会做戏,就是真有此事,晋宣拿不定主意,广丹却继续朝前走,一脸纯真,“师弟快点!” 无奈,晋宣只好随家仆来到一处华美雅致的宅院,牌匾上书“褚宅”二字,他眼眸顿时瞪大,这是废太子的宅子!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被广丹拉了进去。 宅子很大,他们七拐八绕,终于停在一处院子前,晋宣还没想好自己该如何面对废太子,就见广丹欢呼雀跃,直冲进院子里,扑到一舞象少年面前,喜不自胜:“公子,真的是你!” 师兄认识的人?晋宣内心稍安,迈步进院,此时那仆从早已退了下去。 “真聪明。”谢厌摸了摸广丹的脑袋,笑容温和。 进来的时候,广丹见他家公子正在地上挖坑,这时便好奇问道:“公子,你这是在干什么?” “种草。”谢厌将手中的小泥铲递给他,“这院子太大,又没什么花,我闲来无事,就打算在这种些毒草药,不过我现在有事要忙,正好你们来了,这活儿就交给你们,来,徒儿,那还有一把铲子,你跟广丹一起。”他朝晋宣招了招手。 想当年,他在缚天楼方圆几里内种了好些毒草,那些玩家稍一不注意,就会以各种奇葩的姿势被毒死,每次看见,他都能乐上半天。 晋宣:??? 这人谁啊?徒儿是在叫他吗? 看他一副呆傻茫然的模样,谢厌便用老神医的嗓音再次唤他:“还不快过来帮忙?” 广丹看不下去了,叽叽喳喳解释道:“师弟,公子就是你师父,只是之前我们被人追杀,公子不得已才伪装的,公子叫你,你还不快过来。” 还没消化完这个可怖之事,他手里就被塞了个泥铲,然后自称他师父的少年一脸慈祥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种毒草的活儿就交给你们了。”言罢,悠然离去。 主院内,褚九璋正坐在窗边捧着一卷书看。谢厌如今出入主院完全不需要通报,他靠在窗外,手上摆弄着一棵草,闲闲问道:“今天还吃烤鸡吗?” 食指微微一动,褚九璋不动声色,面上丝毫看不出想吃的欲望,“你既想吃,吩咐膳房准备便可。” 谢厌心里嗤笑一声,继续装! “行,那我去吩咐厨房准备一份,我自己吃,你还在治伤,就吃些清淡的好了。” 平静沉幽的眸子终于从书卷上离开,看向正准备尝草药的少年,“我并非生病,饮食之事无需忌口。” 吞进一片叶子,谢厌被苦得皱了皱眉,但还是强迫自己咽下去,然后摘下另一片叶子,递到褚九璋面前,“我是大夫,我说了算,这个敢不敢吃?” 叶子青翠欲滴,不懂药草的褚九璋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却没丝毫迟疑,脖子往前一探,就用嘴叼住了,眉头也没皱一下,一股脑儿吞了下去。 “我让你吃你还真吃啊?有毒怎么办?”谢厌说着责备的话,脸上却带着笑。 “听从医嘱,你说的。”褚九璋平静说着,下一刻眸中却露出丝丝委屈,“不过真的有点苦。” 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撞了一下,手中的药草掉到了地上谢厌都没管。脑海中小久的神情越发清晰,“楼主,这药真的很苦。” “谢宴?” 从记忆里回到现实,谢厌蓦然撞进褚九璋冷静平和的眸中,他轻咳一声,撇过脸,“你体内有暗伤,吃了叶子没什么坏处。” “嗯,”褚九璋合上书卷,伸手从旁边案几上拿了一块晶莹剔透的糕点,递过去,“去去苦。” 谢厌也不客气,直接伸着脑袋过去,叼住,嚼了嚼吞下去,口中顿时弥漫一股清甜的味道,之前的苦完全被盖住。 “你看的什么书?”他看向书的封面,眼皮一跳,“你也喜欢看兵书?” “也?” “哦,我以前有个朋友,也挺喜欢研究这些,他出身将门,但经历实在惨,后来……” “后来如何?” 谢厌垂首,侧脸隐藏在暗影中,声音轻忽飘然,“后来,他还是死了。” 褚九璋静静凝视他,在关于谢宴的情报中,并不存在这个所谓的朋友,但他就是有一种感觉,面前的少年并没有说谎。而且,他自己竟也有些心绪不宁,好像遗忘了什么相当重要的东西。 “谢宴!”应十四突然怒气冲冲走进院子,柳眉倒竖,娇艳的脸蛋染上红晕,见到褚九璋行了一礼,才告状道:“主子,你知不知道谢宴在院子里干什么?” “他干了什么?”褚九璋倒是来了点兴趣。 一想到本来整洁干净的院子被挖得像狗啃一样,应十四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在院子里挖坑,说是要种毒草,”她转向谢宴,面带怀疑,“你种毒草做什么?” “闲来无事,一点小爱好。”谢宴对褚九璋笑了笑,“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十四,我说过,谢大夫有什么需要都要满足。”褚九璋眸光冷锐,直将应十四看得屈膝跪下,方继续道,“他是大夫,喜爱种些草药无可厚非。” 应十四低着脑袋,紧咬嘴唇,她不是针对毒草,只是这些日子,主子与谢宴的关系越发亲近。要知道,以前主子对他们这些属下都没那么放心纵容,可偏偏对一个才认识几天的人这般信任。谢宴医术高超,倘若真的要对主子不利,他们谁也救不了,她实在担心,便想要杀杀他的威风,提醒一下主子。 岂料想,主子居然完全不在意,还因此恼了她。 “是,属下知罪,请主子责罚。” 谢厌站在一旁看戏,他想知道褚九璋如何处理此事,若换成他自己,缚天楼要是有属下敢在他面前这般大呼小叫,他早就喂毒药了。 “就罚你帮忙去种毒草。”褚九璋话音一落,应十四面容变得纠结扭曲,谢厌噗嗤一声笑出来。 “属下遵命。”应十四起身,瞪了一眼幸灾乐祸的谢厌,出了院子。 晋宣在褚宅种了一天草,终于接受自己拜的师父比自己小六岁的事实。医道一途,达者为师。谢宴如此年少,于医术上已是顶尖,自己拜他为师也理所当然,他拜得心甘情愿。 师父没死,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大的安慰了。 用完晚膳,他被谢厌唤至房中,坦然行了一礼,露出笑容,“师父,你没死真是太好了!不过,你是不是因为这宅子主人才会被追杀?” 谢厌从书案上拿起一叠纸,递给他,“不单单如此,不过朝堂的事你别管,济安堂你也暂时别回,先在这里将这些研究透彻。” 晋宣好奇接过,“师父,这是什么?” “鼠疫接触过吗?” “以前在外游历时见过此类病人,”晋宣认真回道,“徒儿一直以来也在钻研,却终不得其法。” 原剧情中,再过不久,靖州府会突然爆发大范围鼠疫,逐渐影响周边州府,朝廷广招各方医者,同心共济,祛除瘟疫,可未起任何效果。国家危难之际,左相之子卫清晗经过刻苦钻研,终于研究出对付鼠疫的办法,鼠疫得以控制,经此一役,他的仁医之名广传天下。 而这一切,都是他从被囚禁在左相府地牢的谢宴身上偷来的。 离鼠疫爆发没多长时间,想必靖州府已经有个例出现,他阻止不了鼠疫的出现,但他可以尽可能救治患者,阻止鼠疫的进一步蔓延。 “此乃针对鼠疫之法,你在此学透了再回济安堂。” 晋宣满脸兴奋,感动得眼眶都红了,“师父,徒儿一定不负所望!” 第13章 杏林圣手12 夜凉,风动,烛摇,帘曳。 粗重的喘息从床幔内传出,疼痛被压入掌下攥起的被褥里,全身肌肉虬结,汗水在床单上留下人形印记,褚九璋紧紧盯着跪坐在他脚边的谢厌,似乎只有看着他,痛苦才会减轻一些。 每次泡完药汤,承受剧痛之后,刺穴与按摩更加折磨人的意志,谢厌见惯了这种痛苦,但还是对褚九璋的隐忍心生佩服。 “谢宴。”从喉咙中含糊地吐出两个字,褚九璋一下子扯裂了身下的被褥。 手上动作不停,谢厌冷淡抬眸,“何事?” “若未亲见病患,仅凭别人口中描述的症状,你能否断其病因?”他断断续续地问完,没得到回答,按摩之人手上力道却更重了几分。 谢厌不是不愿回答,褚九璋这一问,让他想起原剧情中,皇帝被人长期投放一种慢性毒药,平日不会发作,只时常小病不断,那毒药实属罕见,御医竟丝毫未能察觉。此毒乃三皇子一党不知从何处所得,世上无解。 剧情中,谢宴最后因谋害皇帝而死,那解药专门针对皇帝的慢性毒药。当然,并不是三皇子一党想要救治皇帝,仅仅是因为卫清晗对这无解之毒很感兴趣,非常想要得到解毒之法,这才利用谢宴,使了个一石二鸟之计。 “你说说症状。” 似乎察觉谢厌心情不佳,褚九璋顿了顿,抑下心虚,继续开口道:“每三旬,背生脓疮,咳血,易怒,手足微搐,疮破即止。” 还真的与皇帝的症状一模一样,看来褚九璋虽然被废了,但对皇帝的动静却一清二楚,可见其暗中势力之庞大。生于皇家,果然都非蠢人。 “未曾听闻此种病症。”谢厌垂眸,止了按摩。 他整理药箱,正要像往常一样起身离开,衣袖却被人揪住,转首迎上男人坚定的眸子,听他问:“那可听说过此类毒药?” 两人对视半晌,谢厌倏然一笑,眉眼俱生惊艳,他瞥了一眼被人捉住的袖子,微微倾身,俯视褚九璋。 “我治病挑人,什么人,怎么治,我说了算。况且,你对我这个合作者毫无诚意,我又岂敢真心相待?” 不就是皇帝生了这病吗?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这人生着一双与小久一模一样的眼睛,却远不及小久对他那般毫无保留。谢厌一面因为那双眼睛对褚九璋狠不下心,一面却又唾弃自己的心软,两者矛盾,自然对褚九璋没有好脸色。 老成持重的少年大夫,看似将心思都掩埋起来,可在褚九璋眼中,他的不愉与纠结都如此外露明显。想到自己从见面起,就一直对谢宴冷不下脸,纵容着谢宴所有的行为,十四那日对谢宴发难也是为了提醒自己,可他还是没法对这人疏远冷漠。 也罢,顺其自然。 “抱歉,并非我不愿告诉你,只是明白你知道后一定会拒绝,这才想瞒着你,是我的错。”褚九璋这是肺腑之言,谢厌听着觉得心情好多了。 “可你不跟我说明白,我依旧不会告诉你。”谢楼主从他掌中抽出衣袖,下了床榻,“我去唤人替你浴身。” “不用。”褚九璋坐起,双臂撑着床沿,肌肉鼓起,用力从床上移至轮椅。虽一身狼狈,却比平日里的斯文多了几分野性。 谢厌顿了顿,想起褚九璋每次治完之后都是自己去沐浴,心思到底恍惚了一下。他记得很清楚,小久也从不让人近身,除了自己。 为了方便,褚九璋在卧室旁的偏室里造了浴池,他自推轮椅,往浴室而去,见谢厌还站在原地,于是停了下来,“你当真不知那病症是因何所致?” 男人全身被汗水打湿,长发流散于后,稍许紧贴面容,顺着俊美轮廓,垂至胸前,发尖落于腿上,纯白里衣松松垮垮搭在身上,胸膛肌肤裸露,黑发如墨,白衣如笺,于橘色烛光中,仿若水墨挥毫而就。 心神俱被收拢,眼前好像出现了小久,立于尸山血海之上,宛若嗜血阎罗,可这阎罗却偏偏将整颗心都掏出来,送到了自己面前。 小久死前,他因种种原因拼命逃避,可在他死后,谢厌却如被剜心剔骨,痛不可遏。 倘若小久也有幸如他这般穿越…… 他猛地丢下药箱,像离弦之箭直冲褚九璋面前,伸手就要扯开男人衣领,却被褚九璋狠狠握住手腕,“你做什么?” “衣服脱了,我就告诉你答案。”谢厌认真而执拗,黑白分明的眼睛写满坚定。 掌中的手腕纤细非常,肌肤滑腻柔软,因他这一狠握,上头已现一圈淡红痕迹,褚九璋眸光暗了暗,压下胸腔中陡然蹿起的火苗,缓缓放开。 “推我去浴池,我自己脱。” 谢厌自小生于南风馆,他的童年除了学习琴棋书画、诗书礼仪,还要学习如何取悦男人。他见多了纠缠在一起白花花的身体,本已见怪不怪,可现在却忽然有些不自在。 浴池的水是温热的,整个室内水气缭绕,如今入夏,这里头便显得极为闷热,谢厌推着轮椅至浴池边,驻足。 正常来说,这时候褚九璋应该可以脱衣服了,可两个人却动都没动,也不吭声,褚九璋手搭在衣带上,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还是谢厌活得久,见得多,很快回过神来,“有种毒可导致那种病症,但这种毒极为稀有,如今世上并无解决之法。”他说完用眼神催促褚九璋。 “你有办法?”褚九璋抬眸,指尖一挑,衣带散落,露出肌肉迭起的胸膛和腰腹,偏偏遮住了谢厌最想看的背部。 “需要时间。”谢厌情不自禁屏住呼吸,随着男人衣衫渐落,目光探向蝴蝶骨。 顷刻,衣服落地,谢厌急切地将散落于背的长发撩起,右边蝴蝶骨上的印记赫然闯入眼帘!他死死盯着那鲜红色的火苗,心里狂呼小八:“他是不是小久?是不是!” 小八:“……”它也被宿主吓到了好吗?!可是他什么都不能说呀! 小八反常的沉默让谢厌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这么多天的观察,他已经将褚九璋的喜好摸得七七八八,与小久别无二致,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敢借口尝试看一下他背上有无印记。 如果有,那就更加确定;如果没有,也属正常,毕竟容貌都变了,身体会变不足为奇,只是这样的话,他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所幸,小久的印记独一无二,即便换了身体,印记也不会消失。记得小久以前提及,他背后有一处经常会有灼烧感,谢厌帮他看才知道那儿有火苗一样的印记。他一度以为是什么毒素淤积体内才会那样,用尽各种办法也没能祛除,这才作罢。 后来,小久告诉他,他被家人抛弃就是因为这胎记。出生时,有老道为他批命,说他背生地狱业火,生来克亲,若不死,日后必成阎罗。 他家人原本不信,然他出生后没多久,家中怪事连连,那老道的话犹言在耳,他的父母便狠心将他抛弃。小久历经苦难,被谢厌捡到的时候已如恶鬼。谢厌悉心教养十年,他勉强隐去表面的狰狞,却从恶鬼变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阎罗。 “看了这么久,可看出什么门道来?”若在平时,褚九璋是不可能用后背对着他人,更何况还是如此之久,但他见谢宴一副又惊又喜的模样,心下极软,完全生不出反抗之意,反而觉得对方目光所及之处,灼热渐生。 拼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谢厌的声音维持着一惯的冷静,在闷热的浴室里,掷地有声。 “从明日起,我会换一种方法为你治疗。” 褚九璋一愣,反问:“有何不同?” 他记得谢厌说过,替崔远治手臂和替他治脚所用方法不同,是因为立场不同,治疗的办法也就不一样,那么,现在重新换一种方法,是因为什么又改变了立场吗? 谢厌缓缓俯身,目光直望进褚九璋的眸子里,鼻尖几近相触,褚九璋完全没有推开他的心思,只顾得上放浅呼吸,然后听他低声说道:“水快冷了,你还洗不洗?” 小久就在眼前,能克制住自己不去狠狠拥抱,谢厌已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第14章 杏林圣手13 “这边,不对,再往那边去一点儿。”广丹边指挥仆役,边竖着耳朵听屋内的疯狂大笑声。 晋宣师弟已经把自己关在屋里好几天了,一开始还安安静静的,可越到后面就越可怕,时不时大笑几声,要不是听公子话,他早就闯进去探个究竟了。 忽然,屋门猛地被打开,广丹抬头看去,就见一个人影风一般地从眼前飘过,冲出了院子。 这不是晋宣师弟吗?他这么着急去做什么? 此时的晋宣哪里顾得上小师兄?他兴冲冲直奔主院去找谢厌,激动无比的他一踏进院子,却看到他家小师父正在院子里烤鸡,而那个传言冷心冷情的废太子居然面带微笑陪他一起? 师父果然厉害! 谢厌看到一脸兴奋却茫然的晋宣,招了招手,“都吃透彻了?” 看晋宣这高兴的模样,一定是有所感悟才对,哪知这小子居然认真摇了摇头,“师父,您的方法我都理解了,但我想问一下,您这方子是真实试验过还是凭空想象出来的?” 听他这么说,谢厌觉得他这种敢于质疑的态度非常值得赞扬,可旁边帮忙一起烤鸡的褚九璋却冷下眸子,扫了一眼晋宣,后者顿觉后颈发凉,情不自禁退了几步。 接过褚九璋烤好的鸡肉,谢厌美美啃了一口,只觉得相当满足。他的烤鸡技术一直比不上小久,即便烤鸡所用的条件和步骤与小久的分毫不差,到最后却还是缺了那么一点味道。 褚九璋果然就是小久,连烤鸡的味道都一模一样。 隐在暗处的应十四手捂胸口,她家主子怎么就沦落至此了?呜呜呜。 “当然是试验过的。”谢厌话音刚落,应一就急步走来,对褚九璋微一行礼。 “主子,靖州突发鼠疫。” 靖州?靖州府与江州府相隔不远,倘若靖州爆发瘟疫,恐江州也会被波及。 褚九璋面色微沉,“朝廷可有安排?” “朝廷已安排御医去往灾区,并由镇北侯世子指挥抗灾。”应一顿了顿,“但实际上,御医们还未商量出治疫章程,而且,他们从京城抵达靖州至少六七日,靖州府的灾情若是得不到控制,届时会有更多的人遭殃。” 疫情传染极快,朝廷派遣的大夫未能及时赶到,整个靖州府恐怕会成为一座死城,而与之毗邻的江州府就是下一个。 “镇北侯世子崔致?”谢厌将棍子一扔,拍拍手站起来,问道,“那卫清晗可同他一起?” 剧情中,卫清晗因“研究”出治疗鼠疫的良方,成为天下人心目中的神医,连皇帝都大加赞赏。可这次,没了谢宴,他还会不会做着神医美梦? 应一愣了愣,“确实同行。”卫清晗乃左相之子,年纪又小,也不知道他因何去往灾区,总不可能真的心怀天下吧? 听到这么重大的消息,晋宣只觉掌中的手稿有千斤重,他迎上谢宴似笑非笑的目光,鼓起勇气,坚定道:“师父,我想去靖州。” 谢厌早就等着他这句话。卫清晗想要利用谢宴成就神医之名,而他就亲手培养出一名神医,至于他自己,像现在这样逍遥快活也挺不错的。 “你一个人去当然不行,”他眼睫轻转,看向褚九璋,笑得狡黠,“你可有想法?” 被问话的人并没有立刻回答,反而从袖中掏出一张洁白的丝帕,递到谢厌面前,谢厌疑惑看他。 “低头。” 被男人染上淡淡笑意的眸子一看,谢厌情不自禁低首,紧接着嘴角被丝帕擦了一下,纯白丝帕上顿时沾上肉屑,谢楼主用了极大定力才勉强控制住自己的脸红。 应一:“……”主子是真的变了! 晋宣:“……”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收回帕子,褚九璋才嘱咐应一:“通知秦总兵,让他加强城门口的布防,但凡遇上类似鼠疫感染者,全部隔离治疗。通知张知府,迅速召集城内大夫,共商防疫治疫事宜。” 晋宣看向谢厌,谢厌瞅了一眼端坐的褚九璋,褚九璋似想到什么,又加了一句:“就以济安堂为首。” 这裙带关系也太明显了吧?应一腹诽,面上恭敬道:“遵命。” 谢厌拍了拍傻站着的晋宣,“别给为师丢脸。” 早已得知治疗鼠疫之法的晋宣,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自己复杂的心情,可也愈发觉得自家小师父的医术深不可测。 “师父,徒儿定不负师父所托!”他说着,就斗志昂扬地随应一出了院子。 “我得回去写个药方,你让人熬成药水,在宅子各个角落都撒上一些,以防感染。”谢厌手执茶壶,将地上的火堆熄灭。 褚九璋拦住他,“直接去我房中写,不用来回折腾。” 应十四:你俩住的院子根本就是相邻的好吗?就几步路的事情,哪里算得上折腾? 哪知谢厌居然真的觉得有道理,高高兴兴推着褚九璋进了房间,两人看起来相当和谐友爱。 自那晚谢厌掀了褚九璋衣服之后,二人关系便肉眼可见变亲密了许多。褚九璋明显感觉到,谢厌对他的态度发生了极大的转变,具体可体现在晚上的扎针和按摩上。 以前的他疼得差点受不住,可是如今换了一种疗法,疼痛竟减轻了许多。 来到房间后,谢厌毫不客气地占据了书案,褚九璋坐着轮椅于案边替他研墨,幽幽墨香逐渐蔓延开来,蝇头小字跃然纸上,少年大夫面容沉静,下笔流畅,褚九璋则在心中暗赞:字如其人,真好看。 这不是他爱屋及乌,而是谢厌的字确实相当漂亮,优雅而不失潇洒,与他的人相当贴切。 方子写好,褚九璋立刻吩咐应十四下去准备,等到院子内外都被洒了一遍,夜幕已然降临。 张知府看着一群叽叽喳喳不停的大夫,满是横肉的脸上布满不悦,清嗓子吼了一声:“你们到底有没有办法?” 各大夫左看看右看看,就是没人愿意吭声,等到张知府盛怒之时,晋宣忽然上前一步,“大人,草民有话说。” “说。” 面对张知府的黑脸与其他大夫的注视,晋宣侃侃而谈:“咱们江州还未有鼠疫患者,故如今最重要的还是以预防为主,至于预防一事,小民已有应对之法,稍候便会写下,而治疫之方,小民还需亲自前往灾区进行试验,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大夫们俱议论纷纷,去灾区那可是送命的事,这济安堂的东家可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张知府自己都毫无头绪,听他说得在理,气也消了大半,连连点头,“你说得很好,就按你说的办,倘若你真的研制出应对鼠疫之法,本官定会上表朝廷,替你请功!” 毕竟在他的治下出了拯救百姓的神医,他也有一定的功劳。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张知府刚吩咐人将预防之法实施下去,江州就出现了第一个病例,患者是个经常在外行走的商人,前两日刚从靖州府回来,本来只是有些发热,并不知染上了疫病,只熬了些祛热的草药喝下,可一直没有好转,甚至情况更加糟糕,如今已神志不清。 他的妻儿无奈,只好将他抬到医馆求医问药,可谁知,大夫一诊,发现居然是疫病患者,立刻向官府禀报。 好了,这下靖州可以暂时不用去了。 得到消息的褚九璋并没有多紧张,他对谢厌就是有一种盲目的信任,有谢厌在,这场瘟疫不会持续太久。 有第一起病例,就有第二起第三起,张知府和秦总兵联手控制住整个州府局势,将患者全部集中在隔离区,所有大夫全力诊治。 每个病患感染的程度不一样,所以在治疗上也有所区别。晋宣有方子在手,如今缺的只是试验而已。 他之前在知府面前露了脸,其他年长的大夫也不会因他年轻而小瞧了他,并且因为晋宣毫无私心地将方法提议出来,大夫们纷纷敬佩不已,直言晋宣天赋异禀、医者仁心。 晋宣苦于不能说出师父名讳,只能一边受着良心的谴责担了神医之名,一边继续兢兢业业替人诊治。 经过一系列观察和试验,他们终于合力总结出针对各阶段鼠疫患者的良方。江州百姓还没来得及恐慌,疫情就被神速解决了,就连已经备好棺材的患者亲属都没想到,不过半月,患病的亲人就从隔离区生龙活虎地回到了家。 而此时,朝廷派遣的御医和抗灾指挥崔致,正面对靖州府的惨状一筹莫展。 他们抵达靖州已有七八日,接触了许多患者,也研究了各种草药和古方,却丝毫没有进展。眼看靖州府将要成为一座空城,他们能做的只有摇首叹息。 崔致从临时搭建的隔离区回来,就见卫清晗穿着一身素袍,对着一本手札皱着眉苦思冥想。 “可找到法子了?”崔致急忙问道。 卫清晗摇摇头,“谢萦生前虽研究过此类疾病,但可惜他也没研究出什么成果来。”他眉头皱得极紧,自疫情开始,他就一直有种莫名的感觉,这疫情最终一定会被解决,而且提出治愈之方的就是他自己。 这种预感毫无依据,却让他坚信不已。只是,他寻遍古方,也没能瞧出可用的方子,难不成,这法子是被记录在谢家那本《医药集注》上? 他猛地站起来,面上隐现激动,“阿致哥,你还记不记得谢家手中有本医书?” 崔致从刚才就觉得脑袋有些晕晕的,但还是勉强支撑住,道:“你是说谢宴手里的那本?可是谢宴已死,如今也不知去哪找。” 卫清晗笑了,“谢宴死了,你觉得他的遗物会留给谁?” “那个广丹小药童?”崔致闭了闭眼睛,终是支撑不住倒在椅子上。 以为他只是太过劳累,卫清晗也没放在心上,笃定道:“不是在广丹身上,就是在那个晋宣手上,阿致哥,靖州离江州不远,你要不骑马过去……阿致哥,你怎么了?你额头怎么这么烫?来人啊!” 经过一番混乱,随行的御医终于断定,崔致不慎感染了鼠疫,目前情况虽不严重,但若无药控制,恐怕只能等死。 卫清晗抱着崔致软下的身体,直接呆住。 第15章 杏林圣手14 京城镇北侯府。 崔老夫人一听崔致染上疫病,登时一口气没喘上来,白眼一翻,晕了过去,引起一阵人仰马翻。请了大夫来瞧,终是醒了过来,可脸色极为苍白,直拍大腿哭嚎。 “不让他去,他偏要去!还不是为了卫家那小儿!作孽啊!” 镇北侯也素来心疼嫡长子,心情沉重得不得了,再加上母亲如此痛心,更是恨不得立马去靖州将大儿接回。 正在这时,崔远面色轻快,大步而来。崔侯爷大概对他有愧,他回京城后,向崔侯爷请求找点事儿做,崔侯应了。经过这段时间,他已渐渐进入崔家核心权力圈中,掌握各种情报消息。见屋内沉重,他行了一礼,也不在意老夫人和崔侯爷的无视,径自说道:“祖母,父亲,有好消息。” 老夫人还没从悲痛中醒过神来,立马大怒呵斥道:“什么好消息?你大哥如今生死未卜,你还能笑得出来?果然有什么娘就有什么儿!我的大孙子呦……” 镇北侯也狠狠瞪了他一眼,“什么好消息偏要在这时候说?如今你大哥的事情最重要,我打算派人去把他接回来,你……” 连什么消息都不听就要赶他出去,果然,他在父亲祖母们眼中什么也不是,他们能连杀两名神医,自己早就该想通了。 崔远心里冷笑,垂眸道:“消息就是关于大哥的,祖母,父亲,江州府传来消息,江州府的大夫合力研究出了针对鼠疫的良方,如今江州染疫之人尽皆痊愈,张知府心忧靖州百姓,正打算派遣几名大夫前往靖州解决困局,大哥有救了!” 他前面说的什么,老夫人和镇北侯全都没听清,只听见了最后几个字,老夫人顿时惊喜地从床上坐起来,连声问道:“这消息可是真的?致儿真的有救了?好好好!有救就好!这样,远儿,致儿一个人在那边都没人照顾,既然疫情能解,你就去一趟,等你大哥好了将他带回来。” 疫情能解确实不错,可靖州府可是重灾区,只凭几日的功夫,最多控制住疫情扩散,怎么可能全部恢复过来,难道他们就不怕自己也染了病吗?而且他右手不能用,如何照顾得了病人?再说了,卫清晗不是一直陪在大哥身边吗? 越这么想,崔远心里就越是痛苦,他捏紧左手,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愤怒和不甘,只低下头,道:“孙儿这就出发。” 还有一个消息他没说,研究出良方的正是晋宣,而崔致和卫清晗杀了晋宣的师父,也不知道晋宣会怎么做。况且,晋宣于医术一道上颇有天赋,如今寻得解决瘟疫之法,说不定假以时日可以治好他的手臂,他去一趟也能防止那两人再动杀心。 江州府控制住疫情,晋宣的功劳最大,不仅得到了张知府的赞赏,还获得了城中诸位大夫的尊敬。只不过在晋宣心里,这些功劳都是师父的,他不敢妄自居功,可就是这种谦虚的态度更加让人心生敬佩。 在这种情况下,晋宣自请去靖州府抗灾,不单单张知府愉快地大手一挥,拨了二十名府兵跟随保护,还有其他一些大夫也争相跟随。为医者,他们追求的不只是医术大道,生于俗世,名声对他们的吸引力更大,此次加入化解疫情的队伍中,说不定还能青史留名,谁都不想失去这个机会。 当然,全城的大夫都跟去根本不现实,晋宣便从中挑选了两名老大夫和四名年轻的大夫。一来,老大夫经验丰富,能镇得住场子,二来,年轻的大夫可以去增长见识,于学医一途上大有裨益。 不比江州府的热闹,他们的队伍还没到靖州府城中,就感觉到了一种荒凉和萧条。路上时常能看到病死的尸体,靖州府官早已自顾不暇,这些尸体便没人处理,可若长此以往下去,对瘟疫的传播百害而无一利。 晋宣看在眼里,忧在心里,可惜他只是个大夫,没法去管这些事,希望到城中控制局面之后,靖州官员能听他一句。 靖州府中,因镇北侯世子染上疫病,大部分御医都围在他身边奋力救治,但能做到的只有延缓病情,无法彻底将鼠疫祛除。靖州知府眼瞅着那些御医研究不出来方子,而城里染病死去的百姓越来越多,他敢怒不敢言,毕竟世子身份尊贵,姑姑是宫里的贵妃娘娘,这些御医当然要紧着他的性命。 可是全城的百姓该如何?本以为圣上派遣御医过来,靖州就有希望了,可谁知,这些御医屁点本事儿都没有! “大人,城外有人求见,说是江州知府派遣过来的大夫,能解城中险境。”一名城门守兵兴冲冲跑过来,迅速禀报道,他的眼睛里充满了希冀。 因爆发瘟疫,靖州府全程禁严,消息也不灵通,还不知道江州府已经解决了鼠疫,如今过来救援他们。靖州知府叹口气,虽不抱有希望,但还是让人将晋宣一行人请入城中,安排歇脚之处。 只是,守兵回去没多久就又跑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一群人,被围在中间的是背着药箱的七位大夫,身边是二十位人高马大的江州府兵。 “怎么回事?”知府看了一眼守兵,不是让你带他们去歇脚吗?怎么带过来了? 守兵也不知如何回答,晋宣上前一步,温和道:“大人,草民与诸位大夫是奉张知府之命,前来略尽绵力。大人有所不知,靖州的疫情早已传入江州,江州也险些步靖州后尘,不过在知府大人的指挥下,草民与众位大夫同心协力,终于制出了消灭鼠疫的良方,如今江州已恢复昨昔盛况,只是知府大人心系靖州百姓,特地命我等前来救治。” 他话说得淡然,可传到靖州知府及众位官员耳中,无异于振聋发聩!他们心里只剩下一个想法,靖州有救了! 经历了这么多天的绝望,靖州知府喜极之下,居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呜呜哭了起来。他长得五大三粗,须发茂盛,此时一哭,竟像个孩子般。其他官员见他哭了,深受感染,也随他一起哭了起来。 靖州官员在大庭广众痛哭失声,本会堕了朝廷威严,遭人唾骂耻笑,但此情此景,没人会这么想,连跟在晋宣身后的年轻大夫们都忍不住鼻子发酸,眼眶通红。 城中还存活的百姓听闻动静,俱围拢而来,听说江州府来的大夫找到治病的法子,来救他们的命,他们全都涕泪四流,纷纷跪地磕头行礼。 “大人,为今之计,先召集能用之人,对病患和其他百姓分开管理,还有各家医馆的大夫,全都召来配制药汤,草民与诸位大夫会将方法仔细告知,无需多久,便能保全靖州百姓。” “快!快!吩咐下去!”靖州知府勉强止了哭声,声嘶力竭传令下去。 官府动员效率极高,在晋宣等大夫的带领下,各医馆纷纷忙碌起来,所有能用得上的人手都飞奔起来,生怕误了诊治时间,有更多人痛苦死去。 靖州府本是个萧条绝望之地,可晋宣等人一来,仿佛加了烈火的水,顿时沸腾嘈杂起来,人人脸上都布满希望。 住在知府宅子里的卫清晗等人,还沉浸在崔致越发严重的病情中,直到府中喧闹起来,有仆从过来禀告,他们才知外头的天已然变了。 “既然有法子,那还不快让大夫过来替世子诊治!”卫清晗此时也顾不上什么风度,皱着眉吩咐下去。 崔致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靖州府。他知道崔致此次过来仅仅是为了陪他,倘若出了事,侯府一定会迁怒于自己。 仆从跑出去叫人,可没过一会儿又跑回来,断断续续回道:“公子,知府大人说了,现在人手根本挪不开,崔世子既然是病患,就直接抬去医馆救治,那里有很多病人等着治疗,大夫根本忙不过来。” 卫清晗深吸一口气,为什么所有事情都跟他预感的不一样?怎么突然就有人破解了鼠疫?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对依旧围在崔致身边的御医说道:“你们都没听到吗?医馆人手不够,你们还不去帮忙?” 御医一听,顿时明白过来,去帮忙就意味着他们也能得知治疗鼠疫的方子,于是抬起崔致就往医馆赶去。 卫清晗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压下心中的不甘,跟上他们。 江州府褚宅。 棋盘上的白子被黑子团团围住,无法脱困,谢厌不禁自嘲一笑,放下手中白子,坦然道:“我输了。” 下棋输了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反正他的围棋技艺素来不及小久。 褚九璋亲自收拾棋盘,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捡着棋子,节奏感十足,仿佛踩着节拍的舞者,仅一个旋转就令人心旷神怡。 “你派去保护晋宣的人靠不靠谱?”谢厌说着,就要伸手去拿糕点。 褚九璋迅速挡了他的手,用闲置的银箸夹了一块,递到他唇边,“手碰了棋子,不净。对付卫清晗等人,足矣。” 看他如此一本正经地认真“说教”,谢厌忍不住笑起来,毫不犹豫一口吞下甜腻腻的糕点,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眸弯成月牙,多了几分可爱,少了几分老成。 只是这么看着,褚九璋的心情都愉悦得不得了。 隐在暗处的应十四娘不断腹诽:下次还是让应一来吧,她宁愿出去奔波,也不要再在内院看主子沦落了! 第16章 杏林圣手15 江州府抗疫有功,皇帝龙颜大悦,在早朝时特意对张知府大加赞赏,对江州府的大夫们也进行了褒奖,赏赐无数。 靖州疫情稳定下来,镇北侯府上下着实松了一口气,老夫人不晕了,镇北侯也不黑着脸了,正打算迎接崔致回府呢。 崔远单手驾马,一路疾驰赶往靖州,刚入城中,直奔知府。 一路走来,他将靖州府的情形与几日前收到的情报对比,发现因为晋宣等人的救援,这里如今又重新焕发了生机。 知府现在心下大定,干什么都有使不完的劲儿,成天对着晋宣他们咧嘴大笑,但因相貌粗莽,看起来颇为瘆人。听人禀报侯府次子拜访,他转了转眼珠子,起身行至府外,就见一年轻儿郎站在门外,英俊爽利。 见到知府,崔远行了一礼,“镇北侯次子崔远见过大人。”他是白身,知府乃朝廷要员,自然要恭敬行礼。 想起崔致刚来靖州的时候,职位比自己低得多,却傲慢得不行,这两厢一比较,知府对崔远的印象就相当好了,连忙笑着问:“你是来看你兄长的吧?他在医馆接受诊治,正好本官也要去瞧瞧,你跟我一起罢。” 与崔远一开始想象的不同,他本以为晋宣会因为神医之死,恨极崔致和卫清晗,定不会有好脸色。但走进医馆一看,发现晋宣居然神色如常,对崔致和其他病患一视同仁,丝毫不见芥蒂,心想: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医者仁心?还是说是自己太过心胸狭隘? 医馆里井然有序,每人各司其职。此时疫情不再扩散,患者也渐渐好转,所有人脸上都挂着希望的笑容。 崔远见之,不禁心生触动,还有什么能比活着更为重要?这些百姓病了,有人伸出援手医治,然而谢萦和那位老神医一生救治了无数人,到最后却因掌权者的斗争而无辜惨死!这两杀,不仅仅只是两条命,而是无数可能会被拯救的命! 倘若今后龙椅上的掌权者是如此的狭隘,只为了一己之私去残害无辜百姓,那天下百姓还会有好日子过吗? 晋宣正忙得脚不沾地,忽听有人唤他,转身一看,是个熟人,于是边捻着药材边道:“你是来看你大哥的吧?他身份贵重,独自在里间,卫清晗陪着他。” “嗯。”崔远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晋宣哪有时间管他?拿着药材就吩咐药童去煎,崔远对他很是愧疚,心下一动,道,“我也可以帮忙!” 晋宣掀了眼皮看他一眼,“那行吧,帮我把药材分类整理好。” 忙碌了一整天,夜幕降临,晋宣回知府客房休息,崔远则去见崔致和卫清晗。 其实他搞不懂当初卫清晗为何非要来靖州,好似这里有什么东西相当吸引他一样,而崔致,一如既往追随卫清晗,不顾祖母和父亲的反对,执拗固执得要命。 现在好了,不慎染病将祖母吓晕过去不说,明明是来抗灾的,却还要两三个人在旁边服侍,他实在不知该跟他们说些什么。 倒是卫清晗,见到崔远,眼睛顿时变亮,一脸喜色,高兴地扑过来又要环住他的胳臂,崔远往旁边挪了一下,卫清晗面容微僵,旋即恢复笑容,“阿远哥对不起,我见到你一时太高兴,忘了你手臂不能碰。这些天阿致哥患了疫病,我很担心,就怕他出事,幸好你来了!” 面容苍白的崔致扯出一抹虚弱的笑容,安慰道:“我没事,你别担心了。” “我来也帮不上什么忙,你们该感谢的是江州府的大夫们,要不是他们,大哥恐怕……”崔远顿了顿,“祖母和父亲很是担心,特地让我来看看,待你病好后一同回京。” 崔致面色微黯,“是我不孝,回去自会向祖母和父亲请罪。” 他们心疼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让你请罪?崔远腹诽着,只觉得他们的父慈子孝与自己格格不入。 “阿远哥,我们确实应该感谢江州府的神医,听说研究出药方的就是之前那位老神医的徒弟,想必他定是得了神医真传,继承了神医衣钵,否则……”卫清晗似乎想到什么,突然惊喜道,“阿远哥,这么说来,你的手臂有救了!” 因为跟不上他的思路,崔远愣了一下,“啊?” 卫清晗双眸晶亮,“你想啊,那晋宣本来也就是一个普通大夫,而鼠疫自古以来谁能彻底医治?唯一可以解释的,是因为神医留下了医书,上面恰好有关于鼠疫的记载,晋宣才能因此解决鼠疫,所以,医书上定然也记载了续脉之法!” 看似为他着想的话直砸进崔远胸腔内,闷痛闷痛的,他用尽力气才克制住自己的怒意,平静道:“我问过他了,他不会。更何况,续脉之法是谢萦提出来的,又怎会被收录在神医的医书中?” “因为那神医有极大可能就是谢宴假扮的,而那医书就是谢家的传世之作《医药集注》啊!”卫清晗本不是这么冲动的人,但他实在太想得到这本医书,他想了这么多天,眼见晋宣一直在面前乱晃,急得心都在滴血。 方才被崔远一问,忍不住就说了出来。 “谢宴……”崔远嗤笑一声,“你也真敢想,据我所知,谢宴不过十六岁,怎么可能有那般绝妙的医术?”他虽这般质疑,可脑海中却忍不住浮现神医的手。 看似如枯木,触及却软嫩灵活。再结合情报来看,那神医的确有很大可能是谢宴假扮的。至于目的,圣上不许谢氏行医,而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除了一身医术,并无其他谋生之法,若不能行医,怕是会饿死,这才铤而走险吧?可结果,还是死于非命。 卫清晗笑了起来,“因为他有医书,晋宣也是因为有了医书才解决了鼠疫,阿远哥,如果他真的掌握了续脉之法,却不救你,你难道不愤怒吗?” “你也知道我会愤怒吗?”那为何你们杀害谢萦的时候没有犹豫,杀害神医的时候那般果决! 其实谢宴是假死,崔致和卫清晗清楚自己根本没杀他,所以在面对崔远的时候相当坦然,但这份坦然在误会两人的崔远眼中,只会让他心寒和恶心。 “阿远哥?”卫清晗不解,他眼眸黯了黯,“我也是为你着想,况且,崔老夫人素有头疼之症,御医无方,这次晋宣立了大功,圣上定会封赏,到时让他与我们一同上京,还能给老夫人瞧瞧。” 躺在床上的崔致闻言,目中愈加温柔,清晗一直都这么为他人着想,阿远也不知为何如此莽撞,屡屡对清晗无好颜色,真叫他生气。 越来越觉得卫清晗对医术疯魔了,崔远不欲多说,直接告辞离开,他相信晋宣的品性,若真有办法治他手臂,定不会故意瞒着他。 江州府。 应十四娘靠在树上,打了个喷嚏,对身边终于没出外勤的应一道:“你见过主子跟谁这么亲近过吗?” 忠诚的应一,从来只在心中腹诽,自然不会于面上表露,他手里攥着几片谢厌给他的药叶子,吃一片就塞一个蜜饯到嘴里,闻言含混不清道:“皇后娘娘?” 皇后薨逝已有十年之久,亏他想得出来!应十四瞪了他一眼,“除了皇后娘娘呢?” “没有了。” 听到这令人满意的答案,应十四拍了拍他宽厚的肩,“你再仔细瞧瞧,就不觉得主子和谢大夫过于亲近了吗?” 应一循着她的目光看去。房间窗户大开,临窗的榻上,俊美男子斜靠于上,目光一直落在帮他按摩的少年身上,面带浅笑,眉目留情。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偶尔对视之后,又开怀大笑起来,仿佛全世界只有彼此,而外人格格不入。 见应一看得呆了,应十四立刻想要证明自己的猜想,问:“你觉得呢?” 将嘴里的蜜饯吞下,应一“嗯”了一声,道:“主子和谢大夫亲近不好吗?你之前还担心谢大夫有异心,现在这样不挺好?” 应十四直捶树干,应一这个榆木疙瘩!气死她了! 房间内,谢厌正低首替褚九璋疏通脉络。修习内功后,他耳目灵敏,应十四和应一的话尽皆入耳,于是笑了起来,“你的两位侍卫很有趣啊。” “你喜欢?那让他们跟着你。”褚九璋迎上他的目光,认真回道。 “别,那我每天都被吵得不得安生了,”谢厌换了一条腿,继续按摩,“之前你问我的那个毒症,我已配好解药,若有需要,跟我说一声便是。” “好。”褚九璋笑着应声,琥珀色双眸落在谢厌的发髻上,愣了愣,面上似有自责,道,“等结束后,你随我去库房一趟。” “库房里有什么稀奇药材?” 褚九璋摇了摇头,“不是稀奇药材。” 纵使好奇心作祟,谢厌也没继续追问,反而问了应十四刚才的问题:“在十四眼中,我们如此,便叫亲近了?” 这个问题褚九璋也不知如何回答,反正自从母后亡逝,他的确没再与人这般亲近过,即便是应一他们,禀告事务时也要离他三尺远。 可是现在呢?谢厌帮他按摩,肌肤完全接触,可能在别人眼中,大夫与患者如此很正常,但褚九璋自己知道,若是换个人,他定然心生抵触,不会这般接受良好,甚至,隐隐有些愉悦和期待。 “嗯,你与他们确实不同。”他实话实说。 谢厌听闻此言,心中欢喜。小久即便失了记忆,也依旧待他与众不同,如此便足矣。 第17章 杏林圣手16 在江州待了两年,褚九璋的库房里存了不少上等物件,当然,这些名贵珍宝在谢楼主的眼中并不具有多大吸引力,古书字画、翡翠碧玉,此等物事缚天楼应有尽有。 谢厌随着褚九璋行至一紫檀木架前,见他从架子里取下一古朴木匣,神色如常递到自己面前。 “之前闲来无事雕的,送你。” 看到谢厌眼睛发亮,欣喜接过,褚九璋眸色愈加温柔,他方才就注意到谢厌发髻上什么也没有,心里颇有些不爽快,忽地想起自己以前雕刻的玉簪闲置在库房,如今正好用得上。 匣子里静静躺着一枚白玉簪,触手温润,清透光泽,谢厌仔细瞧着这雕工,确定出自小久之手无疑。 “很好看。”他毫不犹疑将簪子插入发髻,无暇的白玉同他白皙的肌肤相得益彰。 褚九璋恍然失神,心田处像是被人洒满了蜜糖水,泛着汹涌澎湃的甜意,他伸手一抓,囚住一只细腻滑润的手,掌心温热,指尖微凉,所有的感官都似乎恰到好处,面前的少年大夫,不论是挑眉浅语还是蹙眉凝神,不论是走、是跳、是哭、是笑,一帧一幅,皆入他眼,烙于心。 怎么会有这般叫人心生欢喜的人呢? 目光触及男人深沉的眼眸,谢厌蓦然静下心来,男人灼热的大掌紧握着他,仿佛在努力压抑着快要蓬勃迸发出的火焰,一旦打开阀门,便会将理智燃烧殆尽。 “褚九璋。”他轻声低唤,声音回响在密闭的库房里,渐渐消散。 男人突然惊醒,仿佛烫手山芋般扔掉掌中的手,目光撇向一边,不自在道:“很衬你。” 谢厌看着被甩掉的手,愣住了。以前小久还那么大胆表白,怎么换了个世界,胆子却变小了? 反应过来刚才甩手的行为太过无礼,褚九璋暗自懊恼,见谢厌发呆,更是在心里唾弃自己,这一抓一放,实在太过荒唐!自己何时变得这般拿不起放不下了? 就在他打算开口之际,库房外突然响起应十四冷静的声音:“主子,靖州府有消息传来。” 控制住靖州局面后,晋宣准备功成身退回老家。靖州知府千不舍万不舍,也没能留住急切回乡的晋大夫,只好无奈送他去城门口。 离开这日,靖州百姓自发组成队伍,浩浩荡荡,满含热泪,高声跪谢晋宣等人。同行的大夫甚至府兵竟都被这场面感动得热泪滚滚。 晋宣胸腔瞬间爆发出一股酸涩,只觉得肩上的责任更加重大,他这时候才真正理解师父的教诲,追求医道是为了拯救万万千的百姓,而不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名声,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感受到救济天下的医者胸怀! 打算带着崔致和卫清晗回京的崔远,坐在马背上,心中亦是震撼万分。倘若没有晋宣,这些鲜活的生命早就被疫病折磨致死。 马车里的卫清晗垂着眼眸,紧捏双拳,没人注意到他眼底的愤恨与疯狂。这名本应该是属于他的!这些人口中感谢的也应该是自己!而不是那个普普通通出身卑微的小大夫! 他不明白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为何会出现,可在他心里,不管是什么,只要他想要就一定要得到! “清晗,你哪里不舒服?脸色这么难看。”病好的崔致靠在他旁边,疑惑问道。 敛下眼中情绪,卫清晗抬起头,露出纯善的笑容,“阿致哥,我之前也提过,晋大夫医术这么好,不妨请他去京城,替崔老夫人瞧一瞧头疼之症,还有,谢萦手札中的续脉之法颇为杂乱,如果我们能找到《医药集注》,说不定阿远哥的手也能治好。” 想到疼爱他的祖母,崔致也有些心动,不过,“阿远已经去问过了,晋宣不愿去京城,而且圣上虽赐了赏,但没说要让他去京城领赏,如此一来,我们便没有借口让他去京城了。” 卫清晗眼珠子一转,笑着凑到崔致耳边说了几句,崔致皱皱眉又松开,“这样能行?” “我们又不是真的伤害他,我只是太过担心崔老夫人还有阿远哥而已。”卫清晗调皮地眨眨眼,“而且事成之后,你们侯府也不会小气给他的赏金,他名利双收,还有什么不愿意的?” 崔致被他说服,笑着伸手弹了一下他光洁的额头,“调皮。” 离开靖州府的晋宣一行人,被方才的情绪感染,一直都没怎么交谈。他们本来只是不入流的医者,地位低,少有人看得起,本来就是借着医术混口饭吃,可如今,他们心中充满了汹涌澎湃的责任感!他们是大夫,救死扶伤就是他们的使命! 从靖州到江州约莫一日的脚程,他们乘坐马车,快的话,最多两个多时辰就到。连日来的忙碌绷紧了所有人的精神,如今一旦放松下来,只觉得整个人都散了架似的,连府兵也不例外。 在靖州与江州交界处有一座山领,素日从未听说这里有山匪据点,府兵们压根就没放在心上,可是突然,一伙山贼装扮的人大喊着挥着刀就围了上来,一句话也不说,见人就砍! 府兵被这一变故吓呆了几息,等回过神来,早就有兄弟倒在血泊中,一命呜呼了。他们强打起精神,拔剑迎了上去,可是山匪众多,他们府兵总共不过二十,那些大夫身娇体弱,根本不可能抵御贼寇。 眼见将要全军覆没,众人心中绝望至极,然上天有好生之德,前方忽然出现一队兵马,为首之人骑在马上,身着铠甲,眉目秀美凛然,抡着大刀就冲进了贼匪之中,血花飞溅,肢体横飞,威武霸道之极! 马车中的晋宣只觉得一颗心剧烈跳动起来,眼中心中只剩下马上女子的英姿。 “留活口!”秦霄厉喝一声,带领士兵如切菜一般,将那些人砍翻在地。 崔远等人一直落在晋宣车队后面,不过因为前面一个拐弯挡住了视线,等听到传来金戈马嘶之声,崔远心下一急,就要策马上前,却被崔致叫住。 “你如今去只是送死,”他看了一眼崔远废了的右臂,“我们一起去,让他们帮忙。”崔致来的时候带了不少兵马,如今倒能派上用场。 崔远来的时候并没在意崔致带了多少人来,也就没发现已经少了许多人,他点点头,“那我们赶紧上去,要是那些大夫出事可就不好了。” 马车里,崔致和卫清晗相视一笑。 拐过弯,前面的局面尽入眼帘,足足让崔远等人愣了好一会儿,崔致与卫清晗在马车里,压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感觉动静不太对,崔致弯身掀开车帘,“怎么了?怎么都不动?不是要救人吗?” 一言难尽的崔远回头看他一眼,“已经不用我们救了,那些贼人已被江州府兵马斩杀。” “什么!”崔致大惊失色,连忙探身出来,却因没站稳,差点从车上摔下,被人扶了一下才稳定身形,眺目望去。 血迹肆流,残肢遍地,一阵风吹来,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崔致差点儿晕过去,正巧卫清晗突然从马车内冲出,撞到他的腰,他一时不察,直直摔了下去,脸面朝地,一副狗啃屎的模样。 若在平时,卫清晗定大呼小叫急急忙忙把他扶起来道歉,可现在,他的如意算盘完全落空,他真的不明白,那些将士为何突然出现?那些大夫为何安然无恙?他明明打算好了,在晋宣绝望之际将他救起,从而为他所用,怎么就成这样了? 崔远见两人神思恍惚,心中疑惑,不禁皱了皱眉,下马将崔致扶起,而后行至秦霄面前。 “多谢秦姑娘救命之恩。” 秦霄淡漠扫他一眼,“我们是江州府兵,救的是江州府的百姓,你一个外人却来感谢,真有意思。” 崔远没在意她话中的讽刺,只问:“秦姑娘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这里地形适合练兵,你有意见?”秦霄其实是奉了褚九璋之命,一直暗中保护晋宣等人,这里出现贼匪实在出乎她的意料,因为秦总兵的存在,靖州和江州交界处根本不存在匪患! 她不再理会崔远,让人将被绑的贼人拖上来,揭了他们的面巾,怒喝一声:“你们是哪座山上的匪徒?报上名来!” 被问之人怎么可能答得出来?他们是奉崔世子之命,前来围剿晋宣一行人,而且除了晋宣,其他人都可杀害。他们也不太愿意,但世子之命,他们不敢违抗,只好假扮山匪,吓唬晋宣,只等世子派人过来演一场救人的戏码。 他支支吾吾回道:“我们就是这山里的土匪……” “胡扯!”秦霄唰地将刀架在他脖子上,“这座山可是我们的练兵之地,你说你们在这山里头当土匪,是在笑话本姑娘吗?” 秦霄身后的士卒们俱哈哈大笑起来。 崔远的目光在他们脸上一个一个滑过,心中宛若猛兽撞笼,一股强烈的愤怒直逼嗓子眼。他如今进入崔家情报机构,掌握了不少崔家的秘密,崔家私养的兵,他不说全部记住,但为首的几个还是记得清清楚楚的,而这里面,竟有一个是崔家私兵首领,还有一些熟悉的面孔! 靖州府医馆内卫清晗的话仿若惊雷般落在他耳边,还有方才听到刀剑撞击之声时,崔致不紧不慢的模样,以及刚才得知晋宣等人被救时,两人惊慌失措不可置信的面孔,不断地在他脑子里闪现。 他知道了!他知道了!他们在杀掉谢萦、神医之后,还想要杀掉神医之徒晋宣!原来自己在京城时的预感并没有错! 极度愤恨之下,崔远竟出奇地冷静。他冷漠看了一眼被绑的侯府私兵,果断转身上马。 “来人,将世子和卫少扶进车内,我们出发。” 剩余府兵被他突然的气势所慑,忙将失魂落魄的崔致和卫清晗小心送进马车,崔远面无表情,避开那些私兵求救的眼神,毫不留情驾马远去。 秦霄目送他们离去,想起出发前褚九璋的吩咐,忽然笑出声来,“真是有趣。” 第18章 杏林圣手17 从山贼突然冲出来,再到秦霄如天兵天将猛地出现在面前,这个过程可谓是瞬息万变。直到再次启程,晋宣的脑子还是一片茫然。 “是殿下让我来暗中保护你的,”秦霄骑在高头大马上,耐心跟他解释,“你是神医的徒弟,这次又解决了鼠疫之患,京城那边有理由怀疑你继承了神医衣钵,打算从你这入手,找到神医的医书,这群山贼其实是崔府私兵,卫清晗与崔致故意让你们陷入困境,演一场戏装作拯救你好赢取你的信任,再将你骗去京城,届时你会有什么下场,自己好好想想。” 晋宣回过神来,顿觉背脊一阵发寒。 “为什么他们一而再再而三来作恶?难道仅仅为了一本医书?”虽说之前神医被杀一事是假的,可崔致和卫清晗的杀心是真的,这些晋宣都从广丹口中知道了。他想不明白的是,他们要杀师父是因为师父能给褚九璋治疗,但为什么要演戏接近自己呢?就为了一本还不确定是否在他手上的医书?逗他玩呢! “大概是脑子需要治治了。”秦霄说完这句话,队伍已经抵达江州府城门,她下了马,对晋宣道,“你先回济安堂,再去褚宅。” 因为迫不及待要见到师父,晋宣回济安堂换了一身衣裳,接着迅速去了褚宅。刚进主院,就看到主院的土在被翻新,这是又要种上药草? 师父就是厉害,连主院都敢动。他兀自在心里叹服着,完全没注意到应十四心碎的脸。 正指挥着仆人干活的广丹,见到晋宣,大眼睛顿时一亮,小脸灿烂无比,“师弟,你回来啦!公子在屋里等你呢。” 晋宣朝他笑着点点头,整理了一下仪容,进了屋子。 屋内香炉生烟,气味清淡。阳光透过窗外浓密的树叶,于书案投下细碎的光斑,案后两人坐得极近,他看到师父手里拿着一把刻刀、一块碧玉,正在褚九璋的教导下雕琢。 师父这是医道一途走上巅峰,现在要学习雕刻之术了? “晋宣,回来就好,”谢厌将手中之物放下,面带笑容,“此行可有感触?” 回过神来,晋宣行了一礼,将心中所想悉数道明:“师父,靖州一行后,徒儿深以为,咱们医者的作用并非我以前想的那样,此前的我只想守着祖宗传下来的医馆安稳度日,替街坊邻居们号脉开方就已经是医者职责所在,可是现在我发觉,仅仅如此,远远不够。” 谢厌来了点兴致,他在游戏里面就搜集过那个世界的一些信息。在那个世界,官府创建许多医学院,培养出一代又一代的大夫,更甚至,基本所有的医术都是公开的,只要想学就能学到。 可是在这里,卫清晗能仅仅为了一本医书杀人,有一部分原因是很多祖传医术并不外传,而这些事情也不单单出现在医术上面。 “师父,一张鼠疫的方子可以拯救整个靖州府的百姓,倘若之前师父您不愿意拿出来,可能靖州的危局解决得没有这般迅速。天下能人许多,既然能救百十人,为何不救千万人呢?” 晋宣明白说出这番话很不厚道,他并没有立场说出这话,但是,如果医术共通,天下医者都能学习一些精妙之术,彼此可以交流借鉴,这对百姓、对自身的医术都有百利而无一害啊! 屋内安静半晌,谢厌忽然开口问褚九璋:“你觉得呢?” 褚九璋一针见血,“医者自古便在九流之中,且,识字的都想着去考科举做大官,不识字的,即便人手一本医书,那也无济于事。” 晋宣闻言不服气,可是实在找不出话来反驳。 “说到底,还是朝廷无用,”谢厌毫不留情地驳斥,“倘若百姓都能丰衣足食,有余钱读书识字,也不一定每人都要去做官,人各有志。” 身为贵族中的一员,即便被人如此驳面子,褚九璋也生不出气来,反而畅快一笑,眸中聚满赞同,调侃道:“你说得没错,还是朝廷太过没用,竟让谢神医明珠蒙尘,你说那些人,怎么就这么短视呢?” “你就不短视?”谢厌嗤笑。 “你且看着,若有错处,尽管来骂。”褚九璋神情极为认真。京城几次动作已经令他恼火至极,褚逸珩为权,卫清晗为名,皆不择手段,是时候该给他们一点教训了。 崔远一行人赶了几日路,终于接近京城。因为之前的事情,崔致一直心神不宁,毕竟崔府养私兵并不容易,这次一下就丢了这么多,也不知父亲会如何责骂他。 卫清晗当日那计未成,心里颇不痛快,这几日就一直待在马车里,不怎么说话。 将愤怒深埋心底的崔远如今已经懒得搭理两人,一路上三人全都静默无声,行路只听到车马之声,诡异得很。 离京城还有半日路程,估计天黑就能抵达,崔远吩咐人越过此条山道便停歇就食。因此地毗邻天子之脚,素来安定和平,无甚盗贼匪徒,一行人包括崔远在内,都没想到旁边山坡上突然落下坚硬的石块,每个都有两人合抱那么大,直砸得人仰马翻,鲜血喷溅。 躲在车内的崔致和卫清晗听到外头一声声的惨叫,神色惊疑不定。因为马匹受惊,马车不受控制地狂奔而去,却因无人控制方向,一下子就跌入旁边的斜坡下,正在躲避的崔远突听一声惨叫传来,不禁惊愣在原地。 好在惨叫声之后,就再也没有石块掉落,崔远等人不敢轻举妄动,唯恐暗处的贼匪再次出其不意,于是被压在马车下面的崔致和卫清晗暂时无人来救。 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周围寂静无声,卫清晗实在受不住了,大喊一声:“还不快来帮忙!阿致哥昏过去了!” 众人惊醒,连忙下了斜坡,合力将马车从两人身上搬下来,似乎过程中又伤到了崔致,他在昏迷中都痛哼了一声。 马车搬开,刚逃过一劫的府兵们却更加绝望了。 崔致整个人以保护的姿态趴在卫清晗身上,双腿上全是血迹,众人不知他伤得如何,不敢上前随意搬弄,卫清晗已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想也不想就要掀翻崔致,崔远大吼一声:“别动!” 惊吓之后,卫清晗才渐渐察觉右脸火辣辣得疼,他担心自己破相,想要赶紧回京医治,没想过崔致如何,此时听崔远怒吼,心中不免委屈,道:“你还不快把阿致哥抬回去医治!” 崔远神情极为凝重,他手臂受伤十年之久,因为一直寻求救治之法,加上自幼习武,对人体骨骼筋脉算得上了解,现在见崔致这模样,心里隐隐有种猜测,但这猜测委实太过吓人,他完全不敢去想。 对于卫清晗的话充耳未闻,他蹲下身,从崔致小腿一直触摸到背部,紧接着心神大震,神色极为苍白,几乎是抖着唇吩咐道:“快!快去京城找精通骨骼修复之术的大夫过来!要快!” 众人被他的神情弄得七魂去了六魄,有脑袋灵活的立马想通了其中关窍,登时应了一声骑马回去。 侯府恐怕是要变天了! 若只是腿骨折了,他们练武之人或许还能将崔致抬回去,不会造成二次伤害,但看着情形,怕是脊柱出了问题,这下是完全不能碰了。 卫清晗也想到了这点,顿时倒抽一口凉气,动也不敢动,可他还得忍受脸上的刺痛,心里又怕又委屈,自己堂堂左相之子,何时受过这般苦楚? 快马加鞭赶回京城不过一个多时辰,回去的府兵第一时间回了崔府告知情形,崔府又是一阵人仰马翻,之后迅速请了京城名医随行,重新赶往出事地点,这时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了。 卫清晗被压了好几个小时一动不动,只觉得全身都麻痹不堪,他躺在野外的地上,即便有蚂蚁往脸上爬,都只能强忍着让崔远帮他弄走,脸上的伤已经不再流血,但那种未知的恐慌一直在他心头蔓延。 终于,崔侯爷带着老大夫和一群仆从呼啦啦赶了过来,还没等崔远说明情况,就一巴掌狠狠甩在他脸上,直将崔远的脸甩到一边去,半边脸颊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 “孽子!让你护送你大哥回来,你却让他受了这么重的伤!你居心何在?” 舔了舔出血的口腔内壁,崔远将脸扭回来,似乎完全没有生气,反而诚惶诚恐地自责,而后提醒气得失去理智的崔侯爷:“其他的事先放一边,大哥的伤最重要,父亲您还是让大夫去看看吧。” 崔侯爷重重哼了一声,让那老大夫去诊治。 老大夫镇定得很,上前替崔致查看一番,后面露凝重,摇头叹息道:“世子伤在脊骨,恕老夫无能,请侯爷另请高明。” 崔侯爷面色陡然煞白,足足倒退了好几步,猛地悲痛出声:“致儿!致儿!”已经半百的人竟生生涕泪横流。 没了主心骨的崔府众仆一句话也不敢说,还是崔远冷静下来,问老大夫:“老先生,可否有法子将我大哥抬回府中,不会再次受伤?” “这倒是有。” 崔远便吩咐众人按照老大夫的法子,将崔致抬上板车(因马车狭小有壁,安置伤员不便),一路小心拉回了府中。 府中老太太见爱孙如此情状,哭得不能自已,再次昏了过去。 崔远的亲娘,也就是崔侯爷的继室罗氏,身为当家主母,自然不能不管府中之事,便又是请大夫替老夫人诊治,又是打听可有神医能治好崔致的伤。 崔府老太太幽幽转醒,见到罗氏在旁伺候,立马痛声道:“去!快去寻神医!” 罗氏心里很无语,继子的伤实在太严重,根本无人能医,便道:“城中名医都来看过了,俱说没办法……” 老太太伸手推了她一把,面目狰狞,恨声道:“你是不是就盼着致儿一辈子站不起来,好让你的亲儿子袭爵?你怎么就这么恶毒?” 对于老太太的日常迁怒,罗氏早就习惯了,她缓缓起身,走到门口,见到院中被罚跪的儿子神色淡然,背脊挺直,不禁无声笑了起来,而后转首温柔地吩咐仆从:“来人,去各地寻访名医,一定要将世子的伤治好。” 呵,世上哪那么多神医?唯二能治好她儿子手臂的两位神医,不是已经被你们杀了吗? 第19章 杏林圣手18 在如今的江州城里,济安堂成了患病百姓最愿意去的地方,要知道,晋大夫治疫有功,连皇上都给了赏赐呢! 然而别人越夸赞,晋宣就越谦虚,因为一想起比自己还小的师父,他就惭愧得恨不得不眠不休去钻研医术。 他正帮人诊脉,就听旁边等着号脉的病人问:“晋神医啊,你可听说京城侯府最近在重金寻访神医?你要不要去试试?” 有人附和:“是啊,我也听说了,那可是镇北侯府!连个门房都比咱们高贵得多!” 压下心中的惊疑,晋宣淡笑不语,继续替人诊脉。 待病人俱离去,他便关了医馆,来到褚宅,见到正在认真学玉雕的师父,眼角忍不住抽了抽,行了一礼。 “师父,我在城中听人说京城镇北侯府在广求神医,难道是为了崔远?”晋宣也非圣人,虽说师父能治崔远,但因此崔致他们还要取师父性命,这就真的不能怪他们袖手旁观了。 谢厌起身,抖了抖落在衣上的玉屑,递给一旁翻阅兵书的褚九璋,“说吧,怎么回事?” 其实他早就从小八那里知道了,现在只不过是在做样子。 料定他会有此一问,褚九璋接过粗雕过的玉片,摩挲了一下,给两人解答:“崔致一行在回京路上遭遇山匪突袭,马惊之下,车身翻滚,崔致不幸被撞断了脊骨,如今瘫痪在床。” “什么?”晋宣大吃一惊,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可他又不是什么心思深沉之辈,搞不明白那些弯弯绕绕的,只问:“脊骨断了,恐怕下半辈子就要在床上度过了,这个没法救的。” 谢厌忽然轻笑一声。 晋宣忽然想起什么,瞳孔猛地一缩,不可置信颤声问:“师父,难道你有办法?” 换上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谢厌摇首叹息:“只可惜,圣上已经下了口谕,言明我谢氏族人不得行医,我有心却无力。”而皇帝之所以下口谕,也是因为侯府和贵妃合谋冤枉谢萦所致,所以说,这世上的因果还真不好说。 明白其中缘由,晋宣也不会觉得自家师父冷血,反而觉得他受到了诸多不公,心中愤愤,冷哼一声,“那他们就是自作孽不可活!不过师父,您真的能治好崔致?” “至少能让他站起来。”谢厌丝毫不顾自家徒弟会不会被震傻了。 好在晋宣心脏足够强大,认识师父以来,师父一次又一次挑战他的认知,他相信师父,师父说能治就能治! 褚九璋放下兵书,又抛出一个消息:“不仅崔致成了废人,卫清晗也受了伤,同样在寻医诊治,”他看向晋宣,“或许会找上你。” “找我?”晋宣一脸困惑,“他受了什么伤?” “脸上被尖锐竹木划伤,伤口太深,恐会留下疤痕,”褚九璋转动轮椅,至桌边倒了一盏茶,“你之前治好了秦霄的脸,他病急乱投医,寻你也说得过去。” 还真是病急乱投医!秦霄那个是因为毒素凝聚,根本就是两码事好吗?而且,即便自己有能力让他不留疤,他也不会去帮忙! “我不会去的。”他坚定道。 谢厌眼珠子一转,凑近褚九璋耳边,低声说话,晋宣听不到内容,但从褚九璋的眼神中能看出很赞同。 赞同什么?晋宣挠了挠头,总感觉师父要搞事。 京城,镇北侯府死气沉沉,仆役们根本不敢多言,全部战战兢兢,生怕被主人家打杀了,尤其是伺候世子的仆从,每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自世子醒来,发现自己下半身完全不能动后,整个人都变得极为阴沉易怒,即便是侯爷和老夫人来了也没有好脸色,反而一个劲儿地骂着一个人,听名字,似乎是左相府的公子卫清晗。 这可就奇了怪了,据说当日是世子趴在卫公子身上,才替卫公子挡了这灾难,这会儿怎么像是骂仇人似的? 几个人端着盘子躲在一边窃窃私语,崔远站在另一边拐角处听得一清二楚。 他知道为什么。崔致之所以视卫清晗为仇人,是因为卫清晗在紧急之时,故意拉扯了他一下,让崔致替自己挡了马车的撞击。就像当初卫清晗为了救三皇子,故意拉他替三皇子挡了一剑,他的手臂这才会被废。 可崔致素来喜爱卫清晗,即便是亲弟弟如此,也没眨一下眼,只道清晗懂事,否则要是三皇子受伤,他们都要遭殃,根本没管崔远的痛苦和无助,要知道崔远当时也才十二岁。 而今,这种痛苦崔致自己尝到了,懂事的卫清晗就立刻变成了罪大恶极的仇人,真是好笑至极! 这时,崔府的探子忽然急步走过来,附耳说了几句话,崔远顿时面露震惊之色,“当真?” 探子表示绝无虚假。 崔远突然扯开一抹诡异的笑容,挥挥手,“将此事禀报侯爷和老夫人。” 正在屋内长吁短叹的崔侯爷,面对老夫人的无声流泪,只能将愤怒和不甘撒在一旁沉默的罗氏身上。 门外探子忽来禀报,说是有好消息传来,老夫人顿时收了眼泪,连忙从床上坐起,崔侯爷让罗氏扶着她,迅速让探子进来回话。 “侯爷,老夫人,属下打探到,谢氏一族除了谢宴祖父这一脉来了京城,其他族人大多居于岭南一带,已然越发没落,因圣上口谕,他们无法靠行医为生,家中又无甚田地,只好将贵重之物当了,以维生计……” “说重点!”崔侯爷急得差点跳脚。 “谢氏医术虽不外传,但在谢氏一族内部还是通传的,他们便将抄录的《医药集注》拿去当铺当了,据说上面就有治疗世子的法子。” “那书呢?”崔侯爷激动得差点喘不过气来,老夫人也忍不住想要晕过去。 “已从当铺高价买回来了,不过小的认为,还得请信得过的大夫来研究医书内容为好。” “快!快去宫里请郭御医!” “师父,你真的将谢氏的心血流传出去了?”晋宣听到消息后,到现在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本以为师父不会去救崔致,可如今这情况又是怎么回事?他是真的不懂。 谢厌刚好完成一份雕品,心情颇佳,随手掏出那本厚厚的医书,递给晋宣,“你翻到最后一页。” 带着复杂又疑惑的心情,晋宣翻到最后,只见上头正好写着治疗脊骨断裂之法!他颤抖着手通篇读下来,简直如醍醐灌顶,酣畅淋漓! “师父,若按照上头所写之法,真的可治!”激动完了,他又想起一开始的问题,“可是就这么便宜了崔府?” 褚九璋推着轮椅从内室出来,开口为他解惑:“再看旁边的小字批注。” 晋宣困惑看去,果然有一行小字,他刚才太过激动没注意,现在定睛看去,读道:“唯谢氏祖传针法配合之方可。” 言外之意,就是其他人不会针法根本就治不了!有人大概会问,找个谢氏族人传授针法不就行了?哪有那么简单!这针法要真能学会,谢氏人人都能成神医了。能学会这神技的除了天才绝艳之人,否则根本不可能习得。 当然,这些都是谢厌自己编的,治疗之法也好,针法也好,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自己精通。这最后一页的内容,也是他临时加上去的。 崔府要想用这本书救人,完全不可能。给了希望,再让他们绝望,这就是谢楼主的恶趣味。 镇北侯府。 郭御医是贵妃派系之人,医术不比谢萦,向来嫉恨于他,如今听说谢氏宝书被寻来,立刻拿起药箱直奔侯府。 因有了希望,侯府上下终于有了生气,崔侯爷一把将郭御医扯到身边,医书砸进他怀里,指着最后一张,道:“快看看!能不能治好致儿?” 郭御医研究半晌,忽然将书放下,长叹一声,“侯爷,恕老夫无能。” “什么意思?”崔侯爷呆了呆,“书上不明明白白写着吗?你再看看!” 见他如此失态,郭御医只好将书旁的批注指给他看,“侯爷您再瞧瞧。” 默念一遍后,崔侯爷心神大震,仿佛下一秒要吐出血来,他颤着手指,嘶声说道:“那就把谢氏族人都抓过来问个清楚!” 郭御医乃从医之人,自知没那么简单,解释道:“谢氏祖传针法,连谢萦都没用过。” 一句话,直接堵死了崔侯爷所有的路,他捂住胸口,面如白纸,喉咙有股血腥味翻涌而上,被他用力压了下去。谢萦可谓是谢氏之中医术最为高超之人,连他都不会,更何况那些籍籍无名的谢氏族人? “不过,”郭御医眯起眼睛,斟酌道,“之前听谢萦提及,谢氏这一辈中,唯有他那亲侄儿是最有天赋之人,于医道一途上,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你们之前不是说谢宴不知所踪吗?若是着人寻了回来,世子或许可救。” 当然,他这纯粹是在瞎编,只为了给崔侯爷一个希望,让他不会立刻倒下去,毕竟贵妃娘娘和三殿下还需要侯府的支持。 崔侯爷一听,刚落下的心情又起来,那口血到底还是喷了出来,吓了郭御医一大跳,忙要为他诊脉,却被崔侯爷拒绝,“吐出来好过多了,我立刻派人去找谢宴。” “侯爷,娘娘让老夫来问,世子是被何人所伤?可查出来了?” 提及此事,崔侯爷顿时仿佛老了十岁,他摇了摇头,“那伙贼人去得快,一个也没见着。” “那老夫先回宫,预祝侯爷能寻到那谢宴。” 郭御医离开后,崔侯爷立马派人将崔远找来,如今侯府只有崔远能挑得起大梁了。 “父亲,您找我?”崔远似乎刚从外头回来,面色有些疲惫。 崔侯爷之前虽迁怒于他,可崔远毕竟还是他儿子,如今能力也不错,仔细培养,若是崔致治不好,侯府日后还有希望,这些日子便对他的态度和缓了些,他沉声吩咐道:“谢萦之侄谢宴不知所踪,你派人去将他找回来。” 屋内静默无声,崔侯爷见崔远欲言又止,不禁皱起眉头,问:“吞吞吐吐像什么样?有话就说!” 崔远深吸一口气,垂下眸子,不让崔侯爷看到他眼中扭曲的快意,一字一句道:“父亲,您还不知道吗?之前大哥同卫清晗一起去江州,已将那谢宴杀害了。” 是的,在神医死后,他回京城进入崔家情报机构,通过种种迹象,早就得出了神医真正的身份。 第20章 杏林圣手19 镇北侯府再次陷入了混乱和惶恐之中,因为镇北侯突然急火攻心,吐出一大口血,面如金纸,人立刻就委顿下来。 于是还没走远的郭御医又被请回来了,摸了脉,开了药,问一脸担忧的崔远:“侯爷这是怎么了?”他刚才说了一番安慰的话后,崔侯不是挺高兴的吗? 崔远话未说出口,老夫人就被丫环搀扶过来,双腿都在打颤,她见到崔远,半个字都没说,抄起手杖就往他身上砸!好在崔远身强体壮,老太太又没甚力气,倒也不疼。但在外人面前如此,是真的不把他当孙辈看待了。 “你跟你爹说了什么?竟把你爹气成这样!”老太太打不动了,才坐下来怒骂道。 崔远神色未变,只照实说:“父亲令孙儿去寻谢萦之侄谢宴,说他有可能治好大哥的伤。” 说到这里,他故意觑了一眼老太太的神情,见她果然面露惊喜,“当真?” “可父亲不知道,就在前不久,大哥和卫清晗去江州,就是为了杀谢宴,谢宴已经死在大哥手中了。”虽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谢宴是被崔致杀死的,但这已经很明显了不是吗? 亲手断送自己未来的感觉如何?想必崔致现在已相当明白了。 老太太怔愣半晌,忽然悲呼一声,“作孽啊!”紧接着双眼一闭,轰然倒地。 崔府的惨状不日便惊动了皇帝,年过五十的皇帝近来身体不好,听不得那些伤感的事情。侯府的消息传到他耳中,他立刻派人送了好些名贵药材去安抚,还让三皇子褚逸珩前去探望。 侯府作为褚逸珩的外祖家,与他的关系素来亲厚。褚逸珩先探望了老太太和崔侯爷,最后来到崔致的屋子里。 这屋子以前热热闹闹,如今却阴森可怖。崔致面无表情地躺在床上,即便是褚逸珩进来,他也没眨一下眼。 “表哥。”褚逸珩蹙眉坐在床边,他相貌俊美,气度不凡,高大强健的体魄刺得崔致双眼生疼。 可对方是褚逸珩,他没法像对其他人那样对褚逸珩泄愤。 “母妃会让人遍寻名医,你的伤一定会痊愈。”褚逸珩见崔致没什么反应,叹了口气,“表哥,你也不要怪罪清晗,他不是故意的,而且他的脸……” “嗤——”崔致终于动了动眼珠,嘶哑的嗓音仿佛被滚油烫过般,吐出难听至极的话,“他脸都毁了,你还看得上他?三殿下,对着他现在那张脸,你能亲得下去?” 卫清晗有没有故意拉他当替死鬼,只有崔致自己有资格说,其他人根本没资格评判! 褚逸珩脸色淡了下来,在他眼中,崔致已成废人,根本没有交好的价值了,如今崔府只剩下崔远能挑大梁,他也懒得在崔致这里受他臭脾气。 “你安心休养,我先回宫了。”褚逸珩说罢,毫无留恋甩袖而去。 崔致用尽全力怒吼:“杀谢萦杀谢宴都是你和娘娘的主意!为何如今的苦果要让我一个人来承担!褚逸珩!褚逸珩!” 可惜屋外寂静一片,根本无人回应他的话。 江州府褚宅。 谢厌按照惯例坐在床上,替褚九璋刺穴,或许是已经习惯每晚的疼痛,褚九璋现在的神情不再像以往那样扭曲,甚至还能笑着和谢厌交谈。 “谢氏最珍贵的医书,就这么轻易流传在外,你当真甘心?” 将脚上的银针一根根取下,收入针囊里,谢厌又开始将内劲灌注双手,边替他按摩边回道:“医书其实并不重要,不是每个人拿着医书就能学会,就像崔致的伤,除了我,没人能治。” “那在你心里,最重要的是什么?”褚九璋一双眸子紧紧锁住谢厌,似乎是要从他灵秀的侧脸上捕捉什么。 哪知少年大夫忽然侧首过来,对上他专注的目光,唇角俏皮地向上弯了弯,“你的呢?” 被他的笑容差点闪花眼,褚九璋一口气没提上来,剧烈咳嗽起来,谢厌无奈,俯身凑过去,伸手替他拍了拍,“怎么这么不小心?” 褚九璋蓦地抓住他的手,抿抿唇,认真问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是旧识?说陌生也陌生,说熟悉也熟悉,我也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而且……” “而且什么?”谢厌目光变得温和,像是在鼓励身下的人说出来。 趴在他身上的少年眉目极为清秀,于烛光掩映下、帘幔飘摇中,愈发如珠生辉。墨发雪肤、唇红齿白,吐息间,若有药香飘然弥漫,掌中的手纤细温凉,触之不舍松开。 “而且,每每与你相触,背上总有一股灼热,也不知为何。”说话间,呼吸已然粗重了些,琥珀色的眸子一瞬不瞬瞅着谢厌,仿佛委屈地请求爱抚的小狼犬。 真是可爱。 一碰他就背上生热,与以前一模一样。谢厌眸中更生温柔,手指探上褚九璋的脸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额上轻啄一记。 “我心里最重要的是,与一人相伴,长长久久。”他一字一句剖开深埋心底的渴望,认真说道。 褚九璋呼吸停滞,背后的蝴蝶骨处仿佛陡然腾起滔天火焰,烧得他理智几无,似乎不做些什么他就要化为齑粉,踏入地狱。 “我可以吗?”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男人忐忑地望着谢厌,就像当初他第一次表白时候的神情。 你若不行,还能有谁? 谢厌在心里回答,面上却反问:“我将你治好,待你荣登皇位,该如何?” “我不稀罕那个位子。”褚九璋毫不犹豫,仿佛天下人梦寐以求的宝座于他而言什么也不是。 “哦。”谢厌并不怀疑他这话的真假,但是谈情说爱也不能耽误了按摩,他起身重新坐好。 褚九璋却不依不饶,非要他给个准话,伸手揪住他的袖子,堂堂皇子居然跟个小大夫撒起娇来,若在旁人看来定要自戳双目,可在谢厌看来,这是他家小久真情流露。 以前他就比小久年长不少,待小久如父如兄,小久与他熟了之后,也时不时与他撒娇讨他欢心。别人骂他地狱阎罗,可在谢厌心中,他就是个贴心小棉袄。 “好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脚,什么事等治好了再说。”谢厌故作不耐,褚九璋见状,只好乖乖收回手,放在自己额头上,感觉刚才被亲的地方有些热热的。 “嗯,听你的。” 明明是个二十岁的成年男人,声音却软中带甜,要是被应十四听到,估计又得想吐血了。 第21章 杏林圣手20 自谢氏的《医药集注》被有心人抄录传播后,许许多多的大夫都捧着这本书进行研究,卫清晗也不例外。 他将心心念念的医书拿到手,仔细翻阅,期望能找到可以治脸的方子,可不管他翻了多少遍,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家中所有的镜子都被他砸了,他不敢看自己如今的模样,也不敢用手去摸那条狰狞丑陋的疤痕。 “这医书根本无用!”他气急了将书撕得粉碎,哪还有半点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君子气度? 仆从抖如筛糠,战战兢兢道:“小的听说江州府秦总兵之女,被人治好了胎记,那人就是济安堂的大夫,少爷,您要不要试试?” 去找晋宣,卫清晗不是没想过,但他也明白,自己的伤和秦霄的胎记根本是两回事,且晋宣认为自己杀了他师父,定记恨于他,怎么可能愿意替他诊治?可不去试一试,他又不甘心,假如晋宣真的得了谢宴什么遗物,继承了他的衣钵呢? “备车,我们立刻去江州。” 济安堂。 因为慕名来他这里看病的百姓越来越多,本来就狭小的医馆更显拥挤,晋宣从早忙到晚,终于送走最后一位病人,正打算关门歇息,一辆马车停在他门前。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身强力壮的仆役抓着送上了车内,差点撞上车壁。 “晋宣。”阴森的嗓音在沉闷的马车里响起,晋宣只觉得后颈发凉,背脊生寒。 他抬头看向面前坐着的人,虽蒙着面巾,但那双眼睛相当好认,“卫清晗!” 马车晃晃悠悠地走,不知道要去哪儿,晋宣因为被卫清晗用匕首抵着腰,不敢轻举妄动,只问:“你是来找我治脸的?” 卫清晗嗤笑一声,“你还不算笨。” 想到师父教他的话,晋宣强自镇定,道:“治好你的脸太过麻烦,还有风险,我不太想治。” 卫清晗眼睛顿时一亮,但他疑心重,并不愿相信晋宣真的能治,“你原本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大夫,若非有个好师父,怎么可能会有如今的好名声,连宫里的御医都没法治我的脸,你凭什么能治?要是不说出方子,我现在就杀了你!” 他如今看起来就像恶鬼一般,眼睛里满是怨毒,晋宣瞧了一眼便挪开目光,反驳道:“宫里的御医不也没治好鼠疫吗?你只能选择相信我。” 卫清晗看他半晌,蓦地冷笑一声,“你若想撒谎拖延时间,我劝你还是不要这么做,你说能治,现在就口述方子!别废话!” 周围寂静无声,晋宣也不知道马车驶到了哪里,他舔了舔唇,道:“我要是说了,你就能放了我?” “别废话!不说肯定死!”刀子往前捅了捅,一股寒意直透过衣服渗入皮肤,晋宣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你的脸耽搁不少日子,若是新伤,只要用药,再将新皮与你肌理融合,假以时日便可完美无瑕,不过你现在才治,恐怕得先需要剜去老肉,再用药和新皮,只是这过程,你恐怕受不了。” 卫清晗听得云里雾里,他厉声道:“什么新皮?” “就是从你身上其他地方取一嫩皮,再辅以药物,将这块皮与你的伤处融合,如此方能解决。”其实在晋宣看来,这完全是师父在胡扯,哪有这种治疗的方法?也不知道能不能忽悠到卫清晗。 “照这么说,畜生若是伤了,也可用此法复原?”卫清晗阴冷地笑了笑,“那就请你去京城一趟,先看看能不能治好畜生。” 晋宣如遭雷击,欲哭无泪,师父没跟他说畜生能不能治啊! 晨光熹微,清风和畅。 谢厌正教着难得早起的广丹认药材,应十四就大跨步走进了院子,衣摆一掀一掀的,沾染了晨露。 “谢神医,”她神情不解,“卫清晗已经将晋大夫带离江州,去往京城了。” “他动作还挺快,”谢厌挑了一下眉,“辛苦你了。” 应十四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我知道这么做有你的用意,但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要让晋宣去京城给卫清晗医治?你就不怕他遇害?” 她对晋宣的观感不错,不想让他陷入险境,可她又不能违背主子的意思,只能在旁干看着。 “他不会有危险,”谢厌淡下面色,“至于原因,你以后就知道了。”如果是熟悉谢厌的人,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有些不悦了。 就连褚九璋都不会这么质问他。 “十四,”院外传来褚九璋淡漠的嗓音,他的目光犹如刀子落在应十四身上,割得她生疼,“你不敢质疑我,就来打扰谢神医?” 自知理亏的应十四低下头,“十四无状,请神医见谅。” 把药草分类好的广丹不满哼了一下,“你不就是觉得公子冷血吗?公子做事自有公子的道理,你担心个什么劲?” “神医最近在后山辟了一块药地,土还没挖,十四你去帮忙。”褚九璋不废话,直接罚她去挖地。 应十四不敢不从,行礼告退。 打发广丹去屋里学习各种药草的习性,谢厌推着褚九璋在宅子里闲逛,褚九璋有些不自在,替应十四道歉:“她性子比较爽快,晋宣大概是入了她的眼,她才会这般担心,不是针对你。” “我没放在心上,”谢厌替他挡去飘零下来的落叶,“昨天的玉还没雕完,你帮我看看。” “好。” 两人行至主院书房中,谢厌熟稔地从书架取下一匣子,递给褚九璋,“之前你只教我雕刻亭台楼阁及山川风景,并未教我如何雕刻人物,我自己琢磨很久,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从匣子里拿出那块玉,上头确实刻了楼宇和树木,若是加个人物,的确更具意境,这对褚九璋来说,完全就是小意思。他拿出刻刀,低首认真雕琢,斜阳落在他侧脸上,洒下温柔缱绻的色彩。 谢厌托腮凝视,若是能与小久一直如此,该有多好。 第22章 杏林圣手21 半年后。 主院卧房中,褚九璋的双脚上涂满了药膏,黑绿黑绿的,虽不好看,但味道却芳香淡雅,只是如今入冬,他双脚没法放入被子里,恐会生寒,好在屋里整夜燃着炭盆,不会太冷。 “等明早醒来,你就能站起来尝试着走两步了。”谢厌净了手,收拾药箱说道。 从初夏到寒冬,这半年里,褚九璋每日都在煎熬,他本以为如今这结果水到渠成,并不会引起多大波动,但谢厌这么一说,他只觉得一股激动在胸腔处油然而生。 他从来没有这般渴望过一件事,不是因为可以像正常人一样行走,而是他终于可以不用被人小心呵护。 面前的少年大夫根本不知道,他有多想自如地抱他、亲他,有多想拥他入怀,同他耳鬓厮磨。可他是个废人,他没办法毫无芥蒂地在谢厌心疼的目光下,诉说自己的爱意。 他是个废人,他没能力光明正大地拥有谢厌,更没能力为谢厌的家族洗脱冤情。 可是明天!明天他就可以痊愈,他就可以做他一直想做的事情,不为那个宝座,不为权利,只为能护心爱之人一世周全! 还有比这更令人振奋激动的事情吗? 看到褚九璋眼睛晶晶亮的模样,谢厌忍不住笑意,坐到床边,“这么开心?” 褚九璋悄摸摸握住谢厌的手,“阿宴,你以后有什么打算?”他的手掌宽厚有力,能将谢厌一只手完全包裹住,并偷偷在那细腻的肌肤上摩挲。 这人平日里在别人面前一副威严矜贵的模样,可一到自己面前就变了一个人,谢厌心里好笑的同时又更加熨帖。不管他是什么模样,有什么身份,在自己面前,他还是那个喜欢撒娇、仗着自己的纵容就搞些小动作的小久。 “大概是将医术发扬光大?”谢厌笑了笑,其实在此之前,他也不过是游戏里的一串数据,哪有什么打算?而如今,在这个任务世界里,他很自由,还有小久作伴,就想着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有时他会觉得,许是上天垂怜,让他死后来做任务,还让小久陪伴在他身边。 “好。”褚九璋紧紧握着他的手,“京城传来消息,晋宣用在卫清晗脸上的药总算发挥作用了,换皮并非长久之计,卫清晗用的次数多了,对药物依赖性更大,褚逸珩又经常与他……身上沾染了不少,褚逸珩时常面见圣上,引得圣上隐藏在体内的慢性毒药提前爆发出来,如今形状可怖,意识却清醒。” 半年前,卫清晗找晋宣治脸,谢厌就想到了一个法子。 皇帝体内的毒药埋藏已久,连御医都没发觉,所以直到现在,皇帝还对贵妃及三皇子宠爱有加,甚至有立贵妃为后的打算,如此一来,褚逸珩若是登位就更加名正言顺。 可一旦让这毒发作时的症状提前引发出来,势必会令皇帝起疑。而且提前引发看着虽吓人,可对皇帝的身体有利而无害,比每三旬出一次轻微症状要好得多。 “那皇帝可有什么安排?” 褚九璋笑容清淡,“他还是不愿怀疑褚逸珩一党,不过他这症状如今完全显现,御医中总有识货之人,定会诊断出那毒来历不浅。我已是废人,兼远在江州,没理由也没能力下毒,小十二也只是个襁褓里的婴孩,唯有权势渐大的贵妃才最有机会。他不想怀疑也不行。” “所以,为了找出真凶,他一定会布局,而你要做的,就是推动真凶现形。你有想法了?”谢厌与他心有灵犀,这个局历时半年之久,如今终于有了结果。 “嗯,”结果虽好,褚九璋眉间却现忧愁,“之后的一段时间,恐怕不会如此悠闲惬意了,阿宴,京城危机四伏,你待在江州最为……”妥当。 谢厌伸手按住他的唇,肃着脸,认真道:“别废话,仁心馆在京城,总得重新开张。” 男人呼吸顿时变得粗重,眸光愈加深沉,他紧握住谢厌放在唇上的手,每一根手指都亲了一遍才罢休,“阿宴,我不会当皇帝,以后我什么事都陪着你。” 谢厌不在乎他当不当皇帝,只要心意不变,什么都好说。不过听他说不当皇帝是因为要陪伴自己,心里还是像是被灌了蜜糖般,甜得发腻。 “夜深了,我该回去了。”他抽出自己的手,打算起身,却被男人拽住了袖子。 “阿宴,我想明早你第一个看我走路,好不好?”褚九璋用那双极为犯规的眼睛瞅着谢厌。 心一软,人就已经不知不觉上了贼床,被人紧紧搂住。 也罢,谢厌心里叹了口气,嗅着男人身上的淡香,闭目入眠。 翌日一早,褚九璋比谢厌醒得早,怀中少年毛茸茸的头发蹭在他颈边,呼吸轻浅,容颜灵秀,睡觉时的姿势极为乖巧,实在有些可爱。 要是谢楼主知道自己在某人心中的印象,肯定忍不住要揍他一顿,看看到底可不可爱。 白玉发簪落在枕边,褚九璋目光愈加温柔,这是他半年前赠给阿宴的,半年来,阿宴从未离身,应是喜爱非常。 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褚九璋正要提醒应十四不要出声惊扰,应十四就已经开口问道:“主子,要起身吗?” 她并不清楚褚九璋痊愈的具体时日,故而心情与往日一样,在门外静待。 被惊醒的谢厌睁开眼睛,就对上褚九璋懊恼的俊脸,忍不住笑了起来,起身道:“我替你将干掉的药膏揭下来。” “十四,去打些热水来。”褚九璋吩咐一声,十四恭敬退下。 吸收了一夜药效,黑绿的药膏颜色变浅了些,硬硬的,将褚九璋的双脚完全包裹住。谢厌轻轻一击,药壳表面瞬间出现细纹,仿佛鸡蛋壳一样,一块一块被剥落下来。 “要不要试试?”谢厌伸手,“我扶着你。” 压抑住胸腔内澎湃的激动,褚九璋穿好鞋,将手小心搭在谢厌手臂上,缓缓站了起来。 “别着急,先站着适应一下,”少年大夫柔和的嗓音吹拂在耳边,“我一直坚持帮你按摩,你的脚可以承受住,莫要担心。” 深吸一口气,久违的脚踏实地之感让褚九璋忍不住颤抖了手,他看着谢厌,双眸晶亮无比,笑道:“我相信你。”他不着急,也不紧张。 “我想试着走一步,可以吗?” 谢厌颔首,集中精力放在褚九璋脚上,一旦发软,他可以立刻护住他,以防脚再次受伤。 褚九璋右脚慢慢向前迈了一步,没有倒!他笑容更盛,接着迈出左脚,还是没有任何问题!谢厌见状,不忍心打扰,只松松虚扶着他,任他自由发挥。 从床边一直走到桌旁,褚九璋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脑门上都是汗。 “再锻炼几日,习惯就好。”谢厌心里也相当高兴,小久一直坐在轮椅上,他很心疼的。 “主子,属下能进来吗?”应十四端着盆水问道。 褚九璋声音比平时多了几分松快,“十四,你进来吧。” 应十四推门而入,本欲像素日里那般,将水盆放置妥当,却在看到站于桌旁的褚九璋时,“砰”地一下,将水盆打翻在地。 “主子?!”她激动得眼睛都红了,不可置信问道,“主子,你能站起来了?” “嗯。”褚九璋浅笑颔首。 “我去告诉应一他们!”她说着就要转身跑掉,却被谢厌叫住。 “先别去,”谢厌严肃着一张脸,“人多口杂,况且他还没完全恢复,你现在最应该做的事,就是把地上的水迹清理了,再打盆热水来。” 应十四也知事关重大,朝谢厌递了一个感激的眼神,捡了盆,迅速出了屋子。 “欲速则不达,”谢厌将轮椅推到他身后,“让脚缓一缓,中午我再帮你按按摩,下午继续。” 褚九璋依言坐下,刚整理好衣摆,应一就携一身风霜进来,“主子,收到消息,圣上因‘病重’,派人来传召您回京,人已在江州城外了。” 和谢厌对视一眼,褚九璋笑道:“棋局终于开始了。” 第23章 杏林圣手22 京城左相府。 卫清晗对着镜子查看脸颊,伤疤处因为特殊药物和嫩皮,已经看不出什么瑕疵来。不过,他必须每个月都要重新换一次皮,否则便会脱落,露出丑陋的疤痕。 正因为如此,帮他换皮的晋宣才没受什么虐待,每天就待在他的院子里钻研医术。 卫清晗不是没想过逼问晋宣换皮的方子,还有其他一些关于疑难杂症的治疗之法,但让他自己从身上取一块皮,他下不了手,索性就“养”着晋宣,让人严守,什么时候不需要他了,再处理了便是。 如今最重要的是容貌不毁,否则他在褚逸珩眼中什么都不是。 “清晗,”褚逸珩从外头走进来,脚步略有急促,神色既兴奋又慌张,他坐到卫清晗面前,低声道:“父皇病情愈发严重了,方才与你爹商讨,不久之后,我可能就……到时候,清晗,我一定不会让你再受欺负。” “真的吗?”卫清晗惊喜站起来,抓住褚逸珩的手,神情娇憨,目中满满爱意,“我就说你是天命之子,果然如此!” 分享了快乐之后,褚逸珩却又皱起了眉头,“但是父皇派人去了江州府,应该是要将褚九璋召回京城,虽说他是个残废,但他的存在总让我如鲠在喉,不除不快。” “他是个废人,你担心他做什么?你若真杀了他,日后恐会遭言官挥笔毁了明君的威严,你就在京城赏他个院子住,让他看着你登上皇位,难道不好吗?” 听他这么一说,褚逸珩倒觉得可行,有什么能比让敌人痛不欲生更爽快的呢?那就暂且饶过褚九璋,让他活着回京城,见父皇最后一面,等他登上皇位,还不是想怎么搓揉就怎么搓揉。 皇帝病重,为避免自己的狼狈形状被人瞧见,他回绝了重臣的探望请求,甚至连最受宠爱的贵妃娘娘都不能见他一面。 而此时,太极殿内的皇帝,神色憔悴地躺在御床上,问最信任的方御医:“朕这毒,当真无解?” 方老御医医术不俗,为人本分老实,只低首答道:“陛下中毒已有五年之久,且此毒诡异非常,微臣从未见过,想必之前陛下您每三旬背生脓疮也是因为此毒。在微臣看来,如今突然爆发,倒是比慢慢消耗生命,致无声无息死去要强得多。” 他这么一说,皇帝心里得到了一些安慰,“难道这世上就没有一个人能解了这毒?下毒之人也无解药?” “这……”方御医叩首,“微臣不知。” 皇帝挥了挥手,正要让他出去,就听他忽然开口:“陛下可还记得靖州鼠疫之事?” “记得,怎么?”皇帝阖上眼,随意问道。 方御医迟疑道:“解决鼠疫的大夫是位年轻人,微臣当时还向他请教了鼠疫的疗法,只觉其思路之绝妙,令人叹服。据说他乃神医传人,医术高超,兼颇有天赋,对解陛下所中之毒,或许有所帮助。” 皇帝眼睛倏然睁开,面带喜色,“有道理,朕记得当初还让人赏赐了他,是江州,对,是江州的大夫!你快让人去江州,令他来京替朕解毒。” 方御医却没立刻答应,皇帝正觉诧异,就听他继续啰嗦:“陛下,前几日微臣诊断出您身中奇毒,一时无解,已经遣人去江州请那大夫,可惜那大夫却已消失了半年之久,微臣四下打听,才知他是被人掳走的……” “什么?!”皇帝大怒,“什么人这么大胆?竟公然掳人!” “微臣有一猜测,但……”方御医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皇帝有些不耐烦,“你说!” “半年前,镇北侯世子与卫相独子从靖州回京,路上遇袭,卫相独子面容被毁,四方寻医未果,可就在江州大夫消失不久后,卫相独子的脸就被人治好了,但具体是哪位名医,无人知晓。” 从阴谋诡计里摸爬滚打出来的皇帝,稍一思量就明白了他的猜测,他沉下脸色,挥挥手让方御医退下。 如果真有这等神医,如今自己病重,卫相却将神医藏在家中,毫不顾及君王安危,此等逆臣,叫他如何不愤怒? 当然,他也不可能仅听方御医一面之词。 唤来心腹刘总管,吩咐了他几句,刘总管便下去了,却不过一会儿就回来禀告:“陛下,三殿下不在宫中,奴听说殿下是去了卫府。” 因卫清晗曾是褚逸珩的伴读,两人关系甚为亲厚,此事包括皇帝在内,都是有目共睹的,所以褚逸珩平日经常去卫府寻卫清晗,大家并没有放在心上。 可如今这局面,皇帝病重在床,褚逸珩还不乖乖在宫里待着,本来就显得不孝,更何况,皇帝刚从方御医那儿对卫相产生了一点怀疑,而褚逸珩在这种情况下还往卫府跑,多多少少在他心里留下了怀疑的种子。 皇帝现在很矛盾,褚逸珩是他最疼爱的孩子,相貌英俊,聪慧果勇,是个当皇帝的好苗子,帝位传给他,皇帝相当放心。可再仔细一想,如今各位皇子中,只有褚逸珩势力最为庞大,朝中拥趸不少,那么最有能力得到奇毒并一直让他喝下的人,除了贵妃,别无他选。 喉头猛然一股腥甜,他脸色剧变,刘总管连忙上前关切询问,皇帝将血咽下去,双目阴沉,道:“传召卫清晗进宫,再去召陈昭仪半个时辰以后,抱着十二过来。” 刘总管微惊,但什么也没问,直接退下吩咐。 卫府。 正在和褚逸珩互诉衷情的卫清晗听到传召,直接愣住,疑惑看向褚逸珩。 来传召的宫人是太极殿里的,褚逸珩有些眼熟,便问:“父皇可说了为何传召清晗入宫?” 那宫人自然什么都不知,只是摇摇头。 无奈,褚逸珩只好让卫清晗整理仪容,两人一起进了宫,本打算陪他一起面圣,却被刘总管拦在殿外,只让卫清晗一人进去。 作为左相之子,卫清晗见过不少大场面,但单独面圣确实是第一次,而且还在这个当口,心里逐渐生出几缕不安。 “草民叩见陛下。”他低着头,行了跪礼。 殿中充斥着浓烈的药味,皇帝盯着他看了半晌,沉声道:“抬起头来。” 一张清俊秀美的脸呈现在眼前,皇帝以前没在意,如今瞧着,倒觉得这卫家儿郎生得相当不错,那张脸果然出自神医手笔,毫无瑕疵。 “近前来。” 卫清晗膝行至床前,一双眼睛显得尤为清澈纯真。皇帝目光带着些打量,伸出苍老的手,摸上他的脸。 “听逸珩说,你这脸之前受过伤,还留了疤,怎么如今瞧着,似没受过伤?” 不知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卫清晗只能实话实说:“禀陛下,草民有幸遇到精通此术的大夫,是他治好了草民。” “哦?竟有此等神技?”皇帝沉声笑了起来,像是和蔼的长辈一般,道,“不知那神医是何名姓?治好了卫相之子,朕心甚悦,赐些赏金也是应该的。” 卫清晗心里一惊,斟酌道:“陛下,那神医未留名姓,只留了方子……” “是何方子?” 问这么细做什么?卫清晗不知皇帝打的什么主意,便断断续续将背下来的方子复述了一遍,皇帝眯眼笑着听他说。 这时候,陈昭仪抱着十二皇子来到太极殿,皇帝似乎极为高兴,招了招手,让陈昭仪坐到床边,笑着逗十二玩。 “你先退下吧。”皇帝逗了一会儿,对卫清晗说道。 卫清晗叩首退下,走到殿门处,就听皇帝哈哈笑了一声,赞道:“小十二像朕,是个当皇帝的料!” 他心里陡然一阵惊慌,脚下一绊,差点摔倒。身后殿门一关,断绝了他窥伺的机会,他抬首看去,就见褚逸珩立于阶下,遥遥与他对望,见他出来,立刻露出俊朗的笑容。 殿外的阳光很温暖,卫清晗却忽觉自己掉进了冰窟窿里,浑身冷得直哆嗦。 褚逸珩迎上来,见他一脸失魂落魄,拉住他冰凉的手,惊问:“父皇和你说什么了?你怎么怕成这样?” 两人走远之后,一直沉默的卫清晗突然抬头问他:“陈昭仪抱着十二殿下入太极殿,你可见到了?” “见到了,”褚逸珩皱了皱眉,“大概是父皇要见小十二……最后一面吧。” 卫清晗一把抓住他的手,握得死紧,满目惊慌,抖着声音道:“逸珩,你当真觉得陛下会将皇位传于你吗?” 褚逸珩一惊,意识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了,“清晗,到底发生什么了?” 深吸一口气,卫清晗将他出殿门时听到的话同褚逸珩说了一遍。 “或许父皇只是开个玩笑呢,十二还那么小。”褚逸珩直觉不太可能,将皇位传给一个襁褓婴孩,岂非儿戏! “如果这是真的呢?”卫清晗反问,他们不能赌这一丝一毫的可能。 褚逸珩沉思半晌,忽然说道:“褚九璋不是要回来了吗?你说,一个高高在上的太子,本来对皇位唾手可得,但不幸双足致残,无缘皇位,在外流落两年,疯了不是很正常吗?” 卫清晗猛地瞪大眼睛,“你是说……弑君?” 第24章 杏林圣手23 十日后,一辆马车低调地驶入京城,直奔宫门,宫门守卫将其拦下。 车夫应一捧出一枚玉牌,放在守卫面前,其上刻着“九”字,此乃宫中皇子表明身份的玉牌,守卫见之一惊,连忙单膝跪地,“卑职参见九殿下。” 应一下车,掀开车帘,只见一俊美男子坐于轮椅上,两名侍卫将其抬下,平稳落于地面。 “起身吧。”褚九璋淡道。 守卫站起来,赶紧大喝一声:“开宫门!” 厚重的宫门缓缓打开,应一推着轮椅,不紧不慢踏入牢笼般的宫墙内。坐在轮椅上的褚九璋忽然回头看了一眼外头的繁华盛景,心中暗自做了决定。 他定不会一生都拘在这宫墙之中,他要和喜欢之人一起,共游锦绣山河。 京城的仁心馆被封,谢厌和广丹即便进了京城,也没办法回去住。好在褚九璋在东城办了一间宅院,应十四将两人带过去,安置妥当。 宅院不算大,但住几个人足够了,里头的陈设有些旧,却很干净,一眼就能看出有人提前打扫了。 “主子说你们先在这住下,”应十四如今对谢厌的态度极为尊敬,明艳的脸上带着笑容,“仁心馆迟早会解封,谢神医不用担心。” 谢厌并不担心仁心馆之事,不过应十四的好意他心领了。 “我去外面弄些食材回来。”主子命令她要照顾好两人,应十四便不得不从女侍卫化身女厨娘。 “公子,我们什么时候把晋宣师弟接回来?”广丹撑着去了婴儿肥的尖下巴,闷闷不乐道。 他其实不太想回京城。京城很不友好,公子什么都没做错,却无端被官府封了仁心馆,还被勒令不得行医,也不知道这些当官的和当皇帝的怎么想的。 “很快就能见到了,”谢厌随手将写好的稿子放在一边,安慰道,“而且卫府一直有我们的探子,他过得很好,你别担心。” 广丹点点头,“公子我替你整理。” 褚九璋着人置办的这间宅院很不起眼,但有种闹中取静之感,虽身处闹市区,然宅院周围相当安静,很少有人打扰。 应十四从集市上回来,正准备推门进院子,却被突然出来的邻居大娘叫住。 “姑娘,你们是新搬来的吧?”这大娘一看就是个爱打听小道消息的人,小眼珠子里的好奇挡都挡不住。 “是的。”应十四也不好冷着脸,便假意笑了一下,就要进屋。 谁知这大娘不死心,还相当自来熟地拽住了应十四的袖子,拉着她继续问:“这宅子已经好久都没住人啦,你们是做什么的呀?我看你一个姑娘家,家里还有两个男娃娃,以后有啥困难,左邻右舍都能帮忙的……” 很不耐烦的应十四脸色已经冷了下去,正准备不管不顾冲进院子,院门却被人从内打开,一张可爱的小脸探了出来,见到应十四眸子弯成月牙,“十四姐姐,公子叫你进去呢!” 应十四舒了一口气,进了院子,正准备谢谢广丹帮忙,可回头一看,哪还有广丹的身影?她连忙回去,就看到广丹正被大娘拉扯着,笑嘻嘻地跟她聊天。 “大娘,我说真的,我家公子医术很好的,”广丹笑得像个小傻子,话故意说得有些令人不痛快,“而且公子专治疑难杂症,大娘要是知道哪家有人病痛治不好的,都可以跟他们说道说道,公子说了,治不好不要钱!” 看着广丹骄傲的神情,大娘脸色很是难看,瞧瞧瞧瞧,这都什么人哪,竟然咒人得病!要不是看在广丹年纪小的份儿上,她早就啐他一口了! 甩开广丹的手,大娘扭着水桶腰,迅速进了自家院子,“啪”地一声关上了门! 广丹收起傻笑,拍拍手往回走,见十四娘朝自己竖了个大拇指,有些不好意思道:“是公子让我这么说的。”说话间脸上还带着红晕。 应十四皱皱眉,也不知道谢厌这么做是几个意思,但她这半年来已经学会沉默,不再对谢厌的行为指手画脚。 隔壁大娘回屋后,越想越不爽,她好心好意关心新邻居,结果居然遇上那般浑人!于是把桌子捶得砰砰作响。 在衙门当差的儿子回到家中,见母亲生气,忙问缘由,听她说明前因后果,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心里明白别人是听不得母亲的唠叨,但面上肯定不能直说,只道:“娘,他们刚搬过来,您就贸然上去问东问西的,谁能跟您说真心话?好了,等熟悉了再拉家常不迟。” 大娘显然并不能因此就消气,毕竟她是好心一片,却被人当成驴肝肺,儿子这么一宽慰,她却更生气了! “不行!”她拍案而起,怒烧眉头,“他们不是说专治疑难杂症吗?好,老娘明儿就找个疑难杂症来给他们治,看他们还敢不敢吹牛!” 儿子哭笑不得,“娘,你去哪找什么疑难杂症的人?再说,即便找到了,人会愿意来吗?” 大娘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人来,她连忙逮住儿子的手腕,皱着眉问:“你以前不是有个好兄弟吗?也是当衙差的,三个月前被恶霸打废了的那个,要不……” “娘!”儿子面色突变,“他好不容易才没了自杀的心思,您可别再去勾起他的伤心事了。” 大娘长叹一声,“你说说,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那些当官的太可恶了,养儿子也不往好处养,尽养些蛀虫!呸!” “不过,”她指了指隔壁,小声问道,“假如是真的呢?不管怎样,试试总没坏处。” 被自家老娘弄得心里七上八下的,年轻衙差摇摇头,“您要不再去打听清楚?将吴大哥的情况说明白,就直接问他们能不能治,要是不能,我们也不用告诉吴大哥,要是能,左右熬着,倒不如真来试试,想必吴大哥也是不愿放弃任何希望的。” 他说得在理,大娘便点点头,“那好,我明天再去问个清楚。” 第25章 杏林圣手24 翌日, 应十四又去了集市,回来的时候又被隔壁大娘给叫住了,她想装作没听见直接进院子, 可大娘却站在院门口问:“昨天听那男娃娃说你家主人专治疑难杂症,是不是真的?” 应十四还没回答,听到动静的广丹就从屋里跑出来, “大娘,您找到病人啦?” 这孩子,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大娘因他年纪小不好与他置气,直接道:“我的确认识一个人,他呀, 就是心太好, 想帮老百姓却得罪了权贵恶霸, 腿被人打断了,城里的大夫都没法让他站起来, 你说说, 那些人多可恶!” 腿断了?京城的大夫都治不好的话, 那应该是很严重很严重的伤,广丹心有犹疑,不过公子说了, 不管怎样,都说能治就行了。 经过这半年, 他已经盲目相信公子的医术了, 于是一脸肯定道:“我家公子能治的!” 大娘刚见他皱眉, 本不抱有什么希望了,可一听广丹如此,心情立刻激动,忙问:“当真!” “公子不骗人的,都说了,治不好不收诊金!”广丹丝毫没察觉自己的话带给别人的是怎样的震惊。 大娘话也不问了,直接就往衙门跑去找儿子。 年轻衙差今儿恰好在巡街,撞上他亲娘急急忙忙却又激动的模样,忙拦住她,问:“娘,您这么急干什么去啊?” 狠狠喘了一口气,大娘扶着自家儿子的手臂,在其他衙差的好奇目光中,说道:“我问过了,他们说能、能治!” 年轻衙差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脑子空白了一下,接着猛如锤击,回过神来,几欲说不出话来,“娘,你、你说的可是真的?真能治?不是骗子吧?” “他们说了,治不好不要诊金,反正我们也吃不了亏!”大娘叹口气,“就是不知道你那好兄弟愿不愿。” “娘,您先回去,我立刻去找吴大哥,”年轻衙役转身对其他衙差道,“来一个人跟我一起去吴大哥家,其余的继续巡街。” 满心忐忑的大娘回了家,左思右想,还是没忍住敲响了隔壁的院门,开门的是应十四,她冷淡着面容道:“人来了?” “没、还没,我就是想再问问,真的能治好吗?” 要搁在以前,应十四可不敢跟别人打包票,不过现在,她也成了谢厌的忠实崇拜者。 “当然能!” 有了她这句话,大娘稍稍安心,回家准备烧些茶水,待儿子他们回来可以解渴。 过了小半个时辰,年轻衙役和其同僚合力抬了一简陋担架过来,上头躺着一位脸色苍白的男子,约莫二十七八,眉头紧锁,望着眼前这扇稍显陈旧的院门。 一直等着的大娘正欲上前敲门,院门就被人拉开了,年轻小伙子看到应十四那张脸,直接傻愣住了。 未料一个普通人家,竟有如此姝丽。 好在他们都是正人君子,只惊叹片刻便回过神,抬着人就进去了。 应十四将他们引入内室,室内燃着熏香,清淡雅致,嗅之心旷神怡,年轻衙役将男子抬上备好的病床,环视一周,“请问大夫在何处?” 话音刚落,广丹就跑了进来,本来只是想随意看一眼躺着的人,结果对上男人的目光,顿时瞪大了眼睛,指着他高兴道:“是你!” 被他的话弄得不知所措,男人在脑海中搜索良久也没认出来,只好歉然笑笑,“请问小兄弟是?” “我是仁心馆的药童,仁心馆被封那天,你还给了公子一些银钱,我记得清清楚楚!公子还说日后见到你,一定要报答你的!” 半年前的那件事历历在目,男人一下子想起来,略有激动,“原来是广丹小大夫。” 这也怪不得他不记得,一来广丹之前年岁小,脸蛋有些圆,如今抽长长开了,模样就变了一些,二来,男人也只对仁心馆的谢宴有点熟悉,对其他人并无什么印象,认不出来实属正常。 广丹狠狠点头,笑得很开心。在他心里,这人在危难的时候帮助他们,就是一个大好人! “那谢大夫如今……”男人关切问道。 广丹却不说了,对其他非病患人士道:“我们要治伤了,你们不能留在这里,先出去吧。” 公子说了,现在他们在京城,皇帝下了口谕不能行医,还是低调为好。 大娘将两位年轻衙役带回了自己家,应十四将院门紧紧关住,以防他人窥伺。 谢厌已从广丹口中知道伤者身份,并未多言,提着药箱径自往那屋走去。 “公子,我们也可以像以前那样伪装,这样不就不会被发现了吗?”广丹在他身边不解问道。 “你愿意一辈子伪装成小姑娘,我却不想装一辈子老头,”谢厌在他光洁的脑门上弹了一下,笑得笃定,“况且,皇帝很快就会收回口谕的,别担心。” 淡香雅致的室内,忐忑的男人瞅着面前的小大夫,有些赧然,他挠挠头道:“谢小大夫,虽然这么问很是不妥,但我还是想知道,你真能治好我这腿?” “广丹,替他脱裤。”谢厌吩咐了一声,才淡淡回道,“京城的大夫都治不好,何不死马当作活马医?” 男人闻言,顿时哈哈爽朗一笑,“你说得对。”言罢,坦然躺下,等待谢厌为他治腿。 将他裤子脱了的广丹瞪了他一眼,维护道:“公子医术很厉害的!” 见他可爱,男人笑着连连点头,“嗯,肯定厉害!” 一看他就是在逗广丹,谢厌摸了摸广丹的脑袋,对上男人目光,坦诚道:“你既认得我的身份,想必也不会忘记半年前皇帝已下令不准我行医救人,如今我违抗圣命替你医治,你敢是不敢?” 衙役神色极为认真,掷地有声道:“你敢治,我就敢被你治!”口谕算个屁!谢小大夫什么都没做错,那狗屁皇帝就为了一个女人,不为百姓着想,封了仁心馆,勒令医术高超的谢大夫不得行医。自己这腿不也是因为贵族强霸百姓田产,他看不过去,便被他们打成这样的吗? 他们打得太狠,若仅仅是普通的断腿,其他大夫也能治好,只是会留下后遗症罢了,可是他的腿骨断裂太多,大夫们根本无力医治。 当今皇帝纵容权贵,如此昏庸,他当真不知这圣命有何好遵循的! “你这腿断了已有三月,耽搁了最佳治疗时间,如今又自己长歪了,医治前需要重新打断才能正骨,这种痛苦常人难以忍受,你可想好了?” 衙役是条真汉子,否则也不会为百姓出头,他不怕痛,他只怕自己一辈子只能瘫在床上,无法照顾双亲和妻儿。 “想好了!” 得到坚定的答复,谢厌便毫不犹豫伸手,放在衙役腿骨上,使用内劲,将长歪的骨头再次弄断! 在隔壁喝茶的大娘和两个年轻人,正聊着天,突然就听到一声痛苦惨叫从隔壁传来,震得人心中直发麻。 皇宫太极殿。 褚九璋坐在轮椅上,平静的目光透过千里江山锦屏,似乎与身形狼狈的皇帝对上。 皇帝本来对这残废的儿子没什么父子之情,可如今,他病入膏肓,褚九璋残废一世,他竟诡异地觉得两人同病相怜,心里滋生些许好感。 “在江州过得可好?”皇帝沉哑的嗓音从屏风后传来。 褚九璋垂眸淡道:“回父皇,江州山清水秀,人杰地灵,儿臣生活无忧。” “那就好。”皇帝突然咳了起来,精致的帕子上顿时出现一大滩血迹,旁边的刘总管小声惊呼,差点哭出来。 咳了好一会儿,皇帝才缓过来,挥了挥手,“你先退下吧。” “父皇保重龙体。”褚九璋说着,转动轮椅往殿外行去,刚至殿门,就同一小内侍撞上,小内侍急着要见皇帝,对褚九璋这个曾经的废太子也没多少敬畏,啥也没说就急步走入殿中。 褚九璋嘴角的笑稍一勾起,便又淡下,守在殿外的应一迅速上前,推着他往住的宫殿走去。 身后的殿内,小内侍凑到刘总管耳边说了一番话,刘总管在宫内待久了,不管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消息,都能保持一张高深莫测脸,听完后,他挥挥手让小内侍退下,至屏风后,道:“陛下,已经查清了,那位江州神医在半年前,被卫家公子强制囚禁于卫府,防守严密。” 似乎早有预料,皇帝冷哼一声,“传朕口谕,着二百禁军去卫府,将神医护送入宫。” 他都要死了,根本不想再跟卫老狐狸扯一些场面话,直接粗暴反而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再说了,他是一国之主,找他卫家要一个神医,他卫家敢拒绝? 卫府。 晋宣正在帮卫清晗换药,对卫清晗怨毒的眼神毫不在意。于卫府生活了半年,按照师父所言行事,卫清晗果然没有太过为难自己,只是不能出了院子而已。 幸好他有谢家的医书可以研究。如今《医药集注》差不多每个大夫人手一本,因上面聚集了谢氏一族千百年来的医药心得,几乎对每种病症都有所介绍,从病因到症状,再到如何用药,只要是解决了的,都在书上写得清清楚楚。即便存在没有解决的病症,谢氏族人也会将自己的研究写上,给后人提供思路。 此种综合性系统性的医书半年前一经问世,就受到医者们的热烈追捧,说是奉为圭臬都不为过。说实在的,这本医书最重要的价值不是上面罗列清晰的病例,而是它一旦普及后,对医术发展产生的一系列影响。 以前的医者,大多都不会轻易将祖传医术传扬出去,各流派医者之间也存在分歧,都觉得自家医术更精妙,对他家医术嗤之以鼻。长此以往,大家都闭门造车,那医术也就得不到长足发展。 但《医药集注》的问世,给医者们打开了新的大门。因其上面丰富的病例解析,给不少医者所面临的的难题提供了更加正确的思路,大家也渐渐不再藏着掖着,反而各自交流,相互汲取对方优点。 正因为如此,各地百姓都觉得医馆的大夫医术似乎高了许多,这也是可喜可贺的一件事了。 而更有仁心或者野心的医者,见谢氏医书可能千古留名,便也动了心思,倘若自己也编撰一本医书流传下去,说不定后世的人还会将自己奉为医道祖师…… 外间的事情晋宣一概不知,他只知道,他用了半年时间,还没能将这本极厚的医书吃透,里头不少先达的注解往往令他茅塞顿开,犹如醍醐灌顶。 唯一可惜的是,这上面居然没有留下师父的心得。师父的医术那般高超,却被昏庸的皇帝封了行医之途,实在令人郁结在心! 他正思念着师父,指甲不小心刮了一下卫清晗的脸,卫清晗秀目一瞪,就要发难,门外突然传来仆役焦急的声音:“少爷,府外、府外被禁军包围了!” 什么?禁军!卫清晗顾不上晋宣,急步往外,边走边问:“我爹呢?” “相爷刚被陛下召了入宫。”仆从抹了抹额上的汗。 卫清晗忽觉心中发寒,陛下此举到底是何用意?将爹宣召入宫,再派遣禁军围府,此事三殿下知不知晓? 他强撑住精神,忐忑行至府门,那禁军首领铠甲凛然,面容肃穆,见到他开口质问:“你可是卫相之子卫清晗?” “是。敢问陛下有何吩咐?”卫清晗强自镇定,禁军来得太突然,爹又不在家中,他根本没什么准备。 “陛下令我等护送神医入宫。”他说着,未等卫清晗反应过来,直接指挥人冲入相府,开始搜寻起来。 卫清晗脸色唰地一下苍白起来。 与此同时,卫相战战兢兢跪在太极殿地上,如今冬季,地面寒冷彻骨,他一把老骨头根本受不住,可陛下没让他起身,他不敢起身。 “朕听闻卫爱卿独子半年前脸伤难治,后请了神医治好,可有此事?” 这件事卫相当然知道,他隐隐有些察觉皇帝问这话的用意了,便回道:“确有此事。” 皇帝咳了咳,嗓子像是充满了浓痰一样嘶哑难听,“那神医姓甚名谁?如今在何处?” 膝盖寒冷彻骨,卫相的额上却冒出许多冷汗,他想起三皇子说过的话,晋宣被囚卫府的事情千万不能让陛下知晓,谁知道那晋宣的本事会不会高超到将皇帝治好,他们不敢赌。 陛下那日称赞了十二殿下,说不定脑子发抽,等病好后立十二殿下为太子呢。趁其病要其命,如今皇帝离死不远,他们已经安排妥当,若一旦发现皇帝临死前写遗诏让十二殿下继承大统,他们就是逼也要逼皇上改写诏书。 “陛下,那神医四处游历,并未留下姓名,我儿也是幸运才能得以救治。”谎话说多了也就顺口了。 殿内许久未有动静,卫相只觉得腿都要跪断了,皇帝还没声响,于是悄悄抬眼往上看去,却只看到一张沉怒狰狞的面容。 皇帝死死盯住他,“好得很。” 没什么比自己的命重要,有人挡了他的生路,即便是朝廷重臣,也死不足惜! “禀报陛下,神医已在殿外等候。”禁军首领在殿外高声道。 卫相脑中轰然一声,心中寒意透入骨髓,却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殿外,晋宣被莫名其妙带到皇宫,作为一个平头百姓,他震惊过后,就忍不住想着到底是哪位贵人要见自己,再仔细想一想,能从相府直接拿人的,除了皇帝还有谁能做到? 怕不是皇帝要见自己吧?干什么?难道因为自己是谢氏一族的徒弟就要治罪?不至于吧?皇帝什么时候管过这种小事了? 他面无表情,双腿微软步入殿中,头不敢抬,直接跪到冰冷的地上,叩首道:“草民参见皇上。” 皇帝见他如此年轻,心中希望已然有些消散,但还是让他起身,道:“你就是解决了靖州鼠疫的神医?” 他不是神医!师父才是! 晋宣在心中呐喊,但面上不敢明说,只道:“解决鼠疫乃江州众位大夫的功劳,草民受之有愧。” 见他谦逊谨慎,皇帝略有满意,便招了招手让他上前,“你来替朕诊治一番。”完全无视了已经面色发白的卫老头。 从晋宣进殿之时,卫相就已经瘫软在地,却还想着晋宣治不了,这样可以辩解他们曾询问过晋宣,知道他没能力才没禀报皇帝。 晋宣定了定神,在心里催眠自己将皇帝当成一个普通的病患,跪坐在皇帝身前,仔细观察他的症状后开始诊脉。 须臾,晋宣面色凝重,忽地将手从皇帝脉上离开,跪退几步,伏地闷声道:“陛下应是中了奇毒,但此毒草民闻所未闻,请陛下恕罪。” 卫相松了口气。 本来就没抱希望的皇帝心里也没多失落,可还是迁怒问道:“你连先人无可奈何的鼠疫都能治好,缘何试都未试,就断定解不了?难道不怕有辱你神医之名?” 羞愧之情如潮涌般侵袭而来,晋宣终是忍不住,哽咽开口道:“请陛下恕罪!草民本就不是神医!神医另有其人!” 殿内之人皆惊。 皇帝沉目,威严道:“这么说,你只是个窃取神医之名的小人?” “并非草民有意辱了神医之名,”晋宣痛哭失声,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替谢厌觉得委屈,“鼠疫之法乃草民师父所创,草民不愿居功,然师父确有苦衷,他不能亲自替百姓医治,便只能将此法传授于草民,草民这才担了神医之名,还请陛下明察!” 解决鼠疫的另有其人?那是不是表明,自己的命还有希望?皇帝心思一动,忙问:“你那师父可是年岁已高,不能过于劳累,故才令你去救治百姓?” 抹了抹眼泪,晋宣红着眼眶,哑声道:“陛下有所不知,草民的师父比草民年少六岁,但医术已至臻境。” 这下连皇帝都倒抽了一口凉气,“比你还年少?怎么可能?那既然年少力壮,为何不能亲自行医?” 晋宣默了默,后坚定道:“草民师父乃京城仁心馆东家谢宴。” 仁心馆是什么?谢宴又是谁?跟不能行医有甚干系?皇帝早就把自己曾经的口谕忘得一干二净了。 好在刘总管记得清楚,替晋宣解释了一番。 “陛下,半年前谢萦意图谋害贵妃娘娘,您下令斩首,并传了口谕,言明谢氏一族从此不得行医,想必这谢宴才因此不敢亲自替人诊治。” 皇帝沉默半晌,突然狂喷一口血,委顿在地。 或许将死之人,头脑会突然变得格外清明。皇帝急怒攻心,大吐一口血,被晋宣救醒之后,显得极为冷静。 从前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现,他猛地坐起身来,紧紧攥住刘总管的手腕,双眸极亮,“你暗中去查当初谢萦之死的真相,还有,去请谢宴。” 什么都没有命来得重要,不论如何,他都要先保住自己的命,至于谢宴是否愿意帮他治疗,根本不在他的思考范围内。 他是皇帝,乃天下之主,有何人敢不从? 刘总管吩咐下去,宫中各暗探开始动作起来,即便已过了半年之久,可当时知道真相的人还大有人在,只要略施手段,便可得到结果。 其实从一开始,皇帝就利用自己的毒症布局。他有怀疑对象,但毕竟是自己疼宠了二十多年的女人和孩子,没亲眼见到,他是不会妄下论断的。所以,他故意在卫清晗面前表露出自己对小十二的喜爱与夸赞,就是为了借卫清晗之口,传到褚逸珩耳中,看他作何反应。 可他没想到,在这之前,他竟发现卫相府中藏着江州府的神医!即便自己已经病入膏肓,卫府都没有透露一点儿消息,说没有谋反之心,谁能相信? 褚逸珩与卫清晗素来友好,又岂能不知此事?种种迹象让皇帝不得不摒除亲情,往残忍的真相上面靠拢。 东城一处简朴的宅院内,广丹正在给衙役换药,面容极其认真,衬着他可爱的小脸,颇有些喜感。 “啪啪啪!啪啪啪!”院门忽然被人敲响,而且听这声音,敲门的人脾气不小。 正在厨房忙活的应十四又承担了门房的职责,走过去一拉院门,见外头站着几位身着宫中服饰的白面之人,心里大致有了猜测,毕竟主子和谢神医的计划她还是略知一二的。 她以前是褚九璋的暗卫,宫里没人见过她的容貌,所以不担心这些人认出她和褚九璋的关系,便皱着一张俏脸,问道:“你们是谁?” 来人奉了刘总管之命,出宫寻找晋宣的师父谢宴。接到命令的时候,他们很是懵逼,因为谢宴离开京城已有半年,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天下这么大,他们该怎么找?更何况,即便哪天他们真的找到了,可皇上的龙体等得及吗? 本以为这是个无解的差事,可谁知道很快有消息传来,说是最近在京城看到了以前一直跟着谢宴的小药童,似乎住在东城那边。宫人闻此消息,立刻带人过来寻找,问了好几家,还真的让他们打听到了。 至于谢宴前头半年去了哪里干了什么,他们丝毫不感兴趣,反正只要人找到了,他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然而他们要是稍微感些兴趣,就会从半年前江州府的神医被杀事件中看出一丝蹊跷。因为只要有心人一查,就能猜出江州被杀的神医就是谢宴,那么已经死去的人缘何还活在世上?以皇帝的疑心病,这些事情必定会联想到身在江州的褚九璋,从而将注意力从褚逸珩那里转移至褚九璋身上。 可惜的是,皇帝爱惜生命胜爱过一切,如今在这些忠心耿耿的宫人心中,只要找到神医救活皇帝,他们根本不愿意想太多。 “谢宴可住在这里?” 宫人问话时候的神情仿佛是在施舍,在他看来,只要能救活皇上,谢氏一族的罪名肯定能够洗清,皇上也会重重赏赐,如此得利的事情,恐怕没人会拒绝。 应十四素来遇傲则傲,她抬眼嗤笑一声,“找他干什么?他现在不在。” “有贵人找他治病,他去哪了?”宫人不耐烦问道。 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应十四颇有些无语,也不知道皇帝哪来的脸,在剥夺了别人行医资格之后,还理直气壮让人去救命,就这么打自己的脸真的好吗?还是说皇帝承认自己不在行医救人的范畴之内? 哪有上赶着骂自己不是人的? “他去城外山上采药去了,什么时候回来我不知道,你们要是等不及就自己去找吧。”应十四不情不愿说出准备好的话,就啪地一声关上了院门。 为首的宫人冷哼一声,心里暗骂应十四,便急急忙忙带人去了城外,打算上山找谢宴。 刚行至山麓,因山风吹来,他们隐隐约约嗅到一丝血腥味,不是动物的血,是人血。 心里咯噔一声,宫人们迅速循着血腥味往山上跑去,过了将近半个时辰,终于在一低凹处寻到一大滩血迹,但没有一具尸体,连一根手指头都没有。 从现场痕迹来看,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打斗,不远处有一箩筐草药倒在地上,他们再细细寻找,意外地从草丛中发现了一块黑色令牌,上面的花纹和刻字不在他们的情报范围内。 看来那位谢宴大夫已经凶多吉少了。 宫人捡了令牌,再将方圆几里的地方找遍也没找到什么线索,只得在绝望中回去禀报。人没找到,甚至可能已经遭遇不测,也不知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命运。 这厢几人急忙回宫,那厢被认为已经死了的谢宴却全须全尾地回了院子。 看到他安全回来,广丹可高兴了,直围着他转,边转边问:“公子,真的有人去杀你了吗?” 正喝着茶的谢宴点点头,对上小孩眼中的求知欲,有些不忍心,就放下茶盏,解释道:“我们故意放出皇帝找我治病的消息给褚逸珩,他能不着急吗?” 而且,他都能想象出来,听到这个消息的褚逸珩脸上的震惊表情,他一定觉得不可置信。毕竟在他的情报里,谢宴伪装逃往江州,已经被派去的崔致和卫清晗杀死,世上再也没有人可以治好褚九璋,他可以高枕无忧了。 可是现在,他不仅担心皇帝是否已经怀疑自己,还有来自褚九璋是否已经治好脚伤的威胁,更有对侯府是否不忠的疑虑。 虽说崔致和卫清晗当初并没有亲手杀了“神医”,但两人都以为是褚逸珩另外派遣的杀手暗中下了杀手,毕竟在出发前,褚逸珩表明他们在明,那些杀手在暗。 如此,“神医”突然被人一箭射穿,崔致两人以为是杀手杀的,而杀手以为是崔致杀的,双方最后呈报给褚逸珩的结果都是“神医”死亡的事实。如此就导致了信息的失误。 半年过去,谢宴再次出现,而且还是皇帝暗中下令寻找谢宴救命,褚逸珩再也坐不住,想要派遣杀手再次杀了谢宴,这也在意料之中。只是他没想到,谢厌早有准备,且他已不是半年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大夫,他的武功在半年内日益精进,应一和应十四联手都没法在他手里过上十招。 对付那些杀手,他游刃有余。不过他故意营造出自己被杀死的假象,顺便扔了一块令牌在草丛中。这块令牌是他半年前离开京城,在密林那晚,从杀手身上搜出来的那块,如今正好用上。 就是不知道这块令牌到了皇帝手中,会掀起多大的风浪。 听完整个布局的广丹张大了嘴巴,满目迷茫。这些弯弯绕绕的他虽然不懂,但不妨碍他觉得好厉害。 听公子的意思,反正最后倒霉的不是他们,而是他们的敌人,至于皇帝能不能等到公子愿意出手的那一天,就看他诚意够不够了。 宫人战战兢兢跪在地上,边抹冷汗边回着赵总管的话:“大人,小的们去山上找的时候已经没人了,除了一大滩血迹,只找到了这个。”他说着将藏在袖中的令牌掏出来递给刘总管。 刘总管黑着脸接过,拿着令牌端详半晌,细细摩挲,忽然灵光一闪,顿时瞪大了眼睛,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接着理也没理宫人,拿着令牌直奔太极殿。 太极殿的皇帝正虚弱地靠在床上,逗弄着面前纯真无暇的小十二。这世上只有襁褓中的婴孩没有城府,皇帝虽想借由他逼某些人狗急跳墙,但这几日相处下来,却真真切切对小十二有了感情。 这时,刘总管急步进殿,手捧令牌,直接就跪倒在皇帝榻前,痛声道:“陛下,找到谢宴的消息了,”他在皇帝略带惊喜的目光中顿了顿,继续硬着头皮将发现谢宴踪迹的过程复述给皇帝,最后总结道,“那谢宴恐怕又遭人毒手了。” 皇帝已然盛怒至极,他捶床怒问:“到底是谁干的?”他已经让人秘密行事,对方怎么可能还会提前得知,前去杀人灭口? 仔细想想,在宫内有如此势力的还能是谁?除了贵妃和褚逸珩,其他人根本做不到!早已残废的褚九璋已经被皇帝想当然地排除了。 “陛下,此乃那些杀手不慎遗落的令牌,奴方才仔细瞧过了,这上头的纹路似乎……”他欲言又止。 皇帝瞪着他,喘着粗气,“继续说!” “似乎与镇北侯府祖先信奉的图腾有些相像。”刘总管说完就低下头去。 镇北侯祖上是开国功勋,赫赫战功盛名在外,崔家祖先骁勇善战,传说因为他信奉一种神秘图腾,是那图腾指引他在战场上如有神助,开创了各种诡谲莫测的战术,直将敌人杀得片甲不留。 当然,这只是民间流传的市井传说,当不得真。可在皇室记载上,崔家祖上的确神勇,但不是因为图腾赐予了力量。那图腾不过是祖先心爱的姑娘绣给他的,一直被他贴身带着,经常拿出来睹物思人,每次思及那姑娘等着他回去,他就会浑身充满力量,屡战屡胜。 皇帝看到过这个纹路,也曾和刘总管打趣过,可如今,这块黑漆漆的令牌上竟刻画了这种纹路,褚逸珩的外家又是崔府,所以凶手除了崔府还能是谁? 再怎么宠爱一个妃子,也比不上自己的江山和性命重要,皇帝已然勃然大怒,气血直冲大脑,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传令下去,将贵妃和三皇子禁足,彻查谢萦谋害贵妃一案!” 揽月殿。 贵妃崔雅薇差点劈了自己的长指甲,打翻了茶盏,凤目阴沉道:“陛下怎会突然如此?” 她已经不年轻了,但多年来养尊处优,保养得当,看起来还不到三十,依旧风韵犹存,姿态婉约,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这也难怪这么多年独占皇帝恩宠。 而如今,这份恩宠怕是要到头了。 三皇子褚逸珩因受宠爱,皇帝一直不舍他成年后出宫造府,他便一直留在揽月殿,而今,想出去也出不去了。 他焦急地在崔雅薇面前来回走动,思考到底是哪里出错了。之前得到消息,说是谢宴没死,而且父皇不知从何处得到的情报,居然要寻谢宴救命。 想到皇帝这些时日一直将小十二接去太极殿,褚逸珩便心绪难安,唯一的想法就是在父皇的人找到谢宴之前就杀了他。可是,他派去的人到现在都没有任何消息。 越是细想,他心里的恐慌就越大。 对自己儿子的性子极为了解,见他如此焦躁,崔雅薇突然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她皱了皱眉,问他:“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自从褚逸珩成年后,朝中势力渐大,崔雅薇就渐渐不管他的事情,毕竟当皇帝的人都厌恶别人插手朝纲,即便她是母亲也不例外。褚逸珩早晚会当上皇帝,那时候要是心里怨怪自己多管闲事就不好了。也因此,她对褚逸珩和卫清晗之间的关系一直保持着默许的态度。 不过现在突然被禁足,崔雅薇不想管也得管了。 因被严密看守,如今褚逸珩的消息传不出去,外边的消息又进不来,他如今能靠的也只有崔雅薇了。 他咬咬牙,双膝猛地跪到地上,双目惊惶,“母妃,不知您可还记得半年前江州府的那位神医?” “记得,”崔雅薇伸手让宫女替她修剪长甲,目光落在褚逸珩那张惊慌的脸上,沉声道,“他不是死了吗?” “不,他还活着。”褚逸珩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何谢宴还活着,难道侯府豢养的那些杀手,还有崔致和卫清晗都是吃干饭的吗? 崔雅薇柳眉蹙起,“活着?然后呢?” 褚逸珩便将这几日皇帝召卫清晗、卫相进宫,派人去相府搜出晋宣,再由晋宣之口得知自己或可有救,派人去找谢宴这些事情说得明明白白。 “然后你做了什么?”崔雅薇眉头锁得更深,只期望褚逸珩没做什么大逆不道的傻事。 “我去找人杀谢宴。”跪在地上的年轻皇子低着头,完全不敢看自家母亲的脸色。 他如今也知晓自己的确太过心急,可是当时突然得到这个消息极为震惊,再加上卫相被父皇削职罢官,卫清晗在旁边煽动自己趁此机会,掐灭父皇的生机,以免夜长梦多,这才动了侯府的人。 “糊涂!”崔雅薇指着他,长指甲几乎要划伤他的脸,“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何不先问过我的意见?再怎么说,他是你父皇!你这是要弑父?” 褚逸珩猛然抬首,用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表情看着面前一身华丽宫装的女人,“母妃,难道那掺着毒的汤水,不是您亲自端着服侍父皇喝的?” 从小就接触人心最阴暗之处,褚逸珩当然也不会顾念多少人伦亲情。再说了,亲情这种东西,皇帝本来就没有。褚逸珩从来都认为,皇帝之所以对他宠爱,只是因为母妃和自己会讨他欢心。可瞧瞧先皇后还有褚九璋,两人都不是嘴甜讨喜的性子,皇帝都不会多看一眼。 “啪!”一巴掌狠狠扇在他脸上,充血的掌印清晰地浮现出来,褚逸珩被打懵了,不可置信看着眼前面容狰狞的女人。 “我这是为了谁?”崔雅薇恨得咬牙切齿,“我这是为了你!你以为我不知道当初阿远手臂残废,是因为卫清晗故意拉他替你受过吗?现在阿致又瘫痪在床,镇北侯府本可以再兴盛多少年你知不知道?可是现在呢?为了你能成事,侯府付出了多少?你就一点也不顾及骨肉亲情?还去阿致那儿替卫清晗那小儿洗脱罪名!你亏不亏心哪!” 褚逸珩没被她绕晕,他清醒得很,“母妃,侯府帮我,不过是因为我成事之后,他们能够享受更多荣华富贵,说到底,他们帮的是他们自己!” 崔雅薇气得发抖,她知道褚逸珩说的没有错,但她不容许自己教养出这么狼心狗肺的东西! “你给我滚出去。”她抚了抚起伏不断的胸口,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 褚逸珩却跪着没动,只道:“可是母妃,如今只有你能够挽回父皇的心了。” 疲惫至极的贵妃挥了挥手,她与皇帝共枕二十多年,对对方的脾性了如指掌,平时他可以宠爱有加,但一旦遇上动摇根基之事,那就没法善了。 “你还看不清形势吗?你父皇已经对我们起疑了,所以,即便他要死,也会先拉我们母子俩陪葬。” 褚逸珩闻言,顿时脸色煞白,瘫软在地。 太极殿。 郭御医跪在地上,脑袋直抵冰凉的地面,全身抖如筛糠,战战兢兢回道:“禀陛下,事实、事实确实如他所言。” 他指的是刚陈述了谢萦一案事实真相的小内侍。半年前谢萦被斩之后,宫中相关知情人俱被封了口,可是这个小内侍机灵,硬生生躲过一劫,如今被皇帝的人找来问话。 郭御医参与了那次的嫁祸,谢萦本来给崔雅薇开的方子只是些补血益气的,然被郭御医偷偷换了某些药,最后还做人证,故意陷害谢萦。 面对皇帝的迫问,他不得已终于说了实话,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真相已然大白。 说实在的,按照皇帝的性子,以前压根不会管这些“小事”,但如今这件事涉及自己的性命,他不想管也得管。 身份贵重的妃子及皇子陷害区区一位御医,听起来难道不可笑吗? “你们为何要陷害那谢萦?朕要你说实话!”皇帝怒目而视,拍案喝问,然劲儿没使上来,反而弄得连连咳嗽。 刘总管连忙上前拍背。 郭御医伏在地上,颤抖着嗓音回道:“是、是因为谢萦研究出了续脉养筋之法,陛下,微臣有罪!求陛下开恩哪!”他哭得涕泪横流。 续脉,养筋。 这两个词听起来寻常,却不啻于一道天雷轰在皇帝耳边,至此,他已经完全明白了。 为何他们要杀谢萦,为何他们不放过谢宴,为何他们要借自己的手勒令谢氏一族不得行医,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皇权,谁都想得到皇权,为此将会不择手段。 他们担心小九的脚会被治好,所以就直接断了小九被治愈的机会,好一招妙计!担心自己会将皇位传给小十二,就又杀了谢宴,断了自己的生机! 越愤怒,皇帝就越清醒,他想着想着,居然开始哈哈大笑起来。他笑自己,笑自己老眼昏花,竟将蛇蝎之人捧在手心宠爱万分!他笑自己,即便到了现在,也没办法真的下杀手。 但有些事,不做也得做。 “来人,拟旨。” 圣旨拟好,刘总管亲自捧着去了揽月殿。 “……贵妃行事狠厉,祸乱宫闱,即日起剥夺称号,罚入冷宫,皇三子不孝不睦,不顾人伦,即日起贬为庶人,流放出宫……” 此圣旨一出,不仅揽月殿一片混乱哭嚎,就连不久后得知圣旨内容的侯府都惨淡无比。崔老夫人甚至一晕不起,崔侯替妹妹和外甥奔波,整个侯府如今只剩下崔远能支撑得起来,再加上罗氏管家有方,崔家已在两人掌控之中。 贵人们的喜与忧一点儿也没影响到东城的那方小院。谢厌手痒难耐,又开始在小院里面翻土种药草,闲来无事还拿着刻刀和玉练习雕琢技艺。 对于种药草这件事,应十四早已接受良好,甚至还帮着一起种。 小院的日子很是悠闲惬意,而外头皇帝派遣的人还在焦急找寻谢宴,言明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太极殿。 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皇帝觉得不能再耽搁,于是唤来褚九璋。他虽不喜这个儿子,但对褚九璋的品性还是相当信任的。 褚九璋坐着轮椅而来,皇帝见之,眼中闪过一丝愧疚,但这抹愧疚很快消失,他看着面色冷淡的第九子,问道:“若朕要立小十二为太子,你当如何?” 褚九璋眼睫低垂,“儿臣皆听父皇所言。” 他知道皇帝叫他过来的用意。小十二为陈昭仪所生,其外祖家为皇商,真要算起来,根本没什么助力。但褚九璋不同,他虽为残废,可毕竟曾是太子,朝中暗暗扶持他的不在少数,且他外祖家算得上名门望族,若是有他相助,小十二必能坐稳皇位。 见他如此听话,皇帝很是满意。不管怎么说,褚九璋能力卓越,且终生残疾,对新皇有助力却无威胁,是扶持新皇的最佳人选。 这时,一内侍在殿外禀报,说是有急事奏明皇帝。皇帝让刘总管放人进殿,那内侍猛地一下扑到地上,激动叩首道:“陛下!谢宴没死!” 殿内皆静,皇帝和刘总管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还有一些茫然。这些死去活来的戏码早已经让他们不敢轻易妄下定论了。 轮椅上的褚九璋低眉浅笑,仿佛也为此等消息感到高兴,他慢条斯理说道:“父皇,不妨趁机为谢萦沉雪,也收回对谢氏一族的禁令,如此,天下人便都知晓父皇您睿智大度,有您的金口玉言保护,别人才不会轻易杀害了神医谢宴。” 急欲请谢宴进宫的皇帝,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之前觉得那谢宴不过是一个小大夫而已,无需礼遇,可被谢宴“身死”的消息震了一次之后,他就有些恐惧,生怕那谢宴又死在外头。 如今之计,还是施恩于谢宴,将谢宴护于自己威严下为好! 第26章 杏林圣手完 半年前, 皇帝用一道口谕,断了谢氏一族的技艺与传承,让他们没办法通过行医救人维持生计。 半年后, 皇帝却用一道圣旨,解除了对谢氏一族的桎梏,并洗刷了谢萦谋害贵妃的冤屈, 甚至在圣旨中赞扬谢氏一族医术超凡脱俗,引起天下哗然。 有人认为,皇帝昏庸无能,被女色所迷,半年前只听一面之词, 就斩杀了无辜的谢萦, 并牵连整个谢氏。也有人说, 皇帝知错能改,算得上贤明君主。 百姓如何议论, 皇帝如今已不在乎, 他着人去请谢厌进宫, 谢厌并未推辞,拿着药箱就入宫了。来请谢厌的宫人就是之前来此寻人的人,他们现在可不敢小瞧谢厌, 不仅不能看不起,还得一路小心护着供着, 直到亲眼见到谢厌平安入了太极殿, 他们才安心退了下去。 太极殿内即便燃着浓香, 也压不住里头的腐烂恶臭味。那毒猛然一下爆发,皇帝身上俱是脓疮,皮肉糜烂,散发着一言难尽的味道。 谢厌神色如常,正要拜见,皇帝就已经急忙免了他的礼,也不因为他年轻而小瞧他,直接招手让那他上前,道:“你快替朕瞧瞧,可能治?” 将药箱放在脚边,谢厌仔仔细细把了脉,瞧了皇帝手臂上的脓疮,而后淡定颔首,“陛下,治倒是能治,只是……” “有什么需求尽管说!”听到“能治”这两字,皇帝就已经喜不自胜,他一只脚已经跨入了阎王殿,如今有人能将他拉回来,他哪还顾得上其他?谢氏一族果然不凡,竟出了如此神医! 谢厌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与皇帝对视,皇帝也没恼他不敬,只认真听他道:“第一,草民需要徒弟协助。” 这是当然,皇帝点点头,吩咐宫人:“去将晋宣大夫请来。”晋宣被传召入宫后,就一直被皇帝留在宫里,此时正好能很快赶过来。 “第二,这毒药草民也是第一次见,虽可制出解药,然陛下您乃万金之躯,这解药还需寻人试试为好。” 他说得极有道理,简直是戳到了皇帝的心上。没错,他乃真龙天子,不能出现丝毫差错。连膳食都要宫人先试试,吃药怎么能不让人试试呢?神医就是神医,想得太周到了! 刘总管对谢厌的识时务也相当赞赏,便替已经疲惫的皇帝开口问道:“那咱家就安排人来试药?” “时间不能等得太久,”谢厌摇了摇头,“若是寻一身体康健之人来服毒,等毒症发作再用解药,需耗上不少时间,草民方才替陛下诊脉,发现此毒已在陛下体内存在五年之久,陛下可能等不起了。” 这话直砸得皇帝心神俱颤,他挣扎着坐起身来,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谢厌,“那神医的意思是?” “寻一与陛下长期接触的罪人来试药,当为上佳之选。一来,他与陛下接触日久,毒症发作的时间会短上许多,二来,用罪人试药,可免无辜之人受累。”其实这都是谢厌胡扯出来的,只要能唬住皇帝等人就行了,反正他是大夫,他说了算。 “神医真是医者仁心,”皇帝觉得极有道理,便问刘总管,“可有合适人选?” 刘总管心中思量:要说与陛下最密切的罪人,非前贵妃娘娘莫属,但毕竟曾是陛下的枕边人,陛下说不定不舍得,还是罢了。除了贵妃娘娘,便只剩下被贬为庶民的三殿下了,然三殿下乃陛下亲子,陛下应该也舍不得让三殿下受这等苦楚。这可如何是好? 见陛下和谢神医还在等着自己的答案,他急得满脑门子都是汗,突然间灵光一闪,脱口问出:“神医,若是有罪人与陛下亲近之人亲近,可能用?” 早就等着这句话的谢厌故作不知,问:“如何亲近?” 皇帝眼睛顿时一亮,刘总管这么一说,他就想到了一人,便道:“同夫妻一般,可行?” 谢厌皱了皱眉,静默几息,方点点头,“也可。” “来人,将卫清晗带过来!”刘总管连忙吩咐下去。 这时晋宣已经行至殿中,见到谢厌极为高兴,但这毕竟是皇宫,天子面前,他还不敢造次,只强行按捺住激动,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又转首面对谢厌,“师父。” 这声喊得颇有点委屈撒娇的意味了,谢厌心中好笑,面上还是一派淡定风范,道:“你被人掳走,为师无能救援,实在有愧。” 晋宣连连摆手,“师父言重了,是徒儿没用,惹师父担心了。” 谢厌不再废话,直接打开药箱,取出针囊,对皇帝道:“陛下身上脓疮已久,草民需行针逐一刺破,排出毒液,再辅以药膏涂抹疮处,如此便可替陛下续命,且减轻陛下之痛苦。” 刘总管连忙笑道:“那咱家吩咐人去取温水来。” “稍等,”谢厌又问,“可有文房四宝?” 明白他要做什么,刘总管立刻着人取来笔墨纸砚,陈于案上,谢厌执笔书写,末了,将之递给晋宣,“你携此方去太医院取药,记住,是亲自取药。刘总管,还需您吩咐人领草民这徒儿同去。” 晋宣听话退下,宫人也已经备好了温水,侍于榻前。 褪了皇帝身上衣物,谢厌拿着银针,在刘总管的注视下,将那些脓疮一一挑破,皇帝竟觉得无甚痛感,心中对谢厌的医术更加信服,还打算等毒症治好之后,让谢厌继承其伯父的御医之职。 脓疮被清理完毕,晋宣将取来的药材捣成药泥,呈到谢厌面前。谢厌赞了他一句,道:“侍候陛下敷上此药。” 晋宣依言而行。 太极殿内一片安静祥和,谢厌做事条理清晰,丝毫不见杂乱,这让皇帝和刘总管更具信心。而且,皇帝涂了药泥之后,确实觉得神清气爽,整个身体都变得爽利了许多,脸上也不禁带了丝笑容,刘总管见状,对谢厌愈加欣赏了。 宫人正要将污水端出去倒掉,却被谢厌阻拦,面对众人的疑惑,他解释道:“等会不是有人来试药?总得让他染上毒症方能试药,此污水中有不少毒素,届时将伤口浸于水中,必会加快感染。” 说得有道理。 刘总管点点头,吩咐人放下污水,正好去绑卫清晗的宫人已经回来。 卫清晗狼狈不堪,满目凄惶,因没有晋宣在身边帮助治脸,他脸上的那道丑陋疤痕尽入人眼,皇帝看到都吓了一跳。 幸好他被堵住嘴,要不然早就凄厉地大喊大叫了。他不知道这些人绑自己进宫做什么,但他心里相当清楚,这准没好事! 殿内的人他基本都见过,唯独谢厌比较面生。卫清晗虽一直想要杀了谢宴夺取医书,可他并不真的清楚谢宴的模样,只隐约听手下人说谢宴生得一副好相貌,眉目灵秀,可与自己媲美。 卫清晗听了自然不服气,再加上对方医术高于自己,他嫉妒心起,便想毁了谢宴,夺取医书。 如今他们终于以真实面目相对,只是一个人站在阶上俯视,一个人跪在地上仰视,一个是受皇帝信服保护的神医,一个是将要被试药的罪人,而在此之前,卫清晗还是高高在上的贵族公子,谢厌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大夫。 所以说,世上之事,谁又能说得准呢? 谢厌没理会卫清晗,只看了一眼刘总管,刘总管笑了一下,让人带着污水和卫清晗去了偏殿。 卫清晗在即将被带入偏殿之时,听到身后刘总管赞赏谢厌:“谢神医果然是少年英才!” 他蓦地瞪大了双眼,闷声嘶吼,他是谢宴,他就是谢宴! 因为谢厌要亲自熬制解药,刘总管见皇帝已经歇下,便着可靠之人在旁服侍,自己则领着谢厌和晋宣前往药膳房。 “谢神医既然连此种奇毒都可治,那想必对续脉之法也有研究?”刘总管边走边试探着问。 晋宣瞅了一眼自家腹黑的师父,也不知道师父要如何回答。 “伯父生前研究出续脉之法,只可惜此法未能问世,草民不愿让他九泉之下无法瞑目,便努力钻研其法,终是习得其精髓所在,断了筋脉之伤确实可以治好。”谢厌半真半假回道。 晋宣为刚才的腹诽感到愧疚,想来也是,如今根本没人敢杀师父,师父暴露自己的医术也没什么大碍。 要是谢厌知晓他心中的想法,定然又觉得这徒弟还是过于单纯。 皇帝是什么人?卧榻之侧,怎能容忍他人酣睡?两年多前,褚九璋被贼匪断了筋脉,事后明明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三皇子一党,可却硬生生被皇帝压下来,没有替褚九璋讨回一丝一毫的公道,可见他对褚九璋的不喜和忌惮。 如今,皇帝正在治疗毒症,暂时还想不到那么远,可一旦他身体恢复,得知谢厌能够医治褚九璋,那他是会杀了谢厌还是褚九璋?或许是两人都会被解决? 谢厌要的,从来就不是一时的安宁,他要做,就做个大的,这一点与褚九璋不谋而合。 在治好皇帝之前,谢厌是不可能出宫的。刘总管亲自督人收拾了一处宫殿,供他和晋宣师徒二人入住。 一夜过后,卫清晗已经染了毒症,脸上、身上全都开始冒出了恶心的脓疮,他想声嘶力竭地尖叫,可嗓子眼被布团堵住,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其实,就连谢厌都不知道,皇帝身上的毒就是卫清晗找来的。俗话说医毒不分家,卫清晗对医术感兴趣,对毒药自然不会忽略。他有次跟崔致在外游历,偶遇一老大夫,老大夫不仅医术不俗,对毒药也深有研究。卫清晗想跟他学医学毒,哪知被对方拒绝了。老大夫研究毒药不是为了害人,而是为了弄清楚毒性,方便制出解药救人。 他观卫清晗心术不正,不愿让他学习祸害他人,怎知卫清晗忍不下这口气,居然暗中买凶杀人,并夺了他手中的毒药。这毒乃老大夫新发现的,还未来得及研制出解药,就被卫清晗杀死了。恰好褚逸珩和崔雅薇需要一种无人知晓的毒药,卫清晗就卖了一个好,将此毒献了上去。 那时,卫清晗不过十岁左右,就如此心狠手辣,可见一斑。如今,这毒又回到了他身上,却是以这种难堪的方式。要是褚逸珩见到现在的卫清晗,恐怕连隔夜饭都要吐出来。 这也算是因果报应了。 药汤熬了一夜,谢厌就在药膳房雕了一夜的玉。晋宣早已伏在旁边睡着了,早上醒来一看,顿时羞愧不已,连连告罪。 将玉雕揣进怀里,谢厌摆摆手,“去知会刘总管,准备浴桶。” 浴桶准备好,谢厌提着药罐来到太极殿。皇帝昨夜终于睡了一个好觉,今晨起身好似感觉体内沉珂尽去,当然,这只是他与前些日子对比感觉出来的,他身体真实的情况其实相当糟糕。 “谢神医,朕今日身体松快,多亏了你昨日的药。”皇帝显然很高兴,便更期待谢厌接下来的治疗了。 “那药只是暂时除秽,非治疗毒症之药,治毒之药草民熬制了一夜,现已带来,只是还需先试药,观察反应如何。”谢厌说着,将药罐的盖子揭开,顿时一股苦涩中带着芳甜的味道弥漫在整个大殿之中,皇帝闻此气味,瞬间精神一震。 只是闻一闻就觉得精神百倍,倘若用药浴身呢?岂非快活千倍?至此,皇帝已再无疑虑,对谢厌的医术由衷佩服。 剥得光溜溜的卫清晗被人提出来,若是在以前,他肤白貌美,尚可一观,可如今全身上下皆是脓疮,看上去令人作呕,要不是刘总管吩咐,抬着他的两个宫人压根不愿碰他。 卫清晗又羞又怒,热泪滚滚,一双怨毒的眼睛死死盯着谢厌,晋宣见状,站到谢厌面前,回瞪过去。 他一点儿也同情卫清晗,就他做的那些事,哪一件不是应该斩首弃市的?要不是师父聪慧神勇,早就被害死了,晋宣恨他还来不及。 兀自将药汤混入浴桶的热水中,谢厌看都没看卫清晗一眼,只道:“可以放进去了。”言语间,仿佛卫清晗就是一个物件,可以随意使用丢弃一样。 要不是他穿过来,谢宴会有多惨,在场之人根本想象不到。既然卫清晗这么喜欢拿人试药,如今让他亲自品尝其中滋味也不为过,就当死前为医学献身,积点功德好了。 滚烫的药水浸满全身,卫清晗只觉得那些生出脓疮之地,如无数蚁虫啃咬,痛苦至极。他挣扎着想要逃离,却又被人按头下去,差点溺毙。 皇帝见他如此痛苦,忍不住问谢厌:“谢神医,这药浴如此折磨,朕、朕……” “陛下请放心,您身上的脓疮昨日已经清理上药,不会太痛。”谢厌说完,神色淡定地观察卫清晗身上的变化。 殿中忽然一冷,刘总管不禁摸了摸发凉的后颈,这卫清晗跟谢神医多大仇啊,真惨! 已经痛得恨不得自杀的卫清晗完全听不进去周围人说话的声音,他神志已然不清醒,喉咙里不断发出闷吼,状若疯鬼。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药汤已尽数吸收,卫清晗身上的脓疮肉眼可见地瘪了下去,他也不再惨叫,而是蔫蔫地低垂着脑袋,任由宫人将他扶出桶外。 效果如此明显,皇帝怎能看不出来?他抚掌哈哈一笑,“好好好,神医不负盛名,年少有为啊!”他说着,吩咐宫人给他准备浴桶,他要泡药浴。 “谢神医,陛下需多长时间能痊愈?”刘总管笑着问道。 谢厌假装没看见卫清晗眼中的仇恨,面色无波回道:“十天半个月或可痊愈,只是此毒毕竟已潜伏数年,坏了陛下的根基,解毒之后,陛下还需细心调养,如此方可万年长青。” 皇帝闻言很是高兴,着人将他扶到内殿浴身。正在这时,卫清晗突然发了疯般朝谢厌冲过去,手里捏着不知从哪来的细针,直戳谢厌咽喉! “师父!” “谢神医!”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啪”地一声,卫清晗膝盖一痛,狼狈倒在地上。谢厌走过去将他踢翻,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从他膝盖取出一根银针,直视卫清晗怨恨的双目,勾起唇角,“不论医术还是用针杀人,你都如此不堪一击。” 他说完,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修长的手指一送,那枚银针就刺入卫清晗咽喉,卫清晗瞪大双目,直直盯着谢厌,死不瞑目。 谢厌毫不留恋站起身,忽然面向刘总管,笑意渐深,“之前忘记说了,陛下泡完药浴之后,还需草民亲自施针排毒,否则无法真正痊愈。” 这是要卸磨杀驴了。以为泡了药浴就能痊愈,药浴方子也已掌握,而自己这个可能治好褚九璋的威胁就可以不用活在世上了?真是天真!想借卫清晗的手杀了他,实在太过可笑。也不知他们许了卫清晗什么好处,居然让他拿针行刺,这是太看得起卫清晗,还是太看不起他谢厌? 被他那双沉静深幽的眸子看着,刘总管后背瞬间冒出冷汗,他的笑容略有些扭曲,“谢神医见谅,这卫家小儿太过狡猾恶毒,居然在身上藏了一根针,是咱家监管不力,给你赔礼了。” 皇帝站在一旁面色微沉。 “陛下先去浴身,过后再由草民为您施针,可否?”谢厌如今不欲挑明,没回刘总管的话,只对皇帝说道。 “辛苦谢神医了。”皇帝言罢,转身往内殿走去。 帮皇帝施针之后,谢厌带着晋宣回到刘总管安排的住处。晋宣心有余悸,苍白着脸色,问谢厌:“师父,我虽然不太聪明,但隐隐也能猜到些许,莫非您治好了皇帝,他们却想让您死吗?”这难道真的不是一群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吗?这样的人执掌天下,天下不乱才怪! “只能怪九殿下太过优秀了。”谢厌毫不在意地赞了一句。 “多谢神医夸赞。”殿外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伴随而来的是轮椅在地面滚动的声响。 晋宣只见自家小师父眼睛一亮,面色一喜,迅速往殿外走去,正好与褚九璋在门槛处相遇。 轮椅上的男人俊目含情,直视谢厌,“听闻神医救治父皇,如此大恩,在下特来拜谢。” 回复他的,是谢宴直接用双手捉住轮椅两侧,轻松将他提到门槛内,接着推他入殿。 本来推着轮椅的应一:“……”他这个侍卫好像没什么用啊。 站在屋中的晋宣:“……”半年不见,师父和九殿下越发亲密无间了。咦?似乎哪里不对。 褚九璋看了一眼呆站的晋宣,晋宣有些茫然,殿外的应一看不过去,便唤道:“晋大夫请出来一下,在下有事相询。” 突然察觉到什么的晋宣,顿时红着脸跑了出去,还差点被门槛绊倒,好在应一手疾眼快扶了他一把。 殿门被关上,隔绝了外面窥伺的视线,褚九璋迅速起身,转身一把抱住谢厌,双臂勒得死紧,仿佛要将谢厌揉进身体里。 不过几日未见,就已思之如狂。 “阿宴,我好想你。”褚九璋在谢厌面前就像一只大型犬,委屈巴巴地在他肩上蹭了蹭,随之还妄图占领谢厌的耳朵和脸颊。 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谢厌目中笑意渐浓,“嗯,我也想你。” 褚九璋欣喜欲狂,将他搂得更紧,他比谢厌高了大半个脑袋,看上去像是将谢厌整个人包住了一样,高大俊美的男人与眉目秀致的少年相拥在一起,美好得宛若一副完美无暇的画。 男人在谢厌耳垂上啄了一下,又在脸颊上亲了一记,他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谢厌耳际,谢厌受不住,微微侧首,却被男人双手捧住脸,鼻尖相抵,目光胶着。 也不知是谁先开始的,二人像是干涸已久的鱼,急切地吮吸着对方的甘霖,殿中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以及渍渍水声。 褚九璋还欲托起谢厌臀部,却被谢厌阻了,他喘着气,问道:“你的脚还不能太受力,现在不行。” 男人委屈地皱了皱眉,直接牵着他的手,翻滚到床榻之上。 这里到底是皇宫,周围监视的眼线众多,褚九璋只是抱着谢厌亲了几下,没有做太过出格的事情。 不过九皇子拜访谢神医,两人闭门密谈很久的消息还是传入了刘总管耳中。他瞧着熟睡的皇帝,心里叹了一口气,这谢厌真既是救命神仙又是催命鬼。 被人密切盯视的殿门终于开了,褚九璋满脸笑容出现在众人视线里,在有些人眼中,他这是得了神医承诺,有望治好自己的腿才如此得意忘形。 当然,褚九璋一方面是装的,另一方面是真高兴。刚才他在殿内已与谢厌相约,若此间事成,两人便一起游山玩水,一起治病救人,一起雕玉琢翠,一起白头偕老。 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翌日一早,皇帝醒过来,只觉得以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完全可以去上朝。朝事耽搁这么久,他忧心得很。刘总管拗不过他,只好随他一起去了。 谢厌一觉睡到天色大亮,得知皇帝去上早朝,索性无事,便在宫人的带领下,于御花园内闲逛。 作为天下最大最美的花园,御花园的确名副其实。如今冬季,园中梅如红霞,又似白雪,点缀在万千世界中,可爱非常。 谢厌少有此等赏景之心,正欲伸手碰一碰那娇弱的花瓣,就听不远处的脚步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谢厌转首,便见一身着宫装的年轻女子,对他盈盈一笑。这女子肤白胜雪,气质如梅,见之令人心生好感。 认出来人身份的谢厌拱了拱手,“草民见过昭仪娘娘。” 陈昭仪大方一笑,“早就听闻神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风采过人。” 方才她过来之时,见谢厌立于梅花树下,修长的指尖轻触花瓣,面容俊秀,神韵天成,比传闻中还要出色。 如今谢厌的身份早已不是秘密,就连他曾假扮老翁之事,也被有心人猜测出来,毕竟晋宣的师父只有一个。而皇帝身边之人之所以没有察觉此等稀奇之事,自然是因为江州府之事被褚九璋处理得干干净净。 可陈昭仪作为皇商陈家的女儿,早已从陈家来的书信中得知此事。陈家对谢厌一直心怀感激却又心存愧疚,得知谢厌还活着,却被皇帝传召入宫,便写信让宫中的陈昭仪多多照拂,虽然谢厌并不需要。 “为陛下分忧,乃草民分内之事,娘娘不必如此。”谢厌面色疏离,淡淡道,“草民还有事,先行告退。” 现在皇帝的人一直盯着自己,他虽不惧,可总不能让人捉到什么莫须有的把柄,坏了他们的计划。 半个月后。 将最后一根针从皇帝身上拔出,谢厌神色如常地收拾药箱,道:“陛下体内的毒症已尽数祛除,今后只需好生调理,便无大碍。” 皇帝神色惊喜,起身走了两步,只觉得比之前沉重的病体松快了不知多少倍,大喜之下,他忍不住脱口而出:“赏!重重赏!” 刘总管笑着吩咐宫人将早已备好的赏赐捧了过来,递到谢厌面前,道:“谢神医立了大功,此乃陛下所赏,还不快谢恩?” 谢厌在心里暗骂了一句,他帮皇帝治好了毒症,皇帝感谢他是应该的,却要他跪地谢恩,什么鬼道理?就因为他是皇帝? 他瞅了一眼用红绸盖住的托盘,没伸手接,只道:“之前草民已言及,陛下的身体需要调养,草民这就写一份方子……” “谢神医,陛下龙体自有御医调养,如今毒症已除,谢御医不妨领了赏,出宫去吧。”刘总管一双细长的眼睛直直盯着他,似有威胁。 怎么一个两个都喜欢卸磨杀驴呢?也罢,就让他们狗咬狗吧。 谢厌接过托盘,礼都未行就兀自出了太极殿。刘总管正要呵斥,却被皇帝阻了,“何必与一个将死之人动气?” 刘总管只好憋了回去。说实在的,他们也不舍得杀了谢厌,可谁让他要帮褚九璋治疗足疾呢?对皇帝来说,褚九璋是他最为讨厌和忌惮的儿子,即便杀掉一名神医可惜,可比起让褚九璋恢复,他还是选择亲手斩断这个机会。 至于谢宴,倒真的可惜。 他们不是没有想过可以让谢厌不去给褚九璋治疗,但一个活人,终究比不得死人让人放心。 捧着托盘的谢厌走下玉阶,见晋宣正站在阶下等他,看到他手中之物,有些好奇问道:“师父,皇上都赏赐了什么?” 随手将托盘扔过去,晋宣慌忙抱住,疑惑地看向他。 “不过是一些金银珠宝,你若想要,送你了。” 晋宣被他的豪气震慑住,忍不住小声问道:“御赐之物送人,不太好吧?” 他话音刚落,就隐约听到远处宫门似乎被撞得震天响,顿时惊疑不定,惶然说道:“师父,那边好像出事了。” 谢厌一把扯过托盘,随手扔在地上,露出里面的金银珠宝,亮得差点闪瞎人眼。 “走,跟我去找褚九璋。” 褚九璋所在宫殿名曰点苍殿,素来冷清无人。两人来到点苍殿的门口,见殿门大敞,褚九璋就站在门前,看到谢厌,忙急步走来,双掌紧紧握住谢厌的双手,将他往殿内牵。 没眼色的晋宣还想跟着师父一起,就被素来懂事的应一拉走了。 刚进了殿内,谢厌就从怀里掏出一枚人形玉雕,弯唇递到褚九璋面前,“请师父过目。” 将玉雕小心翼翼拿在手中,褚九璋细细观察摩挲,此玉雕色泽清透,雕工细致,人物传神,触之温润滑腻,当是一份佳品! “阿宴天资聪颖,不过半年,雕工便如此出色。”男人由衷夸赞,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写满温柔。 谢厌却没有太过欣喜,只挑了挑眉,“你再仔细瞅瞅。” 褚九璋听话地再次将人形玉雕仔细打量一遍,目光落在玉雕脸上的时候,顿时瞪大了眼睛,神色隐现激动,他看着看着,竟不知不觉红了双目,抬头瞧着谢厌,“阿宴雕的是我?” “嗯,送你了。”谢楼主以前没送过人礼物,还怪难为情的。 整个人突然被人抱入怀中,男人身上清冽的气息将谢厌包裹,他忽然觉得很安心。 外面锣鼓喧天,杀伐阵阵,唯点苍殿内,二人相依,岁月静好。 太极殿。 皇帝痊愈之后,正欲去处理朝中奏折,就见一弯腰低头的小内侍急急忙忙跑了进来,刘总管还没来得及呵斥,小内侍就捏着嗓子跪地道:“陛下,不好了!有大队人马正在闯宫!” 皇帝还没来得及想,为何这么大的事情会让一个小内侍来报,他刚走下台阶,那小内侍就迅猛起身,袖中寒光一闪,一把锋利的匕首紧紧抵在皇帝咽喉处,甚至割出了一丝血线。 趁皇帝吓懵之际,那“内侍”立刻将皇帝反剪,自己藏在皇帝身后,匕首依旧抵着皇帝咽喉,稍有不慎,便会刺入进去。 而此时的刘总管终于回过神来,看清来人的面容,顿时瞠目结舌,呐呐道:“三、三殿下……” 皇帝浑身一震,涨红着脸咆哮道:“孽子!还不把朕放了!”他真是瞎了眼了,要知道自己宠爱二十多年的儿子居然要弑父,他就恨不得时光倒流直接赐死!悔不当初啊! 褚逸珩冷笑一声,“我好不容易混进宫,就想见一见亲爱的父皇,怎么舍得放开您呢?”他说着,直接将皇帝往勤政殿拖去。 刘总管与围观侍卫俱不敢轻举妄动。 皇帝简直要气疯了,但脖子上的匕首让他不敢胡乱挣扎,他试图用皇帝的威严迫使褚逸珩放开自己,但褚逸珩筹谋已久,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当然,仅凭借他一个庶民的身份,即便有侯府撑腰,也不可能就这么轻易进宫。如今整个皇宫都在褚九璋的掌控之中,他暗中遣人去蛊惑褚逸珩逼宫造反,又是他将人放了进来。这些事情褚逸珩都不知道,他还以为是自己和贵妃以前的旧部忠心耿耿,助他成事。 侯府掌握的兵马与禁军相差不远,且他们能够打那些禁军一个措手不及,只要褚逸珩逼迫皇帝写禅让诏书,事情就能成! 皇帝被一路拖到勤政殿,褚逸珩将匕首抵在他后颈,稍稍刺进些许,血珠顿时滚落,威胁道:“快写一份禅位诏书!否则我就先将你脚筋挑了,让你成为褚九璋那样的废人!你这皇帝也当不了了。小十二太小,这天下之主自然就是我。你若写了,我还可以让你当个享清福的太上皇。” 皇帝整个人都要炸了,手抖得不行,他到底养出了一个什么样的畜生啊!早知道当初他将小九双脚弄残,自己就不该纵容他! “怎么样?写还是不写?”褚逸珩笑得阴寒无比。谁让眼前这老东西将他贬为庶民,还将清晗捉来皇宫试药?他很仁慈,只要他答应写诏书,自己会留他苟活于世。 皇帝渐渐冷静下来,他颤着手铺开绢帛,执笔蘸墨,在下笔前忽然反问:“你当真以为你九弟没有一争之力?” 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褚逸珩嗤笑一声:“就凭他?一个残废?” 皇帝开始落笔写字,平静说道:“朕的毒症是谢宴解的,你可知晓?”他见褚逸珩没作声,便继续道,“近来你九弟与谢宴走得极近,倘若他的脚治好了,你觉得结果会如何?” 褚逸珩脸色唰地一变,从小到大,褚九璋都比自己出色太多,是众多大臣心中最合适的帝王人选,如果他真的痊愈了,那结果还真不好说。 “有你的诏书在,谅他褚九璋也不敢违抗。别废话,赶紧写!”褚逸珩压住心中不断扩张的不安感,故作镇定道。 写了几个字,皇帝又开始吓唬他,“之前谢宴替朕解毒,朕没工夫去调查半年前的事情,这几日毒症渐好,朕令人秘密查探,你猜那谢宴为何会死而复生?难道真是你的人办事不利?” 褚逸珩也非傻瓜,只是他一直不愿意去相信而已,一个残废,凭什么会拥有那么大的势力? “那谢宴早在半年前就与小九结盟,如果朕没猜错,他的脚应该已经痊愈了。”皇帝也是刚刚才想通了其中关窍,否则就无法解释,为何褚逸珩能够轻易进宫? 小九这是将所有人都算计进去了。 当年国师的批命果然没错,小九锋芒太盛,出色得连身为皇帝的自己都嫉妒了。 本以为,双脚残废的他只能当个被折了翅膀的废鹰,可偏偏出了一个惊才绝艳的谢宴,天命如此啊! 皇帝刚在心中感叹完,就听外头有军队将勤政殿团团围住,领头之人大喊:“褚逸珩,你已经被包围了,速速放了陛下!” 褚逸珩心里大惊,崔府带来的兵马竟如此不堪一击吗?这么快就被禁军解决了? 他正惊疑不定,殿外就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言语间似乎颇为无奈,“表哥,你还是束手就擒吧,谋反可是大罪。” 崔远!竟然是崔远!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没来得及想明白,外头就有人开始撞门,褚逸珩心里一急,大喝一声:“别进来!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撞门声顿时停了,褚逸珩刚松一口气,就听“啪”地一声,殿门居然被人一刀劈裂,轰然倒地。 一身戎装的秦霄斜了一眼崔远,光靠喊,喊破喉咙也没用。 崔远无奈一笑,迈步进入殿中,没看皇帝,目光对上褚逸珩,“表哥,别再一错再错了。” “崔远!”褚逸珩气急,他万万没想到在最后关头,居然是从不放在眼中的崔远摆了他一道! “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竟然背叛侯府!” 年轻男人左手微抬,抚上已废十年的右臂,笑容怡然,慢悠悠道:“因为当今世上,只有谢神医可以治好我的手臂,我已经错过两次,这一次,即便是拼了性命,我也会护他周全!” “就因为这个?”褚逸珩不可置信。 “当然不是,”崔远收起笑容,冷淡道,“我不能让侯府全毁了,谋反,可是要诛九族的。” 如今侯府全都掌握在他手中,那些私兵也不傻,世子瘫痪在床,侯爷风烛残年,怎么看侯府的未来都在崔远手中,他们自然会听崔远的话。 崔侯的确答应褚逸珩帮他夺宫,可他不知道,他手中的权力已经渐渐被崔远架空,所以答应褚逸珩的事情根本就是个不可能实现的承诺。 褚逸珩整个人都傻了,颓势已现,他再如何挣扎也都没用了,算来算去,到头来还是褚九璋更胜一筹,可他不甘心! 他疯狂而执拗地盯着案上还未写完的诏书,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逼迫皇帝,“给我写完!就写小十二的名字,我得不到的,他褚九璋也别想得到!” 诡异的是,崔远和秦霄都站着没动,好像也在等皇帝落笔。 褚逸珩和皇帝都心感诧异,按理说,这些人都听命于褚九璋,怎么不一拥而上破坏诏书的完成呢?难道褚九璋又有什么阴谋? 这时,一道倩影忽然从殿外进来,她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孩,正是陈昭仪。 “你来干什么?”皇帝皱眉怒喝。 陈昭仪就这么直直站着,与皇帝对视,缓缓开口,“陛下,臣妾只想让十二平安长大。”皇帝愣了愣,又听她道,“但九殿下无心皇位,认为由十二继承最为合适,只是,臣妾与十二无权无势,压制不了那些朝臣,不若请九殿下代为摄政,陛下觉得如何?” 皇帝心知大势已去,但还存了侥幸,“你就不怕十二长大后,会与小九……” “父皇不必担心,”褚九璋悄然出现殿外,在褚逸珩和皇帝惊恐的目光中,抬脚走了进来,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两人心脏上,“我此生不会有子嗣,皇位于我而言无甚意义,待十二亲政之后,我自会离开京城,再不回来。” 在场这么多人见证,即便是假话也变成了真话。皇帝虽不喜褚九璋,但也知道他一言九鼎,不会改变。他到底还是相信褚九璋的品性的。 十五年转眼即逝。 当年的小婴儿在褚九璋和谢厌的悉心教导下,已经成长为俊秀睿智的帝王,得知褚九璋和谢厌都要离开京城,小十二难过得不得了,但也知道自己无力阻拦。 这十五载里,褚九璋勤于政务,将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生活越加富足。他没忘记当初的承诺,励精图治,让越来越多的百姓能够读书识字,学习各种技艺。这一系列的社会变革被后世称为九王新政。 而谢厌的神医之名早已广传天下,除了代表谢氏一族的《医药集注新编》,谢厌还以自己名义撰写了一本《疑难杂症详解》,此书一经问世,就被杏林界奉为圭臬。 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缓缓驶出京城,已经袭爵的崔远去城门口给他们送别,挥着右臂直到马车走远。 他不舍地骑马回了崔府,被自家亲娘嘘寒问暖后,又与娇妻佳儿说了些体己话,这才去了一处冷清荒凉的院子。 他推门而入,见躺在床上的崔致正呆呆地看着窗外,对他的到来,没有丝毫反应。 “谢神医已经离开京城了。”他说道。 崔致还是没有半点反应。崔远伫立良久,长叹一声离开了院子。他前脚刚走,屋子里的崔致就开始无声颤抖,渐渐地,竟小声啜泣起来。 当今世上,唯有谢厌能治好他的伤,可也只有谢厌,永远不会为他治伤。 谢厌与褚九璋一共度过了五十载,终于到了离别之时。褚九璋的身体在谢厌怀中慢慢冷却,他沉默良久,才在心里呼唤小八:“下个世界,我还能与他相遇吗?” 小八不能说,它也知道谢厌这么问并非想要答案,他只是想问一问而已。 “大大,这个世界完成度很高,褚逸珩死的时候,我们就获得了五万功德值,但您当初要兑换停留在这个世界的时间,一年需要一百功德值,总共五千功德值,还剩下四万五千点功德值,不过在这几十年里,你救活了不少人,还著书立作,青史留名,故额外奖励一万功德值,所以现在总的功德值为五万五千点。” 谢厌平静问道:“脱离游戏世界,需要多少?” 小八默了默,“我也不清楚,不过到时候会自动提示的。” “所以,你跟我说这些数值有何用?日后都不必言明。现在进入下一个世界。” 小八“哦哦”点头,连忙启动穿越程序。 第27章 美貌细作01 “冯扬, 你别拽着老子!老子要杀了他!” “曹金你别激动,现在处境危险你就别添乱了,再说, 根本就没有证据证明他是细作。” “老子不管!老子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不杀也得揍他一顿!” 谢厌刚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酸痛,应该是肌肉使用过度留下的后遗症。他动了动身体, 发现自己被绳子紧紧绑在一棵树上,面前正有两个身着盔甲的男人激烈争论。 “大大,您醒啦?” 谢厌歪首看去,肩膀上那团金光似乎凝实了些,看来小八有所升级。 “剧情传给我。” 得到命令, 小八立即欢快地将剧情灌入谢厌大脑里, 谢厌本就是一串数据, 接受极快,等那两人走到他面前的时候, 他就已经弄清楚这个被穿身体的各种信息。 衣领突然被人狠狠揪住, 一张糙脸放大在眼前, 让看惯了褚九璋俊脸的谢厌禁不住扭过脸去,不忍再看。 他这副模样被粗莽大汉理解为嫌弃,不由得更加愤怒, 拳头直直在他耳边捶着树干,砰砰作响。 “老子最讨厌你这副娘们兮兮的样子!”大汉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 “讨厌汗味、讨厌我们这等糙人, 你干嘛还要进军营?不会真的是细作吧?” 站在一旁冯扬咳了一声, 他长得比较秀气,跟大汉曹金一比,那就是优雅的儒将,谢厌抬起头,目光与他触上。 “将军的伤势如何了?” 冯扬还没来得及回答,曹金就又愤怒咆哮:“你他娘的还有脸说?要不是你,将军能受那么重的伤?我们能被包围?要说你他娘不是故意的,老子第一个不信!” 谢厌根本没理他,只继续凝视着冯扬。 年轻清秀的儒将终于看不过去,伸手将曹金拉开,问谢厌:“将军的伤不浅,若是有军医随行,倒无大碍,只是如今我们陷入敌人包围,根本没法去寻大夫,将军能否熬过去,就看天意了。” 冯扬说着这话的时候,一直观察谢厌的神情,见他与往常的阴沉不同,似乎被曹金揍昏过去,再次醒来就变了一个人似的。 眼前的少年相貌格外昳丽,在军营一群糙汉子们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在加上白皙细腻的肌肤,若非他自身能力不错,恐怕早就被人当成兔儿爷了。 可就在刚才,他一睁眼,气质就大为不同,一扫以前的阴郁,那张脸也失了以往的娘气,变得坚毅起来。 这谢严,当真有些神秘,怨不得老曹一直怀疑他。 面对冯扬的注视,谢厌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这位冯副将,面上温和友善,实则腹黑狡猾,素来承担军中智囊的职责,稍一不慎,就会被他看出来一些秘密。 可即便如此,谢厌还是宁愿与冯扬交流,也不愿面对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曹金。 有小八的地图在,谢厌很清楚他们现在的处境。他们如今躲在山中的一片密林中,敌人的一队人马以三面夹击之势合围过来,而他们的背面不远处就是悬崖峭壁。 无论怎么走,都是死路一条。 要洗脱原身细作的嫌疑,他一是要救活那个沈将军,二是要尽量帮助大家脱围。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有些难度。 “冯副将,”谢厌认真注视着冯扬,“请带我去见将军,我从小学过一些医术,或许能有用处。” “你他娘的不会又想害将军吧?有医术为何不早说?偏偏藏着掖着到现在才说?”曹金也不是个真正的蠢人,他如小山一样的身躯矗立在谢厌面前,瞪着铜铃般的大眼,恶狠狠地瞅着他。 冯扬无奈将他拉开,伸手给谢厌松绑,“你若真能治好将军,那可是大功一件,若是不能,反正我们兄弟几个都会给将军陪葬,咱也不算亏。” 敌人很快就能从山下搜上来,他们如今只剩下百来个人,恐怕援军还没等到,他们就会死在敌人刀下。 绳子被解开,曹金重重哼了一声,扭过头坐在地上,不愿看谢厌一眼,反正他是不相信这小子真会医术,也不知道又要作什么妖。 跟着冯扬来到一处狭窄的山洞前,谢厌观察了一下周围,这不起眼的山洞被藤蔓灌木等掩盖,若是不仔细寻找,怕是很难发现。只不过,让一个伤势严重的伤员躺在如此阴暗不通风的地方,这是保护他还是希望他快点死呢? 两人进了山洞,里面有三个看守,见到冯扬,俱行了军礼,“冯副将。”看到谢厌的时候,却都是一脸嫌恶的表情。 要知道,原身谢严也是沈将军的副将,与冯扬和曹金平起平坐,地位比这些小兵蛋子高了许多,按理说这些士卒不应该如此态度,可纵观谢严生平,如今这境地也实在是情理之中。 谢严从小就被一神秘人收养,与许多同龄孩子被培养成细作。那神秘人告诉他们,他们都是西戎人,可是父母家园都被大魏的将士用铁蹄踏平,大魏让他们失去了亲人和土地,他们都要报仇! 这样的想法一直被灌输了整整十三年。 因武艺不错,谢严就被送进军营中,他的任务就是让大魏战神沈寂身死。军营中到处都是他的“仇人”,谢严自然不会与人交好,甚至隐隐会流露出仇恨的目光,整个人阴沉得让人心生抵触,众人都很讨厌他。可他武功着实不错,脑子也不差,立了不少功劳,得沈寂看重,便成了沈寂身边的副将。 离沈寂越近就越容易下手。这次的被围事件,也是谢严遵从养父吩咐,使计将沈寂等人引入此山,等着“己方”的军队来个瓮中捉鳖。 等沈寂一死,军中暂时无人,谢严能力不错,更有可能掌握大魏军权,届时,报仇便轻而易举了。 满腔仇恨的谢严自然满口答应,可他并不知道,他自己只是一颗被牺牲的棋子。所谓的大魏仇人根本不存在,谢严本就是大魏子民,甚至,他的真实身份还是个忠君爱国的已故将军之子。 在原来的剧情中,谢严当真遵循养父的吩咐,将沈寂等人一同害死,他自己也死在“己方”手中,他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养父为什么要杀了自己,而且,在他死后,所有人都将愤怒发泄在他这个叛国贼身上,甚至将他尸体拖出来鞭尸,到最后,整个尸体稀巴烂,就铺在演练场中,任千人踩,万人踏。 真是可怜可叹之极! 收回心神,谢厌没理会那三个守兵惊疑不信的目光,蹲到沈寂面前。昏暗的山洞里,男人紧闭双眼,脸上的络腮胡遮住了面容,看不真切,不过他体格高大威猛,看起来还真的相当符合战神的形象。 沈寂腰腹中了一箭,箭已被拔出,没伤到重要器官,但这种穿刺伤,在没药的情况下很容易受感染,到时候真的很有可能会一命呜呼。 谢厌伸手在他额上探了一下,果然有些低热。 “小八,搜寻附近可有合适的药草?”谢厌在心里吩咐,他方才查看了一下此地的气候和土壤,幸运的是,这座山林适合一些药草的生长,说不定还真的有。 小八兴奋地启动程序,将方圆几里的情况都呈现在谢厌脑海中,谢厌瞧着正在缓慢移动的搜山军队,心里虽急,面上却一派淡定。 “大大,附近真的有不少药材!”小八将那些生了药材的地方指给他看。 各种药材的品种及生长状况都标注得极为清晰明了,谢厌直到这时候才发觉,关键时刻小八还是相当有用的! 他猛地起身,对一直暗中观察他的冯扬说道:“山洞里不通风,且阴暗潮湿,伤患不宜久待。我方才看了一下山里的土壤和气候,附近或许会有治伤的药草,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派几个人跟我一起去采药。” 冯扬似乎在斟酌他话里的可信度,过了好一会,才微微笑着吩咐道:“你们将将军抬出去,好生照料,再去知会曹副将一声,就说我同谢副将去采药了,要是一个时辰还没回来,就不用等我们,按计划换个地方守着。” 他在军中似乎颇有威望,如今将军昏迷不醒,士兵都听他的,但如此境况,他们都不愿冯扬跟着谢厌涉险。 “冯副将,要不我们去采药吧,您留下。” “是啊是啊,您一个人去怎么行?让我们几个去吧?” “冯副将,还是您留下来照看将军为好。” 三个士卒你一句我一句,话里话外都不相信谢厌,总觉得他要干坏事。军队里没了他们三个没什么大碍,可要是没了冯副将,那就乱了套了。 冯扬却在这件事上显得相当固执。论头脑,这三个人加起来都比不上冯扬,论武力,冯扬虽比不上曹金,但比这三个人强多了。如果谢厌真的要干坏事,冯扬比他们三个更容易逃脱。 “就这么决定了,谢副将,你认为呢?” 谢厌无所谓,反正他是真的要采药,跟一个聪明人同行,总比跟三个蠢蛋同行来得有趣。 “那就走吧。” 两人背上长弓和挎筒,腰配长杆陌刀,带着背篓,在三人担忧的目光中渐行渐远。 得知消息的曹金气得跳脚,骂完谢厌又开始骂冯扬,士卒在他狂躁的气场下犹如鹌鹑,一句话也不敢说,尤其是那三个没拦住冯扬的士卒,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臊得脸都要贴地上了。 这边鸡飞狗跳,那边谢厌带着冯扬,往最近的药草生长地走去。因为有小八的地图在,他们压根没走弯路,直奔药材。 “就是这里了,”谢厌蹲下身来,拨弄着翠绿色的叶片,姝丽的脸上露出一抹舒心的笑容,于细碎阳光下,艳光四射,刺得人眼睛生疼。 压下心中的怪异,冯扬偏过头去,指了指面前的一棵,“是不是这个?” “对。”谢厌又与他介绍了其他几种后,两人就聚精会神挖了起来,很快背篓就满了。 野生的药草毕竟不会太多,这儿挖得差不多,谢厌又去了另一块地方,离冯扬并不远。 两人兀自挖着草药,忽然,谢厌手中动作一滞,正巧小八也在耳边叫了起来,“大大!冯扬背后不远处有人!” 不等它说完,谢厌就已经张弓搭箭,迅速转身箭尖直对冯扬方向。冯扬抬眼就见箭尖那抹寒光,瞳孔猛然一缩,看来谢严真的有问题,只是谢厌动作太过神速,他根本躲不及,便闭上眼睛,心道:天亡我也! “咻”地一声,冰冷的箭身直直贴着他的面颊,往他身后射去,只听一道短促的惨叫声,一人倒地。 冯扬心中一惊,连忙转身看去,那个中箭身亡的人离自己不过百米远!他朝谢厌递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而后观察周围有无其他敌人探子。 谢厌手持长弓走过来,“附近没了,”他说着走近那个探子,将箭从他脖颈处拔下来,毕竟现在他们装备紧缺,能回收就回收,“这里估计已经快暴露了,药采得差不多,我们可以回去再商议换据点之事。” 冯扬深以为然,方才千钧一发之际,谢厌救了自己的性命,冯扬对他的怀疑减了些许,带着对他的感激点点头,“那我们回去。” 他说完就抬步离开,却见谢厌没跟上来,问:“怎么了?” 谢厌没理会他,而是蹲下身,将那具探子尸体翻了过来,脸上顿时露出惊喜,看向冯扬。 少年昳丽的面容让冯扬心里一悸,他不自在地移开目光,“发现什么了?” “冯副将,这种草有毒!一经燃烧就能产生毒烟,人与禽兽若嗅之,便会手足无力,头晕目眩,失去战斗力。我观如今风向,正巧对着山下,倘若我们收集足够的毒草,在上风处燃烧,可以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如此奋力突围一个缺口,还是很有希望的!” 丹袍黑甲的少年头发凌乱,下巴还有些被揍出的青紫,此时手中握着一把绿油油的毒草,虽脏污狼狈,但那惊喜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可爱。 心脏仿佛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些,因为太轻,冯扬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只是他变得温和的目光暴露了他潜在的内心,“草有毒,你用手拿着没事吗?” “没,只有用火烧产生的毒烟才有毒。”谢厌虽这么说着,却将毒草丢在地上,提上药篓,“我们还是先回去给将军治伤吧。” 两人迅速回到暂时的营地,曹金和士卒们见两人平安归来,俱松了口气。曹金还在怀疑谢厌,直接将冯扬拉到一边,不满指责道:“你说你怎么就跟着他出去了?他说能治将军你还真信?要是他把你害了自己跑了,那可怎么办?” 冯扬脑海中闪现谢厌明艳的脸和泛着喜悦之光的眸子,不禁皱了皱眉,“我这不是没事吗?况且,他刚才还救了我一命,不,是救了大家伙儿的性命。” 他说着将刚才发现敌军探子的事情全都告诉曹金,曹金听罢,张大了嘴巴,挠了挠毛躁的头发,有些不自在道:“难道我们真的误会他了?不过,虽然他救了我们,可他那性子我还是不喜欢。” 他嘟囔的这句被冯扬听在耳中,心里顿时滋生一丝不悦,谢严只是性格沉闷了些,又没真的做什么坏事,而且能力又强,为什么大家都如此嫌恶他呢? 犹记得当初将军要将谢严提拔为副将,遭到众人反对,自己也是劝诫的一员,可是将军力排众议,还是让谢严当了副将。 如此看来,也只有将军目光如炬,知人善用,他们都过于肤浅了。 望着曹金粗莽的脸,冯扬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不喜欢他,他还不喜欢你呢!”说罢,就去找正在研磨药草的谢厌。 没有药杵之类的工具,谢厌只能找了一块石头,用衣服擦去灰尘,将药草放在另一块平整的石头上,开始一点一点研磨。 其他士卒只以为他在做戏,都在一旁看笑话,冯扬走过来,见状皱眉斥道:“将军还在等着伤药,你们闲在那干嘛?还不快来帮忙!” 士卒闻言,有的惭愧低头走过来,照着谢厌的法子开始磨药,但有人不服气,顶撞道:“冯副将,不是我们不愿帮忙,而是我们从没听说谢副将还会医术,现在他随便弄来几棵草,说是治伤的药,骗谁呢?” 冯扬目光一寒,正要训人,就听谢厌清冷的嗓音响起:“这位兄弟,你同我说过几句话?” 那人被他平静的眸子看得有些难堪,再加上谢厌的脸实在有些惑人,他不自觉后退两步,梗着脖子硬着头皮说道:“小人哪敢与谢副将说话?” “既然你一句话没与我说过,凭何以为我不擅医理?没有调查过就胡诌乱造,这就是你自以为高尚的人品?” 谢厌目光扫过在场所有士卒,在高大粗莽的曹金身上停顿一会儿,直将他看得脸红脖子粗,而后转首对上冯扬温和宁静的目光,“冯副将,你可曾听说过我不会医理?” 冯扬抿唇浅笑,“谢副将未曾说过。” 说实在的,谢严就没怎么跟军营里的将士们说过话,在他看来,能忍住不手刃仇人都算不错的了。 方才还怼天怼地的士卒俱静默无声,一个个低着头不敢看谢厌。他们心里不禁回想以前,谢副将虽然不善言辞,沉闷阴郁,但从没有骂过他们打过他们,打仗的时候还冲锋在前,即便算不上一个善良温柔的人,但也没什么错处啊,他们之前为什么这么针对他呢? 好像是因为他们经常看到林副将被谢副将欺负,林副将心地善良,怕他们担心,还为谢副将说情,他们才越来越讨厌谢副将。 可是现在想想,谢副将也没怎么欺负林副将,反而是林副将喜欢主动凑过去跟谢副将说话,被谢副将冷脸一对,显得极为无辜委屈…… 士卒们可能想不到太深的东西,但冯扬何等聪慧,只觉得谢严确实是被误会了,想必这次是真的看到了敌方首领,这才不要命追过来,并非故意引诱他们入圈套。 当然,他也不能因为猜测就否定了谢严的嫌疑,只是如今身处险境,他们需要团结一致,若是因为怀疑战友而军心涣散,突围出去就更困难了。 “好了,大伙儿都速来帮忙,待替将军上了药,我们就得重新换地方。”冯扬指挥着众人各司其职。 草药制好,谢厌让人将沈寂的战袍褪下,用水清洗了伤口,前后敷上药泥,寻了稍微干净些的长布条包扎好。 看着沈寂前胸后背上纵横交错的伤疤,谢厌也不禁油然而生敬佩之意,看来战神之名也是用鲜血浇筑出来的。这人的背上没有一块好皮,有的伤竟已有十年之久。 虽被络腮胡挡住面容,看不出真切年龄,但剧情中介绍,沈寂应该才二十二三岁,也就是说他十二三岁就上战场了,那道伤应该是被人用刀狠狠劈出来的,能活下来还真是命大。 重新给他穿上丹袍,谢厌略一思量,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将象征着将军的盔甲穿戴在自己身上。 “谢副将,你这是?”冯扬最先反应过来,眼皮猛地一跳,连忙上前拦住他,“你不要命了?” 曹金没意识到谢厌此举用意,只傻傻问了一句:“你干嘛穿将军的盔甲?” 迎上冯扬不赞同的目光,谢厌平静道:“敌人的目标就是将军,这样我可以引开他们的注意力,对将军对大家都好。” 可是穿成这样,一旦遇上敌军,那就是活靶子啊!冯扬不忍心,忙伸手去抓,“那我来穿!”他比谢副将年长六岁,武功也不差,合该他来! 曹金终于反应过来,大步走来,粗声粗气道:“你俩就别争了,老曹我最合适,你俩的身形与将军差远了!” 众士卒也都明白了谢厌的用意,顿时鼻头酸涩,眼眶通红,方才他们还嘲笑谢副将,可是现在,谢副将却为了引开敌人注意,不顾自己性命,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坏人呢? 于是大家纷纷上前,吵嚷着要代替谢厌。 此举非常危险,谢厌有小八相助,自然不惧,可是面前这些将士毫无助力,真到了那时候,等待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就这么决定了。”谢厌将盔甲整理好,他虽没有沈寂那般壮实,但个头与沈寂相差不多,穿着倒也算合身,厚重的头盔将他的脑袋整个包裹住,只露出一张秀气白皙的脸,以前瞧着,众将士只觉得娘气,然此时此刻却生不出丝毫不敬之意。 “谢副将!”一高大的兵卒忽然从队伍中走出来,郑重行了一个军礼,通红着眼眶,哑声道,“以前都是小人误会了您,还请您大人有大量,以后若有人诋毁谢副将,小人第一个不答应!” “我也不答应!” “我也是!” 一个又一个士卒站出来,看着谢厌的目光俱充满了敬重。冯扬看着这局面,叹了口气,对上曹金羞愧的眼神。 “从今儿个起,小谢就是我老曹的兄弟!咱们要是能挺过这次困难,以后在营里,我看谁敢欺负小谢!” “好!”众人纷纷附和。 感觉到胸腔处涌动的澎湃情绪,谢厌深吸一口气,在众将士们面前露出第一个笑容,此时霞光烂漫,少年着丹袍金甲,竟比那霞光还要明丽绚烂。 曹金及众人忍不住倒抽一口气,冯扬伸手抚上心脏处,无奈一笑。 “诸位若是信我,就随我来。”谢厌言罢,转身左边密林走去。 百来号人毫不犹豫,就跟着前方那抹高瘦的身影。 有了小八提供地图,谢厌带着众人,避开敌军耳目,往大山更深处行去。大家都是训练有素的将士,行军之中还不忘抹去痕迹,天黑之时,总算有惊无险寻到一处藏得极深的狭小裂谷,打算将就一晚。 选择这处裂谷谢厌有自己的用意,一来离敌人的包围圈越来越远,二来此处难寻,能给他们足够喘息的时间,三来,小八地图上显示,这里生长着许多毒草。 因为敷了药,沈寂的低热终于褪去,如今只等他醒过来。药见了效果,众人对谢厌越加敬佩,没想到谢副将不仅武艺高超,还擅长药理,真是厉害! 将毒草之事交给冯扬去处理,谢厌就守在沈寂身边,开始打坐练功。原身的武艺和身体素质自然不错,可面对敌方强大的兵力,依旧很难突围出去。 他静下心来,同上一个世界一样,练习内功。所幸这具身体也相当适合这本功法,加上原身的骨骼筋脉得到过强力锻炼,所以练起来事半功倍。 一夜过去,裂谷外平静一片,他们又在敌人包围下度过了一天,众人心里既高兴又有些绝望,他们干粮和水带得不多,熬个三五天还行,再往后,怕是要忍受饥渴。 天一亮,冯扬就组织人在裂谷中采摘毒草,众人不解,听他说是谢副将有大用,便都以为是什么药草,俱乖乖前去采摘。 练了一夜的内功,谢厌丹田处已生些许内力,再过几日,利用毒草,便有突围之力。 他们在裂谷里躲了五天,这五天里,众人一刻也没闲着,知道会有一场硬仗要打,他们都卯足了劲儿,拔草的拔草,削木箭的削木箭,就等着敌人过来。 夜幕降临,谢厌和冯扬、曹金坐在昏迷的沈寂身边,商量着明日的计划。 今日派出的斥候发现敌人已经往这边搜寻过来,恐怕明日就能找到他们。他们不过一百来人,而敌人却有成千上万,想要突围出去,难于上青天。 “我想了又想,明天还是我扮成将军吧,”经过这几日的相处,曹金已经对谢厌卸下成见,而且相当尊重他,“我就一粗人,除了力气大,什么也不会,可是小谢你还懂医术,有你在,我们也不担心将军了。” 冯扬没说话,他既想同意又想反对。曹金与他相交这么多年,他自然不忍心见他送死,可是谢严是个人才,也不应该这么轻易死去。 他正纠结着,就听谢厌清冷平静的嗓音响起,仿佛能安抚人心,“曹副将,冯副将,你们若是担心我,不如明日曹副将同我一起突围,冯副将负责带着将军安全回营。此地草药有限,我能做的只有缓解将军伤势,将军一直未醒,恐怕还需军医诊治。” 他说的有道理,就连冯扬也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来。 “好!”曹金一拍大腿,“就这么定了!” 翌日,东风吹拂,朝霞满天。 谢厌穿着沈寂的那身盔甲,同曹金站在一起,在众同袍的默默注视下,踏上征途。 他们昨夜已经将毒草连在一起堆好,点燃后,借助东风之势,令毒烟传至敌军之中,不说全部毒倒,只要能使他们损失一些战斗力,谢厌和曹金的压力就会小很多。 两人腰间挂着陌刀,背着长弓和挎筒,往众人相反的方向而去。 西戎将军呼延智已经搜了五天山,可一个鬼影都没看见,他正暴躁地捶着树干,就听探子来报,说是前方似有魏军踪迹。 呼延智大喜,忙呼喝众人,嘴里还骂骂咧咧,“娘的,这些魏人就是狡猾,说好了引沈寂过来,结果半根毛都没见着!呸!” 他其实也奇怪得很,沈寂明明被射中了一箭,应该跑不远才对。 带着这样的疑惑,他领着先锋军往探子说的方向走去。可还没接近目的地,视野中就突然出现了一套熟悉的盔甲!那不是他的死敌沈寂吗? 呼延智激动得呼吸都变粗许多,他根本就没多想,带着众人直直追上去! 谢厌和曹金速度极快,将呼延智等人引到预定地点,就点燃了一堆又一堆的毒草,毒草借着树枝等迅速燃烧起来,东风横扫而过,毒烟迅速向呼延智那边弥漫而去。 等呼延智反应过来已经晚了,眼见众多士兵软倒在地,他连忙用衣服捂住口鼻,双目通红,径直越过毒草连成的屏障,带人疯狂追过去! 沈寂小人!竟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可那又怎么样?他兵多得很! 呼延智意气用事,带走了大队人马,就为了追杀前面那两道身影,这给裂谷中的冯扬等人提供了最佳机会! 冯扬坚定下令,迅速往反方向避开敌军突围。 山林茂密,障碍极多,谢厌又有小八指挥,带着曹金很快甩开尾随的呼延智,往山林更深处走去。 曹金如今对他言听计从,只觉得他乃神人,所指方向居然没有一个敌军。 追了一整天的呼延智气得跳脚,恨不得放火烧山,好在被军师拦住,“将军莫要气恼,据我所知,那个方向可是悬崖峭壁,他们没路了。” 呼延智闻言又开心起来,忙要点兵去追,军师又道:“倒不如先着人将此处包围起来,到时候他们插翅也难逃。” 呼延智采纳了他的建议,迅速派人包围,如此一来,那沈寂除非跳崖,否则就只能死在自己手里,实在是太妙了! 呼延智他们能想到的事情,谢厌自然也能想到。其实不管他们怎么跑都跑不出呼延智的围剿,倒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只有他们在呼延智眼里是个“死人”,呼延智才会领兵离开。 距离悬崖不远处有个偏僻的山洞,外面布满林木,若不仔细查探,根本没人能看出来这里还有一处藏身之处。谢厌将曹金骗到山洞里,曹金正要发问,就觉后颈猛地一疼,而后不可置信看了一眼谢厌,软倒在地。 将他身上的盔甲扒下来,用棍子之类的物事填充固定住,谢厌一手搭在盔甲的腰上,于黑漆漆的夜晚里,仿佛是搂着一个人。 听到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他迅速出了山洞,抹去进出的痕迹,而后搂着高长的盔甲,消失在夜色中。 “将军!前面有人!”呼延智身边的副将指着悬崖处的谢厌和他旁边站立的盔甲。 他们离得不近,夜晚又看不甚清,就以为是沈寂与其副将站在悬崖边上。 呼延智刚要带人冲过去,却忽然瞪大了眼睛,只见“沈寂”带着“副将”轻轻一跃,竟直接跳到了悬崖之下! 第28章 美貌细作02 晨雾乍起, 密林中啁啾鸟鸣将曹金唤醒,他揉了揉酸痛的后颈,从地上坐起, 一脸迷茫。 身上的盔甲不见了,小谢也不见了,他这是在哪儿?呼延智他们呢?怎么会这么安静?小谢为何要将他弄晕? 带着一系列疑惑, 他小心翼翼从山洞里探出了脑袋,见四周无人,便带上陌刀和弓箭,往军营方向奔去。 也不知冯扬和将军他们如何了。 此山距离栗阳城不远不近,加上呼延智已经从这里退兵, 曹金一路上没有遇上任何阻挠, 于午时左右奔回了城门口。 守城的士卒看到他, 不禁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问道:“曹副将?您、您是不是有什么未了心愿?” “啊?”曹金根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只道, “冯副将他们可回城了?将军可安好?” 守兵给他开了门, 曹金携着长刀进来,听守兵道:“冯副将昨日就带着将军回城了,不过将军昏迷不醒, 军医给治了,可将军昨夜又发了热, 唉!” “那谢副将呢?”曹金皱眉问道。 守兵莫名其妙, “哪个谢副将?” 直接赏了他一个爆栗, 曹金粗着嗓音说道:“谢严谢副将!”末了,还加了一句,“长得很俊的那个。” 捂着被捶疼的脑袋,守兵眨了眨眼,恍然大悟,“原来您跳崖没死啊!曹副将不愧是曹副将,就是福大命大!哈哈。” 曹金直接踹了他一脚,“老子问你谢副将有没有回来?还有,跳崖是怎么回事?谁说老子跳崖了?” 守兵还没回话,接到消息的冯扬就带着一队人迅速过来,他容颜憔悴,眼下青黑,眸中布满血丝,一瞬不瞬地瞧着生龙活虎的曹金,蓦然开怀大笑,“老曹,你没死真是太好了!谢严呢!他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冯扬往他身后看了看,没见到少年的身影,心头不安越发浓重。 被问话的曹金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无奈道:“我也不知道啊,昨天晚上我们躲到一个山洞里,然后小谢就把我给劈晕了,”说到这里他挠挠头,颇有些不好意思,“还把我的盔甲给扒了,早上我起来的时候,他就不见了。” 他话音刚落,冯扬就面色煞白,往后退了一步。昨天他们有惊无险回到城中之后,就派遣斥候去打探消息,结果听闻昨夜“沈寂”与其副将被逼跳崖之事,顿时痛不可遏。 “沈寂”就是谢严,副将就是曹金,竟然都被呼延智逼迫跳了崖!跟随他们的那一百多名士卒闻言俱嚎啕大哭,纷纷跪在地上,朝着两人跳崖的方向磕了响头。 冯扬打算带人去悬崖底下搜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是死了,也不能曝尸荒野,被野兽叼了去。就在他点兵出城之际,听闻曹金回城的消息,立刻欣喜赶了过来,却听到另一个噩耗。 以他聪明的头脑自然能想出来谢厌的计策,可是少年才十六岁啊!在山里的那几日相处,冯扬和那一百多名士卒已经完全扭转了对谢厌的态度,此时听曹金陈述事实真相,纷纷红着眼眶,小声呜咽起来。 曹金心里“咯噔”一下,粗莽高壮的汉子如今像是一个忐忑的孩童,那双铜铃般的眼睛写满不可置信,颤声道:“老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冯扬捂脸不言,旁边的斥候便红着眼将打听来的消息告诉了曹金,曹金听完,心神大震,长刀“砰”地一下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低鸣。 他猛地跪在地上,无措地嚎啕大哭起来。他以前那么瞧不起谢严,那么欺负谢严,还怀疑他是敌方细作,还将他揍晕绑在树上,可到最后,谢严却拿自己的命救了他这个大老粗的命,救了所有人的命! 八尺高的大汉伏地痛哭,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可在场没有一个人前去宽慰,因为他们都深受感染,小声低泣。 这时,一位身形高挑、面容俊秀、气质柔和的年轻人走了过来,他穿着与冯扬一样的盔甲,腰间挂着横刀,见一群人痛哭,不禁问道:“冯副将,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冯扬背过身用力抹掉眼泪,方回首说道:“谢副将牺牲自己救了大家伙儿,大家替他哭一场,送他投个好胎。” 林奕闻言,亦面露沉重之色,拍了拍冯扬的肩膀,“别太难过了,大家还需要打起精神共同守城。” 忽然从地上跳起来的曹金,狠狠一抹脸,眼眶通红道:“老冯,我想带人去崖底找他,把他带回来。” “我也正有此意,”冯扬渐渐冷静下来,“老曹你留守城中,我带人去找。”总不能让小谢死了还被野兽吃了身体。 林奕不禁皱了皱眉,“冯副将,曹副将,如今局势越发紧张,将军昏迷不醒,呼延智很有可能再次攻过来,你们还是留在城中的好。”他是从大局出发,毕竟将士战死极为常见,不能仅仅因为一个谢严就乱了两名大将的心神。 “报——”有斥候急奔而来,见到冯扬等人,立刻单膝跪地禀道,“城外五里有敌军袭来!” 众人皆惊。 呼延智以为将“沈寂”逼迫跳崖后,栗阳城如今无将可用,便想趁病要命。这招突袭确实让冯扬他们压力大增,虽然将军并不是真的死了,但如今昏迷不醒,上不了战场倒是真的。 栗阳城中,大将军沈寂之下,就是骠骑将军袁栋。袁栋武功不错,但他素来自大,谋略有之,可在冯扬眼中就是小儿科,根本不足为道。如今沈寂缠绵病榻,能领军出战的就只有袁栋了。 冯扬在心中思量着如何向袁栋提议守城之法,袁栋却已经点兵准备开城门迎战。他一直被沈寂压制,早已心生不爽,现在终于逮着这个机会,怎么可能不想表现一下? 在他看来,呼延智有勇无谋,不足为虑。 栗阳城外山林茂密,谢厌猎了一只野鸡,正架在火上烤。 “大大,你昨晚吓死我了!”小八趴在他耳边,拍拍不存在的胸脯,心有余悸道。 “若不是有你的地图功能,我也不敢跳崖。”谢厌将烤熟的野鸡拿下来,撕下鸡腿开啃,心里叹了一口气,又开始想念小久了。 也不知道小久在不在这个世界里。 昨夜他之所以用跳崖这招,是因为小八的地图上显示,崖下壁上斜生了一棵大树,树旁有一处凹陷之地,恰好能容一人靠崖站立。从崖顶往下看,因视线受阻,根本看不见那处凹壁,谢厌就用这招瞒过了呼延智等人。 待清晨他爬上来的时候,曹金已经从山洞离开,应是回了栗阳城。 谢厌倒是不急。如今栗阳城内主将昏迷,能带兵出战的只有袁栋,其他品阶低的小将领也不得不听他的指挥。袁栋心有余,但实力是真的不足,呼延智必定不将他放在眼里,谢厌决定趁着他自信心膨胀之际,取他狗头! 小八默默为他的计划点赞!要是大大真的取了呼延智性命,那必定会受到众将士的敬重,即便日后谢严的细作身份暴露,大大定也不会像原身那么惨了。 当然,这只是小八自己的猜想,谢厌根本没想这么多,他就是纯粹看呼延智不顺眼而已,谁叫他与谢严最大的仇人合谋呢?这不是等着自己来杀吗? 将烤鸡啃完,谢厌又去溪边净了手,脱掉沉重的盔甲,用草绳捆住背在背上,带着长刀和弓箭,往小八搜寻到的绝佳地点而去。 栗阳城外有处高地,那高地距离城门约五百米,若是普通的射手,站在高地上很难将弓箭射到城门,更遑论射穿人体。可谢厌不同,他这些时日练了内力,如今有内力加成,五百米的距离并不算远。 他悄悄潜行入高地,在草木掩映下,观察呼延智的位置。 此时的栗阳城外,两军对垒,呼延智得意满满,大笑道:“袁栋!沈寂死了,你们魏国就派你这个怂货出战吗?可别到时候被爷爷我砍得哭爹喊娘!” 两军交锋,双方总要来一场骂阵,为的就是将对方刺激得失了冷静,如此好抢占先机。袁栋一直对沈寂心有嫉妒,呼延智此话直接戳中了他的肺管子,令他大为恼火。他坐在马背上,抡起长刀,直指呼延智:“你他娘的别废话!你个孬货只敢喷些唾沫星子,敢不敢跟爷爷真刀实枪地来一场!” “就等你这句话!”呼延智长啸一声,提刀策马而来,一瞬间尘土飞扬,风沙迷眼,刀刃泛着寒光,只等用鲜血洗礼! 袁栋毫不胆怯,冯扬等人拦都拦不住,就只能看见他雄壮的背影和奔跑中飞扬的马尾。 刀刃相撞,脆击声传入两军耳中,直震得人头晕眼花、心脏停滞。叱咤声、马嘶声,全都被包裹在刀光剑影中,叫人背脊生寒,两股战战。 西戎人素来比魏国人生得高大威猛,尤其是呼延智,雄壮得像头黑熊,将本来还算威武的袁栋衬得相当瘦弱。论气力,袁栋与呼延智相差甚远,论耐力,袁栋更是没法与呼延智相比,不过五十回合,他已筋疲力尽,完全是在强撑着。 西戎军兴高采烈、得意至极,就等着将军提着袁栋的人头凯旋,反观魏军,一个个越来越垂头丧气,紧张皱眉,生怕袁栋会输,影响全军士气。 呼延智仰天大笑一声,一刀劈向袁栋的脖颈,千钧一发之际,袁栋用尽全身力气一躲,那长刀便只在他左肩划下,割破了皮肉,顿时血流如注,这一刀竟然差点将骨头砍断! 惨呼一声,袁栋再也承受不住,竟要弃战而逃! 西戎军纷纷嘲笑怂货,对面的魏军一个个脸红脖子粗,意志涣散,全无战意。 呼延智长刀指天,高声下令道:“冲!攻破栗阳城!” 西戎全军振奋,被沈寂虐了那么多次,这次终于到他们虐回来了!一时间,长槊挥舞,刀快成影,弦震如电,箭簇如雨,战场上鲜血喷溅,肢体横飞,惨叫连连。 兴奋至极的呼延智独自冲到魏军中,刀刀杀人,从没活口,眼看魏军即将溃散,忽然间,他背脊一寒,本能偏过身去,只见一支削尖的木箭直直插入他身旁一士卒胸口,那士卒连一声呼喊都来不及,直直倒下。 是谁! 副将将他团团包围住,呼延智厉目远眺,往箭矢飞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里开外的高地上,一道丹色身影正在迅速靠近。 谢厌陌刀高举,毫不犹豫斩杀了一西戎骑兵,夺了马匹,如切菜一般,直接冲入战场! 这呼延智果然神勇,竟如此机警,躲过了他精准的一箭。既然已经暴露,那他就跟呼延智来个正面交锋。 少年一身赤红战袍,单枪匹马,于蚁群般的西戎军中,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宛若踏血而来的鬼魅,在呼延智眼中,就与那沈寂一样,是个当世难寻的地狱阎罗,专门来收割人命。 分明是个清瘦单薄的少年,为何竟有如此气势?这突然出现的少年神将,于西戎军而言,简直就是魔鬼降世,但在魏军眼中,不啻为天降神兵! 魏军中,目力极佳的一斥候忽然一脸欣喜若狂,他边杀敌边来到冯扬身边,大喊道:“是谢副将!是谢副将!他回来了,他没死!”这斥候之前一直不喜谢严,但在山中躲藏的那几日,谢厌的种种行为早就令他折服,如今的谢副将在他心中,压根不比大将军差! 没想到谢副将竟这般神勇无敌! 谢厌没经历过战场,但他杀人无数,眼前的西戎兵在他眼中毫无战力,他身具内力,又有小八配合,灵活地在西戎军中开辟一条血路,直奔魏军而来。 呼延智见状,忙让弓箭手向谢厌射过去,冯扬自然要保谢厌,排兵布阵,同样用箭雨替他掩护。 谢厌终于冲入魏军之中,在冯扬等人关心赞叹、欢喜至极的目光中,朝着西戎军的方向,将内力灌入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呼延智!爷爷我今年十六,比你小了一轮有余,你可敢上前与我一战!”少年嗓音清越,相貌昳丽,于千军万马中,独显风姿。 若在平时,呼延智定会拿谢厌的相貌做文章,可是刚刚他差点被谢厌射死,又亲眼见西戎大军拿他无奈,只好将话憋了回去,并不想接这一茬。 然而这少年的话委实太过气人!如果他不出战,那就是害怕一个小辈,岂非让手下人和魏军笑话?不仅他颜面尽扫,西戎军的气势也会一降再降。方才这少年已经将他手下的兵杀得害怕,他岂能再退缩不前? 这是不战也得战了! 呼延智瞪着嗜血的双眸,恶狠狠盯着谢厌,驱马上前,嗤笑道:“魏国无人了?竟派了个娘们兮兮的兔儿爷来战,真是好笑至极!” 他最终还是选择借谢厌的相貌讽刺他,以此挑起谢厌的怒火。 在他看来,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是沉不住气的。可他不知道,他面前的壳子的确是十六岁,但内里装着的灵魂却活得比他久得多。 冯扬、曹金等人气得发抖,身下的战马都忍不住嘶叫,谢厌却手执陌刀,老神在在。 “呼延智,你既说我是兔儿爷,那今日,你就死在兔儿爷的刀下,让所有人耻笑吧!”谢楼主显然不将这种侮辱放在心上,他装作大怒,挥着刀就往前冲去。 呼延智阴沉一笑,再次迎战! 一人高壮无比,一人高挑清瘦,在旁人看来,不论力气还是耐力,谢厌定远远不及呼延智,可真正交手之后,呼延智方体会到面前这少年的可怕之处。 几十斤的陌刀在谢厌手中仿若玩物,呼延智挡了他一击,只觉得虎口阵痛,手中之刀差点掉落,他心下大骇,忙稳住心神,想扳回一局,可面前这少年实在太过神勇,刀刀利落狠辣,力大无穷,他渐渐已经支撑不住!再继续下去,人头落地的只能是他自己! 谢厌显然已经看出他的退缩之意,心中冷笑,故意露出了一个不甚明显的破绽,显现出自己快要脱力的假象。 呼延智果然眸中一喜,挥刀欺上前来,直刺谢厌下盘,谢厌心道来了!他足尖轻点,一下躲开对方的刀锋,跃至马背,下一瞬,陌刀横扫,滚热的鲜血顿时溅了一地! 呼延智只觉得脖颈一痛,再然后,他似乎看到自己的视线离身体越来越远,径直飘到了空中,而他的身体,从马上轰然倒下。 四周皆静。 谢厌神色如常,长刀挑起呼延智的人头,高高举起,朗声号召:“将士们!随我踏平西戎!保卫家园!” 魏军猛然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叫好声,冯扬、曹金带头冲过去,将士气势暴涨,直将群龙无首的西戎军吓得丢盔弃甲、屁滚尿流,他们乘胜追击,俘虏千人,缴获军备无数。 魏军打了一场大胜仗,并击杀了西戎大将呼延智,一时士气高涨。而谢厌在战场上的英勇无匹,彻底改变了他在大部分将士们心中的形象。回城之时,他是被许多激动的士卒们抬着进去的,冯扬和曹金只在一旁陪着大笑,而年轻俊秀的林奕,则时不时用一种怪异的眼神偷偷瞧着谢厌。 回到营中,谢厌让士卒们将他放下,他脚刚一落地,曹金就突然跪倒在他面前。这个粗莽的高大汉子,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目光看着谢厌,有感激、有崇拜、有敬重,他深深俯首一拜,高声道:“昨日谢副将救我一命,日后有任何吩咐,我老曹定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请诸位同袍替我做个见证!” “好!”冯扬率先鼓掌大赞,他身后许许多多的士卒都纷纷附和。 谢厌面对着许许多多赤诚的目光,爽朗一笑,将曹金扶起来,大声道:“我们是同袍!是战友!是同一锅里吃饭、同一个被窝睡过的好兄弟!如果当初是我遇到危险,曹兄你会不会舍命护我?” 曹金蓦然热泪盈眶,他嘶声应道:“会!我会!” 冯扬见状,弯目浅笑,面前的丹袍少年,虽一身血污,但难掩其风姿神貌,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无不昭示着他风朗月清般的胸怀和潇洒不羁的性格。 这样的人,合该让人心生欢喜,合该令人心生叹服。 谢厌伸手拍了拍曹金宽厚的肩膀,认真道:“既如此,我救你亦是应当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向来粗莽的汉子,此时此刻却觉得心里仿佛有股暖流滑过,曹金狠狠用脏污的手背擦了擦即将滚落下来的眼泪,重重点头,“你说得对!” 他虽嘴上如此说,但在心里早已下定决心,以后谢副将就是他最敬重的人,连大将军都得排第二! 呼延智已死,西戎军元气大伤,想必近期内不会再犯。营中本想庆祝一番,可如今沈寂情况严重,此时摆宴庆贺有些不妥,便都免了。 谢厌洗去一身脏污,换了一套干净丹袍,穿上软甲,随冯扬来到沈寂屋中。 按理说,他替沈寂上的药应该会有效果,军医诊治后,只会痊愈得更快,可如今沈寂一直高热不断,很是蹊跷。谢厌决定亲自替他瞧一瞧。 屋中已有两人,一是林奕,一是曹金。曹金见到谢厌,自然亲近有加,面带憨笑,林奕则打量了谢厌好几回,方问:“几日不见谢副将,谢副将似乎更为悍勇,今日之胜仗,谢副将可谓是最大的功臣。” 冯扬自从对谢厌改观之后,就将前前后后都理清一遍,发现了一些较为奇怪的地方。 谢严从进军营开始就阴沉不善,几乎不与旁人多言,曾有人评价他生了反骨,保不齐以后会坏事。可是在战场上,谢严表现英勇,立过不少功劳,大将军也不知为何,对他看重,特意将他调到身边做副将。 整整三年,谢严没做过一件恶事,也根本不生事端,即便是别人主动挑衅,他都不放在心上,似乎世界上根本没有可以让他动容的事物。 军营里的人都不喜欢他,甚至厌恶他,就连冯扬自己,都不愿维持平日里的和气,对他从没有过好脸色。 可林奕是异类。林奕经常主动寻找谢严说话,而每次说完话,林奕都一副皱眉不悦的模样,待别人问起,他又开始帮谢严说话,看似好心,其实他的心思到底是什么,根本无人知晓。 想到这里,冯扬只觉得自己看人还是太过片面。谢严三年前入伍,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孩子,性格虽阴沉,但若好生培养,定会更加勇猛。十三岁的孩子第一次上战场杀敌,一定会很害怕,杀了人恐怕还会在晚上做噩梦,但没人去安慰,只能他自己一个人默默承担。 在他眼里,这些同袍根本不是可以依靠之人。如此一来,他性格越发阴沉倒是有些道理了。 不知冯扬的脑补,谢厌只淡淡扫了一眼林奕,“我来看望将军,林副将若是有话,不妨稍候再讲。” 林奕挑眉笑了笑,意味不明道:“谢严,你还挺有种的,你就不怕……” 他话音刚落,谢厌就忽然手捂胸口,面色煞白,仿佛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小谢,你怎么了?”冯扬以为他哪儿伤着了,忙要喊军医,却被谢厌一把攥住手腕,听他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不用,过会儿就好。” 这是谢严养父用来控制他的毒药发作了,若是没有完成任务,拿不到解药,等来的结果就是死路一条。 每月一颗解药,这个月期限快到,谢厌没有完成任务,甚至还救了沈寂杀了呼延智,这样的背叛根本就是自寻死路,所以林奕才会说谢厌有种。 谢厌早就料到这个问题,但这种慢性毒药,于他而言,只要有草药,他就能配出解药。 曹金紧张地瞅着谢厌,手足无措,不知能帮上什么,脑门上都渗出了汗液,看起来颇为憨傻可爱。 谢厌疼过之后,便摆摆手行至沈寂床边坐下,用身体挡住自己的手,给沈寂摸了脉。 林奕没看到他的动作,还站在原地疑惑谢厌的改变。恰好,有人来找林奕有事,林奕只好与三人辞别,离开屋子。 冯扬和曹金知道他会医理,便问:“你可看出什么来了?” 在心中思量片刻,谢厌抬眸问道:“军医开的药可还有剩?” “没有,军医端来的药都喂将军喝下了,碗也带走了。”冯扬似乎察觉到什么,皱起眉头,“难道是药有问题?” “只是猜测,”谢厌起身应道,“我方才突然心绞痛,想去军医那儿瞧瞧,冯兄,不如你陪我一起?” 冯扬自然一口答应,听他说心绞痛,神色间还颇为担忧。 曹金急了,“那我干啥?” 谢厌回首一笑,“你就在这守着将军。” 夕阳西下,红霞漫天,屋外的少年长身玉立,丹袍鲜妍,那容貌,似比霞光还要令人心醉。 粗莽的汉子嘿嘿一笑,莫名觉得面颊滚烫,心如擂鼓。 第29章 美貌细作03 因为斩杀呼延智的画面太过深入人心, 如今西北军中,敬重谢厌的比比皆是。 这是个崇尚实力的地方,原身虽武艺不俗, 但终究不算突出,只能与冯扬等人相比,甚至连曹金都打不过, 加上他对魏军的仇视,军营里的人不喜欢他也很正常。可是现在,谢厌一是在山中救了沈寂和冯扬等人,二是在栗阳城门外一人于千军万马中杀出一条血路,又怒斩呼延智, 怎能不令人拜服? 当实力达到别人无法企及的高度, 阴沉的性格也能被美化成高冷。如今军营里都在议论谢副将其实是外冷内热之人, 但有些没能亲眼见到谢厌风姿的士卒,却认为同袍们都在夸大其辞, 直言不信, 就谢严那种人, 有那么高尚的情操? 从沈寂屋子至军医之所,一路上遇到的士卒都向冯扬和谢厌行礼,冯扬感受如今士卒们态度的改变, 瞅了一眼身边沉默的少年,笑问:“你十三岁以前是做什么的?” 谢厌面容清冷, 沉默一会儿, 回道:“学武。” 难道十三岁之前只有学武这一件事?冯扬皱了皱眉, 他发现自己对少年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那你和林副将,入伍以前是认识的?”冯扬总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氛围很是奇怪。 身边的少年忽地垂下脑袋,手指在腰间刀鞘上摩挲了一下,后低声道:“嗯,我们是在一起学武的。” 嚯!竟然还有这么深的渊源。冯扬诧异极了,谢严如今不过十六岁,林奕都二十岁了,两个相差四载,在一起学武,难道是同门师兄弟? 但看起来,这两位“师兄弟”的关系并不怎么融洽,不,严格来说,是谢严的态度太过冷漠,而林奕对谢严的态度太过怪异。 成功引起冯扬怀疑的谢厌,正听着小八在耳边叽叽喳喳:“大大,你要暴露自己的身份,会不会有事啊?”毕竟原剧情中,谢严的结局实在太过凄惨。 “谢严从小就被灌输仇恨,是个服从命令的杀人机器,不通人情世故,不懂与人相交,这就是他的性格特点。他将魏军视为仇敌,想要将沈寂置于死地,这些都不是他的本意,他只是被人操控的棋子。我如今要扮演的,就是一个不知世事、被人蛊惑、身世凄惨的单纯少年,日后即便被人发现细作身份,可思及我没做坏事,反而忍着毒药之痛,救了沈寂和众将士,他们只要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就不会取我性命。” “可是大大,林奕怎么办?他不也是个棋子吗?” 谢厌冷笑一声,林奕确实也是“神秘人”手中的棋子,但却是颗成功上位的棋子。沈寂和谢严死后,西北军都由袁栋掌控,但袁栋败给呼延智,狼狈逃战,危急之际,林奕有如神助,将呼延智打败,成功成为西北军中新一代战神,逐步掌控西北军。 再后来,少年皇帝不知为何,突然下令赐死林奕。彼时,林奕在军中独大,拥趸甚多,众人不服,有人煽动要反抗昏庸的小皇帝,于是西北军在林奕的带领下造反,推翻小皇帝,拥护另一个人登上皇位。 故事的结局,林奕与新帝君臣相得,传为一代佳话。 他们手段虽狠辣,但自古成王败寇,没什么可指摘的。所以这次,谢厌要成王,林奕就只能为寇了。 正在心里想着以后要多多关心谢副将的冯扬,余光忽然瞟见少年手捂胸口,闷哼一声,额上又渗出冷汗,不禁急了,一下子将谢厌横抱起来,大步踏进军医的屋子,在众人奇异的目光下,将他放在简陋的榻上,大声道:“孙大夫,快来替小谢瞧瞧!” 谢厌本来只是因为体内毒症发作,心口绞痛,冯扬的一系列举动令他始料未及,他看到小八在肩上兴奋莫名,不禁泼了他一瓢冷水,“他不是小久,我感觉得出来。” 听出来谢厌话语中的落寞,小八苦恼地趴在他肩上,不说话了。 “孙大夫,小谢怎么样?”冯扬紧紧盯着谢厌苍白的面容,原本鲜艳的红唇已毫无血色,他疼得眉头紧紧皱起,冯扬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拧得紧紧的,大气也不敢出。 那孙大夫是军营里医术最好的大夫,面容看着仁善,他枯枝般的手探上谢厌的手腕,谢厌直觉一阵寒意,顺着皮肤,刺探般渗入内里。 “体内有慢性毒药,没治了。”他叹了口气,摇首捋须,“作孽呦,才十六岁。” 冯扬猛地倒抽一口凉气,手指扣在桌沿边上,面色难看至极,“毒药?他身体里为何会有这种东西?孙大夫,真的没治吗?” 被他揪住衣领的孙大夫瞪大眼睛,正要驳斥他的无礼,一道冷淡无波的声音就在屋内响起:“冯兄,此毒确实无解,你不用为难孙大夫了。” 冯扬猛地扑到他榻边,鼻头一酸,“你……你一直都知道?多久了?谁干的?” 没料到冯扬会这么难过,谢厌顿了顿,待疼痛稍减,起身下床,露出一抹苍白的笑容,“没事的,你不用担心。不过有件事令我极为诧异。”他忽然转身面向正在整理衣服的孙大夫。 “在这世上,除非医术极为高超的大夫,经过仔细诊脉和询问,方能猜测出我体内有毒,然孙大夫一句也没问,只看我捂着胸口,随便摸了脉,便知我中毒,如此医术,实在不凡。” 冯扬脸色顿时一变,手放在刀柄上,厉目看向孙大夫。 孙大夫面容一僵,显然没料到谢厌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强自镇定道:“你这是在怀疑老夫的医术?” “你既有如此不凡的医术,为何还治不好将军的伤!”谢厌突然大步欺上前,伸手捏住他的下颔,稍一用力,便卸了孙大夫的下巴,而后看向还没回过神来的冯扬,“冯副将,还请你看看他齿中可藏了毒。” 怔愣几息,冯扬肃目上前,当真从他嘴中发现了包着蜡纸的药丸,一旦咬破蜡纸,若这真是毒药,吞下定能致命!试问,有哪个正常的军医会在嘴里放什么药丸?还用蜡纸包着?这下不用问,肯定有鬼! 他正要将孙大夫带下去问话,一个身材矮小的药童就从屋外走了进来,他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但比寻常男子要生得细腻柔和。 谢厌一眼看穿对方脸上的伪装,且分辨出了她的性别。大魏有规定,女子不得擅入军营,否则以斩首论处。 这姑娘胆子未免太大了些。 “你们要带孙大夫去哪?”药童装扮的姑娘脆声问道,脸上带着些惊慌,可眼中却流露出几分欣喜。 冯扬细细打量她一眼,“你是何人?与他是何关系?” “回将军,我叫薛方,负责出去买药的 。”薛方挪进屋子,见孙大夫下巴被卸,讲不出话来,胆子便大了些,看向一旁沉默的谢厌,眸子一亮,兔子般跳到他身边,“你脸色不好,是生病了吗?” 谢厌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而是在心里问小八:“这人看起来有些奇怪,剧情中有没有这个人?” 原剧情主要围绕着林奕等人,这个叫薛方的似乎没有多少出现,不过到了后期,林奕在战场上遇险,有个姓薛的军医用回春妙术救好了他,不会就是眼前这个姑娘吧? “嗯,我中毒了。”谢厌耿直道。 薛方本来见到谢厌,被他昳丽的容貌吸引,就想跟他说几句话,随口问了一句,没想到这副将穿着的美艳少年,居然还真的中毒在身! 这也太可惜了! 她忙握住谢厌手腕,探上脉搏,凝思半晌,在冯扬紧张的目光下,蹙眉开口道:“这毒……难解。” 谢厌挣开手腕,指了指孙大夫,对冯扬道:“先解决这件事再说。” 暗害大将军,事关重大,冯扬的确想尽快查出真相,便点点头,“那我先去处理,你身体不好,回去休息吧。” 谢厌摇了摇头,“将军还在昏迷,需要大夫诊治,不如我带这位薛大夫去替将军看看?” “也好。”冯扬虽知谢厌擅长医理,但他毕竟是个副将,又不是专业的大夫,加上他身上有毒,不能太过劳神,便觉得让薛方去瞧瞧可行。 孙大夫挣扎着被拖下去,薛方眼瞅着,心里在给自己放鞭炮,脸上喜色遮也遮不住,谢厌假装没看见,带着她来到沈寂的房中。 自混进军营中,薛方每天受那个孙大夫的鸟气,早就恨不得将他干翻,如今孙大夫眼看犯了事儿,她高兴极了,看间接帮助她解决心头大患的谢厌更加顺眼,便认真坐在床边替沈寂诊脉。 谢厌坐在桌边,观察她的神情。一直守着沈寂的曹金不明所以,但他现在完全信任谢厌,自然不会提出异议。 诊脉许久的薛方揭开沈寂的衣物,仔细看了伤口,忍不住皱起眉头,她起身看向谢厌,道:“将军腹部中箭后,曾有人替他上过良药,按理说应该很快就会恢复,但我发现,有人在他口服的汤药中加了其他东西,这才使将军昏迷不醒,看起来像是因为伤口感染而发热。” 曹金闻言瞪大眼睛,“你是说有人要害将军?” “的确如此!”冯扬高声回应,带着一身狼狈的孙大夫进来,一把将他扔在地上,他身后还跟着林奕、袁栋以及其他将领。 袁栋虽对沈寂遇害有些幸灾乐祸,但对用药害人的军医更加不能容忍。他肩膀之前在战场上被呼延智砍伤,方才也是孙大夫给他包扎的,听说孙大夫用药害人,心里不禁也是一凉,便激愤质问:“说!你有何图谋?” 林奕则只看着垂眸不语的谢厌。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何谢厌要放弃生命去拯救魏国战神。这也就罢了,他还发神经地把呼延智给杀了!任务不完成就没有解药,谢厌是真的疯了吗? 公然与义父他们作对,是会生不如死的! 孙大夫被用了刑,原本还算坚定的神志已然崩溃,他下巴被重新按上,面对众人恨不得吃了他的目光,竹筒倒豆子般哭着将事情都说了出来。 “是、是有人拿钱让我做一件事,说将军若是没死回城,就给他用药,要是死在外面,就没我什么事了。”其实谢厌每月的解药都是从他这儿拿的,可他只知道谢厌中了毒,不知道是何毒,这事儿他不敢说出来,恐怕会令人生疑,暴露出那个神秘人,届时他一家老小就都没命了! 也就是说,暗中之人做了两手准备,一是让沈寂死在栗阳城外,若他大难不死,负伤而归,就用第二个计划,制造他因伤致死的假象。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计划二有作案人,那计划一中的执行者又是谁? 以曹金的脑袋自然想不出如此复杂的事情,可是冯扬联系前前后后,终于震惊地将目光落在谢厌身上,却强忍着没问出来。 袁栋狠狠将孙大夫踹翻在地,“来人啊!将他拖出去斩了!” 孙大夫知道的并不多,该说的也都说了,袁栋此举没有人反对,反正留着无用。 孙大夫哭嚎着被拖出去,有将领忍不住问:“那我们再去城中寻大夫来给将军诊治?” 冯扬正准备下令,就见谢厌微微侧首,看向薛方:“你可有办法解决?” 一直思考药方的薛方皱着眉头,一脸冷凝,“我有一点思路,但需要时间。” “没时间了。”谢厌说着,行至旁边书案,将纸铺开,蘸墨提笔就写。 此时天色暗黑,冯扬连忙上前为他点灯,柔和的烛光将少年的侧脸衬得愈加秀美,他探首看去,就见纸上写满了药材名称,字迹潇洒飘逸,大气磅礴。 冯扬曾考取过秀才,对字画有相当不错的鉴赏能力,这一瞧,便如痴如醉,面颊飞红,口中喃喃自语:“妙,妙!” 旁边的薛方也探过来瞧个究竟,她这一瞧,竟也瞧进去拔不出来了。她非是为字,而是为方子。原本在她这里非常棘手的问题,一旦用了谢厌的方子,瞬间迎刃而解,她顿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妙,妙啊!” 两个人都傻不愣登地盯着谢厌的方子,搞得剩下的人一头雾水。林奕忍不住开口道:“冯兄,如何了?” 哪知冯扬根本没听见他的话,兀自沉浸在那些字体的玄妙之中。 好在谢厌很快写好方子,将之递给薛方,道:“你按照上面所写去抓药,回来熬给将军服下。” 薛方如获至宝,在冯扬羡慕嫉妒的目光中,颠颠儿地跑了出去。 “没想到谢副将还会医术。”林奕终于知道谢厌写的是什么了,他心中震惊不已,就忍不住想要套话。 他们从小被迫训练,谁会有功夫去学习医术?怎么谢厌出去一趟,就变得如此怪异?还是说,他一直在隐藏自己? “小谢如此聪颖,会医术也很正常。”冯扬不吝赞赏,在他看来,能写出那般字迹的人,定非奸恶之徒,这其中一定还有隐情。 处理了孙大夫,现在又有方子治疗沈寂,袁栋觉得没意思,一脸不爽地走了,其他人也随之而去。 林奕还想与谢厌单独谈谈,却被冯扬拦住,“我与小谢约好有事要聊,你就下次吧。”说着就当着他和曹金的面将谢厌拉走了。 林奕:“……”冯扬以前不是不喜欢谢严的吗?怎么现在关系这么亲密了? 曹金:“……”以前冯扬都是找他说话的好吗?现在却只顾着小谢了,可是他也想跟小谢说说话! 将谢厌带进自己屋子里,冯扬正准备措辞,就见面前的姝丽少年作势下跪,他连忙握住谢厌手腕,将他扶起,道:“你这是做什么?” “孙大夫既知道我中了毒,你必然能想到我与他之间的联系,你本可以逼迫他继续说下去,可是你没有。”对于冯扬这份维护之情,谢厌直白地表示感激。 叹了口气,冯扬牵着谢厌坐下,道:“其实我也并非仅仅为了你,此事关系重大,你乃军中重将,刚立了威,做了榜样,倘若被人知晓……对整个西北军的士气也有影响。况且,我相信大将军,既然他愿意重用你,那我也选择相信你。” 听闻此言的谢厌,在心里问小八:“这个沈寂到底是什么人?跟谢严什么关系?不会是看上这张脸了吧?”其实原身的细作身份根本没法洗白,即便只是从小被人培养出来的棋子,那也是实实在在的细作。 按理说,全军营的人都不喜欢谢严,那为何沈寂要力排众议,非要将谢严提拔到身边呢? 小八对了对不存在的手指,丧气道:“我也不知道呀大大。” 每次只要它说不知道,那就肯定知道,而且还是一件不能说的事情……不能说的事情,除了关于小久的,还能有什么? 他那日替沈寂上药,特意查看了沈寂后背,可他背上疤痕交错,即便本来有火焰印记,也会被疤痕覆盖,所以谢厌无法确定沈寂是否是小久。 身边其他人没有可能是小久,如今只能等沈寂醒来,再进行试探。 冯扬看他沉默不言,以为他心中难过,便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我曾有幸见过一名神医,若是寻到他,你的毒或许可解。” 谢厌抬眸,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看进冯扬心底,轻颤的睫毛仿佛欲展翅飞舞的蝴蝶,让人忍不住伸手将之捉住。 “你不问我为何中毒?不问我到底是什么身份?” 这些问题冯扬当然也想过,可一看谢厌苍白的面色,就于心不忍,明明他之前不是这么容易心软的人。 看透一切的小八悄摸摸跟谢厌咬耳朵:“大大,我觉得根据你的魅力和他的表现,他肯定是看上你了。” “你以为谁都喜欢男人?”谢厌对小八的腐化思想表示鄙视,难道就不能是兄弟情战友情?毕竟他们一起经历过生死,冯扬担心他也是应该的。 被怼的小八很不服气,瞅了瞅谢厌如今这张脸,道:“大大,你该回去照照镜子了。” 知道他在想什么的谢厌笑了一下,“难不成比我本身还好看?” 小八噎了一下,想到谢厌游戏里的那张脸,不得不服。 “小谢,”冯扬想了想,郑重道,“这件事我想等将军醒来后,由将军定夺。” “多谢,”谢厌颔首,“冯兄,能否帮我一个忙?” “你说,能帮的我一定帮!”冯扬之前还不知该如何感谢谢厌,现在谢厌开口,他瞬间精神起来。 谢厌起身,“请借纸笔一用。” 冯扬替他备好纸笔,谢厌便在纸上落笔,写下一连串药材名字,冯扬越看越心惊,忍不住问道:“你这些药材是用来解毒的?你偷偷学医是不是就是为了解毒?” 将写好的纸折起来,谢厌没回答却也没反驳,只道:“这些药材都比较稀有,我没有门路,冯兄,你能帮我吗?” 毫不犹豫接过这张纸,冯扬妥帖收好,郑重道:“我一定在最短的时间内帮你找全。” 西戎大将呼延智被杀,栗阳城又能安定好些日子,但军营里也没有懈怠,继续每天的操练。 薛方头脑灵活,于医术一道颇有天赋,谢厌见她就想起上一个世界收的那些徒弟,便有些见猎心喜。不过他现在只是个副将,薛方一看就接受过良好的医术指导,有很大可能已经拜师,谢厌便歇了这个心思。 但是自上次谢厌露了一手,薛方对他极感兴趣,一直缠着他要跟他交流医理,谢厌闲暇时间还会点拨一二,薛方对他更是亲密。 几日过后,喝了几天药的沈寂终于苏醒过来。一直守在他边上的曹金顿时热泪盈眶。一是真的为沈寂高兴,二是他不想整日被困在屋子里,他也想出去训练啊! 听说这几日很多士卒都慕名来找小谢比划拳脚和刀法,无一不败在小谢手中,但每次和小谢比试之后,感悟都会更上一层楼,因此,军中不少人对小谢更为推崇。曹金听说这些,早就心痒难耐,要找新一代战神进行比试,只可惜他还要守着将军。 现在将军醒了,他终于自由了! 兴奋的他还没跟睁开眼睛的沈寂说上一句,就飞奔着跑出去知会冯扬他们。 想要喝水的沈寂:“……”曹金怎么越发蠢笨了?他要不要换个副将? 好在冯扬他们及时赶到,体贴的冯扬将沈寂扶起来,倒了一盏温水,递给他,道:“将军,您昏迷之后的事情,要不属下现在告诉您?” 沈寂的络腮胡遮了大半张脸,旁人根本没法从他脸上看出表情。他将茶盏中的水全部喝下去,随意抹了抹沾在胡子上的水渍,环视了一周,道:“说吧。” 冯扬便和曹金你一句我一句,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然后静下来等沈寂的反应。 沈寂的反应,就是没有反应,仿佛听到的只是“今天天气很好”这类毫无意义的话。 当然,跟了沈寂这么多年,冯扬多多少少有些了解沈寂,虽然这位大将军性格沉闷,给人感觉深不可测,但对自己人还是相当和善的,希望将军不会对小谢太过严厉。 “谢严呢?” 早知道沈寂会有此一问,冯扬刚才就偷偷吩咐人去找谢厌,这会儿应该回来了。 他心里刚想着,那小卒就跑回来焦急禀告道:“将军,谢副将吐血晕过去了!” 冯扬心脏猛地一揪,是毒药发作了吗?小谢会不会死?那些他找来的药材到底有没有用?他恍然回过神来,都忘了与沈寂告退,直接出了屋子,往谢厌住的地方跑去,曹金紧跟其后。 靠在床上的沈寂:“……” 看来自己真是个仁慈的将军,罢了,谢严不管怎么说都是故人之子,他也该去瞧瞧。 谢厌屋内,薛方正在极力帮他排毒。 就在昨日,谢厌带着冯扬帮他收集完全的药材,来寻薛方,清楚地告知薛方他体内所中之毒的特性以及解毒之法,希望薛方能在毒发之时替他排毒。 他体内的毒很奇怪,一月发作一次,平时根本显现不出来,若是没有吞服解药,便会在期限过后七天内毒发身亡。 那些解药不过是压制毒性而已,根本无法根治毒药,他早就决定好在毒发之时彻底将这毒清理! 屋内站满了人,得到消息的将士们俱来看望,连肩伤还没好的袁栋都来凑一份热闹。 薛方皱了皱眉,对一脸急色的冯扬和曹金道:“人太多,有些碍事,你俩留下帮忙,其他人都出去。” 两人连忙驱赶闲杂人等,林奕站在人群中,双手捏得死紧,一瞬不瞬地盯着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的谢厌,心情极为复杂。 他心存希望,倘若谢厌的毒真的能解,那是否意味着自己也能恢复自由?可是,真的能解吗?如果能解,为何这么多年从未有人解开过? “你还傻站着干什么?快出去。”曹金见他挡事儿,直接不留情面吼了一声。 林奕深深看了一眼谢厌,出去站在屋外等。 曹金正要关上屋门,就见一张络腮胡脸出现在自己面前,趁他怔愣之际,直接跨进门内,将门一关,隔绝了外头窥伺的视线。 他张了张口,正要说什么,就听薛方在里头大吼:“你们赶紧过来帮忙!我一个人不行!” 曹金连忙跑进去,就见冯扬已经在薛方的指挥下脱去谢厌的上衣,他恍惚走过去,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小谢的皮肤竟比姑娘家的还要白还要嫩! 沈寂撑着有些虚弱的身体,坐在桌边,面向床榻,就见昳丽的少年静静躺在榻上,上身赤裸,肌肤白皙紧致,靠近心脏的筋脉似乎都有些发青发黑,想必是受毒素影响。 不知为何,他心里突然有些发慌。 薛方按照谢厌教她的方法,用烧热的刀刃,在谢厌十个指尖俱割出一道小口,任由鲜血流淌。而后,取出针囊,开始在心脏旁各处穴道行针。待一炷香时间过后,端起早已熬好变温的药汁,在冯扬和曹金的帮助下,合力强行灌入谢厌喉咙里。 三人已急得冒冷汗。 曹金抹了抹额头,粗声粗气道:“薛大夫,这样就可以了?” 薛方凝重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这是谢严教我的,只能先等着。” 床边的三人加上桌边的一人,全都紧盯着谢厌的反应,心脏砰砰砰乱跳。 盏茶时间过后,床上的少年突然喷出一大口血来,全都呈现黑色,显然是毒血。薛方惊喜一笑,紧接着给他灌进第二碗药汁。 渐渐地,谢厌双手指尖流出的血变成了黑色,从心脏往指尖的筋脉都能看出,里头俱是毒血。 血液滴答在铜盆里,像是报时的滴漏,让人心里发慌。曹金在战场上见过无数血腥的场面,可眼前十指流血的场面,却令他于心不忍,背过身去。 冯扬皱了皱眉,“这要流多少血?” 薛方根本没时间回答他的问题,在谢厌又吐出一大口血之后,再次灌入药汁。 她清楚记得少年清冷的嗓音:“如此三次,待血液呈现红色,便证明毒症已解,届时,替我熬些补血的药膳,喂我服下,便无大碍。” 其实谢厌没跟她说的是,这个法子有很大的风险性,要不是谢厌练出了一些内力,能够借助银针刺穴,自主将毒血通过指尖排出,他或许根本撑不过去。 薛方紧紧盯着他指尖,那原本因中毒显得有些青紫的指甲处,竟开始渐渐褪去了紫色,但因失血过多,没有恢复成粉色,反而苍白一片。 “冯副将,能否去炊房将我熬的补血汤拿过来?” 冯扬见她面露轻松之色,便知毒症已解,心中大石猛然落地,忍不住露出一抹笑容,迅速去往炊房。 待血液变成鲜红,薛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用干净的温水替谢厌清理干净,给他指尖上了药,包扎好,撤了银针,对曹金道:“帮他把上衣穿好。” 曹金正要用他那蒲扇般的粗糙大手碰触谢厌的肌肤,那边沈寂就再也坐不住,忽然走过来开口道:“你手脚太重,我来吧。” 捧着补血汤的冯扬一进屋子,就看见自家英明神武的将军,正手脚笨拙地替谢厌穿衣服,少年身上的皮肤恐怕都被他给碰红了。 他抽了抽眼角,近前来,问薛方:“这汤现在喂吗?” 薛方点点头,她刚才精力太过集中,如今放松下来就有些乏了,边收拾药箱边道:“吹凉了再喂。” 冯扬相当体贴了,一口一口将汤吹凉,正要喂谢厌,却被沈寂夺了过去。 他再度抽了抽眼角,“欣赏”沈寂笨拙的喂汤动作,轻咳一声,问道:“将军,您打算如何处置谢副将?” 沈寂顿了顿,目光落在谢厌苍白的面容上良久,感受心里莫名其妙的隐痛,最终违背良心道:“被人用毒药控制,他身后必有指使之人,将他禁于屋中,我亲自审问。” 刚恢复一点意识的谢厌:“……” 这个沈寂有点忘恩负义啊,肯定不是他家小久! 第30章 美貌细作04 呼延智被魏军斩杀的消息传到西戎, 王宫里的西戎王又气又痛,狂吼道:“沈寂不是没法出战吗!到底是谁杀了我儿!” 呼延智是他第二子,自小生得高大威猛, 乃西戎第一勇士,西戎王素来倚重他,可如今, 他的儿子居然被那些孱弱的魏军斩杀,这叫他如何不震惊?如何不痛惜? “父王,儿臣奏请出战,为二哥报仇!”呼延骏突然开口,目光灼灼, 那张与呼延智相似的脸上写满仇恨。 他自小和呼延智亲厚, 乍一听闻呼延智尸首分离, 痛不可遏,心中暗自决定, 一定要亲手杀了那个谢严! 呼延骏是仅次于呼延智的勇士, 因比呼延智小了七八岁, 成名没有呼延智早,这才形成呼延智乃西戎第一勇士的局面。其实认真说起来,呼延骏比呼延智有过之而无不及。呼延智顶多算得上有勇无谋, 呼延骏却是智勇双全之材。 西戎王毕竟是西戎王,只能将丧子之痛埋在心底, 同意呼延骏出战, 并嘱咐他一切要多加小心。 呼延骏带着仇恨, 直奔西戎大营。要说沈寂是呼延智的死敌,那他呼延骏的死敌就是谢严! 大魏都城。 西北军的捷报传入皇宫,少年皇帝在早朝上龙颜大悦,直言要论功行赏,对砍了呼延智脑袋的谢严更是夸了又夸,溢美之词听得一众臣子都觉肉麻。 小皇帝这些都是肺腑之言。之前有暗卫传来沈寂昏迷不醒的消息,他还有些忐忑不安,毕竟沈寂是保皇党的中坚力量,他不能倒下。更何况,如今西戎虎视眈眈,西北局势紧张,沈寂若是倒下,军心一定涣散不堪,栗阳城能否守住都是无法预料。 于公于私,他们大魏都不能失去这个战神。 不过现在,沈寂虽没出战,西北军中却又出现了一位骁勇善战的少年,听闻他单枪匹马在西戎军中杀出一条血路,犹如修罗降世,又听说他抡起几十斤重的长刀,一刀将呼延智的头颅斩下,吓得西戎军瑟瑟发抖、屁滚尿流。况且这位悍勇少年还是沈寂手下的副将。 在小皇帝看来,沈寂手下的人肯定属于保皇一派,谢严如此出色,于他而言简直就是一场及时雨,将他从忐忑的泥淖中救起。 “陛下,那谢严斩杀西戎大将呼延智,功劳甚大,他年纪尚不过十六,日后前途定不可限量。”年已六十的太尉出列禀道。 他的话表面上是夸赞谢严,但真实意思是陛下您不要乱来,赏是要赏,不过谢严还太小,军中资历不够,不能赏得太过,否则引起他人忌惮就不妙了。而且谢严才十六,以后晋升机会多得是,不在乎这一次两次。 小皇帝冷静下来,斟酌须臾,开口道:“那朕就封他个游击将军当当,诸位爱卿意下如何?” 诸臣:游击将军已经是四品军职了啊!够高了!陛下您看起来怎么还不满意的样子? 在大魏,军中职位最高的就是大将军,其下设骠骑将军、车骑将军等,这些都是由朝廷任命的军职。而大将军身边的副将归根结底只能算作大将军的属下,并无朝廷的任命,他们完全受大将军指挥,听命于大将军,在军中地位不低,但没有正式的官职,朝廷一般而言是不会认的。 四品游击将军的封赏,对谢严这种小人物来说,已经算得上天大的殊荣了。 丞相关沣眸光一闪,出列垂首道:“那谢氏少年立下如此战功,陛下封赏实属当然。”他稍稍抬首,见小皇帝目中流露出满意的神色,便继续道,“然西北军中监军之职一直空缺,此次沈将军受伤无法出战,军中便混乱不堪,那袁栋肆意点兵出城迎战,若非谢严,恐怕栗阳城已被攻破,故臣以为,监军一职实属必要。” 殿中默然一片,小皇帝在心里皱了皱眉,这是要以一个封赏换一个监军之职?他要封赏谢严合情合理,但别人以谢严年纪小资历浅将封赏的品级往下压也是可以的,关沣提及监军一职,必定是想要将他的人安插进去,但此事明面上也是合情合理的,如果自己不同意的话,恐怕谢严的封赏也会一降再降。 朝堂的博弈便是如此,小皇帝思虑半晌,终是道:“关爱卿可有推荐人选?” “臣以为,齐王世子乃陛下亲侄,身份尊贵,是最适合不过的人选。” 监军明面上就是皇帝派遣亲信去军中监督将帅的官,但小皇帝素来最信任的就是沈寂,自然不会多此一举,可关沣推举齐王世子令他无法拒绝。一来,齐王世子魏谦是他血亲,按理说一定会对大魏皇室忠心耿耿;二来,魏谦身份尊贵,兼文武双全,去了军中不会丢了皇帝的脸面,也不会受人压制。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他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更何况,齐王素来醉心古玩字画,无心权谋,任用齐王世子,皇帝也稍稍放心一些。 思及此,他便点头应允,一时间,君臣目的达成,俱满意至极。 栗阳城,西北军营。 谢厌双手十指都被布包扎,便只能用手掌捧着碗壁,一口一口将补血粥喝下。 喝完了粥,他正要自己将碗放到一边,就被面前高大的男人夺走了瓷碗,男人默默将碗放到不远处的桌子上,然后就坐在桌子旁盯着他。 谢厌:“……” “小八,这个沈寂什么毛病?”谢楼主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这都第三天了,每天过来就坐在那看着我,一声不吭,之前不还是说要亲自审问我吗?” 小八也很纠结,这个沈寂看上去真的好像很有问题的样子! 靠在床上想了想,谢厌正打算与这位战神开诚布公,就见对方忽然又起身走过来,抬起一双粗糙的大手,就要伸过来摸谢厌的脸。 谢厌迅速躲过去,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目光瞅向沈寂,并在心里呼唤小八:“他肯定不是小久,小久会如此无礼?” “大大,我觉得他可能只是想帮你揩一下嘴角。”小八窝在他颈边,看向谢厌唇边沾上的粥迹。 果然,在他怀疑目光注视下的沈寂,终于开口解释道:“你嘴边沾了粥,我只是想帮你擦干净。” 谢厌收回目光,舌尖探出唇外,轻轻一扫,又缩了回去。少年墨发披散,面容白皙,相貌昳丽,丹色舌尖与粉色唇瓣相撞,轻易将人心底的最柔软勾了出来。 男人眸光逐渐变得深幽,他直白地瞧着谢厌,道:“你的毒确定已解?” 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谢厌与他对视半晌,从他那张满是络腮胡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神情,便道:“确定。将军来此是要审问我?” 沈寂忽然一把攥住他的手臂,将他纤细的手腕握在宽厚的掌中,掌心的温度仿佛烫到了谢厌,谢厌忙要抽出来,可男人捉得极紧,他压根无法动弹。 就这力气,不愧是战神! “将军是要严刑逼供?”少年面容冷淡,沈寂却听出来他话中的讽刺之意。 男人闷笑一声,在谢厌手臂上捏了捏,道:“我只是好奇,你是如何斩杀的呼延智?”这般细弱的手臂,肌肉薄薄一层,根本禁不住他用力一捏,居然可以抡起那么重的陌刀,于马背上将呼延智斩杀。 沈寂实在想不通。可这确实是所有将士亲眼所见,他不信也得信。 见他一本正经疑惑的模样,谢厌不禁生了几分逗弄之意,他将手臂抽回来,问:“倘若我说,是因为之前与呼延智商量好,牺牲他的性命,让我立大功,从而用细作的身份掌握西北军,为西戎大开后门,你信是不信?” “信。” 男人回答得太过果断,反而是谢厌被他弄懵,怔怔瞅着他。 “要是你没救我,我信。”沈寂还欲说些什么,就见冯扬急步走了进来,面上有喜有忧。 他见两人神情肃穆,以为沈寂是在审问谢厌,生怕将军吓着小谢,忙开口道:“将军,圣旨到了,应是封赏小谢的。” “除了圣旨?”沈寂很明白,皇帝想要封赏他手下的兵,那些人不借机捞些好处是不会罢休的。 “还有一事,齐王世子魏谦任监军一职,如今已至城外,圣旨也由他随身携带。” 魏谦?那个被誉为京城第一公子的齐王世子? 谢厌心神微动,他记得最终结局时,那个与林奕君臣相得的皇帝就是魏谦吧?这可真是缘分不浅。 “他有圣旨在身,将军,我们是否要去城门口迎接?”冯扬其实并不愿去迎接,毕竟将军重伤刚刚痊愈,小谢如今又身虚体弱,去城门迎接,恐会受累。 沈寂摸了一把胡子,面无表情道:“传令下去,所有五品以上将军于城门集合,恭迎圣旨。” 冯扬闻言,挑了下眉,压住笑意。看来他们这些无朝廷品级的副将是不用去了,还有,将军这句话的意思,不就是不把魏谦放在眼里吗? 栗阳城外,风沙簌簌。 从京城而来的车队,面对大开的城门,却没有移动的迹象,仿佛是在等什么人。 为首之人坐于骏马之上,锦衣华服,相貌俊美,唇边含笑,俨然一位翩翩佳公子,正是魏谦无疑。 守城的士卒不敢怠慢,恭敬站在两旁,也不敢问话。魏谦将栗阳城的境况尽收眼底,心中不断思量。 大名传至京城的谢严他没见过,但在父王和关相口中听过。父王让他来西北军中担任监军一职,还交给了他一个秘密任务,那就是杀了谢严这个叛徒。 他这才知道,原来谢严是他们家豢养的一条狗,本来想让他杀了沈寂,结果他不仅救了沈寂,还立了大功,这样的反骨他们是不可能留下的。 一个才十六岁的少年郎能杀了呼延智那个大块头,一定生得虎背熊腰,相貌鄙陋。且他如今获了封赏,又有众将士敬重,自己想杀了他势必会很艰难。 他在离京前,曾将自己的疑虑告知父王。谁知父王居然告诉他,谢严身中奇毒,被他们控制,在没有解药的情况下,很难活过七日。或许圣旨还没到栗阳城,他就去见了阎王。 当然,不排除谢严有奇遇,已经解了毒,这才敢背叛他们。如果真是这种情况,那就只能魏谦亲自动手,将谢严杀死。 他正想着如何用计,悄无声息取谢严性命,城内忽然传来整齐的步伐声,他定睛看去,只见一身形高大、身着铠甲的将军携一干将领,行至城门口。 想必这就是沈寂及西北军重要将领了,只是,谢严是哪位? 双方在城门口对峙,沈寂没开口,魏谦也没开口,最后还是袁栋看不下去,开口道:“魏监军远道而来,不妨先入城歇息片刻,待晚上设宴,替监军接风洗尘!” 魏谦听说过袁栋此人,虽看不上他,但想到他是可拉拢之人,便微微一笑,语气谦逊道:“袁将军客气了,不过,谢严何在?” 他环视一圈,见没人出列应话,心中有些不悦,正欲开口,沈寂便上前一步。 “谢副将如今重病在床,无法前来迎见,望监军见谅。” 谢厌中毒之事只有少数几个人知晓,其他人这些天都以为谢厌是旧疾发作,俱体谅他的辛苦,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倘若魏谦现在拿出圣旨,非要谢厌拖着病体来城门口,那就是他不讲情面了。 面前这人看着粗鲁不堪,未料声音还算好听,魏谦打量了一眼大名鼎鼎的战神,压下心中不愉,道:“那便进城,待我亲自去探望谢将军。” 圣旨之事,大家俱心知肚明,魏谦称呼谢严为谢将军也不为过。 一行人终于进城,守军松了一口气,将城门紧紧关上,心道:西北军已经很久都没有监军,这新来的监军不知道会不会闹什么幺蛾子。 因为要宣旨,魏谦没有立刻去他的住处歇脚,而是直奔谢厌的屋子,他已经迫不及待要看到自己需要处理的叛徒了。 谢厌之前是沈寂的副将,住在沈寂屋子旁边,同冯扬、曹金、林奕三个正好同在一院。 冯扬正在谢厌屋子里帮着照顾他,曹金去了训练场,林奕则在屋中纠结,是否应该去找薛方,让她也帮自己解了毒。 一行人刚踏进院子,魏谦身边的侍从就高声大喊:“圣旨到!谢严接旨!” 这时,听到动静的林奕开门而出,正好与魏谦的目光对上,两人俱是一愣。 魏谦是没料到想象中的粗莽少年,事实上居然是这般清朗如月的儒将。林奕是因为自小在训练营长大,后被投入军营,见到的俱是如曹金般的大汉,稍微好些的便是冯扬这样清秀的男子,或者是艳丽阴沉的谢严。 他从未接触过京城贵公子般的人物,竟一时被魏谦身上的矜贵风流所吸引,愣住了神。 齐王世子原来是这样的风姿。 “你就是谢严?”魏谦含笑问道。他语调温柔,眉目生春,一旦身份高贵的人变得可亲,便能轻易俘获人心。 林奕忽然觉得,大魏也不是没有优点的,待他日西戎攻占大魏,他或可向义父求情,留此人一条性命。不过有些问题,他得先问清楚谢严再做决定。他们明明都是西戎人,明明都将大魏视为仇敌,为何谢严却突然改变态度,还解了毒药,这其中难道另有玄机? 听魏谦问话,林奕行了一礼,“卑职林奕,见过魏监军。” 原来他叫林奕,魏谦笑意加深,他就说嘛,五大三粗的谢严怎么可能生得这副模样? 这谢严听到动静,居然到现在还不出来接旨,这般狂傲莽撞之徒,看来也无需他用计对付,估计让他自己作死就够了。 正打算当着众人的面斥责谢严,左手边的屋门突然被人拉开,众人转身看去,见一身形颀长的清秀武将,搀扶着一位垂首的清瘦少年,缓缓走了出来。 那少年似乎病体沉重,头发松散,衣服凌乱,应是慌乱之下随意穿上身,便起床出来接旨。他跪在地上,腰杆强撑着挺直,等着魏谦宣旨。 众将士心疼他,看向魏谦的目光都带着催促,仿佛他要是让少年多跪一会儿,他们就能扑上来把他吃了。 打量了一下谢厌的身形,魏谦不禁怀疑那呼延智是不是在战场上发呆才会不慎被砍了脑袋,这谢严看起来连自己都打不过吧?不过见他这副要死的模样,估计是因为毒发,看来并不需要自己动手。 “谢严听旨……悍勇无匹,为良才美将……擢封为游击将军……” 魏谦将圣旨宣读完毕,谢厌双手接过圣旨,谢了恩,在冯扬的搀扶下站起身,忽然抬首正对上魏谦。 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谢厌目光冷淡,神色漠然,“下官身体抱恙,今夜无法与诸位为魏监军接风洗尘,望见谅。” “谢将军好生休息!” “是啊,谢将军身体重要,想必魏监军是大度之人,不会介意。” “小谢我扶你回屋。”冯扬正要伸手将他扶回去,就见一双大手忽然隔开了他和谢厌,紧接着,那双手微一合拢,掐住谢厌的细腰,将他半抱半举了起来。 就连谢厌都被沈寂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他瞪向男人,伸手揪了一下他的胡子,“你做什么?放我下来!” 其他将士各个挤眉弄眼,嬉笑开来,袁栋冷哼一声:“伤风败俗!” 冯扬转身,微笑着怼回去:“谢将军身体不适,沈将军怜惜爱将,哪里伤风败俗?袁将军话不要乱说。” 袁栋心底本来就有些埋怨谢厌那日抢了自己风头,如今谢厌又同沈寂如此亲厚,他极为不爽,便故意说得那么难听,可被冯扬拆台,愈加不忿,道:“你算什么东西?敢这么跟老子说话?”他可是朝廷亲封的骠骑将军,冯扬不过是沈寂身边的一条狗,哪轮到他说话? 刚从训练场赶回来、满身大汗的曹金闻言,顿时气红了眼珠子,蒲扇般的大手狠狠揪住袁栋的衣领,单手将他提起来,粗声恶气道:“袁栋,你他娘的没本事就别瞎嚷嚷,骠骑将军怎么了?人小谢能斩了呼延智,你斩得了呼延骏吗?” “呼延骏?”有人疑惑问道。 “呼延骏是呼延智的弟弟,据说武力与呼延智不相上下,但比呼延智狡猾多了,呼延智死后,西戎就派他过来攻打栗阳,唉,刚安定几日,过不了多久,恐怕就又要打仗了。”有消息灵通的解释道。 袁栋本来还想反驳来着,结果听到呼延骏比呼延智还厉害,不由得就有些发怂。他那天确实是被呼延智给打怕了,要是再来个呼延骏,他岂不是连命都会丢?思及此,便将话都憋回去,但心里到底不忿。 将这幕收入眼底的魏谦在心里笑了笑,西北军将领不睦,恰好正合他意。 至于谢严,生得那般貌美,如果毒发身亡,着实有些可惜,不若他去求父王赐枚解药,化解他体内毒药,再将他武功废除,弄过来赏玩一番。 并不知被人在心里意淫,此时的谢厌正没好气地瞪着沈寂。他已经很久没这么无力过了,打不过这男人,又骂不起,他是真的不明白沈寂到底要做什么。 沈寂轻轻皱着一双浓眉,浓眉下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谢厌。以前他将少年提拔到身边,一来是因为少年确实表现不错,二来是因为他怀疑少年的身份,想就近观察。 少年这张脸很少有人能认出来,能认出来的多在京城,军营里除了自己,根本没人知道少年的真实身世。 沈寂年少时曾在京城见过一位将军的夫人,不过后来那位将军被抄家灭族,京城便再也不见谢氏族人。而少年的这张脸与将军夫人的有八九分相像,据说在抄家前,那位夫人已经临盆,诞下一男孩,后不知所踪,从年龄来说也相当符合。 谢严之父与沈寂之父本就是好友,但谢氏落难,沈家无力帮忙,沈寂之父难过几年,加上旧时战伤,后郁郁而终,留沈寂一人撑起整个将军府。 倘若谢严当真是谢将军之子,自己将之护在羽翼之下,实属应当。 当然,这仅仅是他受伤之前的想法。他完全想不明白,为何自己受伤醒来之后,再见少年,竟会生出那般难以言说的绮念。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每日来找谢厌,想通过观察谢厌来找到答案。但每次看完回去,夜里总会梦到一些不堪入目的画面,背上某处仿佛有熊熊火焰,烧得他脑子都黏糊住。早上醒来,裤子也是湿凉一片。 方才见魏谦看谢厌的目光,他心中猛地腾出一把火,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下意识做出方才之事。 活了二十多年的沈寂,第一次遇上这等难以解决又无法诉说之事,若非他的脸一直被胡子遮挡,估计早就被人看出异样。 “你来军营的目的是什么?”沈寂忽然开口问道。如果少年真的是细作,他是不是就会清醒过来,不再被那些杂念困扰?男人心道。 这么多天,终于开口审问,谢厌心里叹口气,在脑海中整理了下措辞,道:“将军能否保证附近没有耳目?” 沈寂颔首。 谢厌相信他的能力,于是开口道:“三年前,我进入军营,只有一个任务,那就是杀了你。” 听到这个回答,沈寂面容毫无波动,目光依旧平静,但内心却错综复杂。本以为得知少年是细作,自己就会歇了不轨的心思,可结果,猜测成真之后,他居然一点儿也不生气,甚至还隐生担忧,倘若少年违抗了主使之人,接下来会面临什么? 他真的是莫名其妙就栽了!沈寂内心扶额叹息,面上继续毫无表情,听谢厌的解释。 “从有记忆起,我就在不停地训练,我的养父告诉我,我是西戎人,我的亲人和家园被魏国的军队杀害毁灭,魏国是我们的仇敌,尤其是西北军,他们是最直接的刽子手。” 沈寂依旧一动不动,宛若石像。 谢厌瞥了他一眼,在心里问小八:“这大魏战神不愧是战神,喜怒不形于色,确实不俗。” 小八:“……”大大你这么夸人,某人知道可是会吃醋的! “所以我带着仇恨投身西北军,花了三年功夫,成为你的副将,伺机杀你。上次确实是我引你们过去被包围的。” 男人还是一副平静沉默的样子,谢厌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伸手在沈寂面前晃了晃,突然就被人擒住手腕,差点被扭断。 回过神来的沈寂抱歉地松开了他,轻咳一声,目光终于有了细微的变化,问道:“那你为何改变主意?” “因为我还不想死。”如今能解释他所作所为的就只有这个理由。 倘若他不反抗,沈寂、冯扬、曹金,包括他自己,都得死在呼延智手上。 能偷偷学医就为了解毒不被控制,这样的人确实不愿意被当做棋子牺牲掉,谢厌的这个说法并不突兀。 “你不是西戎人。”男人沉默半晌,忽然抛出了这么一句令人震惊的话来。 当然,要是原身谢严,估计会不信,但熟知剧情的谢厌早就弄清楚谢严的真实身份,他一直等沈寂揭露出来,现在终于等到了。 沈寂见他目露震惊,怔怔无言,知道打破他十六年来的认知确实需要时间,心里为少年这些年的经历隐隐作痛,便忍不住柔了嗓音,“我见过一位夫人,你的容貌与她极为相像。” 谢厌带入谢严的角色,忍不住攥紧了身下的床褥,强忍着没表露出激动的情绪,只道:“我如何知晓,你不会像他们那样,将我当做棋子。” 眼前的少年,面容妍丽,性格却冷淡,两种矛盾交织在一起,更叫人忍不住心生亲近探寻之意。一直被那种绮念折磨的沈寂终是大步行至他床边,俯身与他对视,认真道:“我永远不会。” 谢厌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怔愣良久,他听到自己开口问道。 “会烤鸡吗?” 沈寂:“烤过,不好吃。” “雕刻呢?” 沈寂:“试过,雕得不好。” 谢厌沉默半晌,忽浅笑出声,他低垂眼眸,掩住自己压抑已久的情绪,问小八:“你们让我穿越世界做任务,为了让我有动力,所以在第一个世界将小久送到我身边,对不对?” 小八:“……”大大你要不要这么敏锐? “你们给了我继续穿越下去的勇气和希望,但又唯恐我沉浸私情,像上一个世界那样停留五十年,所以即便这个世界有小久,你们也会遮掩他的容貌和特性,让我犹豫不决,对不对?” 小八:“……”为什么突然感觉背脊凉凉的? “可是有种东西,烙在他灵魂里,你们还能掩盖吗?”谢厌言罢,不顾小八震惊的声音,突然捉住沈寂的手,抬眸看他。 少年十指指尖被布包扎着,沈寂唯恐他碰到伤处,便用宽厚的大掌将他的两只手紧紧团入掌中。少年骨骼纤细,十指修长,细腻温凉,仿佛上等的羊脂白玉,拢在手心里让人欣赏赞叹。 背后那处又开始生出一股强烈的灼热,男人差点维持不住面上的平静,但那双微微颤抖的手却泄露了他的情绪。 少年白皙精致的面庞缓缓靠近,粉色唇瓣微微开启,距离他不过一片刀刃的厚度。沈寂脑海中浮现出这几夜梦中的情景,呼吸陡然粗重起来,眼底的欲动尽皆浮现出来。 “热不热?”谢厌凑近他耳边,手从他掌中逃出,抚上他背后蝴蝶骨处。 沈寂根本就没力气回答,他全身的力气都用来压制自己的冲动了。他从未想过,一个人会对自己产生如此大的影响,而这个人,在不久前,还被自己当成弟弟一般对待。 他竟是如此龌龊之人! “将军!”冯扬忽在屋外高声说道,“斥候有报。” 沈寂猛然惊醒,用一种复杂至极的眼神瞅了谢厌半晌,最终一个字都没说,转身大步离开屋子。 因为太过用力,屋门关上却又自己弹开。 欣赏完他狼狈逃离的背影,谢厌禁不住躺下,将自己埋在被窝里乐了起来。 “大大,所以你试探出来了吗?”不明所以的小八抓心挠肝,就想知道答案。 谢厌一脸认真和无辜:“我也不知道呀。” 小八:“……”大大居然学它说话,想哭! 其实小八并不知道,谢厌认出某个人,并非真的仅仅依靠那枚印记,更多的是某人动情时别扭的神态和眼神。 沈寂在半路上强迫着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进了议事营,恢复自己往日的深沉严肃,见众将俱在,便道:“怎么回事?” 那斥候道:“禀将军,西戎三王子呼延骏已经抵达西戎大营,不日就要攻城。” “你先退下。”沈寂吩咐一声,待斥候离开,目光在左右将领身上扫过,“呼延骏武艺高强,为人阴险,比呼延智更不好对付,诸位若有妙计,不妨提出来,供大家一同商榷。” “沈将军,”一人忽然从屋外推门而入,“不知魏某可否旁听?” 身为监军,魏谦的权力极大,自然可以旁听。袁栋本来就坐在沈寂下手,见他来了,立刻让出位置,主动往下挪了一位。 魏谦笑着谢过,坐下道:“方才听沈将军说,呼延骏比呼延智有过之而无不及,既然在座的都未能将呼延智打败,呼延骏于诸位来说,岂非更加艰难?依魏某看,不若就让谢将军领兵迎战,他轻易斩杀呼延智,如此神勇,打败呼延骏想必亦不在话下,沈将军,你说是不是?” 他说得有些道理,有些将领颔首表示同意。 “魏监军未曾上过战场,不知行军打仗需要的不仅仅是悍勇之力,遇上呼延骏这样的敌人,仅凭武力取胜是相当愚蠢的行为。”沈寂毫不留情指出魏谦的纸上谈兵。 魏谦面色未变,笑道:“看来魏某还有不少需要向诸位讨教的地方。” “我倒认为魏监军所言很有道理,据我观察,谢将军不仅武功超群,就是智谋也相当令人敬佩,否则也会冲破呼延智的包围,让冯副将带着沈将军安全回城。”袁栋一脸赞叹。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谢厌是如何做到跳崖不死的,但仅凭这一点就证明谢厌有勇有谋,的确是出战的合适人选。 沈寂身后的冯扬和曹金微怒,小谢才元气大伤,这人却让小谢出战,显然不安好心。林奕则在纠结,他到底应不应该主动承担这次迎战的职责? “袁将军的伤如何了?”沈寂的声音平静无波,却仿若一把寒冰之锥,钻进了众人心里。 这是动怒了?众人纷纷在心里猜测。 一想到肩上的伤,袁栋就开始面色发白,他强自镇定道:“快好了。” “不错,”沈寂淡淡道,“袁将军有与呼延智交手的经验,不若就如上次那般,你作为先锋,试探呼延骏的底细,如何?” 比呼延智还恐怖的呼延骏?他哪敢啊!袁栋忍不住用目光向魏谦求救。 察觉到沈寂维护谢严的心思,魏谦在心中冷笑,看来谢严这几年的军功也不全是他自己的,有沈寂这尊战神在,再无能的人也能立几个功劳。 如此想着,他对谢厌的观感更差,本来还想着讨来赏玩一番,可是一想到谢厌或许已经被面前这粗鄙之人用过,他就觉得膈应。 还是毁了更好。 “沈将军战神之名广传大魏和西戎,既然将军舍不得谢将军上战场,那不如将军以战神之威吓退敌军,如何?”魏谦再次建议道。 呼延骏那么厉害,由沈寂领兵,当然最为稳妥。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就是魏监军的话有些让人浮想联翩,什么叫将军舍不得?不过谢将军生得那副样貌,若非实力强劲,确实容易令人心痒…… “啪!”沈寂将长刀狠狠压到桌上,深沉的目光巡视众人,“那就沈某领兵,袁将军为先锋,如何?” 袁栋脸色一白,但看沈寂这说一不二的样子,他实在不敢违抗,只能将话憋回去。 “报——”有斥候慌忙而来,“将军,呼延骏领兵攻过来了!” “什么!他居然这么快?” 议事营顿时如沸腾的水,哄闹不堪。 沈寂一把拾起长刀,“迎战!” 栗阳城外,沙尘滚滚,旌旗猎猎,呼延骏领兵奔驰而来,他一刻也不愿等了,他要活剐了谢严为兄长报仇! 沈寂自醒来后就没放松过城内城外的防守,呼延骏来得虽急,但栗阳城内行动迅速,兵马以极快的速度集结,随沈寂出城。 呼延骏生得高壮威武,与呼延智相比,不逞多让。 “谢严何在?快快出来受死!” 两军对垒,呼延骏却一句废话都没说,点名谢严,要是觉得他鲁莽就中了他的计,他急兵而来,一是为了手刃谢严,二是打魏军一个措手不及。点名谢严更是故意让人以为他要为兄报仇,所以才如此急不可耐。 将“弱点”示敌,足以看出来他的用意了。 沈寂不欲与他废话,正要正面交锋,就听背后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 “谢某在此!” 众将士让出一条道来,呼延骏定睛看去。 一名赤袍黑甲的少年,骑着骏马,手持长枪,缓缓走来。长枪被他高高竖起,枪头顶着一个已经腐烂的脑袋,这分明就是呼延智被斩下的头颅! 呼延骏瞧着瞧着,喉咙里竟生生涌出一口鲜血,被他硬压下去,好!好狠!不愧是谢严! 他非但没讨到好处,还被谢严此举气得双手直颤,恨不得立刻冲过去将他剐个千百遍! 冷静!谢严就是要逼他失去理智,他不会上当的! 那边呼延骏还没出手,就被谢厌气得差点拿不住刀,魏军众将士忍不住在心里给谢厌竖大拇指。 谢将军杀人不见血啊! 站在城楼上观战的魏谦,即便看不起谢厌,但看到呼延骏的模样,也忍不住觉得大快人心。 “谢家小娘子,可敢与爷爷一战?”呼延骏忍了又忍,还是控制不住自己要杀了谢厌的心,并以“娘子”这等称呼讥讽谢厌的艳丽容貌。 魏军闻言,俱大怒。 反观谢厌,施施然将手中长枪随意往地上一扔,那人头就在地上滚了几滚。他从腰间抽出一把陌刀,露出一抹讥笑。 “呼延熊瞎子,来战!” 眼见呼延智的人头滚在地上,耳听谢厌讥讽的回骂,饶是呼延骏再怎么逼自己冷静,最终还是没忍住,当着所有人的面,喷出一口浓血! 第31章 美貌细作05 一切发生得太过迅速, 从谢厌突然出现,再到他和呼延骏交锋,在这期间, 沈寂一直想找机会阻拦,却都未果。 前几日才失血过多,现在就和强敌交手, 也不知少年能不能受得住。沈寂紧握刀柄,密切注视着前方两人胶着的身影。 呼延骏吐了一口血之后,反而将郁积在心中的愤恨全都发泄出来,顿时精神百倍,一把几十斤重的弯刀耍得虎虎生威。他身形高壮, 眼若铜铃, 叱咤之声响彻栗阳城外, 刀刀凶狠致命,重逾千斤。 反观谢厌, 赤红战袍, 墨黑铠甲, 包裹着高挑颀长的身躯,在呼延骏的衬托下,愈发显得娇小无力, 加上他艳丽精致的容貌,远远看去, 确实仿若一位体型纤弱的姑娘家。 然而, 正在与他交手的呼延骏心中却极为震惊。面前这少年看似纤弱, 但实力果真不俗,也不知那纤细的手臂是如何使出那般大的力气的,两刀相撞,对方居然纹丝不动,反而自己虎口却被撞裂,这是何等的神力!二哥死在他手里着实一点儿也不冤! 呼延骏彻底收起轻视的心思,全神贯注与谢厌打了个天昏地暗。栗阳城外,战马狂嘶,尘土飞扬。 魏军中,冯扬颇有些担心,忍不住开口道:“小谢刚恢复一些元气,怎么突然出城了?” 袁栋见呼延骏有人收拾,不用自己去当靶子,心里大松一口气,但又不满谢厌再次抢了他的风头,便凉凉开口道:“想立功想疯了呗。” 突然一道杀意袭来,他歪首看去,就见战神沈寂用那双深幽平静的眸子盯着自己,背脊顿时寒意滋生,他用手捂住嘴,悄悄往后退了两步。 他怎么就忘了?沈寂和那谢严有一腿,自己当着沈寂的面说谢严的不是,就是在老虎头上拔毛啊! 城墙上的魏谦虽不知他说的话,但看到他后退的动作,不禁冷笑一声:“怂货。”这样的人也只能利用利用,重用是不可能的。 战场上,谢厌挥刀狠狠一击,呼延骏差点从马上摔下,他勉强挡住强势的攻击,心道:情报上不是说谢严身中剧毒,快要不治身亡了吗!难道这小子是装出来的?这些魏人到底靠不靠谱! 二哥与魏人合作,要设计杀掉沈寂,结果沈寂没死,二哥死了。如今从魏人那里得到的消息,说是谢严中了毒,虚弱得不堪一击,怎么这会儿如此狠厉? 这些魏人没一个可信的,合作个屁! 看出来他眼中的犹疑,谢厌忽然一踏马镫,轻盈跃至马背之上,借力腾空而起,挥刀从上往上砍下! 这一刀他带了内劲,一般人极难挡住,呼延骏就是不死也会重伤! 可谁知,刀锋离呼延骏不过一个指尖距离之时,谢厌陡然觉得一股危险感袭上心头,小八也尖叫喊道:“大大有箭!” 泛着寒光的箭尖从西戎军中射出,直逼谢厌面门!此箭角度刁钻至极,而谢厌如今又腾空而起,在旁人看来根本无力躲避过去。 沈寂脸色蓦然剧变,提着刀就要冲上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众人只见谢厌以一种令人不可思议的姿势躲过了箭支,并将陌刀砍在了借机逃跑的呼延骏背上! 呼延骏痛呼一声,勉力控制住身形,忍痛往己方阵营逃去。 沈寂暴怒,直接给弓箭手下达命令,冯扬和曹金纷纷骂娘,直言西戎军实在恶毒下作,居然趁双方将领交战之际放冷箭!这下可不得了,魏军都被对方无耻的行为激发出了血性,一个个冲上去就是狂砍。 而西戎军呢?主将落败逃跑,士气大跌,被魏军打了个落花流水,栗阳城外血肉横飞,鼓声喧天。魏军全都攒着一口气,为谢将军报仇! 被放冷箭的谢厌简直如阎罗降世,刀刀落头,在西戎军中砍出一条血路。有战神之称的沈寂自然不甘落后,一边杀敌,一边时刻关注谢厌,并渐渐向他这边靠拢。 到最后,两人身边都无人敢接近。 沈寂又伸手砍倒一人,闯到谢厌身边,道:“回去!”身体还没痊愈就别在这逞能了! 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谢厌有内力在身,即便解毒那次气血有亏,这几天也全都已经补回来。之前故意以“病体”见魏谦,不过是示敌以弱,只是未料呼延骏竟来得如此之快。 呼延骏此人心机不浅,对呼延智真心敬爱,呼延智的死一定让他对自己充满仇恨,但即便如此,呼延骏也不可能这么无脑地冲过来。 他一定有所依仗。 事实证明,他猜得果然没错,呼延骏不仅心机深沉,还特别不要脸,居然在两军将领交手之时放冷箭,如果不是他历经无数危险,身怀内力,恐怕根本躲不过那角度刁钻的一箭。 而那一箭令他想起原身记忆中的一个人,那就是训练营中的神射手,比谢严年长两岁,名叫武越,只对射箭有兴趣,为人冷傲孤僻,武功还不弱。 还真是看得起他谢厌,居然派了这么一个神人来杀他。武越箭术了得,箭羽之下,很少有人能够躲过。自己方才那种情况下躲了过去,应该让他很郁闷吧? “沈寂,保护我!”谢厌朝沈寂喊了一声,男人立刻挥舞着长刀将谢厌周围保护得密不透风。 谢厌从挎筒抽出一支箭,张弓,在小八强大的搜索作用下,对准了藏在西戎军中的武越。 武越的任务就是处理叛徒谢严,他本以为一箭就可以解决,结果居然在那种情况下被谢严躲开了!这是他射箭生涯中的耻辱,他一定要再射一箭!但心里不免对谢厌生出几分欣赏,毕竟能躲过他箭的人真的不多。 他正混在西戎军中寻找恰当时机,见那道清瘦的身影宛若杀神般收割西戎士兵的性命,冷傲如武越也不禁燃起一丝战意,体内许久不见的热血竟缓缓流动起来。 如此优秀的人才,居然选择成为叛徒,实在令人惋惜! 不一会儿,他见少年将军停下,张弓,搭箭,箭尖直指自己面门!只听“咻”的一声,箭矢裂空,如流星划过天际,越过千军万马,极速向他逼来! 武越反应已是快极,却还是被箭尖划破了脖颈,带出一条血痕,伤不重,却足以令他震撼。 他的箭是如何做到那般快的?他的射程为何那般远?难道谢严的箭术已经比自己超出如此之多?太不可思议了! 此时,西戎军已大败,士卒们四散而逃,呼延骏背后伤势严重,谢厌的那一刀几乎砍掉了他半条命。他在副将们的保护下,逃往大营。 武越跟着几个西戎兵逃跑,但越想越不甘心,他苦练箭术十几年,未曾有过败绩,然今日与谢严的交锋,彻底粉碎了他的自信和骄傲,他红着眼眶,捂着自己脖颈处的伤痕,心底暗暗发誓:一定要找谢严问个清楚! 杀了呼延骏的威风后,又打击了武越的信心,谢厌心情极好,加上魏军打了胜仗,大家都很高兴,受周围气氛感染,他装作谢严清冷的人设也险些绷不住。 一来打了胜仗,二来魏谦初来乍到,沈寂便命令下去,借着庆功宴替魏谦接风洗尘。 谢厌今日又立了大功,众将士对他极为推崇,即便他想借身体不适,也没躲过去众人的轮番敬酒。毕竟他今日的威猛大家伙儿都瞧得清清楚楚,哪像是体弱之人能有的? 谢楼主在游戏世界的时候,即便最后坐拥缚天楼,手下人数众多,饮酒也只能独饮,因他的手下都畏惧于他,不敢如此放肆地跟他勾肩搭背、口吐豪言。 除了小久,但在小久死后,他就再也没人陪他了。 冯扬担心他的身体,便没敬他酒,只时不时与他说上几句话。曹金没想那么多,反正他今天看到谢厌的英姿,心中更生几分敬重,不论如何都要同他共饮,冯扬拦都拦不住,就要眼睁睁瞧着微醺的谢厌再次灌下一盏,却见那酒杯在半途就被一只大手夺了去。 “将军?”曹金见到沈寂有点发虚,他听军中传言,将军似乎看上了小谢,对他维护得紧,自己让小谢喝酒会不会让将军不高兴啊? 沈寂扫了他一眼,将他看得羞愧低下头去,而后面向双颊酡红的少年。 “沈寂?”谢厌意识还很清醒,正要将酒盏夺回来,却被男人松松捉住手腕,往外走去。 “将军,您要带小谢去哪?”冯扬微微皱眉,他也听了那些流言,本来并不相信,但观将军对小谢的态度,不会是真有那方面的意思吧? 沈寂回头看他,就在他觉得沈寂不会回答的时候,这位沉默寡言的将军居然破天荒地解释道:“他还小,不能多喝。这是魏监军的接风宴,你们应多陪他。” 谢厌闻言,在心里嗤笑一声,这男人表面老实,内里还挺腹黑,这话的意思不就是要灌醉魏谦吗? 同样领悟到他用意的冯扬,立刻挑了下眉,微笑拉着曹金一起向魏谦走去。其他人见状,纷纷随大溜去给魏谦敬酒。 而大功臣谢厌被战神将军拉到卧房中,睁着一双有些迷蒙又有些狡黠的眸子,直愣愣地瞧着站在他面前的男人。 男人实在是有些高,像座大山一样,微弱的烛光完全被他遮住,将瘦弱的少年笼罩在阴影之中。 两人谁都没开口,屋中寂静一片,默默对视片刻,沈寂见他似乎有些疲惫,便移开目光,道:“你早些休息。” 丢下这句话,他就作势离开屋子,要是再看下去,他保不准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龌龊之事。 少年是悍勇之将,绝世之材,他的那些想法完全就是对少年的一种亵渎! “沈寂。”少年清清冷冷的嗓音在他身后响起。 男人停下脚步,回身看去。烛光影影绰绰间,容貌昳丽的少年倏然绽开一抹浅笑,眉目秀致,朱唇轻启,“谢谢你今日护我。” 潮流般的火热在胸腔处轰然炸开,素来冷静的男人仿佛见到猎物的头狼,大步迈回去,一把将歪在椅子上的少年抱起来,搂进怀中,这一搂抱,就再也不舍放下。 他是真的栽了,栽得莫名其妙,却又栽得甘之若饴。 被他的举动惊了一下,谢厌双臂环住男人脖颈,低首对上男人暗藏幽火的目光,轻笑一声,“做什么?” 男人双臂紧了紧,喉结微动,沉声道:“我认栽了,你接受吗?” 明明该欣喜高兴的谢厌,此时却忽觉眼眶酸涩,心绪难平,他一瞬不瞬地望着沈寂,目光中满是珍视。 改名换姓又如何?脱胎换骨又何妨?他的小久说了要陪他到永远,就绝不会食言。 双手捧住男人满是胡子的脸,谢厌俯首在他额上响亮亲了一记,笑道:“你这胡子,碍事。” 沈寂将他拥得更紧,一直压抑的情绪因他这一言一行瞬间爆发出来,几欲淹没了他的理智。他很想亲亲少年,但想起方才少年嫌弃他的胡子,担心自己扎得他疼,只好强忍着,只在少年鬓边吻了吻。 抱了好一会儿,沈寂才将谢厌放下,气息有些粗重,似乎不敢与他对视,只低声说了一句“早点休息”后,便落荒而逃。 留谢厌在屋中,兀自轻笑起来。 翌日,城外无敌,城内安定,军营里将士因为昨夜喝了酒,起来得有些迟。 曹金素来酒量好,天还未亮就来到练武场锻炼刀法。他本以为自己是起来最早的,结果到达练武场,竟发现有一人只穿了件赤色战袍,于练武场上挥汗如雨。 再定睛看去,不禁心中纳闷,这人谁啊?他怎么从来都没见过?难不成是新兵? 带着疑惑走近,那人见他来了只瞥他一眼,一句未言,继续练武。曹金心里就有些不爽快,起得比他早就算了,见到他居然连招呼都不打一声,这人长得倒是一表人才,却忒没礼貌! “那谁,新来的吧?报上名来。”曹金朝他嚷了一句,结果那人却充耳不闻。 嘿!他老曹在军中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么不给脸的!曹金在心里郁闷了一句,冲上去就要教对方做人。然而,他还没碰到对方一根汗毛,就被摔了个狗吃屎。 这年轻人实力不俗啊!都能跟将军媲美了吧!曹金见到一个好苗子,心中高兴,连忙从地上爬起来,道:“你小子挺不错啊,叫什么名字,我去帮你向将军引荐引荐。” 年轻男人用一种复杂难言的目光看他一眼,终于开了尊口:“你皮又痒了?” 嚯!曹金顿时瞪大了眼珠子,这人声音怎么跟将军一模一样,连语气都没有丝毫差别,他到底是谁? “你、你……”他瞪着男人简直说不出话来,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答案。 “老曹。”冯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曹金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他连忙转身问冯扬:“老冯,我们营中最近招了新兵吗?” 被他的话气笑了,冯扬捶了一下他的肩膀,对他身后的男人道:“将军,老曹就是起太早,脑子还没转过来弯。” 沈寂“嗯”了一声,又横了一眼曹金,大步离开练武场。 被这一出弄懵的曹金张大嘴巴,扯住冯扬的袖子,“老冯,这真的是将军?将军居然这么年轻?还长得这么英俊?” 看他这一副傻样,冯扬无奈笑着点头,“你可别忘了,将军也才二十来岁,当然年轻。”只是之前一直留着胡子,遮住大半张脸,让人看不出来罢了。 其实他一开始也是懵的。他早上醒得早,起来去茅房方便,结果就被将军逮住,不容拒绝地将他拉到自己屋中,劈头盖脸来了一句:“胡子怎么刮?” 一脸茫然的冯扬:??? 哪知他们英明神武的将军,居然有些不自在,解释道:“我看你胡须刮得不错,教我。” 冯扬这才清醒过来,借着晨曦微光,看到男人下巴处似乎被刮伤了一个小口子,还渗着血丝。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将军居然舍得刮他留了这么多年的胡子? 不过对于沈寂的心思,他也不敢多加揣测,既然将军要学习刮胡子,那他就尽心尽力地教。于是一人教得认真,一人学得用心,很快就将那一脸胡子解决了。 看到露出真容的沈寂,冯扬还是忍不住腹诽:将军这是有多暴殄天物啊?这张脸干什么要用胡子挡着? 仿佛看出来他心中所想,沈寂问:“呼延骏昨日是如何称呼谢严的?你们以前又是如何看待谢严的?” 心中陡然一惊,冯扬刹那间就明白了将军的用意,倘若大魏战神是个这般俊美之人,恐怕一开始就会有人用那种眼光看待,还会有人不服气,那这个将军当得也太没有威严了。想到小谢之前一直被人嘲笑娘气,冯扬便觉心里一堵。 “那将军为何今日要去了胡须?” 沈寂当然不会告诉他自己是要谈情说爱,只递给他一个“你懂的”的眼神,兀自去了练武场。 冯扬:“……”他压根不懂啊! 当军营里的将士皆因沈寂的真容感到震惊的时候,谢厌却被薛方拉到军医处,在她的带领下,替那些受伤的士卒看了个遍。 “谢严,我找你来是请你帮忙的。”薛方一脸凝重,“我能感觉出你医术很高,所以想请你出手救治他们。” 这些士卒在战场上受了伤,有的人幸运,熬过去就好,可有的人容易受感染,那就真的只能命丧黄泉。 军队中,因伤而亡的实在太多。谢厌记起上个世界中,他的那本《疑难杂症详解》问世之后,军队中因破伤风死亡的人数锐减,还有一些断肢之人,也因为妥当的处理,不会因为流血过多或大面积感染而死亡。 如今他身处军营,亲眼见到这些人的痛苦无助,本来冷漠的心终是受到一丝触动。 “可以,”他眸光冷淡,说出的话却令人欣喜,“你备好纸笔,我将应对之法都写下来,你照着上面去做便可。” 薛方本来只是抱着微弱的期望,未料他居然真的有法子,顿时高兴起来,但心思一转,忐忑问道:“你将方子写给我,我不就学会了吗?”她本意是想让谢严自己出手的。 哪知少年将军只反问:“有问题吗?”那双眼睛黑白分明,看起来极为清澈,薛方只觉得心口一悸,忽觉无地自容。 她出身杏林世家,从小学医,家中典籍都被翻烂。可是后来,家中突生变故,她来军营的目的就是为了避难。以前她因天赋卓越素来自傲,可是如今,她却屡屡为这个少年深感动容。 谢厌不仅医术远高于她,就连这种无私的情怀都比那些自诩杏林圣手的人高得多。毕竟谁家的医术不是藏着掖着的?能这般大方地将疑难之症的解决方法告诉他人,当世仅见。 她越想眼眶便越发红了起来,自己要学的还有许多! 不知她心中所想的谢厌,迅速将方子写完,而后起身道:“我该去练武场了。” “等等!”薛方及时叫住他,认真道,“我不会妄自居功的。” 少年将军只留下一个诧异的眼神,便踏步离去。 小八在他肩头忍不住说道:“这姑娘品性不错啊,你真的不打算收她为徒?” 谢厌笑道:“我现在的身份是个将军,更何况,你见过上赶着收徒的师父?” 肩上的金光一闪一闪的,小八在心中哀叹一声,有时候他是真的跟不上宿主大大的思路啊。 谢厌前脚刚离开军医处,林奕后脚就来寻薛方。昨日见到谢厌在战场上的骁勇,林奕终于相信,他是真的已经解了毒。而且那个射冷箭的人他也认识,就是训练营中的武越。 义父派遣武越来暗杀谢严,那说明毒已经对谢严无用,谢严是真的背叛义父了。 谢严背不背叛他不管,他只想知道,薛方是不是真的能解毒。 正在研读谢厌方子的薛方,见林奕进来,不紧不慢地将纸叠好,塞进衣内,问:“林副将受伤了?” 林奕生得俊秀温雅,在军中人缘素来不错,不过薛方才来军营不久,也没跟他说过几句话,并不知他是什么样的人,但不管他是何等人,反正现在在她心里,谢厌绝对排第一! “薛大夫,谢将军的毒是你帮他解的?”林奕开门见山道。 薛方再傻,也知道谢厌身上的毒并不寻常,可能这背后还有不少文章,如今林奕突然问起,她便道:“你如果不是来治伤的,就请离开,我还有很多伤员要照顾。” 林奕无奈一笑,“我没有恶意,”他突然将上衣一扒,在薛方躲闪不及惊讶至极的眼神下,苦涩道,“实不相瞒,我也中毒了。” 薛方定睛一看,见他心脏周围的筋脉确实有些发黑,与谢厌的症状一模一样,心中顿时一惊。 这都是什么情况啊?她根本不想被卷入那些阴谋诡计中,而且,她也根本不会治。每个人身体不同,谢严教给她的法子可以治好谢严,但不一定能治好林奕啊。 她低首思虑片刻,在林奕期待的目光中,开口道:“你还是去找谢严吧,这毒我不会解。” 言罢,不顾林奕惊疑不定的眼神,兀自去照看伤员。 谢厌还未行至练武场,就听里面乱嘈嘈一片,难道今日沈寂没来吗?毕竟有沈寂在,谁敢胡言乱语? 他刚一进去,就接收到不远处曹金朝他挤眉弄眼的表情,便走过去,问:“怎么了?” 曹金一脸神秘的笑容,“你看看上面。”他指了指练武场中间的高台。 谢厌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就见一位粗壮高大的士兵被另一个英俊的年轻人按倒在地,周围人俱击掌欢呼,揶揄哄笑。 他眸光一亮,在曹金期待的目光中,浅笑开口道:“将军依旧神勇。” 本来还期待着他问“这厉害的年轻人是谁”的曹金:“……”为什么只有他那么蠢那么蠢!为何小谢居然一眼就要看出来那是将军?这太不可思议了! 要知道军营中跟他一样蠢的人大有人在,否则那些上台跟沈寂比试的人是闲着没事儿干吗?这是将军在故意装新人立威! 高台上,正准备继续的男人,忽然察觉到一道目光,他似有所感,侧首瞧去,就撞上了谢厌温和赞赏的眼眸。 脸上顿时发起热来,他正要下来停止这场游戏,就听心心念念的少年朗声开口:“我来试试。” 一些看热闹没认出沈寂的将士们俱哄闹起来,小谢将军的功夫那可是一等一的好,就让小谢将军虐一虐这面生的年轻人! 沈寂心口顿生一股灼热,浓眉下一双眼眸,执拗地盯着少年向他走来,少年有多强,他很清楚。 两人相对而立,全身每一处肌肉都绷得紧紧的,都在寻找对方的破绽。就在众人看得无聊之时,两人同时动了! 年轻俊美的男人出手如电,就要擒住对方的肩膀,却被美貌少年灵活躲开。两人交手几十回合,俱连对方的一片衣角都未能捉住。 台下众人越看越觉得热血沸腾,纷纷击掌喝彩,其中以曹金的嗓门最大。 又过了一百来招,眼见一时半会儿根本分不出胜负,谢厌忽然露出一个破绽,等着男人来击破,却没想到,沈寂竟然也突然摆出了一个破绽,面对着自己。 两人同时停手,目光胶着在一起,周围人的哄闹声、欢呼声似乎与他们格格不入,他们独成一个世界。 “到底谁赢了?” “对啊,小谢,你们谁赢了?怎么不打了?”曹金的大嗓门响彻全场。 谢厌回过神来,微一拱手,“将军神威,末将自愧不如。” 男人盯着他看了半晌,在众人惊疑不定的讨论声中,开口道:“谢游击不必自谦,我在你这年纪,远不及矣。” 真的是将军的声音!一些像曹金一样的蠢人纷纷想要自拍一掌。 练武场外看了整场比试的魏谦,目光微沉,这谢严看来真的不好对付。 台上的沈寂此时压根顾不上旁人,他的心中眼中只剩下谢厌。 “曹金、冯扬,你二人负责训练,我与谢游击换个地方继续比试。”沈寂吩咐之后,便领着谢厌大步离开。 不明所以的人,只觉得将军果然是个武痴,如今终于遇到谢将军这样的高手,自然迫不及待要互相研习武艺。他们应该要向大将军和谢将军学习。 察觉到什么的冯扬在心里叹了口气,说实在的,除却性别,这两人当真相配,不过估计他们也不会在意旁人眼光。 谢厌跟着沈寂出了练武场,魏谦就站在那儿,两人却似未见一般,径直从他身边经过。若是有心人注意观察,便会发现沈寂的脚步越来越凌乱。 一路垂首跟着沈寂,谢厌刚行至他的卧房门前,便被率先进入的男人,一把攥住手腕拽了进去。 门轰然一声被关上,谢厌的背紧紧贴在门上,只听到面前男人急促的呼吸声,以及一道饱含情意的低语。 “我胡子剃了,不碍事。” 第32章 美貌细作06 林奕寻薛方解毒未果, 听闻谢厌去了练武场,便直奔而来,却在半路上与回去的魏谦相遇。 “魏监军。”他匆匆行了一礼, 就要急步离开。 魏谦眉目含情,叫住他,“林副将, 这么急着去哪儿?” 似不敢与他对视,林奕只垂首回道:“末将正要去练武场,监军有何吩咐?” 林奕本来只是随口一问,可魏谦却似当了真,竟思虑半晌, 开口道:“魏某初来乍到, 对这西北军军中事务还不熟悉, 恐日后难以担任监军之职,林副将可否拨冗为我详细说明一番?” “可是……”林奕迟疑着说道, “末将还有要事, 魏监军若是不急, 待末将处理好事务,再亲自去拜访,为监军解惑如何?” “你这人……”魏谦身边的随从正要怒目呵斥, 却被魏谦压下,魏谦生来高贵, 不过人如其名, 表面谦和有礼, 他微微一笑,“你是去寻谢游击?” 被言中心事,林奕虽疑惑,但依旧镇定,“是。” “已经迟了,”魏谦忽地上前,笑容俊美风流,语调温柔蛊惑,“谢游击已被沈将军拐跑,你现在去寻倒是扰了别人好事,不妨先去我那替我解惑,如何?” 拐跑?好事?这魏监军说话怎么如此暧昧?林奕皱了皱眉,还是委婉拒绝道:“可末将还需去练武场与众将士一同训练。” 大魏的人都是他的仇人,虽第一次见面,这个魏谦让他有些心动,可仇人毕竟是仇人,还是保持距离为好。 魏谦对人的情绪素来敏感,察觉林奕的态度,不免生出几分不悦来。不过是父王豢养的一条狗,还只是小小副将,居然这么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叫他着实生气。 他冷下脸,淡淡看了一眼林奕俊秀的面容,道:“既然林副将如此不愿,那魏某也不强人所难,西北军务魏某再去询问旁人。” 言罢,不等林奕作出反应,便负手离去。他生于皇室,礼仪风范极为妥帖,一举一动都令人赏心悦目,林奕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久久舍不得移开目光。 闷热的屋内,男人强壮有力的手臂紧紧搂住少年的背,将他按在门上,压抑地亲了一下少年光洁的额头。 他根本描述不出来他有多想将少年揉进身体里,胸腔处的火热熊熊燃烧,背上某处也如火焰滋生,一直蔓延至他整个身躯,仿佛这二十三年来所有的情感,都积攒下来,只为遇见眼前的这个人。 当澎湃的情绪如洪流般充斥他的大脑,他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他怕自己太过孟浪,会吓着面前的少年,所以只能如此小心翼翼,仿佛谢厌在他眼中,是块易碎的无价之宝。 男人笨拙的动作,几欲让谢厌笑出声来,他欣赏够了沈寂通红的眼眶和颤抖的喉结,便主动环住男人的脖颈,借力而上,像树袋熊一样挂在男人身上。 上一个世界,他因担心小久的脚受不住,很少玩这种姿势,不过在这个世界,沈寂身强力壮,承担他这具身体的重量,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沈寂迅速托住谢厌,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瞅着他,仿佛是在求某人投喂。 双手捧住他的脸,谢厌低首,同样在他额上重重亲了一记,紧接着,柔软的双唇落在男人高挺的鼻尖上,两人维持这个姿势,双目对视,暧昧渐生。 男人一只手果断从他背上移至后脑,轻轻一按,软嫩湿滑的唇瓣被他一口叼住,沈寂气息陡然愈加粗重,双手紧紧箍着谢厌,狠狠吻了下去。 谢厌全身被男人灼热的气息包裹,闭目承受沈寂膨胀的情欲,与他交缠在一起。沈寂托着他往床榻方向走去,却在中途撞上了桌案,腿一软,两人就倒在桌案上。 背贴着硬实的桌面,谢厌却不管不顾,继续与同样不愿起身的沈寂耳鬓厮磨,亲密无间。 若非场合不允许,沈寂压根不舍得放手,只是如今身在军营,即便他的身体再怎么叫嚣着想要拥有谢厌,也只能狠狠憋着。 又重重亲了好几下,他才起身将谢厌抱起来,然后坐在书案后,将少年禁锢在自己怀里。少年容貌姝丽,经过方才激烈的拥吻,眼尾飞上一抹红霞,目中泪光迷蒙,朱唇红肿,看上去愈加可口。 沈寂深吸一口气,将脑袋埋在谢厌肩上,唯恐自己再看下去又会兽性大发。 “跟着我,好不好?” 他是真的抱着少年不想撒手了,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仿佛将自己整颗心掏出来捧在少年面前都嫌不够。 谢厌自然是愿意跟他在一起的,不过谢严的身份还是个阻碍,难免会被有心人捅出来搞事,所以必须要提前部署。 “我的身份……”他欲挣扎着从沈寂身上下来,却被男人紧紧圈住不让,只好作罢,继续道,“我被当成细作培养了十几年,来军营有什么目的你也知道,你当真心无芥蒂?” 沈寂闻言一愣。若是换一个人,他不可能没有芥蒂,但似乎所有的道理用在少年身上,对他都无效。喜欢一个人到了没有原则的地步,若放在以前,沈寂想都不敢想。 “你不是细作,你是谢老将军的独子,你是我大魏子民,是我西北军的游击将军,我们之间不存在任何阻碍。”他攥住谢厌的手,整个包住,认真诚挚答道。 谢厌勾唇一笑,还是小久待他最好。 “林奕同我一样,也是出自训练营,除此以外,我不知西北军中还有没有我这样的存在,甚至,我如今背叛他们,他们可能会利用我细作的身份,让整个西北军怀疑忌惮我。”他望进沈寂的眼中,笃定道,“流言,有时候真的能够杀人。届时即便我能保护自己,你又如何自处?” 沈寂不傻,除了谢厌相关事情,他都相当理智。如今谢厌的身份的确是个问题,好在他到目前为止,没有做出什么出格之事,且斩杀呼延智、击伤呼延骏,此等大功足以抵消他细作的身份问题。 但就像谢厌所说,流言可畏,西北军若是因此军心混乱,并不是件好事。 “你那日说了我的真实身份,可有证据?”谢厌用指腹摩挲男人掌心的厚茧,“还有,如果我的身份真的如你所说,那我就有理由相信,林奕他们也非西戎人。” 沈寂沉眸,一想到少年从小就被人虐待训练,还被人当做手刃同胞的棋子,他就气得想提刀杀人。 “你可知那个训练营在何处?背后之人是谁?” 谢厌摇了摇头,然后又凑近他耳边,小声说了一些话,沈寂一边认真听着,一边又受不住他这般蛊惑,将少年的手握得更紧了。 “你觉得行不行?”谢厌见他出神,戳了戳他鼓囊囊的肌肉。 沈寂皱了皱眉,担忧道:“会不会太冒险了?” “西北军现在可是你说了算,你怕什么?”谢厌指尖在他掌心勾挠,沈寂耳根子就变得相当软,只好无奈道:“好,就这么办。” 林奕找谢厌一回不成,还想找第二回,只是谢厌这几天一直和沈寂腻在一起,他压根没机会说解毒之事。 又过了几天,他终于在训练结束之后,看到不远处谢厌单独的身影,正准备上前,就听周围有人窃窃私语。 “哎你们听说了吗?”一士卒神神秘秘的,跟几个伙伴凑在一起,“谢将军是西戎细作!” “哦呦!这话可不能乱讲,”旁边的士卒连忙捂住他的嘴,“你蠢不蠢?这种传言你都信?他要是西戎细作,那呼延智是怎么死的?” “是啊,你见过细作会杀了己方主将?” “嗤!别又是谁在败坏谢将军名声吧?真是够了!这种流言老子一个都不信!” 反驳的是跟谢厌同生死过的士卒,要搁在以前,他也会怀疑谢厌,可如今,他真的不相信谢厌是细作。 林奕心中一惊,难道谢严的身份要暴露了?是不是义父做的?一旦谢严细作的身份被人知晓,等待他的将是什么结局,林奕根本就不用多想。 可谢严一死,就没人能帮他解毒。林奕虽仇恨魏国,愿意舍身报仇,但他并不愿被什么毒药控制,不愿自己的一生都在别人的操纵下过活。 “谢严!”他急步上前,“我有事问你。” 谢厌上下打量他一眼,“你说。” 环顾四周众多士卒,林奕微微一笑,“我们去你屋里聊可否?” 谢厌没再开口,兀自进了自己房间,林奕紧随其后,略带紧张地看着他。 “小八,你不是说林奕和魏谦对上眼了吗?怎么看这模样,两人还没在一起啊?”谢厌随意坐在椅子上,边倒茶边问。 “大大,原剧情走虐恋情深路线,谢严和沈寂死后,林奕渐渐崛起,掌握住西北军军权,这已经达成背后之人的目的,但林奕依旧以为自己是西戎人,一边深爱魏谦,一边又深恨大魏,两人纠纠缠缠很久之后,搞得林奕差不多快要自杀,魏谦快要登上皇位,他们才知道真相。然后林奕经过一段时间纠结,便和魏谦你侬我侬了。”小八极快地解释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和沈寂没死,而我又解了毒,虽然改变不了两人互相看对眼的情节,但其实已经改变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发展路线,对吗?”谢厌笑了笑,“原剧情中,林奕只能依附别人生活,忽然有一天遇到对自己呵护有加的贵公子,心生向往,逐渐被其吸引,实属正常。可是现在,他有机会摆脱这种生活,作为一个男人,他首先想到的不是寻找爱情带给他的温暖,而是能让他解脱的解药。” “对对对,所以大大,你要帮他解毒吗?”小八很想知道谢厌会怎么做。 “谢严,你的毒真的已经解了吗?”林奕攥紧双拳问道。 “你来是找我解毒的?”谢厌淡淡瞥他一眼,就在林奕以为自己要被拒绝的时候,却听少年继续说道,“我可以帮你解毒。” “当真?”林奕被他的话震懵,他万万没想到谢厌居然会这般轻易就答应他。 谢厌不是很喜欢林奕。原身在军营里的人缘差成那样,跟林奕的装模作样也有一定关系。虽说林奕的那些举动都是受义父指使,但这不妨碍谢厌看他不爽。 想必那位义父也清楚谢严的真实身份,为避免他与西北军的将士有过多接触,所以让林奕从中作梗,让他被人孤立。被人孤立的少年对西北军更无好感,甚至迁怒沈寂,使得沈寂多次想寻他谈论身世都被他拒绝。 不过如今,既然林奕想要脱离木偶般的生活,此举能给那位添堵,何乐而不为? “我从不说假话。”谢厌喝了一口水,朱唇愈显莹润,“不过药材你需要自己准备,而且解毒过程具备一定风险,你确定要解?” 凶险林奕是知道的,虽然他没亲眼看薛方是如何给谢厌解毒的,但那日被抬出屋的铜盆里俱是毒血,他看得一清二楚。流那么多血,正常人都难以在短时间内恢复元气,也只有谢严这个怪物,居然还能伤了呼延骏。 想到呼延骏,林奕突然一愣,问出了一直令他疑惑的事情:“谢严,你能告诉我,你为何要突然背叛吗?” 见他终于问出来,谢厌一双清冷的眸子看向林奕,仿佛一位洞察一切的智者,“因为我发现,我是魏人。” 什么!林奕倒抽一口凉气,猛地退后几步,连连摇头,“怎么可能?这不可能!你是不是被什么人骗了?你怎么证明自己是魏人?” 小八也很疑惑,“大大,你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个?” 谢厌在心里故作善良道:“为了让他早日认清自己的身份,这样跟魏谦才不会虐恋情深啊。” 小八:“……”大大你这么调皮,这俩人还有恋爱可谈吗? 震惊过后的林奕回过神来,呼吸急促,双目通红,他紧紧盯着谢厌,缓缓开口:“你回答我。” “你这么聪明,怎么会想不到?”谢厌并不打算解释过多,有时候人更愿意相信自己推理出来的事实。林奕不傻,稍作细想,便能领会其中意思。 如果他们是西戎人,为何所谓的义父从来都以面具示人?如此藏头缩尾,根本就是有猫腻。 而且,西戎人的作战方式与大魏有很大不同,他们从小接受的训练却都是大魏的刀法、剑法等,与西戎压根沾不上边。虽此举可以解释为这可让他们更加完美地融入魏人,可是,西戎极重视自身武艺传承,且素来瞧不起魏人的花拳绣腿,如此一来,岂不自相矛盾? 当然,这些猜测根本站不住脚,但不妨碍在林奕的心里埋下怀疑的种子。一个奋力想要逃离牢笼的人,势必会弄清楚自己的身世,希望林奕足够聪明。 “我去准备药材,”思绪混乱的林奕丢下这一句就要离开,却还是没忍住,回头提醒了一句,“军中已有流言,说你是西戎细作,你还是注意点吧。” 没等谢厌回应,他便落荒而逃。 其实认真说起来,林奕也算个可怜人,即便剧情中的他最终功成名就,与魏谦君臣相得,拥有一个看似美好的结局。可若是继续细想下去,林奕毕竟从小服用毒药,且在战场上受过重伤,身体根基已毁,必定活不了多久。再者,他和魏谦所谓的爱情从一开始就不纯粹,更何况,君王的感情又能深厚到哪里去? 谢厌将这些想法与小八分享,小八身体抖了抖,哭唧唧道:“这么一说,他也好可怜啊。” 那厢林奕去找薛方询问药材之事,薛方这次倒是大大方方指点了他,他便兴冲冲地准备去收集药材,结果刚出军营,就听说谢厌被带入囚室之事。 流言不是刚起吗?怎么谢严这么快就被带入囚室审讯了?难道是义父在背后推动?西北军里到底还有多少细作? 如果真如谢严所说,他们可能并不是西戎人,而是魏人,那义父的用意到底是什么?推翻大魏皇室吗? 林奕忽然觉得身体发冷,他站在萧条的栗阳城街道上,一时竟觉得无比迷茫,不知何去何从。 忽然,一只手从背后伸过来,林奕眉目一凝,迅速挡住那只手,并与手的主人拆起招来,那人边和他对打,边将他往巷子里引去。 两人到了巷子深处同时停手,武越抬着下巴看他,“你在军营里,武功都荒废了。”语气相当招人嫌。 习惯他说话方式的林奕并不在意,挑眉道:“你的箭术也大失水准。”他是在嘲笑武越那日没射死谢厌。 那么好的机会都没能射中,真的够武越郁结一辈子了。 “我的毒期限快到,要是任务没完成,就是死路一条,谢严是叛徒,你有义务助我。”武越好不容易混进栗阳城,就是为了找谢厌。 听到“叛徒”两个字,林奕眉间微动,他看了看武越背上的弓箭,道:“这你不用费心,谢严细作的身份已经暴露,西北军不会放过他。” 林奕嘴上虽这样说,但其实他心里也清楚,西北军杀谢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毕竟没有确切证据,而且谢严数次立功,在西北军将士的心目中已经树立起高大伟岸的形象,很少有人忍心杀他,沈寂也一定会保住谢严。 他告诉武越这些,只不过是想让他离开这里,毕竟他还要依靠谢严解毒。 哪知武越嗤笑一声,道:“你是不是蠢?谢严的细作身份就是义父派人宣扬的,为的就是将他关入囚室,这样我们才有机会暗中下杀手,要是他扛不住,将训练营的事情交待出来怎么办?” “所以你来,是奉命杀了谢严?”林奕皱了皱眉,“你想让我帮你混入军营?” 当然不是,武越在心里嘲笑林奕的愚蠢。义父要是真派人去暗杀谢严,找本就在军营里的人岂不是更合适?怎么可能找他?他去见谢严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跟谢严讨论箭术。 反正即便他任务没完成,义父也不舍得杀了他,他可是难得一见的神箭手,有利用价值的棋子,待遇总会好很多。 “怎么,你做不到还是不愿做?你也要背叛义父?”武越冷哼一声。 “可我现在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林奕表示拒绝。 不耐烦的武越踢了踢墙,皱着眉头,“什么事比得上杀叛徒重要?” 林奕唇角一勾,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到武越面前,“你若能帮我把这些药材集齐,我就帮你进去。” 扯过来一看,武越一脸嫌弃,“你什么时候成了跑腿的药仆?行吧,我去找,明天还在这里碰头。”他说着就将那张纸随意一揣,跑出了巷子。 林奕蓦地低笑一声,这人压根不明白,他手里拿着的那张纸,对于他们来说有多重要。 回到营中,林奕来到囚室,这是专门关押军中重犯的地方,进了这里的人,基本上都是死路一条。 囚室外,曹金抓耳挠腮,急得团团转,见冯扬一脸愤怒的模样,心中大感失望,忍不住捉着他的衣领,几欲咆哮:“冯扬!你怎么也不相信小谢?你也觉得他是细作?” 冯扬推开他,敛眉道:“当初在山上的时候,是你怀疑他乃细作,怎么?没几天就改变主意了?” 听他这么一说,曹金瞪大双眼,气喘如牛,觉得整个胸腔几欲爆炸,他狠狠捶门,痛心疾首道:“我当初就不该说那些浑话!是我害了小谢!可是老冯,你一直都很聪明,小谢到底是不是细作你还不清楚吗?现在将军要用刑审问,小谢那身板怎么可能受得住?” 冯扬:“……”将军要是舍得用刑他就吞剑自杀!没见到小谢进囚室的时候,将军那依依不舍的委屈眼神吗?既然将军和小谢要演戏,那他也不能错失这场好戏。 就是看老曹这情真意切的蠢模样,有些不忍心。 林奕走近,问:“我能进去看看吗?” 见曹金找到同好的模样,冯扬连忙拉住他,用凉薄的口吻道:“不过一个细作,有什么好看的?” 要不是看在多年好友的份上,就冲他这话,曹金就能一拳挥过来。 林奕一心想着解毒之事,没对冯扬前后相差的态度多加思考,想了想,问道:“这流言是谁传开的?” 一问到这个,曹金抬手就要扇自己巴掌,被冯扬无奈拦住,“行了老曹,这事儿不怪你,你别太自责。”他是真的看不下去曹金在这自虐了。 见没法进入囚室,林奕只好离开。 囚室内,光线昏暗,寂静无声。 谢厌靠在沈寂身上,听着外头的动静,对曹金不禁抱有深深的同情和轻微的愧疚。 “猜猜看会是谁来杀我?” 沈寂额上青筋鼓动,“我看谁敢。” 被他浑身的煞气震到,谢厌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在这他们当然不敢,所以,你该走了。”他说完就对上了男人委屈的眼神。 在心里赞了句可爱,谢厌捧着他的脸,在他唇上亲吻好几下,眉眼含笑,唇角生情,“可以了吧?” 还差得远呢。沈寂腹诽一句,但也知自己一直留在这不妥,便狠狠抱了一下谢厌,一步一回头地离开囚室。 翌日,林奕来到和武越约定好的巷内,见武越手中拎着一个大麻袋,里面鼓鼓囊囊的,便问:“全都买齐了?” 从训练营出来的人基本上没有蠢蛋,武越又是里面的佼佼者,收集一些药材对他而言简直太过容易,他高傲地点点头,“走吧,带我进军营。” 林奕将麻袋拿在手上,却没有立即动身,反而问武越:“义父让你来杀谢严,那他有没有告诉你,谢严的毒已经解了?” 他话音刚落,武越就一拳捶在墙上,满目煞气,“老子就说嘛,让谢严那小子死于毒药不挺好的吗?为何要我走一趟?原来如此!”他恍然大悟,目光陡然落在麻袋上,“所以你从谢严那里得到解毒之法了?” 没有谁不会动心,武越也不例外。林奕性格算得上温和,能忍,可武越早就忍不了了,他这次没完成射杀谢严的任务,没有立刻回去告罪,而是来寻谢严讨教箭术,就证明他已经不太将性命放在心上。虽说义父不太舍得杀他,但万一呢? “你想得太过简单,”林奕摇摇头,“谢严与我们一样,不可能将底牌全都暴露出来,这些药是用来解毒的,但解毒的具体方法,只有谢严一个人知道。” 直到此刻,武越才由衷佩服起谢严来。 “那我们赶紧进军营,找谢严给我们解毒。”只要能解了毒,谢严让他做什么都成。 “你忘了?谢严因为细作身份,现在被关在囚室,正在接受审讯,我们根本没法见到。”林奕皱了皱眉,他的期限也即将到来。 之前送解药的是孙大夫,如今孙大夫被军法处置,还不知道接替他的人是谁,到现在都没有消息,这种被人掌握生死的感觉他真是受够了! “那我们去劫囚吧!”武越忽然说道。 林奕被他弄得很是无奈,“你以为军营是你家?想劫就劫?而且我认为,谢严待在里面比出来安全得多。走吧,我先带你进军营。” 将武越伪装成新招来的药仆,林奕领着他直接来找薛方,薛方打量一番武越,皱起秀气的眉头,“又一个?”她是不是摊上什么大事儿了?一个两个都中了同样的毒。 “知道你这里缺人,让他给你打下手。”林奕温和笑道。 薛方知道他们的来意,摆了摆手,“在我这待到死也没法治,你们怎么不去找谢严?” 她这几天一直在研究谢厌写给她的那些方子,简直如痴如醉,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也没人主动告诉她谢严被关之事。 林奕就跟她解释了一番,薛方听罢,柳眉倒竖,气势汹汹,一拍桌子,怒声道:“一群白眼狼!要不是谢严的方子,他们的病痛能好?我自诩还没那个本事!还有沈寂是怎么回事?谢严救了他两次,他居然将谢严关进囚室?不行,我得找他们理论去!” 她说着,根本不顾两人,直接往囚室方向冲去。 囚室周围有重兵把守,若是旁人过来,士兵定会呵斥,可是薛方给他们治过伤,他们不忍责备于她,只好声好气道 :“薛大夫,将军吩咐了,谁都不准探望。” 薛方见状,冷哼一声,直接骂道:“到底是谁传的流言?说谢严是细作,真是忘恩负义!谢严斩杀呼延智的时候你们在哪里?谢严斩伤呼延骏的时候你们不是很开心吗?你们躺在地上无药可医的时候,还不是谢严提供的方子治好了你们!现在一个个见死不救,一个个落井下石,我看你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脑子都被猪啃了!” 她越说越气,见周围士卒俱一脸羞愧,也知事情不能怪他们,便跺了跺脚,往沈寂住的地方跑去。 沈寂心里也急啊,他现在恨不得天天跟谢厌待在一起,而且囚室那个地方是人待的吗?要是委屈了少年怎么办?薛方来的时候,就看到沈寂呆滞地坐在书案后,手里拿着笔,看起来像是在处理军务。 “沈将军?”她喊了一声,见沈寂回过神来,便道,“谢严救了你两次,你就是这么对他的?他要真是细作,会救你吗?” 正因为这事儿愁着呢,沈寂又不好说明实情,只好沉着脸道:“军规如此,倘若查清谢严不是细作,定会还他一个公道。你只是个大夫,此事你莫要再管。” 薛方紧咬唇瓣,见他油盐不进的模样,气愤地瞪他一眼,转身跑出去,半途还撞上冯扬,对他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冷哼一声走远。 冯扬摸摸鼻子,无奈轻叹,扮演坏人还真不容易。 他踏入沈寂屋子,将薛方刚才去囚室的事情向沈寂说明,然后笑道:“他这么一闹也挺好的。” 沈寂颔首,“确实,她一闹,对方必急。军中受过阿严恩惠者众,阿严的细作身份只是传言,长了脑袋的人不会放在心上。” 阿、阿严?冯扬差点吞了自己的舌头,看来将军和小谢的关系果然不寻常。 夜幕降临,军营中除了巡夜士卒,其他人不得随意走动,囚室外换了一批士卒把守。 子时,囚室内漆黑一片,正在练功的谢厌突然醒过神来,嗅到一道极淡的异香,他屏住呼吸片刻,缓缓软倒在地。 “大大,你没事吧?”小八关心道。 “无碍,不过是迷药而已。”谢厌闭着眼睛,听着来人极轻的脚步声,然后是牢房门被人打开的声音。 陌生人的气味越发靠近,小八“嗷嗷”直叫:“大大,他手上拿着毒药!他伸过来了!他要毒死你!” 投毒本就在意料之中,黑暗中,谢厌唇角勾起一抹微笑,就在那人的手指即将碰到谢厌嘴唇的时候,只听囚室外“砰”地一声巨响。 沈寂黑着脸大步走进来,直接将欲逃脱的杀手踹翻在地,毫不犹豫扭断他的胳臂,然后丢给身后的冯扬,连忙过来将谢厌扶起,小心翼翼问:“他没碰到你吧?”说着目光落在谢厌的唇瓣上。 一想到少年的嘴唇可能被杀手的手碰过,沈寂就忍不住想要杀人,他一把将谢厌横抱起来,嘱咐一脸“就知道是这样”表情的冯扬:“谢游击遇刺,我先带他回去,这个人等会我亲自审。” 看着男人阔步离开的背影,冯扬在心里为手中被点了穴的人默哀。将军之前说亲自审小谢,那是舍不得旁人审,但是这个人嘛,不死也得脱层皮。 差别待遇嘛,他懂。 第33章 美貌细作07 谢游击在囚室被人暗杀, 杀手竟然是袁栋将军手下的一名小将,名叫王彪。 消息在军营中传开,众人俱感叹唏嘘不已, 听到消息的袁栋简直不敢置信,他什么时候让人去杀谢严了!谢严跟他无仇无怨的,他有这个必要吗?肯定有人要害他! 带着满腔愤怒, 袁栋抄起长刀就往囚室而去。 刚到囚室门口,他就听见里头熟悉而又凄惨的声音:“大将军,真、真的是袁将军指使小的……” “放你娘的狗屁!”气急的袁栋硬是冲破守兵的阻拦,闯进囚室里,不顾正在审讯的沈寂等人, 揪起王彪的衣领就要揍。 “揍死你负责?”沈寂平静的反问成功制止袁栋的莽撞行为。 被人污蔑, 即便问心无愧, 可到底还是有些心虚的,他就怕别人听信了这人的胡扯, 让自己成为整个西北军的笑话和耻辱。 憋着气放开王彪, 袁栋恶狠狠瞪他一眼, 然后面向沈寂,紧皱着眉头,“你可千万别听他一派胡言, 这种把戏想必你也能看出来,他一定是受别人的指使来故意往我身上泼脏水!” 沈寂挺直腰杆坐在椅子上, 闻言抬眉, “你来审?” 袁栋向来只敢在心里骂他, 并没那个勇气跟沈寂正面起冲突,便假笑道:“你审,你审。” “将军,”一士卒在囚室外求见,“薛大夫吩咐小的送来一颗药丸,说是人吃了后,若是没有解药,便会痛上三天三夜,肠穿肚烂而死。” 闻言者俱背生寒意,缩了缩脖子,这个薛大夫也太可怕了吧! 可沈寂却有种莫名的感觉,这个药丸绝对不是薛方送来的,至于出自谁手,除了他的阿严还能有谁? 冯扬出去接过药丸,在沈寂的示意下,上前捏住王彪的嘴,就要将药丸塞进去。 王彪奋力将脑袋往后靠,惊恐至极,他宁愿受刑也不要吃这糟心的毒药! “沈将军,”门外响起魏谦的声音,“听说军中出现叛徒,魏某可否进去观审?” 他说着询问的话,语气及态度却不容置疑。皇室子弟的高傲让他打从心底瞧不起这些粗鄙的莽汉。 王彪贼溜溜的小眼睛中闪现出隐秘的喜色,冯扬心中冷笑一声,趁他不注意,一把捏开他的嘴,直接将药丸塞了进去!药丸入口即化,王彪即便想吐也吐不出来,他面色煞白,求助地看向正走进来的魏谦。 哪知魏谦根本没有看他,年轻俊美的男人环视周围,挑眉道:“据说西北军中出现西戎的细作,这细作还是皇上刚刚封赏的游击将军,怎么魏某在这里并没有看到谢游击?” 他顾左右而言他,点名谢严是细作,曹金气得直想把他暴打一顿,让他没事别乱吠个不停!小谢要真是细作,他老曹就把脑袋摘下来给人当球踢! 沈寂掀掀眼皮,神色平静道:“魏监军若是来看审讯,就坐下来捧杯茶慢慢瞧。”言外之意就是其他事别多管。 魏谦哪有这么容易放弃?他依旧微微笑着,眸中却带些嘲讽,“沈将军这是确定要包庇谢严了?” “魏监军这是何意?”冯扬慢条斯理开口道,“谢将军到底是不是细作,并非你空口白牙指控就可,又何谈将军包庇于他?” “我身为监军,有职权和责任调查细作一事,西北军中出现此等流言,我相信并非空穴来风,此事一定要查探清楚,既然沈将军舍不得刑讯,那不妨魏某亲自去请谢游击来此解释清楚?”魏谦说得相当正义,仿佛他就是为了西北军安定才要彻查到底。 “证据。”沈寂完全不惧魏谦,西北军毕竟是他说了算。 魏谦意味不明地笑了下,“魏某掌握了一则情报,据说西戎细作的后腰上都有一块印记,用来证明自己身份,”他对上沈寂由平静渐变为惊痛的双眸,继续残忍道,“那印记是用烙铁烙上去的,烙上去后再用药水涂抹,除非割去皮肉,否则便会伴随一辈子。沈将军,你同他关系非比寻常,可有见过……”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沈寂猛地跳起来,他根本无从反应,脸上就被狠狠揍了一拳,口中立刻血腥一片,魏谦惊怒准备还手,却被沈寂狠狠压在地上开揍,压根毫无反抗之力! 他的侍从则被冯扬、曹金等人拦住。至于刑架上的王彪,已经完全没人在意。 沈寂完全没法想象少年以前都经历过什么,魏谦的话令他盛怒至极,痛不可遏,揍魏谦的时候一点也没留情,他不知道自己挥了多少拳,可不管再怎么发泄,心里的痛惜和后怕也一点儿没减少。 “将军!将军!”冯扬眼见魏谦要被沈寂打死,连忙招呼曹金过来一起阻拦,虽然他也很想将魏谦揍扁。 可是沈寂像是疯了一样,怎么拉都拉不开,再这么下去,魏谦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若他只是个普通的监军,自己找死没问题,可他是齐王世子,正宗的皇室血脉,要是在这里被打死或打残,即便是将军也没法向皇室交待。 “来人,快去请谢将军过来!”冯扬无奈,只好吩咐人去请能治得住将军的谢厌。 很快,谢厌便赶来囚室,他在路上已经听说囚室之事,也知道魏谦所言的用意,可即便心中有所准备,也被沈寂疯狂的模样给惊到。 “沈寂。”他走近,唤了一声。 身陷狂怒情绪中的沈寂充耳不闻,只想着要将眼前这个可恶的人大卸八块! 在心里无奈叹口气,谢厌俯身,一把握住男人粗壮的手臂,硬生生将他的攻击给拦住。 周围众人:“……”谢游击果然厉害,居然能从将军手里救人。 沈寂眼眶通红,抬起头来,怔怔望着面前的少年,听他道:“你可以继续打,只要他还剩一口气,我就能将他救活。” 男人终于回过神来,不顾已经昏死过去的魏谦,一双眸子写满痛惜、自责、委屈,他也不知道自己方才是怎么了,反正一想到谢厌曾经受过的痛苦,他就恨不得以身代之! “冯副将,魏监军来囚室关心军务,正在接受审讯的囚犯因不满审讯,愤怒挣脱绳索实施报复行为,致监军当场重伤。至于囚犯,死不足惜。”谢厌面对众人的忐忑,对冯扬冷静道。 冯扬顿时领会他的意图,点了点头。 谢厌冷下眸子,本来还打算审讯王彪,与背后之人玩玩计谋,可现在已经完全没有必要,他从来就不是被动挨打之人。齐王势力再大,能大得过整个西北军吗? “跟我来。”他握住沈寂的腕子,将他往军医处所领。 像是一只被人丢弃的大犬,沈寂一改方才的可怖模样,乖乖被他引着,也不问他去哪儿。 如此转变,令人啧啧称奇。 魏谦被揍成重伤,他的侍从连忙将他抬去找薛方,正好与两人同路。 见过沈寂的疯狂,他们压根不敢再去老虎头上拔毛,就怕这人再次暴起,也将他们揍成世子那副惨不忍睹的模样。世子如今这副模样,恐怕王爷来了都认不出来。 刚听闻消息的林奕走过来一瞧,嚯!魏谦居然被揍得这么惨!原本俊美非凡的脸真是比猪头还要扭曲,上面青青紫紫一片,令人不忍直视。再加上他全身血迹,完全没了之前风流矜贵的气度。 初见时的心动,居然瞬间奇迹般地从心里消散,不仅如此,林奕甚至还觉得有些好笑。 薛方正在钻研医术,见有人慌慌张张抬着一血人过来,便放下手中医书,还没问出来,谢厌就出现在她眼前,手里还牵着沈寂。 “你替魏监军治伤,我帮将军找些药涂抹伤处。” 谢厌交待完便自顾自从药架取下一个小瓶,用湿润过的布将沈寂手背上的血迹擦拭干净,露出一些细小的伤痕。这是刚才揍魏谦的时候太过用力击打出来的,对沈寂来说根本不算事儿。 可谢厌就是心疼。 在一旁偷摸瞧着两人的薛方,忽然觉得脸上有些热热的,这两人不会真是流言里的那种关系吧? 处理好沈寂手背上的伤口,谢厌忽然走近昏迷中的魏谦,被如惊弓之鸟的侍从拦住,在他们眼中,谢厌和沈寂就是世子的仇人,他们一定会禀明王爷的! 只是他们还没开口,就只见银光一闪,紧接着眼前一黑,立刻倒地不省人事。 薛方瞪大眼睛,“你杀了他们?” 将指尖的银针收回,谢厌淡道:“只是封住他们关窍,令他们昏迷一会儿。” 被他这一手技艺惊艳到的薛方,立刻双眸晶莹闪亮,直直盯着他瞧。一旁的沈寂看不下去,径自插到两人中间,用自己高大的身躯挡住薛方的视线。 正在想着如何向谢厌讨教针法,目光突然受阻,薛方对上沈寂不悦的眼神,忍不住撇了撇嘴,“放心,我是不会抢你家谢游击的!”她是想拜谢严为师,只是一直担心谢严嫌她资质愚笨,所以从不敢开口。 “薛方,我这里有一味药,能让人一直沉睡下去,直到身体机能慢慢退化致死,你可感兴趣?” 薛方眼睛顿时贼亮,她就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药! “感兴趣!什么样子,能让我瞧瞧吗?” 谢厌凑在她耳边说了一会儿,“可记住了?” 明白他用意的薛方只关心一个问题:“要是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目光落在魏谦身上,谢厌轻笑一声,“即便发现,除了我,也无人能解。” 既然齐王那么喜欢用毒药控制人,那他就还施彼身。如果齐王遍寻不到解药,就只能眼睁睁看着魏谦慢慢死去。 薛方估计魏谦是跟谢严有仇,不过那又如何?她开心问道:“那我可以尝试解毒吗?” “只要你能,当然可以。”谢严说完,薛方就兴高采烈地去准备药材。谢严方才让她在给魏谦治疗过程中,将那毒悄无声息通过伤口渗入魏谦体内,她得好好想想要用什么方式。 当薛方的背影消失在屋外,谢厌忽然出声道:“武越,既然来此,何不出来一见?” 伪装成药仆的武越果断将脸上的面具撕开,对上谢厌沉静无波的目光,开门见山:“你真能解毒?” “若不能,我现在已经是死人了。”谢厌唇角勾起,“你若是需要,我可以帮你解毒。” 素来高傲的武越顿时呼吸一滞,“条件?” “搜寻大魏各地失踪孩童案件,然后汇总交给我。”谢厌在他开口之前继续道,“不要说你不会,我记得训练营中有位兄弟极为擅长此道,以解药为引,你觉得他会拒绝?” “可我这次未能杀你,任务没完成,期限将至,我已无足够时间。”武越也不傻,他总要讨些好处才会干活。 谢厌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扔过去,“这些可保你一人三个月性命无虞。”若是分为两份,保一个月的性命也绰绰有余。 武越眉心一动,他越来越觉得,素来阴沉的谢严才是他们训练营里藏得最深的那个。 他捏紧瓶子,深吸一口气,“好,希望你说话算话。不过,我能知道你要这些情报的用意吗?” “等你拿到就会明白。” 闻言武越也没再追问,直接拿着瓶子离开军营。 一直旁观的沈寂什么也没说,遇到谢厌之后,他的原则救已经一而再再而三被打破。军营重地由不得闲杂人等随意进入,若非谢厌在,他根本无法容忍武越如此猖狂。 两人回到沈寂屋中,沈寂迅速将门关了个严实,就要伸手去扯谢厌腰带。 小八:“……”真是够直接够狂野! “想看烙印?”谢厌捉住男人的手,抬眉道,“你不用看了,确实有。” 烙印在后腰处,接近臀部,上次解毒之时他只褪去上衣,所以冯扬他们都没看见。 沈寂死死盯着他好一会儿,才沉叹一声,垂首来到桌边,拿着茶壶就开始灌起冷水,冰冷的水淌过喉管,缓缓浇灭他的怒火,理智逐渐回笼。 见他闷闷不作声,谢厌知道他心里一定自责得很,正欲开口,就听男人突然道:“你父亲有些旧部,以前都是西北军的重将,谢老将军西去,西北军势力重洗,那些旧部大部分都选择离开军营,回乡过安稳日子。” “所以?”谢厌隐约猜出来他的用意。 沈寂目光在他眉眼处描摹,忍不住伸手将他揽进怀里,抱紧,深吸一口气,道:“所以我已遣人去寻他们,他们都是西北军的老兵老将,这里有很多人都非常敬重他们,他们见过谢夫人,若是见到你,必定会认出。” 仅凭沈寂一人表明谢厌真实身份,定不能使众人信服,故他才想出这个办法。 谢氏满门忠烈,被奸臣所害,虽后来在沈寂和少年皇帝的努力下,为其洗刷冤屈,但如今唯一的子孙被恶人培养成细作,本就是令人痛惜之事,加上谢厌如今的威望,西北军必不会被有心人搅浑。 曾受过谢老将军恩惠的并不在少数。 展颜一笑,谢厌在男人唇上亲了一记,却被胡茬扎得眉头一皱,“你胡子又长出来了。” 本来还想来个深吻的沈将军,已经第二次因为胡子没法好好亲热了!以前还觉得胡子可以增加男子气概、威慑敌军,可是现在,胡子真的好鸡肋啊! 谢厌就是开个玩笑,见男人愁眉苦脸的模样,便用指腹在他下巴轻轻摩挲,轻笑一声,“有没有胡子都好。”我都喜欢。 捉住少年作乱的手,放在唇边一根一根亲过去,沈寂眸光渐渐幽深起来,脊背之上,如火滋生,直烫进心脏处,化作一股热流往下,如同每夜梦中那般,几欲勃发。 二十三岁,正处血气方刚之龄,加上沈寂从未近色,谢厌是他头一个喜欢上并极想亲近之人,容易动情不可避免。 对他身体情况了如指掌的谢厌在心中暗笑,对小八道:“开启屏蔽模式。” 为保护宿主隐私,小八会在宿主的要求下,屏蔽自己的听觉和视觉,上一个世界的惨状小八已经不敢回想,如今貌似又要开始。委屈的小八不得不让自己被马赛克包围,然后偷偷在自己面前播放之前下载的小电影。 它已经是一个成年的系统,限制什么的根本不存在! 谢厌仰首凑近沈寂,淡色的唇瓣仿若最鲜妍的蔷薇,似携芬芳,诱人采撷。男人屏住呼吸,等少年主动亲吻,却见少年鼻尖与他相触后便停下,黑白分明的眼眸一瞬不瞬地与他对视,里头暗藏汹涌。 男人再也忍不住,大掌托住谢厌后脑,低首狠狠叼住他的柔软唇瓣,正欲探舌而入,屋门却突然被人拍得“砰砰”作响。 “将军!将军!”曹金的大嗓门硬生生打断两人,沈寂狠一皱眉,心道:曹金这厮还是操练太少! 谢厌从他腿上跳下来,不顾身后男人不舍的眼神,兀自去开门,曹金一见开门的是谢厌,下意识压低嗓音,道:“小谢,将军在吗?” 沈寂忽然出现在谢厌身后,沉目看向曹金,曹金莫名觉得脖子一凉,飞快道:“将军,有消息。”他将手中的小纸条直接塞到谢厌手中,转身一溜烟跑走。 娘哎!将军刚才的眼神忒可怕! 见他落荒而逃,谢厌忍不住笑出声,这一笑,眉眼俱生风情,唇红齿白,姝色无边。沈寂一把拥住他,将他转向自己,闪电般关上门,直接继续刚才被打断的美事。 捏紧小纸条,谢厌无奈叹气,摒弃杂念,与男人深吻在一起。 良久,直到谢厌嘴唇都被亲肿,脸颊被胡茬戳红,两人方气喘吁吁松开彼此,拥抱顷刻后,谢厌摊开字条,与沈寂一同看起来。 “人已寻到,不日抵达栗阳。” 沈寂见字,看向谢厌露出一抹浅笑,“我的人已经找到那些老将军,他们也答应来西北一趟。” “此事若是泄露,他们会不会有危险?”毕竟训练营的实力不是吹出来的,谢厌如今是训练营的叛徒,盯着谢厌的人不少,有关谢厌的情报必然详细,倘若那些将军的事情被齐王等人得知,后果可能会相当严重。 “无碍,相信我。”沈寂在他额上温柔亲了一记,用以安抚。 见他如此笃定,谢厌便放下心,道:“魏谦之事,齐王必怒,此事毕竟关系皇室威严,他若不愿翻篇,恐怕小皇帝也无能为力。” 捏了一下他的鼻尖,沈寂宠溺笑道:“皇上比你还年长两岁。”叫别人小皇帝,以为自己多大呢? 以谢厌的心理年龄,实在装不了嫩,只好转移话题道:“魏谦在囚室言及,他们的情报掌握西戎细作的烙印,让我有理由怀疑,那个训练营定与齐王有所关联。”这话谢厌不会对别人说,但对小久,没什么不能说的。 训练营对他们这些细作管控相当严密,原身谢严除了知道林奕、武越等几人的身份,对训练营的其他事情一概不知,想必林奕他们也是如此。他们从训练营出来后就没见过所谓的义父,任务也是从接头人那里接收。 训练营在哪里,训练营背后的主人是谁,他们谁都不清楚。 如此防守严密的训练营,魏谦凭何得知烙印一事?那么,最合理的猜想就是齐王与训练营有干系。 清楚剧情的谢厌知晓背后之人就是齐王,可谢严、林奕并不知晓,如果自己贸然将真相说出来,恐怕无人能信,只有自己亲眼所见的事实才算真相。 沈寂不怀疑他的话,毕竟杀死保皇一派的自己,利用细作掌控西北军,最失利的就是龙椅上的小皇帝,最得利的便是齐王这一派系。 虽说齐王一直以来醉心书画古玩,不理朝政,可如今皇室血脉,除了小皇帝便只剩齐王一脉。 如此简单的道理不是没人想到,只是,有时候越简单的事情越能迷惑人,更何况,目前还少有人知晓训练营细作一事。 “然齐王口碑甚好,若无真凭实据,吃亏的肯定是我们,”沈寂捏着他的手心,“但若是拿到他通敌叛国、豢养细作杀手的证据,想必皇上也不会留他。” 谢厌挑眉浅笑,“你说,让他自毁城墙如何?” 心有灵犀的沈寂顿时明白过来,“所以你让武越去查失踪婴孩的案件?” 如果说谢严是被偷偷带进训练营的,那训练营中其他人呢?几十年的谋划,训练营中的人数也不知有多少,再怎么收养孤儿也不够用的,但拐带婴孩就方便多了,以齐王一党的势力,想要压下这些失踪案简直太过轻而易举。 训练营中的细作都不是蠢笨之人,尤其是精于情报之人。一旦让他们察觉这其中的关系,加上谢厌解药的引诱,难保他们不会集体反水。 也正因为如此,得知谢厌毒药已解,背后之人才会想要杀了谢厌。 京城,齐王府。 正在赏画弄玉的齐王,身着素雅长衫,头上戴着简朴木簪,看起来仿佛就是位清贵闲人。 殊不知,他那衣裳上的绣线由最优秀的织女纺织而成,纹路则由江南最为手巧的绣娘穿引而就,髻上的木簪由最珍贵的木料所制,连玉器都无法媲美,木簪也由技艺最为精湛的雕工雕琢而成。 看似质朴,实则华贵至极。 “王爷!不好了!”王府管家满头大汗跑过来,在屋外慌乱道,“世子受伤了!” 齐王不禁皱了皱眉,将画卷与美玉放置妥当,道:“进来说话。” 管家躬身而进,将魏谦受伤昏迷数日不醒的消息说个清清楚楚,却只听他的主子冷静吩咐一句:“派人护送薛神医去一趟栗阳,让罗贤一起去,查清世子受伤真相。” 对于魏谦被囚室重犯奋起报复打伤的消息,齐王一个字都不信。可如今沈寂未死,西北军依旧掌握在他手中,想来这份消息就是沈寂令人放出来的,沈寂如此伤害皇室贵族,如此蔑视朝廷监军,那定然不惧弹劾。 小皇帝是信任沈寂,但弹劾的次数多了,哪个为君者会不起疑心?沈寂伤害他儿,他就用流言将沈寂拉下神坛! 翌日,御史的折子就摆在御书房的书案上,少年皇帝将折子从头到尾浏览好几遍,着人召来御史大夫。 赵御史年已五十,两鬓生白,见到皇帝行礼后,就听年轻的皇帝问他:“赵爱卿可知沈将军之前昏迷之事?” “回陛下,老臣知道此事。”赵御史轻咳两声回道。 皇帝微沉双目,“那你可知,谢严于众目睽睽之下,斩杀呼延智一事?” 赵御史心里咯噔一下,额上微微冒汗,“回陛下,老臣亦知。” “既如此,”皇帝狠狠将折子扔到他身上,“你看看你写的都是什么东西!” 赵御史呐呐不敢言。 “你弹劾沈寂看上谢严美色,这才重用于他,引起西北军不满。朕问你,你可亲眼见过那谢严?你可亲耳听闻西北军将士不满?你可亲眼见到沈寂与谢严苟且?”皇帝气得脸都红了,“赵御史,朕不知你弹劾的依据在何处,亦不知为何我大魏两位良将在你心中竟被比作嫖客与娼妓!” 他越说越气,猛地将御案上的茶盏掀翻在地,“赵御史,你这道折子若是被将士们瞧见,他们得多寒心!你若不愿做这御史,朕就成全你!” 赵御史“啪”地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陛下,请听老臣一言。” 怒极的皇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说。” “并非老臣诋毁沈将军和谢将军,只是外头传言皆是如此,都道那谢严生得貌若好女,在军中与沈将军暧昧难解,当真是、当真是伤风败俗。若军中首领不能以身作则,那底下将士又该如何自处?百姓又该如何信服朝廷威严?” 未料事实竟如此,少年皇帝呆了呆,他原本以为能杀了呼延智、伤了呼延骏的谢严必定孔武有力,故而看到折子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置信,即便沈寂再不挑,也不可能看上一个跟他自己差不多的威武少年吧? 如今听赵御史这一番解释,才恍然了解,那位犹如天降神兵的谢严,居然是位极为貌美的少年,如果当真如此,这样的人在西北军那群粗汉之间,确实引人注目。 当然,在皇帝心里,谢严的容貌定也不是顶尖好看,这些必是那些人夸大的说辞。 “照你这么说,你这是在为民请命?”皇帝似讥似讽道。 “老臣不敢,”赵御史见他神色有所和缓,心渐渐定下,继续上眼药,“陛下,外头还有些传言,老臣并未调查过,不知该不该说。” 皇帝好奇心重,不禁道:“说。” 咽了咽唾沫,赵御史垂眸道:“据传,西北军中流言纷起,说谢将军乃西戎细作……” “混账!”这话简直是在打皇帝的脸,皇帝怒极,狠拍御案,“他若是西戎细作,为何还要杀呼延智?朕看那些散播谣言的才是西戎细作!” 见他如此,赵御史便不再言语,有时候话说得太多,反而会引起反弹。 栗阳城。 魏谦昏迷已有数日,他的随从们醒过来之后,本欲回去报信,结果被薛方威胁,说是已经在他们体内下了毒药,不管他们是回去报信还是写信回去告状,都会身体腐烂而死。 薛方具体描述了死时的凄惨恶心模样,直将几人吓得不敢多言。但见自家世子这几日已无人样,纷纷觉得害怕恐惧。倘若世子真的死在这里,他们都得陪葬! 好在上天怜爱他们,就在他们打算孤注一掷之时,一位姓薛的神医进了栗阳城,来到军营外,说是奉齐王之命,前来为世子治病。 魏谦毕竟是天潢贵胄,如今关乎性命,众将士不敢阻拦,只好给薛神医及其药仆进入军营。 消息传来之时,谢厌正在与沈寂切磋,围观将士纷纷喝彩,这两人的武艺实在高超,看得他们血脉喷张、眼花缭乱。 站在人群中的林奕,望着在练武场中矫若游龙的两道身影,默默叹口气。他以前是真的小看了谢严,想必谢严之前的阴沉冷漠也是伪装出来的,这样的人先于他们所有人脱离苦海,如今想想,其实并不突兀。 蛰伏以待时机,这份心性,他林奕不得不服。 “将军!”有人来报,“有位薛姓神医前来,说是奉了齐王之命替魏监军诊治,如今已往薛大夫那边去了。” 薛姓神医?谢厌微一凝眉,这位薛神医与薛方有无关系? 他和沈寂对视一眼,沈寂与他心有灵犀,道:“一起去瞧瞧。” 众将士也相当感兴趣,都想瞧瞧齐王请来的神医是什么模样。 沈寂为首,谢厌同行,冯扬、曹金、林奕紧随其后,俱往军医处行去。 薛方正在为伤员复诊换药,并不知道此事,她将伤员送出屋外,正要回去继续研究谢厌陆续写给她的病例,就见院外一大群人蜂拥而来,为首之人…… 她猛地瞪大眼睛,心跳几欲停滞,见那人目光只在自己脸上停留几息,没有现出异样,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是她太不冷静,如今她的脸可是经过谢厌指点过的,与她不熟的人定不会认出来。其实她在心里,早就将谢厌当成师父。谢厌不仅无私传授她医术,还为她隐瞒性别,待她如父兄一般,说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 她回过神来,就见那人已走到自己面前,听他问:“魏世子可在此处?” “在。”她侧过身体,示意他们自便。反正谢师父说过,他下的毒在这世上无人能解,她本来还不信,但经过这些天的研究,她真的是毫无头绪!而眼前这人,更加不可能会解魏谦体内之毒。 在她眼里,薛无恙是坏人,那么薛无恙效忠的主人肯定也是坏人,也就是说魏谦和齐王都是坏人,怪不得谢师父要给魏谦下毒。 她终于明白过来,并在心里为谢厌竖大拇指。 薛无恙领人进了屋子,闻屋内药香芬芳,其中几味药还是名贵品种,便有些疑惑。一个小小的军医能用得起如此上等的药材?还是说,西北军军饷丰厚,买得起这般贵重的药材? 其实这些都是谢厌用来给林奕解毒所用,就等药材熬制成熟,为他祛毒。 心忧魏谦的薛无恙并未深想,直奔魏谦的病榻前。因这些天都是薛方为魏谦治伤,所以魏谦便一直待在此处。 薛无恙坐下,见魏谦面容枯槁,生机近无,不禁微皱眉头,伸手搭上他的脉搏。 良久,他唤来魏谦的随从,问:“世子因何而伤?” 随从自然不敢说真话,只道是王彪挣脱刑架重伤世子,军医无力救治。 在来的路上,薛无恙本以为是栗阳城的大夫无用,结果他方才探脉才发现,世子的身体古怪非常,像是因为重伤,五脏六腑受损,身体生机渐泄,即便是再名贵的药也无法培本固原。 看来西北军军医也已尽力,那些名贵的药材想必是用来给世子吊命用的。 他在心里这般思量,可站在他身后,药仆装扮的罗贤却察觉出一丝诡异。魏谦的随从方才回话时候的神情分明是在说谎,这其中一定另有隐情。 不过那又如何?他在来的路上已经收到武越留给他的讯息,说是谢严以解药换取那些失踪婴孩案的情报。罗贤相当精明,他没有立刻同意,而是决定借此机会来西北军营中,亲自会会谢严。 正在这时,屋外又进来几人,罗贤一眼望去,就看到容貌昳丽的少年,于一众莽汉的衬托下,更显绮丽风姿。 谢严毒药已解,背叛义父之事早已不是秘密,罗贤经过各种分析,都无从得知谢严的解药从何而来,也无法辨析出谢严背叛的原因。 如今一见,心中疑惑更胜。然现下并非接触的好时机,他便低首减低自己的存在感。 不过谢厌有小八在,一进屋就发现罗贤的存在,但他的目光只是掠过罗贤,落在薛无恙脸上。 这位薛神医年纪约莫四十,相貌算得上俊朗,面容和善,很容易引起他人好感。他在打量薛无恙的同时,薛无恙同时也在打量着他。 谢严解毒之事是真的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感触最深的莫过于薛无恙。此毒是他机缘巧合之下所得,他历经数年方配制出缓解毒症爆发的解药,且必须每月服用一次。这些年,他都没有放弃过研制出真正的解药,可惜一直无果。 那谢严何德何能竟然解了毒!薛无恙没法忘记齐王得知消息后看向自己的那种失望眼神,他也没法容忍这样一个棋子令他颜面扫地。 “魏监军重伤不愈,大将军与诸位将军俱忧心忡忡,喂服各种名贵药材也不见起色,所幸如今薛神医莅临,魏监军总算有救了!”冯扬上前一步,笑意盈盈地给薛无恙戴了一顶高帽。 众人便都用一种期待的目光看向薛无恙,薛无恙面色微微抽搐,却只能尽力维持自己神医的名头,道:“薛某定会尽力为世子诊治,不过在此之前,薛某想知道,此前为世子诊治的是哪位大夫?” 魏谦随从的目光俱看向角落里的薛方。 薛方落落大方上前,拱手道:“小子薛方,久闻薛神医大名。”世上同姓之人数不胜数,薛方压根不怕薛无恙怀疑,而且即便薛无恙心生怀疑,她如今也已不是以前那个孤苦无依的小姑娘,她现在有谢师父,有西北军众将士护着,她不怕! “薛……”薛无恙看向她的目光带着探究,尤其落在她的脖颈上,见她喉结正常,只好压下心中疑虑,问,“世子那日伤情如何,你又是如何医治的,能否详细说明?” 薛方颔首,将魏谦伤势细细告知,又取来方子递给薛无恙。可谁料想,薛无恙没有接过方子,反而趁机摸上薛方的内腕! 薛方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呆,回过神后就要将手腕抽回,但已来不及,只见薛无恙忽然诡笑一声,扬声高喊。 “西北军军营中竟藏有女子!此乃天大笑话!沈将军,你作何解释!” 第34章 美貌细作08 薛无恙的话犹如一记闷棍, 狠狠敲在众人心中,除了谢厌和沈寂,他们全都将目光投向怔愣原地的薛方身上。 来凑热闹的袁栋怪叫一声:“什么?薛方是女人?”他说完, 暧昧的眼神就在谢厌和薛方身上来回乱转,他就说嘛,怪不得他们平日关系相当亲密, 没想到这谢严居然男女通吃! 回过神来的魏谦随从们似乎找到希望,就要开口说出实情,谢厌忽地看向薛无恙,问他:“薛神医可有办法救治魏监军?” 刚被吊胃口的众人又重新拉回理智,似乎现在这情况, 魏世子的性命比女子擅入军营这种事要重要得多! 虽知谢厌是在转移话题, 可薛无恙也不得不回答, 他略一思量,道:“世子之伤甚是奇特, 薛某还需仔细斟酌。” 刚才被吓一跳的薛方终于缓缓放下心来, 听到他这般说辞, 就知他肯定没法医治。 “那就请薛神医多多费心,”冯扬也反应过来,笑道, “魏监军能否痊愈,全靠薛神医妙手回春。” “等等!”薛无恙一行中有人突然开口, “不管怎么说, 西北军中出现女子, 沈大将军总得给个说法吧!” 大魏军规极为严格,女子擅入军营者,死!如今薛方被薛无恙探脉察觉出女子身份,此事必须严肃处理,否则有迷乱军心之嫌。 说实在的,薛方是男是女,对于西北军将士来说真的一点儿也不重要,只要她医术高超,能够给将士们治伤就行,性别有那么重要吗? 可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规矩就是规矩,有人触犯若是不伏法,日后将有更多人效仿,那军营会成什么地方?薛方触犯军法,在朝廷看来,死不足惜。 冯扬、曹金等人俱面露不忍之色,纷纷想要开口求情,却见薛方忽然站出来,面对众人的目光,神色坦然,毫无惧意,大方承认道:“我的确是女子,我装扮成男子混入军营,目的只是为了寻求安身之所,与将军无关。若是因我一人之过,就要定将军之罪,那岂非被我医治过的将士们都应该承担罪责?他们并不知我身份,还请不要牵连。” 她这番话一处,令在场将士俱心生不忍,眼眶酸涩,薛大夫虽是女子,但素来医者仁心,还有不输于男子的胸襟气魄,若真的被杀头,委实太过可惜! 有人忍不住对沈寂道:“将军,薛大夫救了我们这么多人,罪不至死啊!” 沈寂一直黑着脸,不顾旁人劝阻,直接下令道:“来人,将薛方带去囚室,择日问斩。” 军令如山,即便士卒再不情愿,也得将薛方带走,薛方神色平静,不吵不闹,不用士卒拖拽,就自发往囚室走去。 一些受过薛方恩惠的士卒皆红了眼眶,可他们人微言轻,无法与大魏军法抗衡。 薛方被带走后,冯扬冷着脸道:“那魏监军的性命就托付薛神医了。” 薛无恙装模作样地点点头,表明自己一定竭尽全力治愈魏谦。 一番寒暄之后,谢厌一行人离开,众多将士纷纷前往练武场发泄心中不满,谢厌则与沈寂同行至囚室。 “大大,薛姑娘真的要被斩首吗?”小八相当不忍,趴在谢厌肩头哭唧唧。 “当然不会。”谢厌只给了小八一个承诺,却未告知它原因为何,弄得小八好奇心泛滥,急得不得了。 两人进了囚室,见到薛方立于囚室之内,神色凄惶,完全失去方才的洒脱,到了无人之地才露出本应有的伤心绝望。 “薛方。”谢厌唤道。 清秀姑娘见到自己最信任尊敬的人,顿时眼眶通红,泪水眼看就要流下来,却被她转身擦去,回过身来又展露笑颜,道:“沈将军,我来军营没有恶意,我只是为了躲避别人的追杀而已。”只是她没想到,薛无恙居然会突然来到这里,并在众目睽睽之下揭露她女子的身份。 事情发生得太快,她素来骄傲,不愿在人前露出怯意,便强自忍耐,装作一副不惧生死的模样,一直到了囚室,才终于没忍住。 “你与薛无恙是何关系?”谢厌忽然开口问道。 想着自己反正就要被杀头,薛方便将自己的事情全盘托出,向两人交待清楚。 她本名薛灵方,生于杏林世家,天资聪颖,对医术一道颇有天赋,于一众平辈中脱颖而出,虽为女子,但因能力实在不俗,有望成为薛家下一任家主。 父母皆为她骄傲,族中兄弟姐妹皆嫉妒于她,祖父器重她,打算让她将薛氏发扬光大。可是人心难测,名利惑人,薛无恙作为她的叔父,在祖父病逝后,暗中陷害他们一家,父亲因行医致人死亡被判死刑,母亲郁郁而终,她不得不将仇恨深埋心底,偷偷远走他乡,来到边陲之地,混进军营之中。 其实说起来,薛无恙本身医术不俗,但祖父曾与她说过,薛无恙心术不正,若是让他成为薛家家主,薛家的传承一定会被破坏。这传承不仅仅指医术,更重要的是医德。 但是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看着难过的薛灵方,谢厌还没说什么,小八就开始呜呜哭起来,一直在他耳边说她好可怜。 被它吵得有些烦,谢厌无奈,只好开口道:“军中将士尊敬于你,并不希望你被斩首,只是薛无恙必定会让你死,但如果有人不愿你身死,即便是薛无恙,也没办法阻止。” 薛灵方不解,“薛无恙背靠齐王,况且我确实触犯国法,斩首也不为过,就连沈将军都没法阻止吧?” “你不是一直想解魏谦的毒症吗?我给你提供一个思路,你若是能琢磨出来,自然能救你的命。”谢厌不喜欢施舍别人,薛灵方倘若真能凭借自己的能力获得生机,那就是她自己的本事。 谢厌说着,凑过去与她耳语几句,薛灵方越听,眼睛就瞪得越大,她好像抓到了什么灵感,但这灵感却一闪而逝,急得她满头冒汗。 “你慢慢想,若是等处决之日还没想出来,就只能人头落地。” 薛灵方怔怔望着面前的少年将军,似乎能看到他眼底的信任与期待,心中顿时感动非常,这一激动,一直埋在心里的话就脱口而出:“谢……我能叫你一声师父吗?” 谢厌似乎愣了一下,后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她的发顶,语气柔和,神色慈爱,“等你出来,再拜师不迟。” “嗯!”薛灵方狠狠点头,就将这次危难当做是师父的考验,师父都已经给她提示,倘若她还解不出来,那还不如蠢死算了! 离开囚室后,小八不是很明白谢厌的用意,问道:“大大,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方法?这样她就可以凭借医术脱困。” 小八的想法没错,这世上最不愿魏谦死的就是齐王,若是能救魏谦的性命,捞一个军医对齐王来说真的太过容易。 可是谢厌并不想收一个只会不劳而获的徒弟,而且,以薛灵方的天赋,只要稍加提点,定能得出解症之法。 谢厌等人离开之后,薛无恙假借研究世子病症,让其他人都守在屋外,自己一个人待在屋内。 这正合罗贤之意,他本来打算去会会谢严,不过见谢严身边一直跟着沈寂,便改变主意,悄悄去了林奕的住处。 林奕正在屋内等谢厌从囚室回来,再去找他解毒,但没想到等来的却是罗贤! 心里陡然一惊,林奕见四处无人,迅速让他进屋,低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方才罗贤的存在感太低,他根本就没注意到。 罗贤相貌平常,一双精明的细长眼睛紧紧盯着林奕,问:“义父让我混进薛无恙队伍,来这查出魏谦受伤的真相,你能不能告诉我,魏谦到底是怎么受伤的?” 他们接受任务都是上头下的命令,虽不知义父为何会对魏谦感兴趣,但罗贤素来不会多问,让他查什么他就查什么。 林奕当时不在场,后来听说的事情也同外人一样,便将自己知道的全都告知罗贤,见罗贤神色如常,问他:“你来这里,不仅仅是为此事吧?你还有什么目的?难道是谢严?” 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罗贤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悠悠喝了一口,“听说谢严给自己解了毒,从而背叛义父,我问你,他真的彻底解了?” 莫非是为解药而来?林奕皱皱眉,并不能确定罗贤真正的用意,便只道:“你若想知道,就直接去问谢严,想必他不会吝啬告知于你。” “既然谢严这么好说话,那他应该已经答应替你解毒,”罗贤显然不会因他拒绝回答而退却,“难不成,你也想背叛义父?” 背脊顿生寒意,林奕忍不住有些颤抖,他很有自知之明,谢严能躲过义父好几次的追杀,他却不一定躲得过。 “罗贤,你来此就是说这些废话的?”林奕冷下面容,“说我想要背叛义父,你得拿出证据。” “解毒还算不了证据?”罗贤幽幽笑起来,冷锐的目光直接刺进林奕内心深处,“想脱离控制的棋子,你觉得义父会如何待你?” 惊怔之后,林奕迅速冷静下来,“你如今在这里与我斡旋,想必有所图谋,你想要什么?” “解药。”罗贤回答得迅速而坚定。 没人会愿意将自己的性命交到别人手中,这些年,他已经过够这样的日子,每个月提心吊胆等着解药,这种煎熬他一刻也不想继续下去了! “我没有,只有谢严能解,你去找他。”林奕果断道。 “什么意思?”罗贤有些不解,“不是说有解药吗?”在他心里,解药就是一颗药丸,服下便可解脱,并不知解毒还需过程。 林奕嗤笑一声,“罗贤啊罗贤,你平日不是挺聪明的吗?怎么到这里就变蠢了?那毒在你体内潜藏这么多年,早已深入五脏六腑,你真的觉得仅凭一颗药丸就能解决?你也太过异想天开!” 他话音刚落,一士卒就在门外说道:“林副将,谢将军请您去他屋中,说是有事相商。” 今日是他与谢严约定解毒的日子,林奕知道谢严是要帮他解毒,便起身对罗贤道:“你若想知晓,不如跟我一起来。” 即便罗贤真的是义父派来查找叛徒的,他也不怕。栗阳城距离京城千里之远,消息传过去最快也需要好几日,到那时,他体内毒症已解,又身处西北军中,有何可惧? 而且,之前谢严跟他提过,说自己并非西戎人,而是实实在在的魏人,这句话在林奕心中埋下怀疑的种子,如果谢严是魏人,那他呢? 如果真的如他所想,所谓的仇恨还真的存在吗?他的所作所为是不是在伤害同胞?这个真相足以摧毁他的二十年来的信念。 两人各怀心思,一起来到谢厌屋中,意料之中,沈寂也在。 见林奕身后跟着一个人,正在准备药汤的谢严头也没抬,直说道:“罗贤,想必你已见过武越。” 惊讶于谢厌的敏锐,罗贤从林奕身后站出来,笑眯眯道:“谢游击藏得可真深。” 谢厌抬眸瞅他一眼,面无表情,“我不喜欢废话,你若想要解毒,就按武越说的做。” 狡猾的罗贤遇到直来直去的谢厌,也只能收起那些圆滑的心思,道:“那些案卷已有眉目,待全部整理出来,我再与你交换,不过,”他皱皱眉,“你缘何对婴孩失踪案如此感兴趣?” 谢厌没回答他的问题,反正以罗贤的机警,看到那些案卷后,自然会联想到许多事情。自己看到的真相远不如别人告知来得深刻。 “林副将,你可准备好了?” 林奕见沈寂一直在旁边,他不知道沈寂对细作之事知道多少,但既然谢严愿意让沈寂陪同左右,想必无碍。这两人或许已经在谋划什么局,林奕隐隐感觉到,所有事情的真相将会在不久后大白于天下。 他敛住心神,褪去上衣,利落躺在矮榻上,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目,成败在此一举,他一定要撑过去! 罗贤就站在旁边,一瞬不瞬地盯着谢厌的动作。 时间缓缓流逝,伴随着林奕的痛苦和谢厌胸有成竹的冷静,毒终于彻底被解,只是林奕流血过多,已然昏死过去。 看着林奕恢复正常,罗贤只觉得一簇火苗猛然从心间蹿起,逐步成长为熊熊烈火,几欲烧得他失去理智。二十几年祈盼的自由近在咫尺,即便理智如他也会变得疯狂。 京城,齐王府。 看到传递过来的消息,齐王阴沉着双目,忽感不安。罗贤带来的情报上说,魏谦之伤的确是被王彪怒起击打而成,如今昏迷不醒,连薛无恙也暂时无法解决。 消息与之前的一样,只会有三个原因。一则这就是事实真相,但齐王直觉不可能。二则沈寂对西北军的掌控比他想象的还要强,所以连罗贤都查不出来。三则罗贤继谢严之后也生出背叛之心。 他怎么就忘了,西北军中有谢严,谢严的毒被解,对那些棋子来说吸引力到底有多大,常人根本无法想象。齐王冷笑一声,连薛神医都无法研制出彻底的解药,区区一个谢严怎么可能真的拥有解药?这些棋子平日里都做了什么他一清二楚,谢严是不可能学过医术的! 所以谢严一定是偶然从某处得到了解药,暂时压制住毒症发作,要说他自己会解毒,齐王半个字都不信。 那些愚蠢而贪婪的棋子,不过是在飞蛾扑火,等到他们毒症发作,后悔也来不及。 可是魏谦的伤连薛无恙都没办法医治,难道就只能等死吗?他年纪大了,已经无法孕育子嗣,魏谦是他唯一的儿子,若是他日后荣登九五,却无继承人,那他筹谋这么多年还有什么意义? “王爷,”管家又急急忙忙跑来,“有消息传来,西北军中混入一名女子,但沈寂并未立刻军法处置。” 这可是弹劾的大好时机啊!作为大魏的战神将军,居然不把军法放在眼里,何以服众?何以担当守卫边疆的重任? 于是第二天,御史们的折子又堆满了御案。少年皇帝看着这些奏折,只觉得脑袋都大了! 这些御史整天都在瞎奏什么!不就是女子混入军营吗?这种小事也要拿出来絮叨?仿佛沈寂监管不力就是触犯重罪一般,还有,说沈寂包庇女人……之前不还弹劾沈寂看上谢严吗?怎么又变成沈寂看上女人美色了?难不成沈寂还男女通吃? “沈寂啊沈寂,你最近怎么这么会惹事儿?”少年皇帝沉叹一声,将折子扔到一边,屁点大的事情都要写这么多份,这些御史都是拿着俸禄说着屁话吗! 数日之后,御史们见皇帝对此事并不上心,便纷纷上奏言明遵守国法军规的重要性,那沈寂如此藐视国法军纪,怎可堪当魏国大将军!倘若不将那女子处死,那西北军还有什么纪律可言? 皇帝坐在龙椅上,待他们唾沫星子炸完之后,便看向太尉,问:“太尉以为如何?” 太尉出列,缓缓道:“回陛下,臣以为,国法军规必须遵循,治军不严可谓大忌。然,法理之外亦有人情。” 皇帝顿生兴趣,“怎么说?” “据臣所知,那位女子混入军营,因医术高超便扮为军医,救治过不少西北将士,沈将军与众将士不愿将之斩杀,实乃人之常情。常言道,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那薛姓女子救了大魏将士的性命,只要他们不是忘恩负义之徒,便不会忍心杀害。诸位大人扪心自问,倘若要你们杀了救命恩人,你们能做得到吗?” 这就是忠与义的选择,没人敢回答。 “原来竟是如此,”皇帝颔首道,“倒也能理解。不过诸位御史的折子上似乎并未言明这女子的功劳,这是为何?” “回陛下,军医的职责本就是救治伤员,无需多加颂扬。” 皇帝颔首,“说得有些道理,但你既承认她是军医,却又认为她不应当这军医,很是自相矛盾啊。” “这、这……陛下,女子擅入军营本就是死罪,此乃铁律啊!” 皇帝忽觉意兴阑珊,挥挥手道:“既如此,传朕口谕,令沈寂依律将她斩首。” 栗阳城。 因皇帝口谕,沈寂不得不下令将薛灵方斩首。众将士纷纷求情,可是皇帝口谕在前,沈寂也没法违背。 一身狼狈的薛灵方被带到刑场,众人见她面容虽憔悴不堪,然一双眸子极亮,她远远看了一眼谢厌,从容走上刑台。 薛无恙站在人群之中,心中狂笑不断,这次西北一行收获颇丰,薛灵方一直是他的心头大患,如今终于要被斩首,他简直要兴奋地手舞足蹈,只是可惜,他再也没法从薛灵方口中挖出薛家最为核心的医道。 监斩之人为沈寂,他看向跪在地上的薛灵方,道:“若有遗言,尽可说出。” “有。”薛灵方坚定说道,“罪民最后救治的病人乃魏监军,这些日子,罪民一直深感遗憾,故在囚室中努力钻研,终于想出解症之法。”不顾有心人的惊呼,她继续道,“只是罪民如今将死,却不愿魏监军无人医治,不忍他与我共赴黄泉,所以罪民有一个请求。” 薛无恙瞪大眼睛,心中顿感不安。 “你说。”沈寂低沉的声音在刑场上响起,压住底下人的窃窃私语。 “罪民请求宽限几日,容我将魏监军医治好再行刑,可否?”薛灵方一双大眼写满真诚。 沈寂一时没有回答。 突然,一齐王府的随从跑出来,跪下磕头道:“沈将军,求您一定要答应薛大夫,我们家世子是真的撑不住了!”若非有名贵药材吊着命,魏谦恐怕早已见了阎王。 魏谦一旦逝世,他们这些随从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陪葬。这些日子,他们一直忐忑不安,满目凄惶等着被王爷杀死的下场,可如今却从薛灵方口中听到希望,怎么可能不激动?虽说薛灵方之前用毒药胁迫他们,但在性命面前,其他的就显得不那么重要。 有一人带头,其他人便纷纷下跪求情。 所以,到底是齐王世子的命重要,还是大魏国法军纪重要,就看京城那些人如何选择了。 御书房。 皇帝正在批阅奏折,吴总管轻步进来,恭敬道:“陛下,齐王求见。” 皇帝一愣,齐王不是素来醉心那些风雅之事吗?怎会突然进宫求见? “宣。” 不一会儿,齐王缓步进来,见到皇帝行礼后道:“陛下,微臣此番进宫,是有要事相求,还望陛下救谦儿一命!” 齐王是皇帝的兄长,比皇帝年长不少,不过齐王乃宫女所生,比起小皇帝,身份矮上不少,自然无法继承大统。兄弟二人甚少见面,关系相当一般,齐王向来极擅隐藏,故皇帝根本不知面前之人狼子野心。 “齐王言重,谦儿发生何事?”毕竟是皇室血脉,皇帝还是有些上心的。 齐王因魏谦之事沧桑不少,他略微红了眼眶,痛心陈述:“陛下有所不知,谦儿此前在西北军中被人打成重伤,如今昏迷不醒,若是再无人救治,恐怕命不久矣!” “竟有这等事?”皇帝皱起眉头,“齐王莫要心急,朕立刻派遣御医前往栗阳救治。” 哪知齐王竟摇首叹息,“陛下,微臣此前已请薛氏神医去往栗阳,怎知那薛神医也毫无办法。” 皇帝听过薛无恙大名,闻言惊愣半晌,连薛无恙都没法医治,看来魏谦确实已经药石无医。 “那齐王方才缘何让朕救谦儿一命?朕又要如何救?”皇帝百思不得其解。 “陛下可记得前些时日那违反军纪的女子?”齐王心忧爱子性命,硬着头皮道,“那女子医术高超,竟于屠刀下想出救治谦儿的办法,言明要宽限她几日,等替谦儿救治后再赴刑场。” 皇帝心中一惊,“那她……” 他话音未落,吴总管就又来禀报,说是有沈将军的折子从栗阳传来。 立刻让吴总管呈上来,皇帝将折子从头到尾仔细阅览一遍,对上齐王忧切的眼神,微微一笑,将折子递给他,道:“沈寂已在其中奏明,国法军纪与皇室贵族之性命,孰轻孰重,他无法定夺。齐王,你看呢?” 齐王捧着折子看了半晌,后跪下道:“请陛下救谦儿一命!” 目光在齐王身上停留许久,皇帝倏然叹口气,道:“然朕那日已于朝臣面前传了口谕,若朕如今收回口谕,饶那女子一命,岂不损了皇室威严?可若朕答应宽限几日,待那女子救活谦儿,再下杀令,那齐王与朕在天下人心中,岂非忘恩负义之辈?齐王,朕实在是左右为难哪!” 齐王怎会不知此事难办?但魏谦是他独子,他必定要保住他。 “陛下,法理之外亦有人情,若陛下饶那女子一命,陛下之仁德定会为天下百姓颂扬!陛下……” “朕一言九鼎,岂能朝令夕改?”皇帝冷下面容,“齐王,朕亦心忧谦儿性命,然国法军规不可违背,连朕都不行。”他见齐王面露震惊伤心之色,又和缓面色,解释道,“此前西北军将士不愿杀了那女子,可朕还是下令斩杀他们的救命恩人,如今却仅因谦儿之命便改口,这叫他们如何不寒心?万千将士的性命还抵不上谦儿一人,这叫朕如何向他们交待?” “陛下!”齐王心里咯噔一声,见皇帝有拒绝之意,便狠狠心道,“微臣听闻西北乃苦寒之地,将士们生活艰苦,微臣愿为表率,捐献大量军饷,以慰将士劳苦。” 皇帝思虑半晌,叹气道:“既如此,那军饷就随着朕的圣旨一同前往栗阳城。” 栗阳城再次迎来圣旨,跟着圣旨而来的是大量军饷,营中将士俱欢呼雀跃,都说皇上乃仁明圣君,夸得连小八听着都觉肉麻。 自上次解毒之后,林奕失血过多,在床上休养几日方缓过来。只是他醒之后,就被沈寂派人严密监控,毕竟他细作的身份已经太过明显,既想解毒又想继续混在西北军中,哪有那么好的事?有得有失很合理。 林奕倒是无所谓,目前没有毒药时刻威胁性命,他乐得逍遥自在。而且,他相信谢严一定让罗贤在查探什么极为重要之事,只等事情爆发,便是决定他们命运之时。 听闻薛灵方被赦一事,他觉得这完全是在意料之中,毕竟谢严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薛灵方人头落地。远在西北,却能左右京城局势,他以前还是太过小看谢严。 被赦之后,薛灵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跪地拜谢严为师。如今在这世上,师父就是她唯一的亲人。 魏谦的症状耽搁得太久,薛灵方耗费极大功夫才将他救活过来。但魏谦到底伤了根基,很难再恢复到从前那般模样。他气血尽亏,面颊消瘦凹陷,脾气也变得暴躁易怒,完全失去之前京城第一公子风流俊雅的气度。 林奕再见此人,已再无动心之兆。魏谦离开栗阳城的那天,林奕看都没看一眼。 薛灵方的女子身份暴露,无法继续待在军营之中,便在栗阳城中开了一家医馆,平日替人治病,闲暇时候向自家敬爱的师父讨教,醉心于医术。 至于薛无恙,没能救治魏谦,神医之名已然大打折扣,且薛灵方女子身份暴露一事全赖他因私泄愤所致。若非他揭开薛灵方的身份,齐王或许就无需耗费巨资只为保魏谦一命,面子和利益全都丢尽了!以齐王的心胸,绝对不可能轻饶于他。 西北军营。 冯扬携斥候带来的消息,急步往沈寂屋子走来,见屋门紧闭,正想着要不要敲门,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露出一张精致如画的脸。 “冯兄,来找将军?”谢厌侧过身体,让冯扬进来。 沈寂坐在书案后面翻看兵书,看上去两人方才似乎在讨论武略,不过心细的冯扬还是看出了一点端倪。将军的腰带系得有些乱,案上书籍折子的摆放似乎也有些不整齐,莫非他打扰了将军与小谢的雅事…… 呸呸呸!赶紧将脑海中龌龊的念头驱散,冯扬定了定心神,道:“将军,据探子来报,呼延骏的伤已大好,恐怕栗阳城又要打仗,咱们是否提前做好准备?” “嗯,”沈寂抬眉瞅他一眼,似乎在压抑着什么,不欲多言,“你先去布防,一个时辰后召集众将去议事营。” 冯扬领命退下。 屋门一关上,沈寂就将站在一旁的少年拉进怀中,凑近他脖颈委屈道:“我好难受。” 谢厌在心中暗笑,方才他们正在屋中亲密,就听见院外的脚步声,知道冯扬过来禀报,他狠心推开沈寂去开门,留沈寂一人忍得极为辛苦。 “难受就自己去解决,”谢厌扫了一眼他下面,狠心拒绝男人乞求的眼神,“白日宣淫可不是什么好词。” 沈寂也知现在不妥,况且少年年纪尚小,他也不愿随随便便伤了他,还是再等等为好。 狠狠咬一口少年柔嫩的唇瓣,沈寂兀自去内室解决生理需求,又换上一身衣裳,抱着谢厌商量御敌之事。 不多时,屋外又传来脚步声,谢厌歪歪脑袋,在沈寂脸上亲了一记,安抚他再次受伤的心灵后,起身去开门。 来人是罗贤和武越。 “查清了?”谢厌对上两人复杂难言的眼神,神色冷淡道,“进来说。” 两人进屋,废话不多说,罗贤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展开后有半个书案大小。 “这些只是我查到的一部分名单,”罗贤神色肃穆,头一次觉得不知所措,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情绪压下,只剩下冷静与理智,“这份名单囊括了近三十年京城及十四州的婴孩失踪案,据我所知,训练营中的兄弟们竟有绝大部分与上面信息相符。” 罗贤对于数据这方面的记忆力尤其突出,且他常年收集情报,所知比训练营中其他人要多得多。谢严、林奕、武越可能只知道少部分训练营人员信息,可罗贤却几乎全部知悉。 “如果这些信息没有失误,那就证明,”他艰难开口道,“我们都非西戎人,我们其实是大魏子民。” 一旁的武越垂首看不清神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件事早就在谢厌意料之中,他神色如常,问两人:“你们有何打算?” 罗贤紧紧盯着他,“你说过会帮我解毒。” 一直沉默不言的武越倏然抬首,眸中满是冰冷,“我也要解毒。” 谢厌自然应允,“去城中仁心馆,找薛灵方,她自会帮你们解毒,解毒后你们去做什么都随你们自己,不过,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训练营,不是什么好选择。” 两人对视一眼,一句话没说就转身离开。 “你就这么放他们走?”沈寂笑问。 谢厌轻笑,“他们都是聪明人,心中已做好选择,我无需多言。” 果然不出所料,过了几日,谢厌又在军营中见到罗贤与武越。两人身体虽还虚弱,可精神极为饱满,只不过陡然得知真相,罗贤变得更加深沉,武越则愈加冰冷。 “找我有事?”谢厌刚从练武场回来,额上还冒着汗,因为练武,面颊呈现红晕,为他的容色更添几分姝丽。 然现在的罗贤与武越已不敢再小瞧面前的少年,在他们傻乎乎地等着每月解药的时候,这人却伪装十几年,洞悉幕后之人的恶毒心思,后一朝解毒,重获自由。 这样的人,值得他们所有人敬佩。 “谢严,我们想与你合作。”罗贤见谢厌就要开口回答,立刻继续道,“你不用忙着拒绝,你难道就不想扳倒他?把我们当做工具当成木偶的那个人,你难道就不恨?” 谢厌黑白分明的眼睛仿佛能洞穿人心,他注视二人良久,终于开口道:“可我有西北军,你们有什么?” 武越没懂他的意思,罗贤却陡然明白过来,他立刻郑重道:“你放心,训练营的兄弟们交给我,”他露出一抹讽笑,“被自己的棋子掀翻棋盘的感受,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让他尝尝。” “武越留下,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谢厌拦住准备和罗贤一起离开的武越,对上他疑惑的目光,笑容浅淡,“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三日后,伤愈的呼延骏兵临城下,沈寂带兵迎战。 双方交战,栗阳城外昏天黑地,血流漂橹。谢厌和沈寂犹如杀神临世,硬生生在西戎军中杀出一条血路,瓦解西戎军阵型。两人配合默契,无人能挡,周身已无人敢近。 呼延骏在副将的重重包围中见状,只觉一阵无力。若魏国只有沈寂一人,西戎或可有胜利的希望,但再加上丝毫不弱的谢严,西戎则大势已去。 他远远望着战场中谢厌清瘦矫健的身影,心中愈加痛恨,二哥死在他手中,自己也差点命丧于他,叫他如何咽下这口气! 他仔细观察着,待谢厌和沈寂的身影出现在他早已布好的局中,他立刻下令:“射!” 箭簇如雨,弦声震天,呼延骏仿佛已经看到那两人被射成刺猬的惨样,他嘴角忍不住就要绽开一抹微笑…… “三王子小心!” 剧痛顿时如洪流般侵袭他的全身,呼延骏低首看向自己胸膛,那儿坚定地插着一支箭,一支再普通不过的箭。倒地的前一秒,他不甘而疯狂地想着,他明明已经看到那支箭,明明已经想要躲过,明明副将们将他围得这般严密,明明他的胸口还戴着护心镜……为何他还会被箭射中! 死不瞑目倒在横尸遍野的战场上,呼延骏永远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西戎主将丧命,西戎大军丢盔弃甲,拼命逃窜。那些将士根本无暇顾及呼延骏的尸体,任由他被狂奔的卒群与战马踩踏成一摊肉泥,尸骨无存。 隐藏在魏军中的武越冷漠地收回弓箭,内心终于得到一点安慰。他就说嘛,自己的箭术怎么可能差?也就谢严那种神人能够躲过去。 他望着大胜而归、兴高采烈的大魏将士们,心中蓦然生出几分激动之情。前方的谢严与沈寂被众将士簇拥着回城,受众人爱戴拥护,让他不免生出几分羡慕。 西北军再次大败西戎,此消息传入京城,皇帝龙颜大悦,一顿封赏下去,还没从喜悦中回神,就见关沣出列道:“再过一月便是陛下寿诞,西戎又损一员大将,短期不会再犯,沈将军远在边关,久未归京,不妨趁此时机,将他召回京城,一来为陛下庆贺寿辰,二来可设庆功宴犒劳众位将士。” 他说得在理,再加上皇帝也许久未见过沈寂,早就想把他叫回京瞧瞧,于是御笔一挥,诏书既成。 第35章 美貌细作完 直到抵达京城, 见到齐王,魏谦才敢将真相说出来。那日被沈寂揍怕,濒临死亡的感触令他毫无安全感, 所以醒来后他才催促着随从赶紧回京。 听闻他是被沈寂发疯打成这样,齐王怒意难消。这沈寂不仅敢打天潢贵胄,事后还大胆地封锁消息, 不就是仗着他手中的西北军吗?等他回到京城,手中无兵,看他还能如何嚣张! 于是,沈寂还没回京,御史的奏折就再次堆满皇帝的御案, 魏谦拖着元气大伤的病体在皇帝面前揭露沈寂的罪行, 他身为魏氏子孙, 被一外姓之人如此欺辱,即便皇帝再看重沈寂, 也没法继续护着他。 伤害皇室贵族可是大罪, 若沈寂真的触犯国法, 为堵幽幽众口,皇帝也不得不惩罚于他。 此事相当难办,皇帝觉得自己年纪轻轻, 却因为沈寂这些事,头发都快掉光!等沈寂回京, 定要好好训他一番! 被皇帝和众臣惦记的沈寂正在回京的路上。谢厌、冯扬、曹金、林奕都随他一起回京, 栗阳城就留给袁栋镇守。如今西戎无可用将领, 袁栋镇守足矣。 三百卫队骑马迅速从栗阳赶回京城,七日后,他们已抵达绵州地界。 绵州多山,山匪数众,他们在进城之前就碰上一伙强匪,沈寂二话不说,直接带着精兵将他们剿灭,也算是为绵州百姓做了一件善事。 天色已晚,三百卫队入城恐会引起百姓惊慌,沈寂下达命令,全军在土匪窝里扎营夜宿。 武越上次射杀呼延骏后,便决定从军,一直跟在林奕身边。因他箭术不凡,又杀死敌将,众将士对他极为热情,这让素来冷傲的年轻人极为不适,可心里不免生出几分欣喜。 他和林奕歇在一个帐篷里,见林奕到绵州后就开始神思恍惚,因几分战友情,关切问道:“你心情不好?” 林奕平躺在地,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若是罗贤的情报无误,这里应该就是我的家乡,我的双亲此时就在绵州城中。” 俗话说,近乡情更怯,林奕的心情便是如此。他虽当了二十年西戎细作,但从小说的是大魏的话,写的是大魏的字,学的是大魏的武,从的是大魏的军,脚下踩的是大魏的土地,所见所闻皆为大魏的风物。 若非他谨记自己乃西戎人,恐怕早已认为自己就是土生土长的大魏人。而现在,一切证据都表明,自己原来本身就是魏人,他的双亲和家园就在眼前,大魏不是他的仇敌。 仇恨一旦褪去,蜂拥而来的便是恐惧与不安,二十年为报仇而活,那以后他该为什么而活? “你这还算不错,我家离得很远,而且双亲已逝,我依旧是个孤儿。”武越叹口气,“你若真的放心不下,不如明日向将军告假,允你回家瞧瞧。” 林奕不再说话,也不知在心里如何思量。 翌日一早,沈寂正拥着谢厌不愿起身,就听帐外传来林奕温润的嗓音,“将军,末将恳请回乡一看。” “准。”沈寂想也不想就应允他离开,然后抱着谢厌在他唇上连连亲吻,被谢厌伸手推开。 “大家都在等你下令启程,”谢厌迅速穿戴好衣裳,伸手将男人拽起来,“快起来,等到京城……”他凑近男人耳边低语几句。 双眸顿时一亮,沈寂迅速穿好衣服,眉眼俱生欢喜,“阿严你说的,等到京城你可不许反悔!” 在别人面前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在自己面前却像个小孩子,谢厌轻笑出声,小久还是这般模样,丝毫未变。 三日后,沈寂一行人终于抵达京城。 皇帝为示爱重,亲自率领文武百官于城门迎接,齐王与齐王世子也在队列当中。朝中两派大臣心思各异,互相观察,沈寂回到京城,使得局势愈加扑朔迷离。 魏谦紧紧盯着由远及近的卫队,目中仇恨俨然要掩藏不住,瘦骨嶙峋的面容再也不见昔日风流雅致,反而像是恶鬼寻仇般,令人见之不寒而栗。 齐王似有所感,回首看他一眼,魏谦回过神,努力压下心中憎恨,垂眸敛眉。 沈寂驾马行至城门口,见皇帝亲迎,立刻率领众人下马,跪地谢恩。 见到忠心耿耿的大将,皇帝相当高兴,伸手将沈寂扶起,道:“爱卿不必多礼,快快起身。” 沈寂站起来,身后的将士们也都随之起身,队列整齐,精神奕奕,一看就是精兵,皇帝心中愈加快慰,目光落在沈寂身后一少年将军脸上,顿时一滞。 这少年将军身形颀长,眉眼如画,赤红战袍与墨黑软甲着身,愈显风姿特秀、□□无双。虽精美,却坚毅,不愧是斩杀呼延智的谢严!原来御史折子里对他容貌的描述并非夸大其词。 爱美之心人人有之,皇帝也不例外。众目睽睽之下,他竟面带微笑,开口问道:“你可是谢严?” 谢厌闻言,与皇帝对视一眼,后低首回道:“微臣谢严见过陛下。” “大大,这小皇帝结局也挺可怜的,被叛军射死在龙椅上,英年早逝啊!”小八见皇帝相貌不俗,不禁心生恻隐。 “沈寂活得好好的,小皇帝不会死。”谢厌在心里安抚哭唧唧的小八,听到皇帝连说三声“好”字,觉得这小皇帝还挺有趣的。 入城后,沈寂的三百亲卫队留驻城外,谢厌则同沈寂一起进宫参加庆功宴。 庆功宴还算和睦,大臣们很给面子,没在沈寂回京后立刻搞事,大家正正经经喝了酒,用了膳,被皇帝撵回府中,独留沈寂一人。 谢厌在京无居所,出宫后在冯扬和曹金的带领下,来到闲置已久的将军府。 “你与将军入宫后,我和老曹就把将军府清扫了一遍,”冯扬替谢厌推开一扇屋门,“这是给你准备的房间,你看看合不合适,要是不行,换一间就好。” 冯扬和曹金跟随沈寂多年,一直在边关军营生活,于京城亦无宅院,所以每次回京都会在将军府住下,这次也不例外。 反正沈寂无妻无子,府中除去管家仆役,就他一人,宅子这么大,多几个人住还热闹些。 谢厌对屋子没什么要求,便笑着回道:“多谢冯兄。” “别跟我客气,”冯扬拍拍他的肩膀,“对了,将军一般会在宫里待上很久,你晚上早些休息,莫等将军。”没等谢厌回应,他就挥手离去。 夜凉如水。 沐浴后的谢厌身着亵衣,灭烛后正欲上榻歇息,就听门外忽然传来响动,他侧首倾听,眉眼蓦然染上笑意,轻手轻脚躺在床上,闭目假装沉睡。 顷刻,窗户被人小心推开,来人极为谨慎,若非谢厌耳力不错,估计也听不见他弄出来的动静。 一丝淡淡的酒香随微风飘入帘帐,来人缓步行至谢厌榻前,目光穿透帘幔,于葱茏月色下,静静注视着少年的睡颜。良久,他才伸手探入帘帐之内,弯身抚向谢厌的脸颊,目中溢满情欲,呼吸也逐渐粗重起来。 酒可壮胆,更何况眼前这人还是自己肖想已久的心头宝,男人灼热的目光在少年面上逡巡,仿佛一匹巡视领地的头狼,下一秒就要将自己捕捉到的猎物吞吃入腹。 只是少年已然熟睡,这些时日赶路疲惫,他还是不打扰为好。他来此只是为了瞧一瞧,没打算做什么。可他还是高估了自己,面对少年,他的自制力简直不堪一击。 赶快离开!否则再待下去一定会吵醒阿严!男人在心里疯狂呐喊,试图阻止自己的行为,最终,理智占据上风,男人将手收回,就要转身离去。 “小久……”床上的梦呓瞬间阻止他离开的步伐,男人猛然看向少年,脆弱的理智轰然崩溃,小久是谁!为何少年口中会唤其他人的名字? 酒意令嫉妒占据大脑,他还没反应过来,身体便已扑过去压住少年。如此大的动静自然“弄醒”谢厌,他睁开一双迷蒙的眼睛,望着身上委屈无助的男人,“沈寂,你……” 柔软的嘴唇猛地被男人堵住,狂热的亲吻几欲抢走他所有呼吸,男人的右掌小心托住他的后脑,另一只手则往下探去。 谢厌闭上眼睛,唇边勾起一丝浅笑,这男人不给点压力就会怂,嫉妒果然容易令人失去理智。 “阿严,你答应过我的,要说话算话。”沈寂咬住他的唇瓣,声音低哑,目光黏腻,即便快要忍不住,却还是询问谢厌的意愿。 回应他的,是谢厌热烈的亲吻。 屋外月光如练,屋内红浪滔天。 翌日清早,谢厌一睁开眼,便对上男人既欢愉又委屈的目光,两人赤裸相拥在一起,他微一伸腿,便撞上男人的火热。 “今日要上朝,快起来。”谢厌推了推沈寂宽厚的胸膛。 沈寂可没忘昨夜他口中的小久,虽然昨晚他在做的时候一直让阿严喊他的名字,但那个小久到底还是让他吃味到现在。 “阿严,小久是谁?” 见他终于问出来,谢厌展颜一笑,他昨夜见男人要离开,故意说出“小久”让他吃醋留下,如今看来,效果显然极佳,昨晚很是舒爽。 “小久是我以前捡到的流浪犬,我养护他好些年,可他最后还是离开我了。” 虽困惑训练营居然还能养犬,沈寂却没再多问,只要是少年说的话他都相信。 “我不会离开你。”他在谢厌耳边坚定保证。 两人洗漱完毕,换上朝服,在冯扬诧异的目光下去往皇宫,留冯扬站在原地尴尬地挠挠头,心道:将军居然是从小谢房中出来的,看来是他准备不够妥当,早知道应该让小谢歇在将军房中才对! 朝堂之上,沈寂站在武将首位,而四品的谢厌与他相隔好几位将军。不过两人容貌皆为上乘,在一众武将堆里,倒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那些一直以为沈寂长相粗鄙的武将则在心里暗骂:本以为大将军是同道中人,未料居然背叛他们,与谢游击一起独领风骚。 文臣则在心中思量:沈将军与谢将军这样的风流人物,身为武将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等皇帝上朝,开始议论国事后,赵御史就出列弹劾沈寂,针对沈寂包庇西戎细作、殴打皇族之事,痛述一气,使得殿上的氛围越发微妙起来。 有人偷偷观察皇帝的神情,有人频频偷瞄沈寂和谢严。众人俱心知肚明,谢严之前就被传言为西戎细作,只是因为他斩杀呼延智在前,没有确凿证据根本无人相信,此事便不了了之。而沈寂狠揍魏谦一事,他们也都听说一些,有人觉得可信,有人认为这就是在胡扯。 可令人始料未及的是,赵御史居然在早朝上公然弹劾这两件事情,倘若没有证据依傍,等待他的很有可能就是罢官免职。 赵御史兀自说得口干舌燥,见朝堂寂静一片,不禁瞄一眼低眉敛目的关沣,心中略有忐忑。 待他痛斥沈寂之后,皇帝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食指搭在扶手上缓缓敲击,殿中众臣大气不敢出,不是怕少年皇帝发怒,而是担心沈寂会暴起揍人。 皇帝的目光落在沈寂暗沉如水的面容上,心里笑他装模作样,便开口道:“沈爱卿可有话要说?” “陛下,微臣以为凡事皆需证据,赵大人说的这些可有人证、物证?”沈寂眉头紧皱,俨然一副沉怒的模样。 不少文臣心中讥讽:武将就是武将,这点事儿便沉不住气。 赵御史此次准备充足,他鼓起勇气,直视沈寂,一脸正气凌然,道:“沈将军可敢与齐王世子对质?” 早在魏谦被救活,离开栗阳城后,谢厌和沈寂就已经预料到这件事的发生,魏谦及齐王在这件事上绝对不会退让,而且,沈寂殴打魏谦的原因还与谢厌后腰上的烙印有关。 细作与殴打看起来是两件事,可这两件事偏偏因为魏谦的话而联系在一起。 “有何不敢?”沈寂声音响亮,毫无心虚之色,弄得一旁爱热闹的大臣不禁有些发懵。 “陛下,微臣请求齐王世子作为人证入殿对质。”赵御史笃定沈寂殴打皇族这一罪名是跑不了的。 皇帝自然应允。 顷刻,齐王世子魏谦缓步至殿中,向皇帝行礼,得皇帝恩准后方站起身。因大病一场,他身形极为瘦削,脸颊凹陷,面色蜡黄,看着就让人心揪。 “请问世子,在西北军营中,您因何受伤?”赵御史开始发问。 敛下眸中的仇恨,魏谦平静道:“是被沈寂沈将军所揍。” 群臣哗然,传言是传言,他们听着就笑笑而过,可如今,魏世子亲口表明他的伤乃沈寂击打所致,虽说不能仅听他一面之词,但仔细想想,西北军中除了沈寂无人敢打魏世子,况且,据说魏世子文武双全,再不济,也不可能被寻常一小将打成这副鬼样子,看来沈寂的嫌疑相当大。 “沈将军可有话要说?”赵御史紧紧盯着沈寂,他倒要看看,沈寂如何狡辩。 “他说是我打的,就是我打的?”沈寂冷笑一声,“赵大人是听不懂人话吗?我要的是证据。” 魏谦陡然转过身来,阴沉笑道:“堂堂大将军,敢做不敢当,真是让我大开眼界。试问,军营中除了你,谁会有那个能耐让我毫无反抗之力?如果不是你,你为何要心虚将王彪处死?” “世子,”谢严忽然出列道,“军营中除去大将军,我也有那个能耐,还有,王彪殴打世子致世子重伤,难道不应被处死?” 见到谢严,魏谦怒意更重,这两个人实在太过不要脸,做过的事情居然矢口否认! “你说得对,既然你也有这个能耐,我为何非要诬告沈寂呢?”魏谦诡笑一声,“我与他无冤无仇,何必弄成如今这局面?” 谢厌似被他的反问堵死,顿时说不出话来。众臣见状,都觉得沈寂这次恐怕罪责难逃。 “你方才说与我无冤无仇,那我为何要打你?”沈寂皱眉问道。 众臣懵然,这因果联系绕来绕去的能不能好了?敢不敢一句话说清楚! 魏谦闻言,毒蛇般阴冷的目光落在谢厌身上,笑容加深,慢悠悠道:“自然是为了包庇谢严这个细作!他虽身为西戎细作,但你贪图他的美色,被他蛊惑,完全忘记大将军的职责,整日与他缠绵,我发现他细作的身份,你为保他便将我揍成重伤,若非顾忌我的身份,恐怕我早已去见阎王了!陛下!此事臣有证据!” 皇帝很感兴趣,“什么证据?” 从袖中掏出一份折子,魏谦双手捧过头顶,“此乃袁栋将军亲笔所写的证词,还请陛下过目。” 皇帝从吴总管手中接过,浏览一遍,其上所写俱是沈寂与谢严在军中各种“伤风败俗”之事,尤其强调沈寂为与谢严亲热,居然剃掉留存多年的胡须! 通篇看下来,皇帝强忍着没笑,看来这沈寂与谢严确实有龙阳之好,如此他也放心不少。 自古以来,君臣之间哪有绝对的信任?沈寂战神之名太过耀眼,军功卓著,若再加上一个谢严,皇帝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放心信任二人。可若是他们相互喜爱,俱不成家,此事于皇帝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只不过,谢严乃细作一事,为何魏谦如此笃定? “沈爱卿与谢爱卿也瞧瞧。”皇帝让人将折子传给两人,两人看完之后,互相对视一眼。 沈寂率先道:“陛下,袁将军所言非虚,微臣与谢游击确实心意相通,已约定白头偕老。” 大殿顿时哗然一片,年老的大臣差点被惊吓得晕过去,年轻的还算站得住。没想到沈寂与谢严真的是这种关系!不仅是,沈寂还当着皇上和这么多人的面堂堂正正说出来,真的不怕遭天下人耻笑吗! 皇帝也被沈寂此举弄得有些突然,他无奈伸手压下众臣的议论声,看向谢厌。 谢厌也趁机道:“陛下,沈将军所言便是微臣所言,不过,袁将军的这份证词,只能证明我与将军确实情投意合,却不能证明微臣是细作,亦无法证明将军乃包庇细作的罪臣。” 此言有理。 眼看此事无法证实,魏谦却不急,心中冷笑一声,继续开口道:“陛下,臣还有人证。陛下可知天牢里关押的几个西戎细作?” 因魏国与西戎年年交战,双方细作无孔不入,魏国京城也潜藏不少细作,细作被发现后就会被投放天牢,择日处决。正巧前几日有西戎细作在京城活动,被卫军发现,遂被关进天牢等待处死。 这等小事皇帝并不知情,于是看向专管刑狱的廷尉。 廷尉出列回答:“陛下,如今天牢里确有三名西戎细作,正待处决。” “他们与此事有何关联?”皇帝不解。难道要让那几个西戎细作指认谢严?这也太可笑了吧! 见谢厌眼中一闪而逝的惊慌,魏谦心中只觉畅快,倘若他自己提供几名西戎细作,可能还会引人怀疑,但天牢里的细作完全是由京城卫军逮捕进天牢,他不可能在其中有所运作。 更何况,细作烙印一事,不仅仅只有他知晓,只要刑讯过西戎细作的人都知道这件事,谢严是跑不了的! “陛下有所不知,西戎细作的后腰上一般会有相同的烙印,此事想必廷尉大人也一清二楚。”魏谦解释道。 这种事没必要撒谎,廷尉表明事实确实如此。 魏谦蓦然转身,锐利阴冷的目光直射谢厌,低哑开口道:“想必谢将军的后腰上也有同样的烙印吧?” 这种烙印一旦烙上,将会伴随一生,除非剜肉,否则不管用什么方法都没法祛除,即便谢厌真的将那处皮肉削下,也只会让人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皇帝与众臣的目光俱落在谢厌身上,大臣们目光犹疑,皇帝则是好奇。 “谢将军,可敢脱衣?”魏谦眸中满是志得意满,仿佛下一秒谢厌就要奔赴刑场。 谢厌面色不变,精致的眉眼于一众糙汉之间愈显如珠生辉,众人只听他道:“有何不敢?只是唯恐在这殿中有碍观瞻。” 皇帝豪气挥手,吩咐人带谢厌去偏殿褪衣查看。 谢厌离开之后,殿中一直静默无声,所有人都在等待结果,只是众人也不能这么干等着,于是又有御史出列,瞧着似乎要弹劾某位倒霉蛋。 这位刘御史素来低调,不轻易弹劾朝臣,可是一旦弹劾,就必定证据充分,让人无法反驳。众臣见他手执笏板,神情严肃,不自觉离他远些,生怕刘御史的火突然烧到自己身上。 “陛下,臣有本奏。”他说完开场之言就等着皇帝应允。 今日朝堂颇为精彩,皇帝精神奕奕,坐在龙椅上,等着刘御史的慷慨陈词。 “陛下,臣要弹劾定州知府李怀、兖州知府孟源、绵州知府岳云……玩忽职守……不顾州内近三十年数万婴孩失踪案……且因官府不作为……近三年各州婴孩失踪案呈猛增趋势……他们却收受贿赂,力压辖内各县上报的失踪案件,置无辜婴孩的性命于不顾,尸位素餐、贪赃枉法……经微臣查询,三十年来这些州府的失踪婴孩数量共计约四万之众,然各州知府却无视偷盗婴孩的恶人团伙,甚至纵容那些恶行!望陛下明鉴!” 殿中一片寂静,早在他说出一连串官职人名的时候,众臣就已经惊呆,连皇帝都被他的豪迈作风给惊得坐直了身体。 说起偷盗婴孩,这种案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民间这类案件并不少见,官府追查也很困难,所以很多案件最后都不了了之,不过刘御史方才将所有数据摆出来,真的吓人一大跳。 这四万丢失的婴孩恐怕只是其中一部分,还不知有多少类似案件被淹没。这不是四百或四千,这是四万! 至少四万孩童消失,官府竟然不管不顾,都是吃干饭的吗?皇帝面露沉色,越想越气,他狠狠一拍扶手,问:“刘爱卿可有证据?” 众人大气也不敢出,就见刘御史慢悠悠从袖中掏出一大叠纸,双手高举,“请陛下过目。” 吴总管接过,放在御案之上,在皇帝翻看的时候,偷偷瞟了几眼,顿时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这些可都是盖着官府印章的案卷,也不知刘御史花费多长时间弄来,每份案卷最后都有知府印章,明明白白写着“经核实,无人失踪”,或者是“期限已过,驳回”等字样。 皇帝越看越心惊,而刘御史却继续加柴,让火烧得更旺一些,“陛下,各州知府经过这么多年,已换不少人,那些几十年前的微臣已无能力追溯,故只弹劾了现任知府。” “陛下,按照常理,倘若只是寻常拐卖婴孩的案件,那些被拐卖的婴孩或进入其他家庭,或被卖为奴仆,或入窑馆之中,这些人应在官府俱存备案,然,从司户名册上看,这四万人竟凭空消失。” 魏国有规定,民间新生儿诞生,都会由村长、里正登记在册,再统一报官府备案登记。如此一级一级往上,最终由司户统一整理造册。大魏每年的人口总数都在司户的名册上写得清清楚楚。可是这被“拐卖”的四万人却从未出现在这人口总数中。不过因为这是几十年间持续发生之事,没有人注意到这种差异。 那这四万人甚至更多的人全都死了吗?怎么可能! “刘爱卿,这些案卷你都是从何而来?”皇帝面无表情,沉声问道。 知道一些内幕的魏谦脸色顿时煞白,他忍不住看向关沣,见他依旧敛眉低眸,心中渐渐不安起来。 刘御史忽然猛地跪地,痛声道:“是一年轻人投入微臣府中,微臣细细查看之下方才知晓此事,请陛下恕罪。” “那年轻人何在?”皇帝压抑心中暴怒,沉声问道。他不傻,此事背后定有天大阴谋! 刘御史回道:“那年轻人乞求面圣,请陛下恩准其入殿详述。” “准。” 须臾,一面容无奇、双眸细长的年轻男子迈入殿中,跪地叩首道:“草民罗贤,叩见陛下。” “你是何人?目的为何?”皇帝目光直直注视罗贤,便没注意到魏谦脸上惊惧的神情。 罗贤垂首恭敬道:“回陛下,草民后腰上亦有一块烙印,草民此前身份乃西戎细作。” 什么!西戎细作!竟然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朝堂之上?刘御史是要干嘛! 殿中守卫不禁往皇帝身边靠拢,防止西戎细作行刺。 皇帝倒是镇定,他目光忍不住落在刚从偏殿走出的谢厌身上,为谢厌检查的内侍跪在大殿上,恭谨道:“禀陛下,谢将军后腰处确实有一块烙印,与西戎细作的烙印一模一样。” 大殿之中再次沸腾起来,谢严真的是细作?沈寂真的包庇外敌?天啊,他们大魏要亡了吗! 让朝臣安静之后,皇帝高声喝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缘何你身为西戎细作,却来管我大魏婴孩失踪之事?” 他问的是罗贤,众人目光便都集中在罗贤身上。罗贤神色无惧,坦然陈述:“回陛下,草民自幼接受训练,精于情报收集,偶然间发现这等令人费解之案,便想深入调查一番,却发现令草民痛心之事!” “何来痛心一说?” 罗贤低哑着嗓音,语声哀切:“不敢隐瞒陛下,草民与谢将军实乃出自同一训练营中,草民与他皆听命于一人,身负不同任务,除却草民与谢将军二人,训练营中还有许多细作。可是草民却突然从失踪案中发现,我们的身份并非西戎人,我们身上流淌着的是大魏的血液!陛下,我们从小被灌输仇恨,二十多年来,草民一直将自己的同胞视为仇敌,这叫草民如何不痛心!” 竟有如此匪夷所思而又荒唐至极之事! 皇帝与众臣俱呐呐无言,沉默半晌。 “这么说,谢爱卿也并非西戎细作,而是我大魏子民?”皇帝终于回过神,问谢厌。 沈寂适时开口道:“陛下,谢严乃魏人一事,微臣早已知晓。”见皇帝与众臣都露出疑惑神情,他继续说道,“不知陛下可还记得两年前,您亲自为谢老将军昭雪?” 皇帝颔首,“记得,谢老将军乃忠君爱国之典范,却为奸臣所害,朕每思之,哀痛于心。” “微臣儿时曾有幸见过谢夫人,”沈寂温柔的目光转向谢厌,“而谢游击与谢夫人有八九分相像,若是陛下不信微臣所言,可询问谢老将军旧部。” 之前他派人去请那些旧部去往栗阳城,就是为了在西北军众将士面前,将阿严的真实身份公之于众。然皇帝召他回京的圣旨来得太过突然,他只好去信让旧部赶来京城,所幸并未贻误时机。 皇帝并没有召旧部,一来他相信沈寂,二来,罗贤口中之事更为重要,有人将婴孩培养成只知仇恨的杀人机器,将刀口对准同胞,这样的恶事叫他如何不愤怒! “既然谢爱卿乃谢老将军之子,那必不会是西戎人,虎父无犬子,谢老将军曾是我大魏猛将,如今谢爱卿更为我大魏立下汗马功劳,细作一事实乃无稽之谈。”皇帝金口一开,日后无人再敢提及谢严乃细作一事。 “只是,”他看向罗贤,“你可知训练营背后之人是谁?”皇帝直觉背后谋划之人为的就是他屁股底下的龙椅,所以想赶紧派人去剿杀。 罗贤摇首不知。 魏谦心里大松一口气,还好父王每次都以面具示人,无人知晓他真实身份。 怎料谢厌忽然开口,道:“陛下,微臣有一事想请齐王世子解惑。” 连皇帝在内,殿上之人都明白谢厌这是要向魏谦发难了。魏谦迎上谢厌平静深邃的目光,心头顿时一跳。 “敢问世子,在军营之中,可曾偷看过谢某沐浴?” 他话音一落,殿上就又哄闹起来,不少人用揶揄的目光在两人之间移来移去。 魏谦面色涨红,他简直要被谢厌的不要脸给惊得说不出话来,咬牙切齿道:“魏某并非浪荡之人,怎会偷看谢游击沐浴?” 谢厌轻笑,继续问:“那请问世子,在去栗阳城之前,可见过谢某?” 魏谦没好气道:“自然没见过。” “既如此,为何世子之前一口咬定谢某后腰有细作烙印?既然非你亲眼所见,那就是从旁人口中得知,但谢某自认在军营中,从未在人面前赤身裸体过,所以军中无人知晓谢某身后烫有烙印,”谢厌一步一步走近他,逻辑清晰明了,语速极快,“知道我曾经细作身份的,除了那个背后之人,就只剩下训练营的其他兄弟,那敢问世子,是谁告诉你我的后腰上有烙印的?是那背后之人,还是训练营的其他人?如果是他们其中之一告诉了你,那么,你跟他到底是何关系!” 他最后一句话用上内力,直震得魏谦耳鸣震震,脑子里混乱不堪,面前的少年仿佛嗜血的夺命修罗,所言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如刀子般戳进他的心脏,他骇然后退倒地,神色懵然。 皇帝差点震惊地从龙椅上跳起来,他勉强稳住心神,看向狼狈倒地的魏谦,厉声喝问:“魏谦!回答朕,你到底是如何得知的?” 魏谦恍然回过神来,跪地泣道:“陛下,是因为军中有流言,说谢严是西戎细作,臣才怀疑于他,其他的臣都不清楚啊!” “可方才你信誓旦旦谢严后腰有印,你就不担心自己触犯诬告之罪吗!”皇帝心思转得极快,心里已认定魏谦与幕后之人有关联! “来人,将他押入天牢,待朕亲自审问!”皇帝直接拍案决定魏谦的命运。 “陛下!陛下!”魏谦还想解释,却被侍卫迅速拖离大殿。 其后之事,自有皇帝与朝廷解决。 退朝之后,因沈寂又被留下,谢厌独自回到将军府,正欲回屋休息,却被迎面而来的十几位老人家弄懵。 冯扬和曹金接待这些谢老将军旧部已有半日,见谢厌终于回府,连忙领着他们来见谢厌。 结果他们一见到谢厌,就纷纷落泪,像孩童般嚎啕大哭起来,口中还喃喃自语:“像!实在太像了!” 谢厌只好坐在堂中,边等他们哭完,边与小八聊天。 “大大,总感觉这次任务好容易完成啊,那个齐王也没有多厉害嘛,一个照面就被你打倒了,不,是一个照面都没有!大大真厉害!” 对于小八的吹捧,谢厌内心毫无波动,他回道:“你觉得简单,只是因为我恰好可以解毒而已,倘若我无法解毒,这个局就相当难破。而且,拿下魏谦并不算什么,齐王有无后招,我也不清楚。” 仔细思考之后,小八点点头,“我还是得夸大大,正因为有大大的医术,我们才能戳破齐王的阴谋,要不然罗贤他们也不会为你所用。” “你不要忘了,齐王手中死士并不少,不仅西北军中有细作,西南军、东南军甚至京畿卫中,或许皆有细作担任极为重要的职责,就如同原剧情中的林奕一样。如今这局面,他必定只能选择造反,那些死士就是他的势力。” 小八闻言,立刻担心道:“那怎么办?我们好像只有西北军哎!” 谢厌还没来得及回答它,面前的这些老人家就收住眼泪,满目欣慰地看着自己。 “贤侄,这些年你受苦了!”一两鬓发白的老人家感叹一句,眼眶又开始红起来。 为防止他们再次痛哭流涕,谢厌只好起身道:“各位叔叔伯伯,晚辈也是前不久才得知自己的身世,此前种种宛若噩梦,醒来也就忘了,如今晚辈想亲自前去拜祭双亲,不知前辈们可否为晚辈引路?” “自然!自然!” 大魏仁庆九年,齐王造反。 大将军沈寂亲自领兵迎战,双方交手之际,齐王身后将领却纷纷倒戈,齐王被擒,于押解回京路上,被人暗中用箭射杀,死于囚车之中。 大概他死前也明白过来,用毒药控制人心,到头来终会反噬自己。 天牢中的魏谦饱受折磨后,因此前根基已毁,不久便于牢中痛苦死去,死后尸体被虫蚁啃噬得惨不忍睹。 平定齐王之乱后,沈寂与谢厌俱上请皇帝,决定一辈子镇守边关,抵御外敌。皇帝斟酌良久,遂挥笔批准。 齐王训练营骤然解散,谢厌领着薛灵方为他们解毒,他们均身负一技之长,有人愿意投军建功立业,有人愿意同林奕一般回乡瞧上一眼,也有人潇洒恣意,浪迹天涯。不论如何,他们总归不会再被毒药控制,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人生。 此后几十年,沈寂与谢厌的战神之威令西戎不敢轻易进犯,谢厌闲暇之际,时常教导薛灵方,薛灵方经过刻苦钻研,终于青史留名,成为人人敬佩的女神医。 与沈寂逍遥过完五十年,谢厌不舍地抱紧怀中逐渐冰冷的身体,静静等待小八启动穿越程序。 第36章 豪门换子01 “你出去找份工作, 就去工地搬砖,一天也能有个百来块。” 狭窄的出租屋里,谢厌靠在陈旧的沙发上, 本欲抬手捏捏眉心,见到面前高大健硕的男人吓得后退一步,心里只觉得好笑, 有些人就只会欺软怕硬。 “听明白了?”单薄瘦削的少年陷进沙发里,明明看起来脆弱可欺,却让男人丝毫不敢忤逆。 “知、知道了。”男人低着头,小心翼翼回答。 抬眸看眼墙上的挂钟,谢厌冷淡道:“我饿了, 去做饭。” 男人立刻麻溜地滚去转身都困难的小厨房里, 丝毫不敢有任何怨言。 谁能想象得出, 就在几天前,男人还是个令人唾弃的酗酒家暴男。 他叫谢从良, 十几年前妻子因无法忍受他成天喝酒打人, 怒而与之离婚, 留下不过三岁的孩子,那孩子就是如今谢厌穿过来的身体,名叫谢砚。 妻子离婚后, 这男人朝着渣滓的方向一去不复返,喝醉酒就对谢砚拳打脚踢, 不给他吃饭。他是个混混, 当初谢砚母亲与他结婚, 是被他英俊帅气的皮囊所蛊惑,后来看清真面目,断然离开。 小小年纪的谢砚若非左邻右舍好心,早就被饿死在家中,他五六岁的时候,就已经学会自己下面条吃。可是男人不务正业,他们根本没什么钱,谢砚便经常饿肚子。 再大一点能做些活计,小孩就厚着脸皮帮附近小店铺做工,以此来乞求老板给些吃的。 因家暴,他的内心变得扭曲,因自卑,他的性格格外阴沉,这样的他更加得不到别人的关爱。 好在只有学习能让他忘记一切痛苦,他脑子聪明,从小成绩优异,也因为如此,谢从良才愿意让他读书,毕竟以后可以找个好工作给自己赡养费。 谢厌前几天刚穿过来的时候,原身正在遭受醉酒男人的殴打,若非他及时穿过来,恐怕这小孩肋骨都要被踹断。 在上个世界,谢厌一直镇守边疆,成日打仗,逐渐养成以暴制暴的习惯。 谢厌当天就把谢从良揍得生活不能自理,于是,谢从良从此就开始了自己苦逼的“奴役”生活。 这个素来阴沉软弱的儿子突然发飙,谢从良简直不敢相信,更诡异的是,当他带着一身伤痛去医院检查的时候,居然被医生骂他脑子有问题! 什么伤都没有!怎么可能?他明明全身都痛,怎么可能检查不出来?庸医!然而不管他换多少家医院,看多少个医生,都说他身体没病,脑子有病! 混了这么多年,谢从良也不是个蠢的,立刻就明白过来,自己是被那个怂包儿子阴了。于是他打算狠狠教训一下谢砚,让他知道谁才是老子。 结果可想而知,他差点跪在地上抱着谢厌的大腿喊他爸爸! 在厨房下面条的谢从良狠狠抹抹眼泪,谁家老子有自己这么惨!还要被逼着去搬砖。一想到之前一起混的兄弟们看到自己搬砖的场景,他就想哭。 可是谢砚这小怪物更不能惹,再忍忍吧,等他考上大学,自己就能解脱! 在房间摆弄电脑的谢厌,根本不在乎谢从良的想法,他正在小八的教导下,迅速汲取这个世界的信息。 这是他从未想象过的国度。当初他虽在游戏里收集过不少讯息,可那远远不够,如今他身处小八口中的“现代位面”,对任何事物都相当感兴趣,这几天除了威慑谢从良就是学习现代知识。 当然,这台电脑不是谢砚的,而是谢从良低价从二手市场淘来看小黄片的,现在被他霸占,谢从良屁都不敢放一个。 “大大,天天吃面条好可怜啊!”小八实力心疼自家宿主。 “这不是你选的身体吗?”谢厌冷冷一笑,“房租这个月底就要交,谢从良根本没钱,面条还是之前剩下的,吃了这顿没下顿,你说吧,该怎么赚钱?” 对现代社会不够熟悉的谢厌,是真的不知道如何挣银子。 “哦对了,九月份还要上学,学费没有着落,我是不是应该退学?” 现在八月初,即便谢厌现在出去打一个月的工,挣的那点临时工资,也会立刻被房东拿走。 再次升级的小八身体更加凝实,它在谢厌肩头跳了跳,显得非常苦恼,“大大,要不我们在网上找一找,看有没有来钱快的工作。” 也只能如此。 一人一系统就开始在网上找起来,直到谢从良喊他吃饭,都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 从房间里出来,见桌上只有一碗面,谢厌便看向战战兢兢的谢从良,“你不吃?” 谢从良低头委屈道:“就剩这点。” 心里叹口气,想到这人明天还要出去搬砖,不能饿得太狠,便道:“再拿个碗过来。” 谢从良诧异地抬起头,看起来似乎不可置信,但见谢厌没有开玩笑,心里居然莫名有些感动,连忙跑去厨房拿只没洗干净的碗过来。 谢厌分他一半,迅速吃完毫无味道的面条,继续去房间找工作。留谢从良独自一人,面对着空碗,心里既委屈又欣慰。 这个小怪物虽然很凶,但还是蛮关心他的嘛。 在电脑上又找了一段时间,小八忽然惊叫一声,“大大!你看这个!” 它没手去指,只好大声阅读出来:“戚氏集团进军珠宝行业,其新成立的子公司藏蕴珠宝正在征集设计稿,收稿截止日期……大大,只有三天时间,好像太迟了。”小八蔫了吧唧的,感觉自己一点用都没有。 谢厌倒是眼睛一亮,这个活动并非仅仅面向专业设计师,而是面向全社会,只要是个人都能投稿,若是拿到特等奖,会有五万元奖金,且藏蕴珠宝将会买下这份设计,届时所得远不止五万元。 藏蕴珠宝此举的意义就是为了推广公司,奖金对于财大气粗的戚氏集团来说压根不算什么。 这倒是难不倒谢厌。不说谢厌见过无数设计绝俗的珠宝玉器,就说他自己在前两个世界中,闲来无事已钻研出许多样式,且他雕工精湛,对设计的把握更加深刻。 谢楼主从来就不是拖泥带水之人,谢从良不过出去搬两天砖的功夫,他就将设计稿画好,给藏蕴珠宝投递过去。 在等待的时间里,谢厌拼命吸收这个世界的一切讯息,将谢砚从小到大的课本都翻看一遍,并加以理解消化。 “大大,你都看能看懂吗?”小八见他如此专注,不禁问道。 虽说以前世界和这个世界的知识阶层差距很大,但这个世界的人不也是从一片空白开始学习的吗?小学初中的知识对谢厌来说相当简单,毕竟当初游戏制作者设计他的时候,将他的智商设置为远超平均水准,所以他学什么都很快。 “不算难,多看看就会了,”谢厌合上一本生物书,“而且我发现这门学科相当有意思。” 他穿过来后就对现代医学极为感兴趣,而现代医学也是以生物作为其中一门基础学科,谢厌想尝试学习这个时代的医术,便对生物学非常青睐。 “那大大以后上大学可以考生物系。”小八适时建议。 谢厌皱皱眉,“我对手术刀也挺感兴趣。” “这样啊,”小八在他肩上换个姿势,“大大可以都学!” 这些事都放在以后说,当前最重要的就是那份设计稿能否被藏蕴公司的人看中。 藏蕴珠宝,总经理卫恒对着挑选出来的设计图,颇感头疼。 他面前坐着的是风源药业的总裁特助徐征。风源药业在华国医药行业算得上佼佼者,若在几年前,戚氏集团也不敢与之相对,不过这些年,戚氏在他家老板的魄力下蒸蒸日上,与风源对上完全不带怕的。 只是不怕归不怕,面子上却还要过得去,更何况这位徐特助的请求还相当简单。 风源药业的谢少从小喜爱设计,这件事在圈子里已经不是秘密。谢总裁与其夫人对谢少一直宠爱有加,为他重金聘请名师教导。藏蕴珠宝这次举办设计稿征集赛,谢少非常感兴趣,耗费很大精力才完成,对这次结果相当重视。 而谢少的设计稿确实不错,如今就与几份出色的设计稿堆放在他面前。经过公司内部投票,本来要定的特等奖不是谢少,可如今徐特助来此的用意,就是希望他们能够让谢少的作品成为特等奖。 因为谢总裁不愿让他们的儿子伤心落寞,而且在他心中,谢少是最优秀的。 不管心里如何腹诽风源药业的总裁,卫恒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徐特助,这件事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卫恒试图讲道理,“比赛结果是由公司内部投票而成,我不能……” 电话铃突兀响起,卫恒递给徐征一个抱歉的眼神,接起来,就听到对面熟悉的声音。 “卫经理,之前你们举办的设计稿比赛有结果了吗?”年轻的嗓音让卫恒眼前浮现出一张英俊帅气的脸。 他定定神,礼貌开口道:“戚少,公司内部投票结果已经出来……” “特等奖是谁?”对面少年有些不耐烦。 目光在这些设计稿上滑过,卫恒凭良心回道:“特等奖获得者名叫谢砚……” “谢什么?”那少年似乎很是暴躁生气,“不是阿钰?不行,换成阿钰的!” 卫恒目光微冷,“抱歉戚少,这件事我决定不了。”而且不是特等奖也会是一等奖,这都接受不了吗?这谢钰的心理承受能力会不会太差了? “卫经理,藏蕴弄的这个活动,究其根本不过是为宣传,如今宣传目的达到,特等奖是谁的有什么不同?”电话那头的少年丝毫不明白他的一句话往往能毁掉一个人应有的命运。 在卫恒看来,那位谢砚的设计图相当漂亮,不论是构思还是画作功底皆出类拔萃,这样的人才若是能吸纳入藏蕴,对他们以后的发展有相当大的助力,而且他们藏蕴给的待遇绝对不低。 世上像谢钰那样只是玩票参赛的人少之又少,他相信这其中更多的人是为了丰厚的奖金。特等奖的奖金最高,且还可以卖设计版权,对这位创作者来说,绝对是雪中送炭。 卫恒欣赏谢砚的设计,又有些感同身受,肯定不愿换名次。但戚少作为戚氏未来的继承人,他的要求不能不当回事。 “戚少,您也知道戚总对藏蕴的重视,此事还得征求他的首肯,毕竟他喜欢用实力说话的人。”言外之意就是戚总不喜欢暗箱操作,奖金该是谁的就是谁的。 电话那头的少年相当不悦,只听他继续道:“小叔又去医院检查,这种小事哪需要烦他?就这么办,让阿钰成为第一名藏蕴也倒不了,至于那个谢什么,你们私下里补偿点钱不就行了?卫经理,说到底,藏蕴还是我戚家的,我都不在乎,你倔强个什么劲儿?”说完电话“啪”地一挂。 听着耳边传来的忙音,卫恒压住心里的不爽,抬头看向徐征,“徐特助的意思我已经知道,我们公司会重新考虑的。” 他既已如此说,徐征就明白他的潜台词,礼貌一笑,不再多言,起身伸手道:“听闻戚氏还有意进军医药行业,届时想必咱们工作上的往来不会少,藏蕴此次的人情谢总会记着的。” 卫恒笑容温和,与他交握,“好说。” 投稿之后,谢厌用尽一切时间学习知识,谢从良则在他的威慑下,滴酒不沾,每天老老实实去工地上搬砖,搬完砖回来做饭,一天基本上与谢厌说不上两句话。 瞅着工头交给他的红彤彤的纸币,谢从良甚至在想,好像这样的日子也不错,有种踏实满足之感! 如此半月,当谢从良又揣着两百块钱回到家的时候,就见桌子上摊着一叠红票,他艰难地将目光从上面挪开,小心翼翼问坐在沙发上看书的谢厌:“小祖宗,这钱是从哪来的?” 这些日子,他已经差不多摸清这小祖宗的性子,只要不犯原则上的错误,小祖宗是不会管他的,所以他胆子也大了一些。 “一千块,你拿着给家里改善伙食。”谢厌顿了顿,“去给我买只烤鸡回来,你自己想吃什么可以买。”吃了半个月面条,谢楼主实在有些受不住。 谢从良闻言眼睛一亮,他嘴里也已经淡出鸟来,这一千块还真是及时雨!只不过,小祖宗是从哪弄来的钱? 他神情很明显,谢厌便道:“我在网上赚的,以后你负责打理家务、买菜做饭,不想搬砖就去找喜欢的工作,要是被我知道你依旧成日混街酗酒……” “不会!我搬砖!搬砖挺好的!”谢从良连忙表决心。开玩笑,他可不敢再惹这小祖宗生气。 而且看起来,小祖宗心情似乎不太好。 谢厌心情当然不妙。藏蕴珠宝的征集赛名次已出,他居然只获得一等奖!与另外一个人并列第一! 至于特等奖,相当冤家路窄,居然就是谢钰。 虽然一等奖有三万块,保他房租和学费绰绰有余,但没法卖设计,很快就会用完。他虽懂得很多知识,但当今世界许多行业都需要学历与证书,他如今不过是个准高三的学生,别人根本不可能允许他踏入门槛。 原剧情中,谢钰与谢砚的身份从小就被人调换,也就是说,谢钰如今所享受的荣华富贵原本都应该是谢砚的。这件事的真相直到两人大学毕业才被发现。 彼时,谢钰已经是小有名气的珠宝设计师,而谢砚因常年家暴与别人的冷眼,心中愈加扭曲。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世后,本以为从此便会脱离泥淖,可他并不明白,在谢钰天才设计师的光环下,谢砚这个人简直连地上的尘埃都不如。 他对上流社会的规则一无所知,经常闹出笑话。他对医药行业一无所知,无法对家族企业贡献价值。他阴沉冷漠、心态扭曲,无法得到亲生父母的喜爱,无法得到谢家的认可,而谢钰却享受着所有人的宠爱与呵护,这是他永远可望而不可即的幸福。 在这种状况下,谢砚的养父谢从良又将他彻底推入深渊。风源药业商业机密被偷,所有矛头皆指向谢砚,谢砚面对所有人的指责与不信,无法辩驳,心生绝望之际,背负着骂名从高楼一跳而下,粉身碎骨。 他死后,也只有亲生母亲哭着为他收尸,可那又如何? “大大,”小八见他情绪有些不稳,不禁很是担忧,“你不要太难过。” 收敛情绪,谢厌摇首轻笑,“我没难过。”搁在以前,遇上这种惨事,他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可前两个世界共计一百年,与小久在一起的甜蜜幸福渐渐抚平他曾经的创痛,如今再看谢砚的悲剧,不禁想起以前的自己。 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不得善终。 藏蕴珠宝公司。 高管职员们纷纷严阵以待,只因今日戚氏集团总裁前来视察,这还是他们公司创建之后的头一次。 一想到能亲眼见到戚总,大家心里都很兴奋激动,据说这位戚总不过二十八岁,相貌英俊无比,还是个单身贵族,不少单身女性都想要与他共度一夜春风。 至于为什么不是想嫁?这个问题早已不是秘密。这位戚总因身体缘故,活不过三十五岁,谁也不想年纪轻轻当个寡妇。 而且戚氏集团的下一任继承人已经明确,就是戚总的亲侄戚锋。虽说戚锋不过是个高中生,但戚总还有七年可活,那时戚锋已经大学毕业,完全可以接管戚氏。所以想生个儿子继承戚氏的打算也完全不成立。 卫恒亲自将戚重九接入办公室,面对俊美冷漠的男人,直入主题,迅速汇报工作。 “戚总,公司如今宣传工作已经完成,接下来就是出作品,珠宝行业中执牛耳的大都已经营多年,口碑、品质、服务等样样不缺,我们不能一口吃成一个大胖子,作为新公司,若要吸引顾客目光,必须要有令人惊艳的作品。” 戚重九垂眸静听,面容肃然冷漠,浓密纤长的睫毛掩住眸中情绪,他只坐在那里,一句话不说,都能让人心惊肉跳。卫恒好歹跟在他身边几年,自认对他还算了解,但面对这个男人的时候,偶尔依然会觉得不寒而栗。 不过让他安慰的是,戚重九突发奇想进军珠宝行业,直接就让他来当总经理,表明对他的信任,他心里还挺开心的。 “既然征集赛有出色作品,那就买下做出成品,”戚重九冷质的嗓音在办公室响起,“将名次最高的设计图拿过来。” 见他要亲自敲定成品设计,卫恒迅速将谢钰的设计图摆在男人面前。 戚重九目光在设计图上停顿两秒,面无波动,道:“就这样?” 卫恒被问得冷汗直流,其实谢钰的设计已经不错,公司如今还没招聘到高水平的设计师,这张图可以拿来用。但是想到谢砚的作品,他不禁心有动摇,要不要向老板禀明? “你有话要说?”戚重九只看他一眼,便知他在纠结。 “戚总,是这样,”他定定心神,丝毫不添油加醋道,“原本公司内部投票后,特等奖另有其人,可是风源药业的徐特助亲自过来,而且……”他小心瞅了眼男人冷冽的眉眼,硬着头皮继续道,“而且戚少亲自打电话,指示我要求换掉特等奖的人选。” 男人听罢,依旧冷如雕塑,没有斥责卫恒和戚锋,只道:“那张图拿来。” 卫恒将署名谢砚的设计图拿来,他其实本来打算私下联系这位设计者,买下这张设计,只是新公司事多,他还没抽出空来。 这张图确实极令人惊艳,可是他们戚总素来要求很高,也不知道能不能看上眼,正这么想着,他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图纸就猛地被人抽走,掌中顿时空空如也。 他抬头看去,就见冷若冰山的总裁大人居然捧着图纸,目露震惊,双手都有些颤抖,显然是看到什么不可思议之事。 虽说这个设计确实令人心动,但也不至于这么夸张吧?卫恒一头雾水,只好在旁边站着等待指示。 良久,戚重九神色恢复冷漠,他小心将图纸放在桌面上,低声开口道:“重金买下。” 卫恒眉心一跳,这“重金”二字到底是什么标准呢?与哪位设计大师的图等价?当然这些他都没问出口,只道:“戚总,之前活动言明,特等奖的设计公司可能会买下,那谢钰的设计还买吗?” 男人闻言,锐利的眸光倏然刺过来,卫恒心脏一滞,只听他道:“戚氏不会浪费一分钱。” 卫恒赶紧点头,在心里为戚总点赞! 谢家别墅。 谢钰刚回家就收到一份大惊喜,他的作品真的获得了特等奖!虽然这只是个非常小的比赛,参赛的也不过是路人,但他如今才十七岁,能从这么多人中脱颖而出已经相当值得庆贺。 谢庆檀望着宝贝儿子脸上的笑容,顿觉自己让徐征去一趟藏蕴的举动极为明智,韩容茵也面带笑意,道:“阿钰就是厉害。” 保姆伍芳端着盘子从厨房走出来,眉眼俱是笑意,目光落在谢钰身上极为慈爱,“为庆祝钰少拿第一,我特地给你煲了汤,马上要高三,得提前补补。” “谢谢芳姨!”谢钰面容俊秀,肌肤白皙,笑起来干净清澈,俨然一位活泼开朗的阳光少年。 这时候,一位身材高挑的明艳女人从屋外走进来,见到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模样,虽心里装着事,但还是不忍打扰,只微笑道:“发生什么事这么开心?” “钰少设计拿了第一,总裁和夫人都很高兴呢。”伍芳笑着回道。 谢瑜听闻此事,非但没有展露笑颜,反而冷下脸,对上谢钰不知所措的模样,道:“你先回房待一会儿,我和爸妈说点事。” “什么事非得吃饭的时候说?”谢庆檀皱眉不悦,自己这个大女儿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太过较真。 韩容茵不知谢瑜要说什么,见父女两之间又要开始剑拔弩张,试图和缓气氛,“阿瑜啊,先吃饭,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 “这顿饭不就是为了庆贺小钰第一名吗?”谢瑜认真看向谢庆檀,“可他明明不是第一名,你们还要继续吃?” 谢钰从小就对设计感兴趣,谢庆檀和韩容茵宠爱他,不拘他的性子,只要他开心就好,所以谢家的重担渐渐落在谢瑜身上。谢瑜学的专业是经管,对医药一窍不通,但她为了更好地管理公司,就努力学习医药知识,不说精通,但至少能听得懂研究人员们的分析报告。 在她眼里,研究药物必须精准,毕竟这些都是拿给人吃的,容不得半点虚假,所以眼里根本容不得半粒沙子。 只是她没想到,身为总裁的谢庆檀为了谢钰能拿第一,居然让人去藏蕴说情。药物不能掺假,设计名次就能掺假吗?这不是帮小钰,这是在害他!捧得越高,对他以后的设计道路越有害,除非他真的有绝世天赋。 但显然,谢钰的天赋只是比普通人高一些,且他接受名师指导,专业素养已经比别人高出一大截,让他看不到比自己优秀的存在,这只会阻碍他的发展。 得知此事之后,谢瑜非常生气,小时候宠着就罢,如今在这种事情上还如此溺爱,她实在难以置信。 “不是第一?”韩容茵惊讶开口,精致的眉头微微蹙起,“阿瑜你是不是看错了?藏蕴官网明明写着阿钰的设计是特等奖啊。” “好了,”谢庆檀见谢钰怔然呆愣,怕他接受不了打击,便道,“阿钰的设计本来就优秀,阿瑜你管好公司的事情就行,其他事不用操心。” 伍芳在一旁也有些不悦,但面上没显露出来,“瑜小姐,您是不是弄错了?钰少的确是特等奖。” “爸,你们不能继续这么惯着小钰,第二就是第二,你偏要让人去藏蕴找卫恒,让藏蕴公司改变主意,”谢瑜是真的看不上这样的暗箱操作,“那你倒是看看,藏蕴公司会不会用小钰的设计。” 旁听半晌的谢钰忽然眼眶通红,哽咽问道:“姐,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小钰,我不是想让你难过,但……”谢瑜也是疼弟弟的,可再怎么疼也得有个限度。 谢钰脸涨得通红,飞一般跑出去,伍芳追出去好远没追上,只好悻悻而归,对谢瑜道:“瑜小姐,既然藏蕴官网已经写了第一,您又何必惹钰少不开心?” “芳姨,小钰还没长大,不能让这些东西污染他,错就是错,除了自家人,外面谁还会这么捧着他?” 伍芳低下头,默默走开。 这顿饭看来是没法吃,谢庆檀对谢瑜很是恼怒,韩容茵倒还好,吩咐人出去保护好谢钰,瞪一眼谢瑜,只是觉得她说话不合时宜。 谢瑜无奈耸耸肩。 跑出去的谢钰只觉得欢喜成空,原来自己的设计并不是最好的,原来自己在别人眼中成了弄虚作假的设计者,这两件事简直令他羞愧难当。 他茫然地走在大街上,也不知要何去何从。心中羞愤不知向谁诉说,手机铃声响起,他下意识接听,耳中传来戚锋充满笑意的声音:“阿钰,你难道没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吗?” 所有的委屈在这一瞬间爆发出来,谢钰蹲在路边,哽咽道:“阿锋,我没有拿到特等奖。” “怎么可能!”电话那头的戚锋瞬间暴躁,“我明明都跟卫恒说……”声音戛然而止。 突然意识到什么的谢钰突然大吼一声:“戚锋!”手机猛然挂断。 破败的出租小屋内,谢厌吃着烤鸡,想着小久,捧着一本厚厚的英语词典翻看。 一直关注谢厌各种社交账号的小八,突然蹦了几蹦,兴奋道:“大大!藏蕴公司给你发邮件了!他们应该是要买你的设计图!”哇,有钱赚了! 谢厌慵懒地靠在沙发上,意兴阑珊,“藏蕴没眼光,即便买下也会毁了设计,不卖。” 对于谢钰的设计水平,谢厌虽没亲眼看过,但也知道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再有天赋,也只能算有点灵气,达不到大师的境界。 藏蕴公司的行为令谢厌好感大失,而且他重新画了几张设计图,卖给那些老牌珠宝公司,也能赚个好价钱,后面几年都不用愁。 而此时的卫恒,因一直得不到回复,头发都快秃了!这可是戚总最看重最宝贝的设计图!他要是没法联系设计者怎么跟戚总交待啊? 转眼九月来临,谢厌陆陆续续卖了几份设计图,收入颇丰,生活水平肉眼可见地改善,使得谢从良对他愈加敬畏。 阳市第一中学乃全市重点中学,按照惯例,开学前两天,全科测验! 高三一班作为重点中学的重点班,聚集整个年级的尖子生,谢钰素来是年级第一,这种测验对他来说压根没有挑战,可他脸上却写满伤感。 与他同桌的白鑫见他如此,不禁调侃道:“钰少,不过是场考试,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前桌是个富二代,对上流圈子里的事情还算了解,于是回头嘻嘻笑道:“钰少可不是担心考试,是在和戚少闹别扭,我说的没错吧钰少?” 谢钰被他说得脸有点热,正欲开口否认,突然觉得周围气氛有些不对,还夹杂一些女生的赞叹声,他不禁抬头看去。 教室外站着一个高挑瘦削的男生,短发利落,些许碎发搭上额角,发梢延伸处,一双剑眉下,目若灿星,极为英俊帅气,一套洗得有些褪色的校服穿在他身上,仿若立刻可以走上t台的高定,只是站在那里,就足以引人注目。 他是谁?新转来的同学吗?所有人心里都冒出疑问。 男生目光在班牌上掠过,而后坚定迈步进来,根据小八的提示,在全班同学的注目下,走到最后一排的空位上,坐下。 这不是那个谢砚的位子吗?因谢砚一直以来阴沉内向,没人愿意跟他做同桌,班主任无奈,只好将他一个人放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幸而他个子高,上课还能看到黑板。 前座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同学,你是不是走错班了?要不然就是转学生?” 谢厌将书包放进抽屉,拿出一支笔,目光迎上前座,前座忽觉脸上一热,这人可真好看! “我是谢砚。”他声音不大不小,语调平和,却传入所有人的耳中,不少人顿时倒抽一口气,他居然说他是谢砚!那个沉默寡言、自卑内向的谢砚? 谢钰只觉心头一跳,怪不得当他得知那个超过他的设计者名字时,就觉得有些熟悉,原来他们班也有个同学叫谢砚。 还真是巧! 但他根本就没想过,那个设计者就是眼前这个同学,毕竟他特意去看过那位设计者的设计图,真真切切被那幅图惊艳到,心中再无不甘,反而生出几分斗志。他认为,能拥有那般巧妙构思的一定是位设计大师,或是颇有天赋之人,反正不可能是眼前的英俊少年。 班上同学还在惊奇谢同学的变化,语文老师就在万众排斥的目光中,抱着一沓试卷走上讲台。 考试开始。 谢厌还是第一次参加考试,只觉得颇为新奇,他在开学前尝试做过不少试卷,加上他记忆力超群,现在下笔如有神。 语文老师边监考边走在过道上,左瞧瞧右瞅瞅,行至谢厌处,还愣了好一会儿,见他试卷上的姓名,才认出来大变模样的学生,不过很快他的注意力就不在谢厌的改变上,而是被谢同学的答题速度吸引。 原身谢砚的字本就不错,谢厌在他的基础上进行细微的改变,愈显挺拔劲峭,铁画银钩。 直到谢厌写到作文,他都没舍得离开。到谢厌准备写作文时,他本打算继续往下转,却又被谢厌的开篇惊艳到。 一篇八百字的作文,谢厌下笔如行云流水,通篇下来,只觉得笔酣墨饱、畅快淋漓! 好字!好文!自己就在旁边看着,这位同学绝没有抄袭的可能性! 直到谢厌作文写完,老师方回过神来,对上谢厌平静的目光,微微一笑后才不舍离开,然后他惊讶地发现,原来考试时间才过一半! 接下来的科目考试都没难倒谢厌,他也不知道自己考得到底有多好,反正只要是题目,他都能够做出来,至于对错,交给老师的朱笔就知道。 经过两天的考试,班上同学对谢厌的改变已经见怪不怪,甚至有人大着胆子与谢厌交流,发现他虽不喜多言,但性格相当随和,便将以前的印象都驱逐出脑袋。 老师批阅试卷速度极快,上课第二天,高三各科成绩便都出来,经过一系列统计,年级排名迅速出炉。 在高三学生心中,这次的第一肯定又是谢钰。可当名单贴出来之后,众人全都跌破眼镜,死死盯着第一名那一栏。 谢砚是谁!同样姓谢,会不会是老师打错字了?可当目光移至第二名,谢钰的名字明晃晃地待在格子中,众人只觉瞬间被打脸。 “卧靠!这是哪一路大神?数学、理综满分,语文和英语接近满分啊!!太牛了吧!”有人不可置信。 当然,谢砚的成绩出来之后,除了亲眼见证的语文老师,其他各科老师都有些不敢相信,但排除作弊,就只剩下学生突然开窍这唯一的理由。 至于作弊,说有钱人买试卷还有可能,可以谢砚的家庭情况,根本不可能。而且不过是一次测验,没人傻到用钱买试卷。 再说,谢砚本就是重点班的学生,说明学习上还是挺有天赋的,到高三爆发一下也不算什么。 如此一想,众位老师就都释然。年级突然出现一匹黑马,他们作为老师只会更加高兴。 而得知消息的谢钰,坐在座位上,猛地回身看向窗边的谢厌,阳光仿佛精灵般洒在男生侧脸,男生倏地抬眸迎上他的目光,宁静而深邃。 谢钰心脏猛地一跳,他俊脸一红,忙回身趴在桌子上,白鑫见状,以为他因落后一名伤心,便安慰他:“你别太难过,下次一定可以超过谢砚!” 谢砚、谢砚、谢砚。 谢钰在心里默默念着这个名字,他两次都被这个名字压得死死的,上一次爸爸和戚锋弄巧成拙,让他极为羞惭,对那位被他压下去的设计者还很抱歉。 而这次,他被自己的同学谢砚超越,所以说,自己并非是最优秀的,姐姐说得对,爸爸妈妈芳姨他们一直都捧着自己,还有戚锋那个混蛋! 想曹操曹操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却不是对他说的,而是—— “谢砚,出来一下。” 谢钰倏然抬首看向教室门口,撞上戚锋安慰的眼神,他心念急转,戚锋该不会是要…… 正要阻止,一道慵懒清冷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响起,语调带着些困惑,有心人却能听出一种蔑然。 “你谁?” 第37章 豪门换子02 漫不经心的一句话, 落在戚锋耳中,不啻于一种挑衅。 作为戚氏集团的下一任继承人,戚锋的傲慢是自小养成的, 同龄人中,除却谢钰及几个朋友,像谢砚这种身份的人, 在他眼中与地上的蚂蚁无异。 知道藏蕴没有买下谢钰的设计图,转而选择另一设计者之后,戚锋就动用特权,从卫恒口中撬出谢砚的名字,并且连具体身份信息都弄到手——卫恒联系不上谢砚, 只好运用特殊手段得到他的身份地址。 戚锋万万没想到, 那个让阿钰伤心难过的居然就是他们学校的学生!还跟阿钰是同班同学! 开学前两天大家都忙着考试, 为了不打扰阿钰,他只好忍着没来找谢砚的麻烦。可没想到, 这个谢砚居然再次压了阿钰一头, 常年第一的阿钰成为第二名现在一定很难过, 。 可是阿钰因为上次的事情一直不理他,他没法安慰阿钰,便立刻决定来找谢砚。 本以为是臭水沟里的小丑, 但当靠窗少年抬首看过来,轻飘飘反问一句, 戚锋竟情不自禁倒退一步, 等回过神来, 只觉愤怒异常! 这个谢砚委实太过可恨! 少年冲动,他不管不顾,直接冲到谢厌面前,就要伸手去捉他衣领,却被谢厌随意避开,幽冷锐利的目光从那双俊目射出,戚锋只觉得背脊一凉,仿佛被人完全看穿,那目光带着高高在上的漠然。 这种眼神,他此前只在小叔眸中看到过。 “戚锋!”谢钰紧锁眉头,跑过来对冲动的戚锋责备道,“你想干什么?快上课了,赶紧回去!” 戚锋见谢钰终于和自己说话,虽是责备,不过依旧很高兴,便道:“阿钰,他欺负你两次,我只是……” “只是什么?”谢厌靠着墙,语气漫不经心,唇角勾起,眸光却极为冰冷,“只是想要揍我一顿,为谢钰出气?还是威胁我不要再考第一名?” 围观同学俱发出唏嘘声,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向戚锋。戚锋人长得帅,家里有钱,学习成绩虽不是顶尖,但也还算不错,加上他篮球打得好,便被誉为一中校草。 学校里的人大多知道,戚锋与谢钰是发小,两人感情极为深厚,在他们眼里,戚锋就是护犊子的老母鸡,弄得没人敢与谢钰有身体上的碰触。 这倒也就罢了,不碰就不碰呗。可现在是怎么回事?竟然因为担心谢钰伤心,居然威胁别人不要考第一?什么奇葩道理! 戚锋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他怒瞪谢厌一眼,在谢钰不满的目光中,只好道:“放学后操场见。” “噫,大大,他终于说出这句中二台词了!”小八兴奋地看戏。 还没被人如此放过话的谢楼主表示,这种感觉实在太过新奇,新奇到他很想去操场教做人。 “可以。” 放学后,夕阳如血,红霞漫天。 谢厌如约来到操场,因戚锋约架年级第一的消息太过劲爆,许多同学都来到操场外看热闹,还有好事者转播现场状况。 戚锋身形高大健美,谢砚身高与他相仿,但十几年来营养严重不足,显得极为瘦削,看起来弱不禁风。两人俱英俊非常,相对而立,气氛紧张。 谢钰站在旁边,一直劝戚锋不要打架,急得都快哭了,但又不敢找老师来调停,生怕戚锋被老师责备。 “你要是不想打,我先走一步。”谢厌见他俩一直纠纠缠缠,觉得放狠话的兔崽子也不过是个蠢蛋,没意思。 一支胳臂拦住他,戚锋面对谢钰,指指谢厌,愤怒道:“你知不知道他抢了你两个第一?设计图那次就是他!” “什么!”谢钰惊讶地瞪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谢厌看,没想到那么好看的设计图居然就是谢砚画出来的! 谢厌和戚锋都等着他的下文,良久,谢钰才回过神来,面颊通红,看向谢厌,道:“你真的好厉害!”一双大眼睛里满是崇拜的小星星。 想看修罗场的小八:“……大大,感觉他还挺可爱的。” 谢厌倏然一笑,在心里回道:“嗯,没被谢家养歪,命不错。” 听他不带感情地评价,小八只觉得心里一酸,其实他感觉得到,宿主大大内心深处还是挺羡慕谢钰的。想到大大的身世,想到大大穿的每一个身体,小八就忍不住想哭。 大大真的好可怜,幸亏有九……唔!它连忙捂住嘴,不能说! 戚锋:“……”总感觉剧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谢砚,你别太得意,下次阿钰一定会超过你的!”戚锋直觉这场架有点打不下去,只好丢下如此幼稚的一句话。 谢钰脸上一臊,忍不住道:“戚锋,你能不能不要这样了!上次要不是你,我也不会那么丢人!” 被他责备,戚锋顿感委屈,他大跨一步上前,向谢钰伸手正要说什么,却觉脚下一滑,直直往谢厌方向倒去,因为手抬起,看上去就像是他走上前要揍谢厌一样。 “你们在干什么!”得知消息的教导主任踩着皮鞋,顶着地中海,边喊边小跑过来。 他们这可是重点中学!重点中学!怎么能出现恶性斗殴事件! 戚锋却已经站不住,谢厌迅速侧身一躲,戚锋就摔了个狗啃屎。 可即便他摔了一跤,也没法掩盖他要“打人”的意图,更何况还是打年级第一!教导主任最关心的就是升学率,如今谢厌可是他心目中的优秀学生,怎么能被人打呢!戚氏集团的太子爷也不行! “你们都来一趟办公室!”他走了几步,又回身咆哮道,“把你们家长喊过来!” 小八笑嘻嘻,“大大,恭喜你获得‘喊家长’成就!” 对于喊家长这种事,谢厌压根就不惧,反观戚锋,脸色顿时变得很臭。 阳市一中的教导主任是出了名的死脑筋,成天只关注升学率和学生作风问题,不管是什么人物,即便戚锋这种太子爷在他面前都讨不了好。戚锋能喊的家长只有他小叔,可小叔成日神龙见首不见尾,他去哪喊啊? 三人来到办公室,其他好事同学就趴在办公室外的窗户往里面看热闹。 “为什么打架?”教导主任肥胖的手掌在桌子上拍得震天响,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谢厌有理由怀疑他的手一定疼得厉害。 谢钰正要证明他们没有打架,就听谢厌慢条斯理道:“老师,今天下午这位同学突然来教室找我,让我放学去操场,然后我就去了,班上同学都可以作证。” 放学去操场?教导主任顿时瞪圆眼睛,这不是约架的惯例用语吗!看来是戚锋主动的了! “你为什么要打谢砚?”教导主任见戚锋一脸不耐烦,也明白这种小少爷根本不把学校的规矩放在眼里,他心头火起,捶桌继续道,“把你家长喊过来!” 说完他看向谢砚,“把你家长也叫过来。”他是担心谢砚一个小孩吃亏。 谢厌闻言,镇定报出谢从良的手机号码,教导主任迅速按下号码,响了没几声,就听到对面传来一道粗犷的声音,“谁啊?” 面对家长时,教导主任还是相当有风度的,“请问是谢砚的父亲吗?” 对面似乎愣了下,而后才似反应过来,轻咳一声,小心翼翼回道:“是,我是,请、请问您是?” 蛮有礼貌的嘛,教导主任如是想到,殊不知正与他对话的人一个月前还是个人嫌鬼厌的渣滓。 “我是一中的老师,你能来一趟学校吗?”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教导主任挂下电话,问一脸不情愿的戚锋,“号码?” 小叔怎么可能有时间过来?戚锋狠狠皱起眉,不爽地报了一串数字,心道:你能将小叔请过来就算本事! 好巧不巧,大概教导主任运气实在太好,戚重九不算忙,正准备下班,接到电话后索性就让司机开车来学校。 谢从良就在附近的工地搬砖,听闻是关于谢砚小祖宗的事,立马把砖一扔,钱都不结,迅速跑来学校,找到主任办公室,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就是谢砚的爸爸吗?” “看起来是个帅大叔呢!” “不愧是父子,都长得帅!” “为什么我觉得他看起来很面善?很像一个人啊!” 学生们在办公室外议论纷纷,谢从良走进办公室,一眼就看到他家小祖宗,脱口而出:“小……小砚,你没事吧?” 谢厌摇首,在心里对小八道:“之前分开见没发觉,如今他们站在一起,倒不愧是父子。”他的目光落在谢从良和谢钰身上。 “是的哎!”小八嗯嗯点头,“神似!” 教导主任跟谢从良说清事情的大概,见谢从良一脸惊讶的模样,以为他因为太过老实而被震惊,便道:“你放心,过会儿戚同学的家长过来,学校一定会给谢同学一个交待!” 岂知谢从良正在心里咆哮:有人能欺负得了小祖宗?他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目光落在一旁瘦弱少年脸上,见他一副镇静自若的模样,谢从良只觉得该倒霉的是那个戚同学。 办公室外突然出现一阵喧哗,那些学生们都像疯了似的,眼睛全都黏在同一个方向上,谢厌只听到皮鞋踏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响声,极具节奏感,一下一下,似乎踏在人的心脏上。 是谁呢?谢厌回首看向办公室门口,瞳孔顿时微缩。 男人很高很瘦,却并不显弱,反而因为周身气势太强,令人不敢直视,不过这种气势对谢厌不起作用,他无惧无畏打量着男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相貌极英俊,浓眉冷凝,薄唇微抿,锐利的目光投射过来。 两人目光相撞,俱微微一顿,旋即相继移开。 戚重九虽为人冷漠,但对唯一的侄子还算上心,他踏步进来,简陋的办公室似乎因他而变得高大上起来。 “我是戚重九,戚锋与谁斗殴?”男人开门见山,直接问教导主任。 教导主任虽经常听闻这位戚氏掌权人的事迹,对他雷厉风行的作风相当了解,不过这一照面,他还是不由自主谨小慎微起来,极为礼貌道:“戚同学与这位谢同学在操场约架,不过是戚同学主动挑衅的。” 见到戚重九本人后,教导主任对之前打算好的结果已经不抱有希望,正当他思考措辞时,男人冷质磁性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戚锋,解释。” 戚锋脸色蓦然发白,他一直惧怕小叔,要是说真话,也不知小叔会怎么惩罚他。 “我、我只是约他去操场说话,没想打他。”他声如蚊蚋,眼中的惊怕简直让谢钰大吃一惊。 戚锋在别人面前一直高傲不可一世,在他面前也是一位傲娇别扭的少年,可没想到他在戚叔叔面前竟是如此……他竟不知该用什么词来形容。 不过这位传说中的戚叔叔确实冷漠如冰山,怪不得阿锋一直不喜欢在家待着。 戚重九听到他的回答,目光又落回教导主任身上,教导主任对上那双眼眸,只觉得双腿都有些发软,想辩驳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倒非戚重九故意吓人,他生来便是如此。 “戚先生,”少年清朗的声音打破室内的冷寂,几人闻声看过去,见他从兜里拿出手机,晃了晃,“我录音了,你要听吗?”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谢厌对这种即时保存证据的神器相当热衷,下午戚锋来找他的时候,他便打开手机录音,甚至操场上他说的中二话都被自己一字不漏地录了下来。 戚锋:“……”奸诈! 教导主任:“……”学校明令禁止带手机,谢同学居然违反校规! 谢从良:“……”他就知道小祖宗从不吃亏。 谢钰:“……”谢砚好厉害。 男人与少年对视良久,忽然开口问道:“你叫什么?” 谢厌没答,只问:“这件事怎么处理?天色不早,我还要吃晚饭。” 戚重九本来就知道戚锋能干出来约架之事,只是戚锋毕竟是戚氏的继承人,他在学校替他争面子,却打算回家狠狠责罚,不过现在受害人拿出证据,他便开口道:“戚锋,道歉。” 慑于小叔的威严,戚锋心不甘情不愿小声道:“对不起。”垂下的眸子里俱是自尊被打击的不甘与怨愤。 “还请戚同学日后不要打扰我学习。”谢厌微微勾唇,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稍稍弯起,话说得相当真诚。 戚重九扫了一眼低着头的戚锋,眸色渐深,自己活不过三十五,留给他的只有七年时间,七年,能让一个鲁莽幼稚的少年成长为成熟的集团掌舵人吗? 看起来不太容易。 倒是眼前这个谢姓少年,心性极佳,若能借势,必定一飞冲天。不过这样的人不易掌控,且与戚锋已然生怨,非友为敌。 不管戚重九如何思量,谢厌径自向教导主任告别,走出办公室,见谢从良还傻不愣登地站在原地,只好回去将他拽回神,“回家。” 谢从良从戚重九进来开始,便被他浑身气势震得腿软,如今被谢厌一拽,差点跌倒在地。 “小八,这个姓戚的就是藏蕴珠宝的总裁?”回家路上,谢厌边走边问。 小八点点头,“是的呀,戚锋就是戚氏集团的继承人,既然他是戚锋的家长,那肯定就是戚氏集团的总裁戚重九。” 戚重九,这名字……谢厌皱皱眉,脑海中浮现出男人那双冷漠无波的眸子。前两个世界,不管小久之前多么矜傲冷漠,见到自己都会不由自主舍去一身冰冷,化为灼人火焰,即便面上未有表现,眼中也会闪现情意。 那个戚重九完全没有,可见并非小久。 戚锋战战兢兢随戚重九回家后,压根不敢辩驳,只等着男人用毫无感情的声音责备自己,可是他低头等了许久,都没听到任何声响。 忍不住抬首往沙发上看去,他赫然大惊,脸上写满不可置信。他家冷心冷情的机器人小叔是被人穿了吗!那略带温柔之色的眼睛是认真的吗!还有,他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为什么如此入神? 心里纠结着要不要主动开口认错,戚锋就听机器人小叔用依旧冷漠的声音说道:“回房将家规抄写一百遍。” 戚锋心中一顿哀嚎,家规字数那么多,用电脑打一百遍都要很长时间吧,抄写一百遍是要他的命吗!这虽算不上体罚,可抄一百遍之后,手腕能疼半个月!足以比得上体罚了! 但再不愿意,这个家还是戚重九做主,戚锋不敢不从。他慢吞吞往楼梯方向走去,楼梯就在沙发后面,他冷不丁回头看去,就看到戚重九手上拿着的那张纸的内容! “这不是……”他惊讶出声,却又迅速闭口。 戚重九身形微顿,后侧首看他,“这不是什么?” “没什么,”戚锋摇摇头,“我去抄家规。”说完蹬蹬蹬跑上楼。 他不知小叔为什么对谢砚的设计图这么喜爱,但他看出来小叔一定不知道设计者谢砚就是刚才在学校与他针锋相对的那个学生。对此,戚锋喜闻乐见。 并不知戚锋的想法,戚重九捧着设计图看了好一会儿,等回过神来,发现已经过了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对他这种工作狂的人来说,实在过于浪费。可是这张设计图总让他有种熟悉的感觉,似乎在哪里见过,这种感觉一浮现,他就心生欣喜。 难以控制,无法自拔。 素来冷漠的戚重九竟破天荒地看上一张设计图,若是让外人知晓,定会大跌眼镜。 谢砚、谢砚、谢砚……他指腹在签名处摩挲,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之前让卫恒去买下这张图,也不知卫恒买下了没。 心思乍起,竟一时半刻也等不及,他主动拨了卫恒的手机。 正开车前往谢砚的住处,卫恒接到戚重九的电话,将耽误这么久的原因解释一番,然后言及自己正要去找设计者,当然,他隐去了设计者仅仅是一个高中生的事实,毕竟他并不想让自家老板吓一跳。 “戚总,我到了。”卫恒下车看向眼前这狭窄脏乱的巷道,神色未变,正准备挂断电话,就听到戚重九的吩咐:“不用挂断。” 他立刻明白戚重九的用意,老板是想亲耳听听自己是如何与设计者谈判的。他并不惧,将手机小心放入兜里,往巷道深处走去。 巷道内没有路灯,卫恒小心翼翼避开脏乱的垃圾,心里对谢砚的现状有了清晰的认知,但并未生出轻视之心,反而觉得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能在这种环境下绽放天赋令人惊艳,是相当值得人敬佩的。 停在一扇破败的门前,卫恒伸手敲了敲。 “谁啊?”粗哑的嗓音从门内传出,紧接着,门被打开,一张还算英俊的脸出现在面前,卫恒看过资料,知道这是谢砚的父亲,只是这个中年男人眼眶通红,似乎刚哭过一般。 压下心中的疑惑,卫恒微笑道:“您是谢砚的父亲吧?我找谢砚。” 谢从良方才因为谢厌又给他钱,正沉浸在感动中,所以开门的时候眼睛红红的。他见卫恒一副精英模样,还是来找小祖宗的,就不敢废话,直接让他进来。 卫恒踏步进屋,目光直直落在谢厌身上。沙发上的清瘦少年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浅色长裤,一本厚厚的书躺在他膝盖上,纤长的手搭在书页边角,抬首看向自己。 客厅的灯光温柔静谧,落在谢厌脸上,衬着那双幽静的眼睛,令人油然而生一丝好感。 “你好,谢砚。”对上少年困惑的眼神,卫恒不由得压低声音,“我是藏蕴珠宝的总经理卫恒,这是我的名片。” 谢厌合上书,微微笑道:“卫先生请坐。”伸手接过名片,道,“你来找我有事?” “是这样,”卫恒坐在谢从良搬来的矮凳上,没有丝毫窘迫,坦然道,“之前我给你邮箱发送过许多信息,只是你一直没回复,我只好亲自拜访。” “开学忙,忘了看。”谢厌将名片放在茶几上,“卫先生是为了设计图?” 对谢厌的敏锐相当欣赏,卫恒颔首笑道:“我们公司非常欣赏你的设计,所以想问问,你有无卖设计的意图?” 谢厌站起身,缓缓向屋门走去,“不瞒你说,我已经卖出好几张设计。” 卫恒心中一喜,“既然如此,那份设计……” 将门拉开,谢厌回身看向卫恒,笑容轻浅,“不过我不会与藏蕴合作,卫先生请回。” 他送客的意思实在太过明显,卫恒脸皮再厚也不由得脸上发烧,可他还是站起身硬着头皮问:“我能知道原因吗?” “多谢卫先生厚爱,是我与藏蕴无缘。”谢厌坚定立场。 卫恒无奈,只好苦涩离开。 回到车中,他将手机从兜里拿出,羞愧道:“戚总,抱歉,我没谈好。”他感觉谢砚似乎对藏蕴存有偏见。 “他非特等奖,你却来寻他买设计,他不是傻子。”戚重九的声音经过电话的加成,愈显冷质。 “我本来以为他只是个高中生,没想到他这么聪明。”卫恒叹口气,诧异现在的小孩怎么都这么厉害。 没想到对面的戚重九居然接话道:“他当然聪明。” 什么?他没听错吧?戚总居然夸人了?夸的还是一个未曾谋面的高中生!这个世界突然变得好玄幻! 卫恒还没反应过来,戚重九就挂断电话。 高级宽敞的书房里,男人放下手机,双眸紧紧盯着设计图上的签名,脑海中浮现出少年微微浅笑的模样。 刚才从电话里,他就听出来了,那个在办公室有一面之缘的少年就是谢砚,这个发现莫名让他生出几分懊恼,他甚至想着自己在办公室的表现是否太过冷漠。 然,不是他太过冷漠,而是他不得不冷漠。其实在他踏进办公室,与少年对视的时候,他的心脏就已经开始胡乱跳动,只是他从小就知道自己三十五岁以后的命运,便从不与人亲近交心,更不要说与人相爱。好在他也从未喜欢过什么人,工作就是他最大的责任与乐趣。 可是办公室里的狂乱心跳,差点让他以为自己要提前病发,那种极为热烈而陌生的感觉令他几欲失措,便竭尽全力用冷漠之色掩盖。 如今虽懊恼,却不后悔。懊恼是因为怕自己给少年留下坏印象,不后悔是因为他是个将死之人,本不应进入别人的世界。 谢厌在现代世界适应得很快。他如今改变谢砚之前的形象,变得高冷帅气,加上后来的考试,他次次以几乎满分的成绩占据第一,有不少人私下里将他奉为新校草。 沉浸在生物学与现代医学不可自拔的谢楼主,对这些少年人的心思敬谢不敏,只在有必要的时候才会说上一两句话,可在别人眼中,他这是在学神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谢钰每次考试只能位居第二,不仅没有沮丧,反而对谢砚愈加佩服,于是更加努力,他的变化也被谢家人看在眼里,大家都为他高兴。 这天放学,谢厌骑着自行车回家,陡然一股极淡的危险感袭上心头,他立刻唤醒正在看小电影的小八:“有人跟踪我。”而且跟踪技术非常不错,若非他警觉,很难发现。 小八立刻开启搜索,很快发现一辆高级轿车在他们身后,离得不远不近。 接收到小八的提示,谢厌没有选择回家,而是转了个弯,往人少车少的偏路走去。 果然,那辆车一直跟在他后面,距离保持在二百米以内。 小八开启地图,谢厌猛地加速冲进右手边一个窄巷,倏地不见了人影。 轿车停在巷口,后座车窗降下,露出一张英俊冷漠的脸,男人怔怔看向小巷,眸中似有落寞一闪而过。 前面的司机内心犹如一万头羊驼轰然而过,他为戚总开了这么多年的车,这是头一次见戚总跟踪人的,而且还是跟踪一个高中生! 有钱人的想法他是真的搞不明白,只希望不是干坏事。 时间走过一分钟,戚重九将目光挪回来,薄唇轻抿,道:“回去。” 他话音刚落,一道熟悉的声音就传入耳中。 “戚先生好兴致。”少年骑在自行车上,一只脚搭在踏板上,另一只脚撑地,宽松的校服因这动作,将他一双长而笔直的腿勾勒出来,落在男人眼中,却让他心里微微一疼。 怎么这么瘦。 他不是跟踪狂,他只是想看一看眼前这个少年。保持距离,不闯进对方的世界,只在死前给自己留点念想。 “开车。”戚重九硬生生用理智掩盖住自己的不舍,面无表情地吩咐司机,他眼底无尽的冷漠令谢厌微微一愣。 车窗升起来,隔绝了两人的对视,被尾气喷个正着的谢厌,在心里跟小八吐槽:“姓戚的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小八:“……”它也不知道呀。 充实的高三恍若飞逝。 自那次发现戚重九跟踪后,谢厌就再也没见过他,可他并不知道,自己每一天的生活日常都被摆放在男人的办公桌上,密码箱里的资料已经堆满一半。 戚重九工作一天后回到家中,见到戚锋,竟破天荒关心了一句:“你明天高考,让人给你做些补身体的。” 受宠若惊的戚锋呆愣当场,原来小叔这么关心自己的吗?连高考这种小事都记得!还叮嘱他吃好点。 他目送男人进入书房,并不知道戚重九的这句话,真正想关心的对象是某个少年。 两天高考后,谢厌并没有像其他解脱的学生们疯玩,而是启程离开阳市,去往华国首都京市。 阳市是全国经济中心,京市则是政治文化中心。许多著名学府皆坐落于此。谢厌的目的地就是京城大学。 京城大学的生物专业在全国数一数二,医学院也位列高等学府中的前排。谢厌花费一年的时间,将各种生物学及医学著作研究得极为透彻,加上他本身的医术相当高明,对现代的生物学及医学有颇为独到而深刻的见地。 所以早在高考前,他就通过邮箱与京城大学的一位老教授进行交流,从而结为忘年交,这次前往京城大学就是为了与这位老教授会面。因为谢厌此前对某种极为罕见病症的解决方案,提出了自己的设想,这个方案经过试验,如今终于取得一点成效。但老教授携其实验室的助手们遇到一个难以攻克的障碍,告诉谢厌之后,谢厌便趁高考结束,来到京市。 少年循着地图找到实验室,行至门口,实验室里面就走出一位西装革履的精英男,有些面熟。精英男正专心致志用手机打电话:“……实验室这边确实有些进展,但又遇到一个困难,目前不易攻克,不过教授说已经将那位提出方案的天才邀请过来,希望能有大的进展……好的,那我挂了。” 精英男挂断,抬头就看见面前站着一人,高瘦挺拔,格外英俊帅气,还有点面熟。 脑中灵光一闪,他脱口而出:“谢砚!” 谢厌颔首,“卫先生。”说着就要往实验室里走去。 卫恒却突然将他拦住,皱皱眉,“这是实验室重地,你一个学生就别往里跑了,要是不小心打翻什么试管就……” “多谢提醒。”谢厌止步,从兜里掏出手机,按下老教授留下的号码,拨过去。 很快,手机里传来教授苍老但雀跃的声音:“是小谢吗?哎呦,你可算来了,现在到哪了?我让人去接你!” 听到教授热情活泼的声音,卫恒简直不敢置信,这与刚才高冷内向的科研大佬是同一个人吗? “李老,我已在实验室门口,不过没有权限进入。”谢厌刚说完,一个身材中等的老头就从实验室跑出来,见到谢厌也不惊讶于他的年龄,而是一把捉住他的手,将他往实验室里带,完全忽视了一旁的卫恒。 “等等,李教授,这是怎么回事?您怎么会认识谢砚?”卫恒百思不得其解。 在他看来,谢砚不过是个颇有天赋的设计者,还是个刚刚高中毕业的学生,怎么可能跟京城大学的李教授认识?而且李教授还对他如此热情!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卫总,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小天才。”李教授乐呵呵地解释一句,然后拉着谢厌迅速进入实验室。 卫恒站在原地,突然发觉这个世界玄幻得不可思议,觉得自己好渺小的样子。 良久,他强迫自己接受这个设定,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告知戚重九,毕竟让一个高中生加入一个顶级实验室的研究,而且这个研究还与他的生命密切相关,不知道近来愈加冷漠的戚总能不能接受。 电话再次接通,男人的声音毫无波动,“什么事?” “戚总,我看到李教授说的那个天才了,您知不知道是谁?”卫恒忐忑道,“您还记不记得去年那张设计图的作者谢砚?就是他!” 电话那头陡然沉默良久,卫恒心想戚重九一定郁闷至极,说不定还要斥责研究员荒唐,但没想到,他冷傲如冰的戚总居然哑声问道:“他现在在京大?” 谢厌与李教授神交已久,在来京之前,谢厌就将自己的照片发给他了,所以李教授对他年龄的震惊早就过去,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如何攻克难关。 这是谢厌第一次见识到科研实验室,比起他游戏世界医圣的小药庐不知高级多少倍。实验室里的研究人员看到李教授带着一位俊帅少年进来,还以为是他的亲戚,因忙着工作,没有去问太多。 可当李教授向他们介绍,这位谢姓少年就是那个天才设想的提出者,俱瞪大眼睛,仿佛要用目光将谢厌分解,看看他的大脑构造与旁人有何不同。 其实谢厌没觉得自己有多厉害,他不过是比他们多好几个世界的经验罢了。 “李老,能不能跟我说说目前出现了什么难题?”谢厌对这个怪病很感兴趣,问道,“这种类型的病人目前状况如何?你们有没有见过?” 李教授闻言叹口气,递给他一份实验报告,解释道:“你提出的设想或许可以解决病人的症状,但是现在我们的实验到了一个瓶颈期,如果无法突破,研究出来的药物将很难达到应有的效果,你看完这份报告就会明白。” “至于病人,我见过,如今正在服用一些特殊药物,用来延缓他身体机能的退化,但这种药物服用过多,身体会产生抗药性,届时药品无用,身体将全面崩溃。” 谢厌将报告看完,若有所思,“那位病人还有多久可活?”如果是将死之人,可能赶不上他做出解症之药。 “最多六年。”李教授目露忧愁,想起那个能力卓越的年轻人,他只能叹一句天妒英才。 “李教授,我有点思路,但得好好想想。”谢厌喜欢挑战,越难的问题就越能激发他的斗志,他跟李教授研究这个病症大半年,绝对不会轻言放弃。 李教授闻言,自然颇觉惊喜。 从京城大学出来,谢厌脑子里装着实验,警觉性差了些,便没注意到身后不远处的黑色轿车。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他下意识接起,就听到对面的愤怒哭诉声:“小祖宗,我看到你妈了!这么多年她居然就在阳市!” “你们已经离婚。”谢厌冷冷回他一句。 谢从良一噎,期期艾艾道:“可她这么多年吃好的喝好的,从来就没想过你,我看到她对她雇主家的孩子可上心了,这不是为你打抱不平吗?” 谢厌根本不相信谢从良能有这善心,他不过是见伍芳如今生活富裕,就心生不甘,想拿自己当筏子而已。看来是这一年来自己对他太宽容了。 “谢从良,我觉得你现在的工作太过清闲……” “别!小祖宗,我不做什么还不行吗?”谢从良委屈巴巴回道,迅速挂断电话。 谢厌冷下眉目,谢从良或许只能算得上人渣,可是伍芳却是个彻头彻尾的罪犯,身为母亲,她怎么可能不对自己亲生儿子上心呢? 手机塞回兜里,谢厌正欲继续往前走,却突生警觉,猛然回身看去。 第38章 豪门换子03 城市的霓虹将喧闹的街道照亮,灯火阑珊处, 男人站在车旁, 目光与谢厌撞上, 神色有刹那间的慌张。 戚重九?谢厌忽然想起一年前的那次跟踪,不禁觉得极为困惑。 他不确定戚重九这两次是不是真的在跟踪自己, 但在京市还能碰到面, 不得不说,此种缘分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正想着要不要当作没看见, 谢厌就见男人先他一步, 落荒而逃般上车离开。 他很想用小八新学的网络用语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想想还是算了, 他要维持风度。 戚重九靠在车中后座上,右手紧紧攥住心脏处的衣服, 即便揪出皱褶也不在意。他来京市参加会议, 少年今日的行程还没来得及看, 他就接到卫恒的电话。 卫恒说少年就是那位提出设想的天才,戚重九竟奇异地发觉自己接受良好, 似乎在自己的潜意识里, 少年的能耐还远不止如此。 实在叫人匪夷所思。他什么时候这么不理智过? 可当时激动的心情掩盖住其他情绪,他无暇思虑过多,就令人开车在这附近等待, 终于看到少年从京大校园出来。 自一年前的跟踪给少年带来困扰, 戚重九就再也没见过谢厌, 他本以为一年的时间足以让自己冷静并忘却, 可有时候,感情上的事情没有道理可言。 卫恒的电话让他的思念再也压抑不住,急切想见到少年的情绪如洪流般瞬间击垮高筑的堤坝,冲碎他的理智。 他要见到少年! “总裁,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司机见他揪着心脏处,以为他的病又开始犯了。 “没事,回酒店。”戚重九深吸一口气,他只是因为刚才太过用力,用力控制自己走向少年的步伐,才觉得心脏隐隐作痛。 美美睡了一觉的谢厌,并不知道某人因他彻夜难眠。他精神奕奕地来到京大实验室,在李教授的教导下开始学习现代实验操作。 其实这些与他在古代炼制解药的过程并不差多少,只是他炼药的时候凭借的是极精准的直觉,而这些实验有高科技器具配置,倒是方便许多。 “小谢啊,你这高考结束,有没有想过上哪个大学,选哪个专业?”李教授看谢厌的眼神就像在看自己的孙辈,极为和蔼可亲。 谢厌对他的观感很好,也不瞒他,道:“我打算主修京大生物系,辅修临床医学。” 李教授闻言,沧桑的脸上顿时绽放出大大的笑容,“好!好!你来京大,以后可常来我的实验室,有什么问题咱们面对面讨论,比发邮件方便多啦!” “好,”谢厌摆弄着器皿,笑着颔首,“李老,之前针对那个特殊病例,我们都认为身体机能的迅速衰竭,是因为身体细胞的某种病变造成,所以提出修复细胞的设想,不过在修复过程中,你们发现修复过后的细胞只能维持短时间的活性,可若是该细胞衰老消亡,新生细胞依旧遗传病变的特性,对吗?” 李教授连连点头,“对,目前没有办法将修复后的细胞特性遗传下去,所以很难彻底解决问题。” 谢厌若有所思,这种病似乎跟上个世界中毒后的魏谦有点像。那毒是他自己配制而成,当时他并没有细胞的概念,只是想让魏谦慢慢丧失生机而已,不过现在想想,那毒应该是破坏了魏谦体内的细胞,使细胞迅速老化,而新生细胞的速度远不及消亡的细胞,才会使他渐渐面临死亡。 既然魏谦的毒他可以轻易解决,这种病例他也一定能解出来! “李老,我能见见那位病人吗?”在此之前,关于那位病人的身体数据,都以文字数据形式呈现给谢厌,这完全比不上他亲自诊断。 李教授眉心一皱,亲自见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那位可是个大忙人,就连他都没见过几面。 “小谢,这恐怕不太容易。”他摇摇头,而且在他心里,谢厌确实理论扎实,但毕竟太过年轻,又没有行医资格,即便亲眼见到病人也没什么用处。 看出来李教授心中所想,谢厌解释道:“李老,不瞒您说,我本身学习中医多年,也见识过一些疑难杂症,所以想替那位病人看看。” 李教授顿时极为惊讶,“你说你学过中医,学到什么程度了?” 谢厌微微一愣,看起来有些茫然,“这程度有什么量化标准吗?” 一拍脑袋,李教授自己也笑了,“也是。”笑完之后他改变主意,“既然你这么想见他一面,那我帮你问问。”再说,他也想见一见戚重九,看看他身体已经到什么状况了。 电话拨给卫恒,过一会儿卫恒才接听,客气道:“李教授,实验有新进展?” “不是,是我和小谢想见见戚总,”李教授故意叹口气,“一直以来,我们都通过医院检查出来的数据进行实验,但数据是数据,我们需要对戚总的身体状况进行全面直观的了解,这对实验的进展也有帮助。” 那头的卫恒很为难。他们来京市是为了参加会议,如今会议结束,他已经订了明天早上的飞机回阳市,以戚总的性格,若无必要,不会更改行程。但此事又关乎戚总身体,他没法回复,只道:“我去问问戚总,过会儿回复教授。” 电话挂断,谢厌在心里问小八:“李教授方才说的是戚总?戚重九?”毕竟他昨天才在实验室外见到卫恒,卫恒作为戚氏集团子公司的总经理,来这里肯定是因为戚重九的吩咐。难道患病的是戚重九? 小八运行强大的搜索功能,终于查出相关信息,道:“大大,这件事在商界不是秘密,戚重九身染怪病,以现有的医学水平,根本无法治疗,他现在的身体依赖一些极贵的特殊药物才勉强支撑,传言都说他活不过三十五岁。” 脑海中浮现男人冷锐冰寒的眸光,谢厌忽觉一阵心悸,他勉强稳住心神,道:“所以他才重金聘请李教授研究这种病?看来也挺惜命。” 从李教授口中得知,他们接到这个研究项目也才不过一年时间,一开始没有丝毫头绪,后来在与自己的交流中才获得一丝进展。也就是说,戚重九大约是在一年前开始打算研究治疗病症的药物,可为什么没有早几年呢? 想不明白的问题他不再去想,还是等见到戚重九本人再说。 酒店内,卫恒捧着手机,来到戚重九房间门口,抬手轻敲。 门被打开,男人英俊深刻的脸瞬间出现在眼前,发梢有水珠滴落,淡淡的沐浴乳清香扑鼻而来,素来冷漠的嗓音因为沐浴而显得有些慵懒,“什么事?” “刚才李教授打电话过来,说是要见您一面。”他将李教授的原话一丝不漏地复述出来,然后静静等待男人的指示。 只是等待良久,都未听到一字半语,忍不住细细观察过去,见戚重九站在原地傻傻出神……哦不,怎么能用“傻傻”这两个字来形容自家英明神武的老板呢? “总裁?”他小心翼翼出声询问。 男人猛然回神,眼神又恢复之前的锐利,道:“你是说,李教授和谢砚要见我?” 没听出来他的重音在“谢砚”两个字上,卫恒点点头,“可是明天回阳市的机票已经……” “取消明天行程,去京大。”戚重九斩钉截铁,甚至有些急迫。 卫恒微微一愣,看来戚总对自己的身体比以前上心多了。 戚重九没想到,他竟有机会能与少年如此靠近。少年微凉的指腹轻轻搭在自己的内腕上,却令他突生灼热。 一旁的卫恒忍不住腹诽:这谢砚的架势还真像那么回事,不过把脉真的能诊出什么吗?难道还能比科学仪器检测出来的更加准确? 戚重九则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整个人愈加显得冰冷,一张俊脸绷得死紧,手臂肌肉线条都看得一清二楚。 “大大,听说戚重九不喜欢别人碰他。”小八也注意到这一点,就跟谢厌分析原因。 谢厌倒没在意戚重九“嫌弃”的神态,他正将脉象与男人的身体数据进行结合,发现确实如医学分析那般,如任由身体继续下去,定活不过三十五岁。怪不得戚氏集团的下一任继承人会确定那么早,还是个不知疾苦的傻孩子。 “戚先生,”谢厌收回指尖,垂眸思索片刻,道,“我没有行医资格,但你要是愿意相信我,我可以替你医治,延长五年寿命不成问题。”其实他这是往少了说,若是他尽力医治的话,戚重九活到六十岁也是有可能的。 可如今自己太过年轻,话说得太满反而没人会相信。但即便如此,李教授和卫恒还是大吃一惊,被断定活不过三十五岁的人,谢砚却能延长五年寿命?这真的不是在开玩笑吗? 卫恒不禁看向戚重九,他觉得以老板的性格,肯定不会相信,甚至觉得谢砚在说大话。然而,他惊奇地听到老板如是问道:“怎么治?” 对于男人的信任,谢厌也觉得有些惊讶,不过他很快恢复神色,道:“我待会写个方子,你按照上面所述去做便可,一直坚持下去,对身体大有裨益。虽不能彻底解决你的症状,但可以延续寿命,你会有更多时间等待研究结果。” 戚重九看向卫恒,卫恒连忙取来纸笔,谢厌便在李教授啧啧称奇声中,在纸上写下一大串珍贵药材的名称,其后注上使用说明。 卫恒看了半天,只觉得那些字很漂亮,他都认得,但组合在一起就有些看不懂了。 “谢砚,这上面说的药材熬制方法,还有药浴的方法,似乎有些复杂。”毕竟熬药也是讲究技巧的,还有药浴,步骤看起来也相当繁琐,不是专业人士,对药汤的变化很难掌握。 “你们寻一水平不错的中医就行。”谢厌漫不经心道。 卫恒正要点头,就听自家老板说道:“比起其他医生,我更相信开方子的人,我高薪聘请你怎么样?”听起来颇有些迫不及待。 戚重九能不迫不及待吗?少年给了他希望,如果他可以继续活个五年、十年,甚至更长时间,他是不是就可以拥有自己想要的人? “高薪?”不得不说,听到这两个字,谢厌有些心动。毕竟上大学之后的花费还是挺高的,他又不愿与人一起住宿舍,肯定要在学校附近租房子住,而且他还想赚更多钱,建造属于自己的实验室。 “一年五百万。”戚重九不假思索道。 小八顿时兴奋起来,“大大,两年就能在京市买房子啦!” 五百万实在不少,卫恒在一旁已经目瞪口呆,老板果然大手笔啊! 谢厌想了想,却摇首道:“我将要在京市上大学,你身在阳市,不方便。”毕竟药浴需要每旬一次。 “没有不方便,”戚重九开口道,“我就在京市。” 卫恒惊讶地瞪大眼睛,却明智地没有拆穿老板。 此事对谢厌并无什么不利影响,戚重九都说到这个份上,他不可能不答应。 “这样,现在是暑假,等回阳市后,我亲自替你用一次药,若是你认为效果不错,再决定是否聘请我也不迟。”他顿了顿,“至于药材,你自备。” 戚重九自然全都听他的,点头丝毫不带迟疑。 事情既然敲定,谢厌继续留下来进行研究,戚重九则利落离开。 在京市待了半个月,谢厌差不多将现代实验器具摸透,对戚重九的病症有了更为清晰的解决思路,只是还需要时间去验证。 这日,他刚结束实验,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对方用严肃的语气问道:“请问,你是不是谢砚?谢从良是不是你的父亲?” 谢从良出事了?谢厌“嗯”了一声,“什么事?” “他因故意伤害他人,现在被拘留,要是想要保释,需要及时申请,并交纳保释金。”谢厌作为谢从良唯一的亲人,警察只能通知他一人。 “打的谁?打成什么样?”谢厌觉得经过这一年的教育,谢从良应该收敛许多,不会无缘无故打人。 警察显然没想到谢厌这么镇定,愣了愣才回道:“具体事由你可以来局里后详细了解。” 挂断电话后,谢厌与李教授说明情况,订了一张车票,回到阳市。 见到谢从良的时候,他正满脸委屈地缩在角落里,见到谢厌顿时像见了家长的孩子,弄得警察相当懵圈,这两人倒是谁是父谁是子啊? 谢从良虽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但仍旧掩盖不了他人渣的本质。谢厌之所以还留着他,不过是因为他罪不至死,而且这个时代的律法不允许,更重要的是,他与伍芳的牵绊最深,没有他,如何引出伍芳? 现在看来,效果着实不错。 了解案情之后,谢厌只觉得,因自己的出现,原来剧情的进展可能要发生极大的改变了。 谢从良是在谢砚四岁的时候,带着他从偏僻乡镇搬到阳市,彼时,伍芳已经与他离婚一年。离婚后,伍芳不知去向,而谢从良并不知道她就在阳市。 阳市这么大,一人住在脏乱不堪的破旧居民区内,一人住在豪华大别墅内,遇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更何况,谢从良成日浑噩度日,压根也没想过要去找伍芳。 可自从一年前,谢从良被谢厌狠狠教训之后,当起了鹌鹑,搬起了砖。但是搬砖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他身强力壮,此前经常与市井流氓混在一起,武力值并不低,便去公司应聘保安。好巧不巧,入职的那家公司正好是风源药业旗下的子公司。 某日,谢庆檀来子公司视察,因不愿在子公司的食堂用餐,便让伍芳送来一份,恰好被谢从良看到。 谢从良一开始还以为自己看错,毕竟十几年过去,伍芳已经不是当年庸俗贫穷的打工妹,谢家的待遇不错,她活得舒心,受谢夫人的影响,学会保养打扮,看起来颇有几分优雅贵气。 他本来没想上去认人,可谁知伍芳见到他就像是见了鬼,面色苍白地转身就跑,这倒是让谢从良更加确信。他多方打探,才知晓伍芳在谢家做了十几年的保姆,将谢家少爷照顾得无微不至,连谢夫人都不及。也因为如此,谢家少爷对她很是尊敬,谢家人对她亦很满意。 所以那晚谢从良才心里不平衡地给谢厌打电话哭诉,被谢厌训了之后就没动什么歪心思。 可谁知道,那伍芳不知与谢家人说了什么,谢从良很快被辞退,再次成了无业游民。 他也不是个傻的,自然知道此事必定是伍芳捣鬼,便找以前道上混的兄弟打探伍芳的行踪,想给她一个教训。 于是,伍芳昨日在买菜的路上,被谢从良揍了一顿,不过警察来得及时,伍芳没受多少伤,但这件事让谢家人很是生气,而且听了伍芳诉说以前的遭遇后,谢钰和谢夫人更加气愤,定要谢从良付出代价。 不过伍芳顶多算轻微伤,谢从良的行为没达到犯罪标准,拘留一下也就会被放了,而且有谢厌交保释金,他很快从警局出来。 谢从良低垂着脑袋,站在原地正忐忑等着谢厌的责备,谢厌已经走出五十米远,他没敢跟上来。谢厌正要开口,就见几人出现在谢从良面前。 其中高挑俊秀的正是谢钰无疑,身边那个高大的少年除了戚锋还能是谁?剩下几个黑西装的高壮男人应是两人的保镖。 谢钰死死皱着眉头,看向面前狼狈的男人,想起芳姨伤心的诉说,心里就升腾出一股怒意,愤然开口道:“你就是芳姨的前夫吧?我跟你说,芳姨是我们家的一份子,谁都不能欺负,你要是以后还敢找她麻烦,别怪我不客气!” 他长得嫩,说的话还带着孩子气,实在震慑不了混迹江湖多年的谢从良,而且谢从良看到站在不远处的谢厌,居然诡异地觉得有种安全感,他不怕! “那是伍芳该得的!她就是个贱……” “砰!”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戚锋一脚踹倒,戚锋见谢钰气得不行,于是上去又是几脚,道:“你再污蔑芳姨,就不止这么简单了!” 谢从良也不是个吃干饭的,被他打出火气,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正要揍回去,却被保镖瞬间按住,他瞪大眼睛,怒吼道:“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 “那你一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女人要脸吗?”其中一个保镖嗤笑一声,将他按得更紧。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唔唔唔!”戚锋又在他身上踹了几下,将他剩下的话堵在喉咙里。 “大大,你不管吗?”小八津津有味看戏,还不忘问谢厌。 “他不该被打?”谢厌反问。可虽这么说,谢从良到底是他的人,而且谢从良最对不起的就是原身谢砚,最有资格教训他的也只有谢砚。 他缓步上前,对上谢钰惊喜的目光,面无表情道:“放开他。” “凭什么?”戚锋一直看谢厌不爽,忍不住反驳。 谢厌冷漠看他一眼,身形极快,一脚踹倒一个保镖,待谢从良高兴从地上爬起来,才道:“他姓谢,我也姓谢,你说呢?” “什么!”谢钰大吃一惊,“谢砚你竟然就是芳姨的儿子!”他听芳姨提过,但万万没想到,世界居然这么小。 谢厌见他神情复杂,俊目睨他一眼,“芳姨是谁?” 谢钰以为他是故意这么给人难堪,忍不住打抱不平道:“谢砚,你不要再怪芳姨了,她这么多年也不容易,她好多次都偷偷来看你,可是你对她太冷漠,还骂……对她态度不好,她不是不要你,只是这个人渣太可恶……” “谁是人渣?谁可恶了!”谢从良气得跳脚,那个恶女人居然这么诋毁他! “还有,什么叫小……小砚对她太冷漠?她根本就忘了还有小砚这个儿子!”他为谢厌鸣不平,试图激起谢厌对伍芳的厌恶,从而与自己统一战线。 谢钰见他还在狡辩,眉头皱得更紧,看向谢厌,道:“谢砚,是不是他一直给你灌输芳姨的坏话?其实不是这样的,芳姨这些年一直很想你,要不然你跟我去我家看看她……” “好啊,”谢厌微微一笑,眸色深沉幽暗,“我三岁后就再也没见过她,正好瞧瞧她长什么样子。” 显然没料到他答应得这般干脆,谢钰愣了愣,不过转念一想,没有人不思念亲生母亲,谢砚虽看上去冷漠不近人情,但心里一定渴望母爱,想到他们母子相认的美好场面,他就觉得期待。 戚锋见谢钰开心,自然不会有任何阻拦。可谢从良却眼巴巴瞅着谢厌,生怕他去亲近伍芳,不再管自己的事。 之前他还觉得脱离谢厌就会自由,现在却觉得,有谢厌在他才会觉得安心。 “你先回去,我去一趟就回家。”谢厌留下这句话,就随谢钰一同上车。 “大大,你为什么要答应啊?”小八不明白,谢厌怎么这么轻易应允去谢家。 谢厌目光落在谢钰脸上,回道:“我为什么不答应?你觉得,是我跟谢家人长得像,还是谢钰跟谢家人长得像?而且,你不觉得这些无聊的事情太耽误我的时间吗?” 像这种因一己之私,弄得其他人痛苦不堪的女人,他也不想再看到她闹什么幺蛾子了,谢楼主从来都是快刀斩乱麻,该出手就绝不手软。若是这个世界没有小久,完成任务后,他就兑换一些时间,将心思全都放在研究医学上。 不过,“小八,这个世界如何才算作完成任务?” 小八顿了顿,回道:“原身谢砚背负骂名跳楼身亡,这个世界需要功成名就才算完成任务。” 谢厌明白了,伍芳充其量不过是个小角色,不算真正的人物目标,如此一来,他或许不需要用积分兑换时间,因为功成名就的程度到底如何,并无明确标准。 谢钰坐在他旁边,偷偷瞅了他好几眼,他心里虽敬佩谢厌,但也没同他说过几句话,现在谢厌要去他家,总觉得有些不真实。 谢家别墅。 韩容茵收到消息,知道儿子要带伍芳的亲子过来相见,便对厨房里的伍芳道:“芳妹子,你先别忙活,阿钰说他等会儿要给你个惊喜,你洗洗手,围裙也脱了。”她和伍芳生活十几年,心里早就将伍芳当成家里的一份子,伍芳一直以来尽心尽责,她喊一声妹子也很正常。 听到谢钰要给她惊喜,伍芳不禁露出灿烂的笑容,“好、好,过会儿我一定好好感谢钰少。” 说曹操曹操到,她刚解下围裙,院中就传来熟悉的声音,便与韩容茵一同笑着迎出去。 刚来到屋门口,就见三个少年并行,谢钰脸上带着见之令人愉悦的笑容,他左右都站着一位少年,戚锋她们认识,可另一个是? 韩容茵早就得到消息,情不自禁看过去,恰巧与谢厌的平静冷漠的眼眸对上,立刻莫名低声惊呼一声。惊呼之后,她觉得不妥,伸手捂住嘴,眼睛却一瞬不瞬盯着谢厌。 “妈,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谢钰一脸担忧,却没注意到一旁伍芳渐渐苍白的脸。 伍芳无论如何都没想过,谢钰带回来的惊喜竟然成了惊吓。她虽很久未见谢厌,但一看到谢厌,她就认出来了! 韩容茵突觉心里泛起绵绵密密的疼痛,她一看到谢厌,就有种莫名的酸涩,而且,少年这相貌,与她记忆中的某个人实在是太像了! “我没事,”她安抚好谢钰,方道,“不是说给你芳姨带个惊喜吗?” “哦对!”谢钰兴高采烈转身看向已恢复镇定的伍芳,“芳姨,你之前不是说一直思念儿子吗?只是那个人渣一直阻挠你,现在好了,我把谢砚带来了,那个人也不敢来闹事……芳姨?”他说到后面,见伍芳神色有些奇怪,不禁问道。 伍芳适时露出微笑,用慈祥的目光看向谢厌,上上下下打量许久,渐渐红了眼眶,垂首低泣道:“小砚,我终于见到你……” “伍女士,”谢厌冷淡开口,直接镇住在场所有人,“你不用乱认亲,我们并无血缘关系。” “怎么会!”谢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谢砚你不是说谢从良是你爸爸吗?那你肯定就是芳姨的儿子啊!” 伍芳愣在原地,心里越发不安,从这个冷漠少年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就开始不安,似乎有什么已经脱离她掌控了。 不会的!那件事没人会知道的!她离开的时候谢砚才三岁,怎么可能知道? 戚锋嗤笑一声,“成绩再好有什么用?连亲生母亲都不愿认,真冷血!” 谢厌压根不在意中二少年的话,可戚锋的话却宛若惊雷砸在韩容茵耳边,直震得她心脏一阵悸痛。她揪住胸口,紧紧注视着少年的脸。 “要是你们执意认为我与她有血缘关系,不妨请伍女士提供一根头发,我拿去医院验证dna。”谢厌不想废话,直接要拿证据说明。 “你为什么这么断定你和芳姨不是母子?”谢钰实在想不明白,正常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不会这么想吧? 谢厌忽地看向韩容茵,平静的目光看得她心脏一阵刺痛,“韩女士愿意相信医学吗?” “你怎么可能不是我儿子!”伍芳突然大喊一声,就要上前抱住谢厌,却被谢厌迅速躲过去。 伍芳顿时泣不成声。 “大大,我总觉得她好傻,再撒泼也不能改变遗传基因吧?”小八哼唧说道。 “大概她是觉得别人傻,会看在她如此可怜的份上,歇了验证血亲的心思。”谢厌对此也不敢苟同。 事实就是事实,谁也没法抹灭。 见素来爱护他的伍芳哭得凄惨,谢钰于心不忍,对谢厌也没了好脸色,道:“谢砚你怎么这么冷漠?为什么说那种话让芳姨伤心?” 谢厌淡淡道:“她有你就够了,怎会伤心?” 这句话怎么这么奇怪?难道是谢砚见芳姨对自己太好吃醋了?谢钰心里冒出这个猜测,瞬间愧疚之情涌出,对谢厌道:“你别太难过,跟芳姨多处处就好了,芳姨人很好的,你是她亲儿子,她一定会……” “谢钰,”谢厌冷锐的目光顿时打断他的话,“我跟你回来不是认亲的,如果你确定她是我母亲,请拿出确切证据。” “好,”伍芳忽然抬起头,流泪道,“明天去医院验dna,你就是我儿子。” 谢厌颔首,报出一家医院的名字和时间,转身离开。 “大大,她怎么敢?”小八嗷嗷直叫,它实在不明白伍芳到底在想什么。 谢厌冷笑一声,卖了个关子,“几天后你就会明白。” 第二天,谢钰陪着伍芳来医院,戚锋自然伴随左右,韩容茵不知为何,也跟着一起来。 两人将头发交给医生后,伍芳用一种哀怨的眼神瞧着谢厌,将一脸冷漠的谢厌衬得越发无情,谢钰对他的观感便降了些许。 人都有亲疏远近之分,伍芳毕竟照顾他十几年,他站在伍芳这边无可厚非。 谢厌正欲离开,却被韩容茵叫住,这位贵夫人显然昨夜没睡好,眼中红血丝遍布。 “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她问得小心翼翼。 虽觉得无需将谢砚的伤痛显露人前搏同情,但谢厌觉得,那毕竟是谢砚亲身经历的苦痛,自己没有权利为他决定,可韩容茵是谢砚的亲生母亲,她有这个权利知道。 “你若有心,何必问我?”他留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 以谢家的势力,不可能连谢砚的生平都查不出来。有时候,只有自己查出来的才叫真相。 从医院回去后,韩容茵压住心中的苦涩,聘用私家侦探,在极短的时间内,将谢砚的生平查得一清二楚。 三岁孩子饿到哭都哭不出来,五岁孩子自己站在板凳上下面条吃,十岁孩子当帮工只为一顿饱饭,十几年间,经常承受人渣父亲的家暴毒打,还是邻居看不过眼,报警将孩子救下。警察将孩子送入医院,诊断书上的伤情简直让人触目惊心。 韩容茵看着看着,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 可在这份苦痛之后,这个孩子还足够优秀,一直以来成绩优异,甚至在高三一整年,霸占第一的位子。 韩容茵既心酸又欣慰。 不过有件事引起她的注意,谢砚曾在高三下学期,携谢从良的头发去医院做了亲子鉴定,鉴定结果为无血缘关系! 她惊讶地瞪大眼睛,这份报告完全可以解释,为什么谢砚会断定伍芳不是他的母亲。 不排除他是伍芳和其他男人的孩子,但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如果谢砚是伍芳与其他男人的孩子,按照伍芳一直思念儿子却被谢从良阻挠的话来说,她只需拿出亲子鉴定,便可从谢从良手中夺回抚养权!然而她没有。 或许这依然可以解释为,假如伍芳在同一时间与不同男人发生关系,那她可能自己也不知道谢砚不是谢从良的孩子。 但是,韩容茵发现,伍芳当年与谢从良离婚,竟提都未提谢砚的抚养权,如果真如她所说那么思念孩子,即便是受谢从良威胁,也不可能争都不争! 她越往深处想,就越觉得心底发寒。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孩子都不爱,又怎会爱其他人的孩子?可是伍芳又为什么对阿钰那般慈爱照顾?甚至比自己还要细心周到。 几日过后,他们再次来到医院。 当医生古怪着脸色,将鉴定结果递给他们的时候,谢厌扫了一眼,道:“并无血缘关系。” “怎么可能!”伍芳突然大惊失色,“这完全不可能!” 其他人以为她只是一时无法接受,太过伤心震惊,韩容茵心里却突然冒出一个奇异的想法:如果谢砚不是谢从良和伍芳的孩子,那他到底是谁的孩子? “怎么不可能?”谢厌轻轻一笑,“医院的鉴定还能有假?” 伍芳陡然冷静下来,她怎么差点忘了,就算她不是谢砚的亲生母亲那又怎么样?认真说起来,对她根本没有任何影响,反而少了一份拖累,她真的是一时犯蠢! 现在这结果才是最好的。 想通这一茬,她捂脸继续低泣,营造出一份不得不死心的伤感氛围。 而这时,旁观的医生忽然说道:“不过有一点很奇怪。”他见几人注意力终于回到自己身上,才继续道,“伍女士交给我的头发,上面的dna竟与韩女士的一模一样。” 什么!韩容茵怔愣原地。她每年都会在这家医院体检,而且风源药业与这家医院是合作关系,这位医生就是负责替她体检的,对她身体的数据极为了解。 也正因为如此,她才相信他的话。 但一模一样是什么意思?她怎么完全不明白?其他人也被医生的话弄懵了?两个人的dna怎么可能会一样呢? 伍芳则突然煞白脸色。 “怎么可能?”她怪叫一声,“你一定在说谎!要是dna一样,怎么可能没有血缘关系!” 情急之下,她为了辩驳,居然说出一句令人匪夷所思的话来。 谢厌终于笑出声,讥讽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慢悠悠道:“因为你拿的是韩女士的头发,而我,拿的是谢钰的头发。”他那日与谢钰坐在车后座,在车座上拾起谢钰掉落的头发,为的就是这一刻。 这话信息量实在太大,直震得人眼前发黑。伍芳崩溃地后退好几步,不可置信看向谢厌,大叫道:“你怎么知道的?你怎么可能知道!” “我还知道,十八年前,你与韩女士在同一家医院生产,你孤零零一人生产,而韩女士却被人小心照料,你心生嫉妒,且不愿让自己的儿子过穷苦日子,面临日复一日的殴打,就心生恶念,趁谢家人不注意,偷偷换了孩子。三年后,你因思念亲子,便毅然离婚,去谢家应聘保姆,从此待在亲子身边,和美幸福,而韩女士的亲子却在泥淖中痛苦挣扎。” 谢厌缓缓吐出真相。他说的明明是谢砚的人生,可此时,心里却莫名堵得慌。 “啊——”韩容茵痛声尖叫一声,一口气没喘上来,顿时晕倒在地。 第39章 豪门换子04 收到消息的谢家父女,直接扔掉手头工作, 火速赶来医院。 韩容茵只是因为一时太过震惊, 加上愤怒与心痛交加, 暂时昏厥过去,等两人赶来医院的时候, 她已经醒过来, 并靠在病床上哭得极为凄惨,完全不顾贵妇人形象。 病床边, 谢钰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呆傻, 戚锋正皱着眉安慰他, 伍芳则瘫软在角落, 一身狼狈。 这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难道妻子(妈妈)生了绝症?谢庆檀和谢瑜同时困惑想道。 两人正要询问医生,正在痛哭的韩容茵就猛地将亲子鉴定扔到谢庆檀面前, “你自己看!” 谢庆檀有些不知所措, 谢瑜凑过来, 看到“伍芳”和“谢砚”的名字,再瞅向鉴定结果, 无血缘关系。 有问题吗?这份鉴定是能毁灭世界还是咋的?谢瑜忍不住开口问:“小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妈妈和芳姨怎么了?” 谢钰似完全听不见她的话,依旧傻傻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戚锋心疼他, 不禁没好气回道:“还不是那个谢砚搞的鬼!”却对谢钰并非韩容茵亲生之事只字未提。 医生虽不愿插手别人的家务事, 但终于看不下去, 解释道:“上面署名伍芳的dna来源者是韩女士, 谢砚的dna来源者是谢少爷。” 谢庆檀陡然醒过神来,这意思不就是说容茵与阿钰并非母子吗?会不会是医院弄错了! 医生显然也从他神色中看出他所想,好脾气地解释道:“刚才我旁观了谢总的家务事,真实情况应该是,谢钰少爷其实是伍女士之子,而韩女士的亲生儿子是谢砚。” 哎呀,豪门戏可真狗血!没想到他居然在现实中遇到这种事!医生偷偷在心里评价。 他也不管自己的话带给谢庆檀和谢瑜的是怎样一种震撼。两人只觉得世界观都被颠覆了。 谢庆檀毕竟闯荡商场多年,勉强还能沉得住气,道:“仅凭这一份鉴定说明不了什么,”他面向医生,冷静道,“帮我和阿钰,伍芳和阿钰都分别鉴定一次。” 不比他的镇定,韩容茵早就信了谢厌的话,否则怎么解释那孩子与她逝去的父亲那么相像?怎么解释自己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心疼?怎么解释自己看到那些资料的时候忍不住痛哭失声? 不过是因为他们是母子,她感受得到自己的孩子。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不管伍芳对阿钰再好,两人关系再密切,自己这个母亲都不会太过嫉妒。 血缘真的很神奇。 如今新做的鉴定还没出结果,一行人回到谢家别墅,韩容茵不知该如何面对谢钰和伍芳,直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连谢瑜去哄都没用。 谢钰终于回过神来,不知如何面对这个局面,只觉得曾经的幸福化为一场泡沫,自己不过是个小偷,偷了别人的富贵和亲情。他坐在沙发上,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滴,戚锋心疼得不得了,将他抱在怀里安慰道:“你别怕,谢砚那家伙肯定是骗人的!” “不是骗人,”谢钰这点辨别能力还是有的,他抽噎着看了一眼神思恍惚的伍芳,道,“她没否认,我确实不是妈妈亲生的,阿锋,我好怕。” 戚锋轻拍他脊背,“没事,谢家要是不要你,我要你。” 听他这么说,谢钰心下稍安,抹抹眼泪,对一旁沉默的谢庆檀说道:“爸……等结果出来,我就会离开。” 谢庆檀毕竟精心宠爱他十八年,十八年的感情哪是能说放就放的?他见谢钰双目通红的模样,心中隐隐生疼,“别多想,你就在家待着,哪也别去!” “小钰,不管结果怎么样,你都是我弟弟,”谢瑜也安慰道,“你就是谢家少爷,这一点不会改变,你安心在家待着,我出去有点事。”她说着就提着包往外走。 “你去哪?”谢庆檀见女儿气势十足的模样,相当担心她又要整什么人。 “当然是去会会那个谢砚!”谢瑜高长的马尾利落一甩,她从那个医生口中听明白一切,对于导演整场戏,将所有人都耍得团团转的亲生弟弟非常感兴趣。 谢庆檀猛然喊道:“你可别乱来!”那毕竟可能是你亲弟弟! 阳市图书馆。 谢厌将书放回书架,正欲离开,就听小八提示他有电话来临。因在图书馆,他将手机调成静音,幸亏小八随时监控他的手机,否则他压根听不见。 来到图书馆外,他接起电话,对面传来一道低沉悦耳的声音:“药材已经备好,你什么时候有空过来?” 那些药材都不好弄,戚重九这么快就采购回来,不得不说,他的门路还挺广,财力也相当不错。 谢厌看看时间,“地址给我,我现在就有空。” “你在哪?我去接你。”男人的声音透过听筒,居然比平日多了几分温柔。 这样也挺方便,谢厌没多想就答应了。 刚挂上电话,一辆名车就停在面前,车窗降下,露出驾驶座上年轻女人明艳的脸。 “谢砚?”女人打量他一眼,挑眉一笑。 谢厌俯视她,懒得开口,谢瑜也没在意,问:“有空去喝一杯?”顺便聊聊各自对这段复杂关系的看法和以后的打算。 这是谢瑜心里想着的事情。她不知道谢砚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谢砚会不会因为心里不平衡而做出什么不可挽回之事。 “没空,”谢厌终于回道,“还有,以后都不用找我,也不用担心我会做什么,我只是看不惯伍芳将你们骗得团团转,利用裙带关系让谢从良失业而已。”要不是因为谢从良被拘留一事,他根本没想着要去认亲。 谢家唯一对谢砚真心以待的,除了韩容茵,再无他人。眼前这个血缘上的姐姐,虽说三观不算歪,但人与人的感情并非血缘就能改变。 原剧情中,谢砚回到谢家之后,谢家舍不得谢钰,就选择让两人共处一室。二十几年的习惯哪能一朝改变?谢瑜对谢钰的疼爱不掺丝毫虚假,而对谢砚只是面子上过得去罢了。 “只是因为这样?”谢瑜不禁有些怔愣,难道是她想太多? 谢厌却没再回她,反而看向她车后,唇角渐渐翘起,双眸微弯,看起来竟有些俏皮。 “谢女士,恭喜你获得一张罚单。” 谢瑜还没反应过来,交警就敲了敲她的窗户,谢瑜这才忽然想起,刚才她见谢厌要走,就急忙停车唤他,结果忘记这里不能停车! 收到罚单之后,谢瑜准备再和谢厌说几句话,却见谢厌已经不见,她只好悻悻离开。 在她被开罚单的时候,谢厌就已经坐上戚重九的车。 两人并排坐在后座,车内明明相当宽敞,谢厌却觉得有些逼仄。原因无它,男人的存在感实在太强,极具攻击性,坐在他旁边,他总会不自觉肌肉绷紧。 “不如先用晚餐?”过了好一会儿,戚重九才淡淡开口询问,他身上的清香味充斥鼻尖,谢厌竟莫名觉得有些舒心。 现在确实快到晚餐时间,谢厌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本以为戚重九会邀请他去某个高档餐厅用餐,结果他们还是直接来到戚家别墅,谢厌刚进屋,就嗅到一阵诱人的香味,烤鸡! 一直悄悄观察他的戚重九,见他心情忽然变好,也忍不住暗自高兴起来。少年那么多资料摆在他密码箱里,他要是还不知道少年的喜好,倒不如早点抽身离开,免得打扰到他。 “家里的厨师手艺不错,”戚重九领他坐下,将整齐切好的鸡肉端到他面前,“你看看合不合口味。” 谢厌毫不客气,夹了一块鸡肉放到嘴里,咀嚼两下,顿时皱起眉头。 见他锁眉,戚重九心脏顿时像是被人拧了两下,故作镇定问道:“不好吃?” 咽下鸡肉,谢厌敛住微涩的情绪,轻声道:“我能见见你家的厨师吗?”这烤鸡的味道竟与小久烤出来的一模一样,明明用的器具和调料都不同,为什么味道还能如此接近?难道真的是小久? 戚重九看向一旁侍候的管家,管家立刻会意,叫来厨师。戚家请来的是一流名厨,四十来岁,中等身材,微胖,长得白白净净,笑容温和。 “戚总,是不是菜肴有问题?”他对自己厨艺还是相当自信的,这么问只是开个话头而已。 谢厌直接问道:“这只烤鸡是你做的吗?” 厨师愣了下,这道烤鸡虽说不是他亲自做的,但确实是他教戚总做的,这么说,也算出自他手。 “对,是我做的。” 谢厌沉默注视着他良久,戚重九藏在桌布下的手紧紧攥在一起,忐忑等着少年的后话。 “味道非常鲜美。”谢厌收回目光,赞了一句,心情却变得低落。他能感觉出来,这个厨师应该不可能是小久。厨师脖子上挂着一枚戒指,明显已婚。小久怎么可能与自己之外的人…… 心脏骤然一丝刺痛,他怔怔望着厨师笑着离开,竟不由自主脱口问出:“请问,你结婚了吗?” 厨师回身,诧异地看他一眼,回道:“对,我结婚十五年了。” 他绝对不是小久! “大大,你别这样,你这样我怪难受的。”小八简直要哭出来了。 谢厌平复情绪,淡淡道:“我没事。” 见少年对那厨师这么上心,戚重九心里涌上一丝嫉妒,他甚至有些后悔没承认烤鸡是自己亲手做的,现在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戚先生什么时候开始?”谢厌现在面对满桌的佳肴也没了兴致,甚至看都不看那盘烤鸡一眼。 对他的突然变化不明所以,戚重九有些无措,正绞尽脑汁想着措辞,门外就传来一串脚步声。 戚锋刚一进门,抬头就看到自家冰冷的小叔坐在餐桌旁,神情肃穆,看向他的眼神让他忍不住心脏一抖。他是见谢钰在谢家待得不自在,所以暂且将他带回家,没想到很少回家的小叔今天居然在家! 在家就算了,为什么他旁边还坐着谢砚!这是什么神奇的组合! 觉得不可思议的戚锋,牵着谢钰的手进来,没忍住问道:“小叔,谢砚怎么在这里?” 戚重九没立刻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将目光投向两人牵着的手上,戚锋这才意识到什么,神情微微慌张,却没甩开谢钰的手,而是梗着脖子握得更紧了。 看热闹的小八笑嘻嘻:“这是要修罗场了吗?封建大家长怒拆小鸳鸯?” 谢厌被它说得也产生兴趣,便托腮看向门口两个年轻人,触及谢钰偷瞧过来的目光,就见谢钰脸上霎时一红,眼中羞愧涌现,偏过头去。 他大概是觉得自己抢了谢砚的人生吧?小孩性格还算不错,要是能迈过心里那道坎,一定会成长不少。 戚重九离开座位,一步一步走向戚锋,气势凛然,每一步都似乎踩在桀骜少年的心脏上,戚锋用尽全身力气才堪堪稳住身形。 “你知道戚氏继承人意味着什么吗?”男人冷锐的眸光像冷箭,似要将戚锋的胸膛戳一个窟窿,寒意贯穿全身。 戚锋拼命咬牙回道:“小叔,戚氏继承人也有选择幸福的权利。” 整个客厅倏然如入隆冬腊月,令人寒彻心扉,冻入骨髓。极高极瘦的男人像是一匹孤狼,立在名贵地毯上,沉默地望着眼前两人。 那他呢?他也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吗? 一声轻笑突兀地割裂叔侄两人的冷酷壁垒,三人抬眸看去,就见餐桌旁的少年,剑眉星目,笑容轻浅道:“戚先生什么时候开始?” 戚重九下意识收敛浑身冷意,面对谢厌,“随我来。” 惊讶于他的变化,谢厌心跳漏了一拍,竭力压下困惑,随他来到一个宽敞的储物间,一进去就看见堆满的药材,这些药材包装精美,价格昂贵,也亏得戚重九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全部弄来。 他见猎心喜,自顾自开始挑拣起来,胸有成竹地拿出一些,堆在地上,问:“在哪里熬制?” 男人弯腰伸手尽可能搂住大部分,“去二楼。” 二楼本没有专门用来熬制草药的房间,但戚重九在谢厌来之前就吩咐人将一间房改造了一下,联通洗浴室,这样浸泡药浴更加方便。 谢厌熟练地摆弄药罐,心里直叹现代科技就是方便许多,火候都可以自如控制。 “内服和药浴同时进行,没问题吧?”谢厌问道。 戚重九恍惚间觉得这幅场景似曾相识,他怔怔地看着谢厌,连谢厌转身提问都没反应过来。 “戚先生?” 男人陡然回神,恢复冷静,“没问题。” 药材熬制好后,已经是晚上九点。谢厌先盛出内服的药汤递给戚重九,“固本培元,对抑制你身体机能崩溃大有裨益。” 待药温凉,戚重九毫不犹豫一口喝下,谢厌本来还暗赞他颇为豪气,却见男人忽然皱起浓眉,带着他熟悉至极的神情说道:“有点苦。” 心脏仿佛被狠狠撞了一下,谢厌的目光陡然落在他端碗的手上,瞳孔猛地一缩,“你手怎么了?” 戚重九就要将手藏到身后,却被谢厌一把捉住手腕,只见他右手手指上凸起几个水泡,一看就知道是被烫伤的。 脑中灵光一闪,谢厌紧紧凝视男人双眸,见其中来不及收起的惊慌一闪而逝,他脱口而出:“那烤鸡是你做的对不对?” 男人沉默良久,在谢厌的注视下终于没法否认,只哑着声音问:“你为什么不吃?” “有针吗?”谢厌反问,见他露出茫然的眼神,心中无奈,便下楼去找管家要了细针,又去储物间挑出几味草药,回到二楼,在男人惊讶又欣喜的目光下,将药材捣碎揉成药泥,用针挑破水泡,再敷上药泥。 “这样好得快。”谢厌边说边寻出纱布替他包扎。 包扎完后,他抬头一看,对上男人既兴奋又委屈的眼神,蓦然笑出声来。 少年英眉俊目,气质绝俗,笑起来更是令人心花怒放,戚重九压抑近一年的情感瞬间爆发出来,他手指用力握紧谢厌手腕,再次问道:“为什么不吃烤鸡?” “我现在就去吃。”谢厌果断补救。 戚重九拉住他,微锁的眉头瞬间展开,“冷了不好吃,你想吃,我再做。” 对上男人认真的眸子,谢厌只觉得过去一年简直就是在浪费,若是他早点知道小久的症状,就会早点研究解决方法,而不是让小久继续痛苦了一年。 想到这里,他不免有些疑惑与委屈,“之前怎么对我那么冷淡?” 戚重九微愣,终于想起来自己方才已经全方位暴露,在少年面前再也无法保持冷静,想起过去一年的压抑与故作冷漠,他不禁心生懊恼。 “我没多久好活,你还年轻,不能耽误你。”这是他的肺腑之言,丝毫不掺假。 谢厌扯扯他的衣领,“所以你就去聘请李教授帮你研究?”就为了争那一丝一毫的可能性? 后面一句话他没问出口,但戚重九与他心意相通,颔首道:“就像戚锋所说,他有追求幸福的权利,我也想拥有。” 他喟然一叹,伸手小心翼翼将少年揽入怀中,“从第一眼见到你的设计图开始,我就已经无法自拔。” 就让他自私一回好了,他不想再逃避下去,如果少年也喜欢他,他就永远不会放手。 谢厌又好气又好笑,推开他,伸手将药罐搬下来,“要是想和我在一起,就得乖乖听我的话,这样才能长长久久,”他说着忍不住瞪男人一眼,“亏你还硬生生忍了一年。” 男人冷峻的面容渐渐被柔和取代,他伸手接过谢厌手中的药罐,“好,都听你的,不过这些杂事我来就行。” 谢厌没跟他客气,两人来到隔壁洗浴间,浴缸里的水已经放好,谢厌指挥他将药汤倒入浴缸,而后道:“衣服脱了,进去吧。” 戚重九直愣在原地,脸上肉眼可见地泛起红晕,他对上谢厌似乎习以为常的眸子,不禁开口:“你不出去?” “哇,大大,他脸红了!”小八兴奋叫道。 谢厌毫不留情:“开启屏蔽模式。”小久的身体只有自己能看。 小八委屈哼唧一声,给自己套上马赛克。 “不出去,”谢厌见男人低着头,手指还搭在衬衣纽扣上一动不动,解释了一句,“我得观察药物吸收情况,还要中途添加药汤。” 戚重九“嗯”了一声后,果断开始脱衣。 被白色衬衫包裹住的身体,因病症缘故,远不及上个世界沈寂那般高大健硕,谢厌泛起一阵心疼,他定不会让戚重九英年早逝! 男人很高,也因如此,越发显得瘦弱,完全可以跟谢厌刚穿来的时候相比。衬衫落地,男人眸中带着丝窘迫,显然不习惯在人前赤裸身体,不过一想到面前站着的是心心念念的少年,这丝窘迫完全可以不计。 谢厌目光落在他背后蝴蝶骨处,微微一笑,果然,男人的背后有一处胎记,其上火焰赤红如血,他忍不住探手过去,戚重九微微一缩,呼吸陡然粗重些许,目光灼灼。 好像每次看到这个印记,自己心里都微微发堵,谢厌摇首扔掉纷杂的思绪,道:“水快凉了。” 戚重九一滞,这句话他仿佛在哪听过似的,就好像那张设计图,他也在哪见过似的。只要是关于少年的事情,他都觉得似曾相识。 压下困惑,戚重九躺进浴缸,全身浸在药汤里,谢厌忽然将手伸进水中,捏住他的指尖,顿时一股内力探入男人体内,戚重九似有所觉,却安静地没有开口问询。 “这样药效吸收得更快。”谢厌解释一句后不再多言。 积攒一年内力,如今总算派上用场。 药汤总共换了四轮才歇,共耗时两个小时。戚重九擦净身体,明显感觉身体松快许多,心情不免更加愉悦,刚要与少年分享喜悦,就听少年轻缓带笑的声音响起。 “夜已深,我就不回去了。” 戚重九顿时惊喜怔愣当场。 第40章 豪门换子05 戚家客厅里, 戚锋正坐在沙发上陪着谢钰, 见谢砚从二楼下来, 找管家要了针, 又去储物间挑挑拣拣,完全视他们为无物,心中既疑惑又不爽。 他甚至阴暗地想, 谢砚是不是利用美色在勾引小叔, 从而报复他们? “阿锋, 谢谢你,”谢钰过了好久才从低落的情绪回过神来,眼睛红得像只小兔子,让戚锋既心疼又怜爱,“我想在这待几天, 行吗?”他一时半会儿没法面对韩容茵和伍芳, 更无法接受自己的生父是一个人渣。 戚锋欢喜还来不及, 他兴奋地拽着谢钰的手腕, 就要上楼进房间,谢钰却忽然迟疑, “阿锋,戚叔叔好像不同意我们……” 高考结束那晚, 戚锋跟他表白, 谢钰自小就跟他关系最亲密, 本就对他有意, 没多想便同意了。两人年纪小不成熟, 压根没想过谢家或者戚家会不会允许,刚才突然在戚重九面前出柜,他们其实都捏了一把汗。 好在就在将要撑不住的时候,谢砚出声吸引了小叔的注意,小叔只好暂且放过他们。在这一点上,戚锋和谢钰还是对谢厌心存感激的。 “没事,以前我俩不是那种关系,你都能在这过夜,更何况你是我……”戚锋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二楼的脚步声。 抬头看去,眼眸倒映出自家小叔高瘦的身影,他穿着睡衣,趿着拖鞋,当着自己的面下了楼梯,去往厨房。 他从来没在家里见过小叔这个样子!每次小叔都工作到很晚,而且每个房间都配备浴室,他根本没有机会见到小叔这么居家的模样,每每见到,他不是西装革履地回家,就是西装革履地出门,整个人没有一点烟火气。 可是现在,没有烟火气的小叔居然走进厨房,然后端……端出来一杯牛奶! 他眼睁睁地看着小叔又从自己面前走过,浑身还散发着愉悦的气息,完全无视自己,戚锋顿时觉得自己就是无色无味的空气,被小叔排挤到世界之外。 小叔进了房间,谢砚到现在也没下来,小叔还洗过澡,难不成两人真的那什么了!天哪!他家清心寡欲的小叔居然会被谢砚迷住! “阿锋,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谢钰还比较单纯,根本没往某种不可描述的地方想,甚至他还觉得,谢砚可能跟自己一样,不愿面对现在的局面,才来戚家避几天。 至于谢砚为什么会与戚重九相熟,这就不在他的思考范围内了。 被某位中二少年挂上“小妖精”标签的谢厌,刚洗完澡,换上戚重九的睡衣,靠在床上玩手机。小八给他下了一个游戏,他觉得挺有意思,以前自己作为boss被打,现在是自己建立角色打boss,想想还有点爽。 推门而入的男人,见他玩得专注,不忍打搅,便取来吸管,递到少年唇边,谢厌看也不看,嘴唇微抿,开始喝起来。他双手飞快地在手机上舞动,直到将boss打倒,眉目飞扬,神采奕奕,抬起头对上男人温柔静谧的眼神,笑道:“我赢了!” 只有这时候,才会有些孩子气,真可爱。 戚重九心里暗赞,嘴上却催促着他,“把牛奶喝完睡觉。” 看着还剩一半的牛奶,谢厌放下手机,双手搭上男人的肩膀,松松环住,竟撒娇般说道:“我喝不下了,你帮我喝完。” 被雷得外焦里嫩的小八,唯有用三个加粗感叹号表示自己的震惊心情。 “大大,你是被穿了吗?”小八茫然问道。前两个世界大大明明都很强势的!撒娇什么的几乎没有! 这确实是谢厌头一次以这种语气说话,但不得不说,效果很不错。不仅小八被他震住,连戚重九都怔怔无言。 接受现代知识洗礼的谢厌,在学习专业知识之外,不可避免也接触到一些其他常识。游戏世界太过被动,直到小久死后他才明白自己的心意。穿越的第一个世界,因第一次谈恋爱,他还太过矜持。第二个世界,身在军营,常年征战,他与小久也没有太多时间谈情说爱。 这个世界超乎他想象的和平安定,且民风奔放,各种爱情剧即便谢厌不看也能受到一丝影响。本就因为错过一年时间而可惜,如今终于寻到小久,他一刻也不想耽搁。 既然小久能向他撒娇,那他是不是也可以向小久撒一次娇?谢楼主学以致用,第一次用就让男人惊愣当场。 小八相当知趣,瞬间开启屏蔽。 房间开着壁灯,柔和灯光落在少年眸中,仿佛漫天盛放的星辰,璀璨耀眼,令他想将其拥揽在怀,亲之近之,惜之爱之。 戚重九将牛奶一饮而尽,澎湃汹涌的情意再也控制不住,俯身凑近谢厌,手掌护住他后脑,猛地吻上少年柔软的唇瓣。 心意相通的感觉是如此美妙,陷进去就再也拔不出来,就让他自私一回,在少年的世界里走这一遭。 鉴于家里还有两个电灯泡,而且时间不早,两人只是亲亲抱抱,便相拥入眠。 翌日清晨,戚家的餐桌氛围极为微妙,戚重九坐在主位,谢厌就坐在他旁边,两人时不时目光相触,喝粥喝得黏黏糊糊。 戚锋只觉得自己点心还没吃就饱了,小叔以前虽然太过冰冷,可看起来令人敬畏就够了,但现在,俨然一副沉浸在情爱中的恋爱男,哪还有半点戚家家主的霸气强势? 谢砚本事果然大得很!自己还真是小瞧了他! 对戚锋的小眼神,谢厌丝毫不在意,戚家他只在乎戚重九一个,其他的于他而言,过眼不过心。戚锋的挑衅在他眼中完全就是小孩子过家家,他连手都懒得出。 早餐过后,戚重九不得不去工作,只好恋恋不舍离开,临走前还尤其看了一眼戚锋,看得戚锋心里一抖,感觉小叔似乎对他有些不满,难道还因为自己出柜一事?不应该啊,他自己都跟谢砚搞在一起了,凭什么还要反对自己? 殊不知戚总心里正想着,怎么才能让他早点接手戚氏。 谢厌因为要整理药材,就暂时留在戚家,正要去储物间,却被戚锋伸手拦住。 “阿锋,你干嘛?”谢钰本来就觉得对不起谢砚,现在见戚锋作势要欺负他,忙过来劝阻。 戚锋冷哼一声,看着谢厌的眼神透着一种蔑视,“也不知道你是怎么迷惑小叔的,反正不管怎么样,你和小叔都不可能,他只是尝尝鲜而已!” “呦呦呦,大大,中二少年竟敢棒打你们这对大佬!”小八拍手称庆,“相当有前途啊!” 谢厌压根懒得跟他计较,直接撞开他的胳臂,径直进入储物间,开始整理药材。以后要是赚到足够的钱,他就承包土地种很多很多药材。 “谢砚!”中二继承人被他的态度激怒,握拳大声道,“你成绩那么好,前途远大,为什么还要攀附富贵?” 见他如此不分是非,胡言乱语,谢厌终于从一堆药材中探出脑袋,目光极为冷锐。 “其一,我和戚重九在正正经经谈恋爱;其二,我虽不稀罕这种身份,但不得不说,我与你小叔算得上门当户对,而你与谢钰似乎差得有点多;其三,戚重九撑着病体辛苦工作,就是为了让你狗仗人势?” 谢厌实力心疼男人,有这么个继承人不仅身累,心还累。他上前几步,周身暴涨的气势差点将戚锋震得后退倒地。 “我不与你一般见识,不过是看在你小叔的面子上,否则,在我眼里,你连蝼蚁都算不上。” 戚锋又惊又怕,“谢砚,你不要太过分!”眼前这个少年不仅辱了他的自尊,还伤了阿钰的心。 即便身份调换,阿钰还是在谢家长大的孩子,接受过优良的教育,而谢砚不过是从泥沼里爬出来的,拿什么跟阿钰相比?他怎能仗着小叔一时鬼迷心窍的迷恋,就这么嚣张跋扈? “戚锋,你要明白一件事,”谢厌目光落在谢钰的脸上,缓缓开口道,“现在你能趾高气昂地对我叫嚣,以后就会有更多的人用更加鄙夷的目光看着谢钰,他们会议论,谢钰凭什么能迷惑戚氏继承人?就像你如今质问我一样。” 戚锋心头一跳,转身对上谢钰极为不安的眼神,那双眼中,尽是彷徨无措。谢厌的话犹如一盆冷水陡然将他泼醒,他怎么能让阿钰受这种委屈? 所以,自己现在是跟那些人一模一样吗? “你认为仅凭你现在的能力,足以保护谢钰?太异想天开了!” 谢厌眸中的讥讽几欲灼伤戚锋,他压根不敢与他对视,过了好一会儿,才低不可闻地说道:“对不起。” 见他还不算朽木,谢厌便挥挥手,“现在别人敬你,不过是因为你戚氏继承人的头衔,你若想保护谢钰,就自己去掌握话语权,而不是躲在你小叔背后,借他的威,造他的势。” 天真的少年一旦被触及底线,就会迅速成长,恰好,谢钰就是戚锋的底线,就看他能为谢钰做到哪一步了。 就在这时,谢厌的手机铃响,见是个陌生号码,直接拒接。谁知下一秒对面再次打过来,谢厌接起,听到一道礼貌的男声:“砚少你好,我是风源药业总裁特助徐征,总裁想见你一面,你看什么时候方便?” “现在,来戚宅接我。”谢厌挂断电话,心道谢庆檀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谢庆檀是个商人,最重利益,他宠爱谢钰是因为他自己也想营造出一份纯粹的感情,也因为此,他对谢钰的感情非常之深,而谢砚这个从未谋面的亲生子,若是无法创造价值,将会被毫不留情地摈弃。 他要亲自见见自己这个儿子,到底有没有创造价值的能力。 雅致安静的茶室,谢庆檀面带微笑,平静注视着面前这个亲生子,丝毫没有见到血脉的激动之情,那目光中隐藏着的俱是估量。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谢厌,发现他与资料中阴郁内向的少年很不相符,眉眼俊朗,气质不俗,毫无自己想象中的凄苦穷酸模样,反而比谢钰还要胜上许多。 “我是谢庆檀,你的亲生父亲,”谢庆檀亲自给他倒了一盏茶,语气温和,“听说是你揭露了关于身世的真相,能告诉我你的想法吗?” 谢厌直视谢庆檀,“她触犯法律,难道不应该被揭露?还是说,即便现在真相大白,你们却没打算将她送入监狱?” “还有呢?”谢庆檀根本不在乎伍芳的命运如何,他只是不想看到谢家会被这个糟糕的身世之误影响到。 “没有了,”谢厌站起身,“我喜欢独自一个人,你们完全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继续一家四口和和美美。”他说的完全是肺腑之言,他是真的不想浪费时间在这些琐事上,但真话往往并不令人信服。 在谢庆檀眼中,风源药业这么一个庞然大物,难道眼前这个孩子就丝毫不动心?他真的不敢相信。 “可是你妈妈她……她很想你。”谢庆檀试图将谢厌留下,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掌控,便用韩容茵作为借口。 他以为缺失母爱十几年的少年人,会极度渴望母爱,更何况,韩容茵几乎集结了作为母亲所有的美好品质,少年绝对拒绝不了。 “她更多的是愧疚,”谢厌很冷静,“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与谢钰共处一室,会是什么局面?我想没人愿意去面对。将伍芳送入监狱,我就去京市,谢总不必担心我争什么家产,我更喜欢自己去挣家业,而不是等待别人施舍。”他说完,利落转身离去。 谢庆檀目送他的背影,怔然半晌,最后喟叹一声:“不愧是咱们家的种。” 伍芳的犯罪行为毕竟要追溯到十八年前,而且没有确凿证据,严格来说,在刑法上很难定罪量刑。但对于谢家来说,真要整治一个人,办法多的是。 不过在谢钰的求情下,谢庆檀还是瞒着韩容茵,只给伍芳定了个不大不小的罪名,量刑上与拐卖孩子相当。 待事情尘埃落定,谢厌已经到了京市,他前脚抵达,戚重九后脚就跟过来,说是要在京市开拓产业。 戚重九家大业大,在京市有套别墅,正好离京大不远,便被当成两人的小窝,谢厌白天在实验室与李教授一同进行实验,晚上就回去与戚重九腻在一起。 两人甚至翻看恋爱指导书,将所有情侣之前会做的事情都做了一遍,完全享受整个恋爱过程。 活了二十九年的戚重九,从来不知爱情的滋味会如此美好,美好到他一辈子都不愿放手,不,远不止一辈子,若是人有转世,他想要生生世世与少年在一起。 转眼六月下旬,高考成绩出炉,谢厌以接近满分的成绩,成为全省状元,并收到各大名校的邀请。因李教授实验室的关系,他还是选择在京大就读。 因为戚重九的身体缘故,谢厌担心他会精力受损,一直没与他做不可描述之事。至于戚重九的心情……自然更加不可描述。 经过两个多月的研究,谢厌终于从一种植物中发现缓解细胞快速衰亡的因子,并将之提炼出来,若是能够制成药物,对戚重九的病症将大有裨益。 他心情愉悦地回到家,准备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戚重九,开门后却见客厅一片漆黑。 小久没说今天加班啊,谢厌还没来得及使用小八的搜索功能,眼前突然一亮,客厅里灯光璀璨。 身穿休闲装的男人长身玉立,手中捧着一个匣子,正对着他笑得温柔缱绻。谢厌心中一动,不禁弯起双眸,走过去扑到他怀里,将他狠狠抱住,“今天什么日子?” “你的生日。”戚重九在他耳边轻声回道。 “那可真是双喜临门,”谢厌稍稍离开,抬首与男人平视,扬唇笑道,“今天实验有很大进展,你快要解脱了。” 戚重九欣喜如狂,立刻将谢厌抱起来转了好几个圈,他高兴不是因为自己不用早死,而是因为他终于可以长长久久地拥有谢厌。 “手里拿的是什么?”两人坐倒在沙发上,谢厌从他掌中接过精致的匣子,小心打开,瞳孔猛地一缩,惊愣半晌。 匣子里静静躺着两枚玉佩,准确来说,是可以合二为一的两枚玉佩。白玉无暇,其上分别雕琢两名男子,仙袂飘然,出尘绝俗,遥遥相望,神态清晰可见,栩栩如生。 这雕工甚是眼熟。 “一人一块?”谢厌心生喜爱,抬眉问道。 戚重九取出那枚明显是自己模样的人物玉佩,放到谢厌掌心,道:“如果可以,我更想将你的那张设计雕出来。” “什么?”谢厌差点都忘了一年前的设计比赛,闻言神色变得极为揶揄,“你看过我的设计?那……” 男人赶紧解释,“当时不是我决定的,后来我看到你的设计图,就让卫恒重金买下……要是早点知道,我是不可能让你受委屈的。” 但不管怎么说,已经发生的事没法挽回,戚重九恨不得时光倒流,阻止戚锋那小子的愚蠢行为,并将他暴打一顿。 这件事谢厌早就没放在心上,见男人如此自责,便道:“你若喜欢,就雕出来,只属于我们两人。” 男人大喜,“好!” 自京城大学开学典礼后,谢厌就在学校里扬名,作为新生代表,人帅腿长,成绩拔尖,成为新鲜出炉的校草。 然而可怜的京大学子发现,这位新校草除了上课与泡图书馆,其余时间皆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不过有小道消息传开,说是校草大大居然常驻李教授的生物实验室! 这位生物学的大拿全校少有人不知,那间实验室就连本校的硕士都很难进去,凭什么一个刚入学的学生竟然可以随意进入! 各种阴暗滋生下,谣言四起。有人说亲眼看到谢砚从限量版轿车上下来,但谢砚并非家世显赫的公子哥,这能说明什么?当然是谢砚靠着美色傍大款,然后砸钱进的实验室! 这一黑就黑了两人。猜测学生砸钱进入实验室就算了,可要说李教授为了钱接受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大一新生,这实在叫人难以想象。 于是发帖的人第二天就被通报批评了,毕竟李教授的名声不能随意毁坏,整个华国不知有多少生物学上的研究成果,都有他老人家的指挥或参与。 据说,实验室耗费一年多的时间,又研究出针对一种特殊病症的药物。全世界得这种病的极少,虽说没有什么跨时代的意义,但这更加证明了实验室的能力,毕竟连这种极特殊的病都能研制出针对性的药品,那其他病呢?岂不是都有希望? 这个实验谢厌全程参与,并且不论是设想还是每一个步骤,都是由谢厌提出的,所以李教授极力将最大的功劳放到他身上。 不久后,全球知名生物学期刊,刊登了一篇极为精彩的生物学论文,研究的主题就是延缓细胞衰老。这篇论文引起全球哗然一片,细胞衰老延缓意味着什么,没人会不清楚。这完全就是一场划时代的生物变革! 论文的第一作者署名:谢砚。 谢砚是谁?从没人在生物界听说过此名,他到底是谁? 而此时,被人津津乐道、议论纷纷的谢厌,正在别墅房间内,面容严肃地监督戚重九进行药浴。 “你以为你现在的身体金刚不坏了?”谢厌皱眉催促他,“还早着呢!” 求爱不成的戚重九:“……”照这进展下去,还不得再过几年? 他满眼苦恼,却不得不听从谢厌的话,乖乖脱衣服去泡澡。 听着浴室传来的动静,谢厌一直绷着的脸顿时放松开来,双眸弯起,笑容轻甜。 “呦呦呦,大大,你刚才装得还真像那么回事,我估计戚总裁现在一定很郁闷,哈哈哈。”小八看热闹看得手舞足蹈。 “你很开心?”谢厌往床上一躺,真诚劝告,“一会儿记得开屏蔽。” 一时得意忘形的小八:“……”跟戚总相比,他才是最惨的那个! 厚重的窗帘隔绝盛放的阳光,只有几缕调皮地刺探进来,在被褥上旋转跳跃,企图唤醒熟睡的少年。 少年脑袋陷入软枕中,双眸紧闭,鼻息轻缓,柔润的唇瓣微微张开,似乎还带着些红肿,再往下,脖子上还印着不少红色草莓。 小八悄摸摸地观察,拍拍胸脯,看来昨晚战况很激烈嘛,大大到现在还在沉睡。 谢厌其实早就醒了,只不过他现在全身酸软,被窝里又太舒服,他压根不想起床。 心情极为舒畅的戚重九,正手脚笨拙地在厨房里熬粥,一想到昨晚之事,他嘴角的笑意就止也止不住。 粥快熬好,他正想着一会儿端上去,转身便看英俊高挑的少年,含笑依靠在厨房门边,眉眼俱生情意。 “你要不再去睡一会儿?”戚重九上前几步,在他额上亲了好几下,才放开问道。 “不要,”谢厌顺势搂上男人的腰,光洁的下巴搭在男人的肩膀上,“我饿了,吃完还要去学校。” 虽心疼他的辛苦,但戚重九从不会干涉他的学业与工作,“等会我开车送你去。” “好。” 两人吃完一顿腻歪的早餐,戚重九开车送他到学校门口。京大校园素来人来人往,因为谢厌的出名程度,认识他的学生实在不少,有好事者便拿出手机,拍摄谢厌从豪车上走下的场景,发到学校论坛上。 一直监测周围的小八将这事告诉谢厌,谢厌回道:“将那些都删了。” 他自己虽不在乎名声如何,但这个世界的任务就是功成名就,谢砚的身上要是沾上一丝一毫的污点,就可能对任务的完成产生不好的影响,既然小八有这项能力,不用岂不是一种浪费。 于是,刚被顶起的热帖,在很多学生的亲眼见证下突然消失,即便京大计算机系的高手,也没法找出帖子消失的原因。 看来谢砚的靠山的确强大,一些人果断歇了心思,但嫉妒谢厌的依旧大有人在。 一个刚入学的新生,凭什么能够进入李教授的实验室?即便是高考状元,也没那个基础和能力吧? 谢厌在众人偷偷注视的目光下,从容进入教室。其实他现在通读生物学和医学著作,精通各种实验,压根不需要上课,但他享受这种自由而安宁的氛围,这是他在前几个世界从未经历过的平和。 生物系的同学见到他,俱小声议论。 班长郑义麟安安静静翻阅英文期刊,坐在他旁边的男生看一眼高冷帅气的谢厌,忍不住跟他咬耳朵:“班长,你知不知道谢砚的家庭情况怎么样?” 郑义麟目光落在期刊后的作者署名上,眸光微凛,随口回道:“应该不错吧。”毕竟从他气质和穿着来看,不是普通家庭能教养出来的。 “可我听说,他家里很穷的,他爸妈早就离婚,他爸只是个混混。”男生哼笑一声说道,话里话外就是在说谢砚如今傍上大款,语气鄙夷得不行。 郑义麟皱皱眉,“你从哪听说的?” “我认识隔壁学校一哥们,他跟谢砚是高中同学,说谢砚以前性格阴沉自卑得不行,可到高三突然变了一个样,啧啧,高中就开始卖……相当可以啊。” “你别乱说,”郑义麟指指期刊上的署名,“你看这名字,是不是谢砚?” 因为是英文期刊,署名英文很难断定名字具体是什么字,郑义麟之前在网上看到不少人讨论这篇论文,都在猜测这位华国作者是谁,郑义麟却不知道为什么,竟一瞬间想到谢砚。 他和其他同学不一样,他从不认为,一个毫无能力的学生可以轻松进入李教授的实验室,如果真的可以随意进入,那就说明这个人一定大有能耐。 倘若这篇论文的作者真的就是谢砚,那他能进入李教授的实验室,实属理所当然。 郑义麟在京市也算得上一个富二代,他家是做医药行业起家的,但这几年一直被阳市的风源药业压了风头,如今家族内部竞争又很激烈,正因为如此,他才选择生物系,如果能够将风源药业的势头压下去,他成为公司继承人便容易许多。 他很清楚,公司缺的就是水平足够高的科研技术人员,要是谢砚的家庭情况真的如别人所说,且其能力确实卓越,那自己倒是可以高薪聘请他,让他成为公司的强大助力。 “你居然觉得这个作者就是谢砚?”男生怪叫一声,惹得周围同学全都关注这边。 受到注视的男生虚荣心猛然上升,继续高声嘲讽道:“这可是全球最为顶尖的期刊,班长你也太高看某人了吧,想上这种期刊可不是花钱就能买到的,我也在网上看到这个消息了,照我说,这个研究不是一年两年能做出来的,花个十几几十年都有可能,难不成某人还是受精卵的时候,就开始做实验了?实在是太好笑了!” 周围了解情况的学生们俱哄然大笑。 郑义麟没跟着他们一起笑,而是合上期刊,目光落在与他们格格不入、自成一个世界的谢厌身上。 即便被人这样嘲讽,这人也无动于衷,郑义麟不禁心生佩服,但也实在无法确定这篇论文就是出自谢厌之手,他只觉得自己陷入了魔怔。 “大大,你不生气吗?”小八看到男生那副丑陋的嘴脸,气得不行。 “和脑残置气,”谢厌冷笑一声,“我是脑残吗?” 小八:“……”膝盖顿时中了一箭,所以在大大心目中,自己就是个脑残吗? 看出它想法的谢厌又补了一刀:“放心,你不是人,你没有脑子,成不了脑残。” 小八闻言,郁闷地在他肩上使劲蹦跶,大大不带这么欺负系统的!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生物系讲师笑容满面走上讲台,即便教室哄闹不堪,他也没放在心上,反而以为学生是因为同样听说消息才如此沉不住气,便道:“看来大家都知道这件喜事了。” 什么?什么喜事?难不成这个三十多岁的单身男人要结婚了?哦,那可真是可喜可贺! 老师将目光锁定谢厌,声音略显激动,“咱们系的谢砚同学,在李教授的协助下,攻克人体细胞病变衰老的难题,其关于延缓细胞衰亡的理论更是获得了世界生物学领域的认可,大家鼓掌恭喜!” 学生们都被这一反转打脸打得措手不及,一时半会儿竟反应不过来,足足过了一分钟,才在老师诧异的目光中,稀稀拉拉鼓起掌来,到后来,更是掌声如雷。 不管怎么样,心思单纯的学生还是大多数,听到官方盖章定论,他们瞬间对谢厌肃然起敬,鼓掌鼓得相当用力,掌心都给拍红了。 十八岁的生物天才就在自己身边!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心神振奋的吗?就这事自己都可以拿出去吹嘘一辈子了! 就这样的人才,进李教授的实验室又有何难?老师不是说了吗?连李教授都还只是协助!刚才嘲笑谢厌的人此时只觉得脸上发烫,那个男生已经想要往桌子底下钻了。 郑义麟震惊过后,更加确定要趁人年轻,将他聘到公司里去的决心。 一堂课上得全都不在状态,只有谢厌听得认真,不过他脑子里却在想着下节临床解剖尸体的课程,他对此相当期待。 下课之后,同学们没像以前那样一股脑儿往教室外冲,反而都坐在座位上,目光看向谢厌。 谢厌早就被人看习惯,兀自慢条斯理收拾课本,离开座位,往教室门口走去。 以前没看出来,现在再看这个高冷校草的背影,大家只觉得这道背影竟如此高大伟岸,更透着一股神秘色彩。 眼见谢厌离开教室,郑义麟略一思量,迅速拔腿追上去。 其他人可没郑义麟这般大胆,他们慢悠悠边走边聊,有消息灵通的富二代就开口说道:“以后别说谢砚傍大款啦,他那根本就不是傍大款,人分明是救了大款一命。知道阳市的戚氏集团吧?戚氏总裁身染怪病活不过三十五早就不是秘密,是谢砚治好了他,虽不能跟正常人相比,但活到七老八十不是问题。” “哇!这么牛逼!谢大神请收下小的膝盖吧!” 大家纷纷赞叹佩服。 郑义麟追出教室后,见谢厌往临床医学系的教室走,便知他要去上课。离上课还有十几分钟,他连忙大跨几步喊住谢厌。 “谢砚,我是郑义麟。”他可没自大到认为谢厌会记住自己的名字,便开口自我介绍。 “哎呀,大大,就是这个人渣!”小八气愤地跺跺脚,“原剧情中他就是害死谢砚的罪魁祸首!” 谢厌心中有数,目光平静漠然,“有事?” “你还要上课,我就不耽误你,不过你下课后有时间吗?”郑义麟一脸真诚道。 原剧情中,谢砚被诬陷偷取风源药业的研究资料,背后的操纵者就是郑义麟。因为风源药业一直一家独大,成为郑氏发展的阻碍,急于上位的郑义麟查清谢家复杂的关系,蛊惑谢从良,利用谢砚盗取风源的机密。其实谢砚根本就没有做,只是对方故意使用障眼法,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监控录像里的谢砚身上。 而谢从良为了一大笔雇佣金,提前将谢砚引去风源,自己则掩盖行踪,让证据全都指向谢砚。。 谢砚痛苦死去,风源机密也没被追回,郑氏利用偷来的研究,在医药行业大放异彩,逐渐将谢氏压下,郑义麟也因为这个功劳,成为郑氏的掌权人,一时风光无限。 而眼前这个相貌清俊的年轻人,看起来温文无害,让人根本无法想象那些事情是他做出来的。 谢厌现在只想谈恋爱和做研究,根本无心顾及其他,冷冷道:“没时间。” 郑义麟看着他漠然转身离开,心生无力,甚至想要放弃,毕竟他现在还只是个十八岁的大一学生,远没有几年后的狠辣心性,被同龄人冷漠以对,实在拉不下脸面继续纠缠。 不过,有些性格是潜藏在身体里的,郑义麟沉默一会儿,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帮我查清楚关于谢砚的所有事。” 每个人都有弱点,他或许可以从谢砚的弱点着手,即便他没有弱点,自己也能给他制造出弱点来。 不管郑义麟怎么想,谢厌已经在老师的指挥下,神色如常背着尸体走向解剖台,一些胆小的学生压根不敢靠近尸体,就躲在角落里抱头取暖,完全不顾老师的谆谆教导。 见谢厌如此利落,一些男生起了攀比之心,就大着胆子学他,但有的刚摸到尸体就忍不住吐出来,往教室外狂奔。 呕吐是会传染的,一个人吐,将会导致很多人吐,于是好好的一堂课成了呕吐大会,只有谢厌像是没事人一样,静静打量尸体,还在尸体上慢慢摸索。 老师心里摇摇头,这届学生不行啊,好在还有个好苗子,他心里稍微安慰一下,正准备清嗓上课,就听眼前这位高挑帅气的学生开口道:“现在可以解剖吗?” 老师立刻点头,正打算教授他如何解剖,这位胆子忒大的学生就手起刀落,按照流程开始动手。 “你怎么会……”老师惊讶脱口而出。 谢厌感受刀子划在皮肉上的力度,头也没抬回道:“提前了解过。”他因为对解剖很感兴趣,在这之前看过不少教学视频和讲解,再加上他心理素质过硬,手臂很稳,所以解剖起来极为干净利落,就连老师都被他的手法所吸引。 谢厌的冷静逐渐传染给其他学生,一些同学不禁大着胆子上前,敬佩地看他将尸体剖开,刀刀精准,丝毫没有拖泥带水,重口味的解剖仿佛被他弄得像绣花一样优美。 真是奇了怪了! 于是,谢厌的大名在医学系再次引起轰动。 下课后,谢厌接到李教授的电话,便直奔实验室。 正围着一串数据苦恼的李教授,见谢厌到来,精神一震,立刻将他拉过来,指着数据分析报告,低叹一声:“小谢,你那篇论文引起不少人的注意,很多人通过你的论文发散思维,我也刚接到一个项目,利用这个理论,研究出彻底破坏癌细胞的方法,你看看这个,觉得行不行?” 戚重九的病症毕竟只是极少数,但全世界罹患癌症的人可不在少数,如果这一项技术能够被研发出来,带给世界的将会是怎样的震动,是个人都能想象出来。 不仅仅李教授这个实验室开始研究,全世界许多顶级实验室的科研人员都在致力于这项技术。一旦癌细胞能被攻破,世界人民都将记住首位攻克者的姓名。 不论是为了造福世界,还是为了青史留名,科研大佬们俱纷纷沉浸在研究之中,李教授也不例外。 只是,延缓细胞衰老与清除细胞癌变是两码事,虽说都是改变细胞特性,但实际操作起来,确实太过艰难,谢厌的论文说到底只是提供了一条思路而已。 将分析报告细细看完,谢厌面容严肃说道:“癌细胞可以无限生长、转化以及转移,难以彻底消灭,我们可不可以改变其细胞核内部结构,抑制其生长或者加速其死亡?” “设想可以,但目前拥有药物的消除速度远比不上癌细胞扩散的速度,一旦癌变症状到达晚期,根本无法消灭它们。” 越具有挑战性的事情,谢厌越喜欢去做,万物相生相克,既然有癌细胞的存在,就一定存在它的克星。 回到家后,谢厌让小八搜索世界范围内,癌症发生率最低的地方。小八速度极快,不过几分钟就将数据摆在谢厌面前,道:“大大,据我分析,应该是在这。”它用一颗红星星标注在那个地方。 “过两天去走一趟。”谢厌果断决定。 一整个下午,他都将精力花费在癌症相关医学著作上,并且让小八整理出癌症低发率当地的特征。 晚上戚重九回家,就看到自家少年捧着书认真研读,都说认真的男人最帅,戚重九脑子里忽然冒出这句话,情不自禁笑起来,在别人面前冷若冰山的模样,在谢厌面前压根不存在。 听到他笑声,谢厌将注意力从书上挪开,歪首问:“笑什么?” 戚重九走过去,一下子将他揽入怀中,亲亲毛茸茸的发顶,笑道:“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令人见之忘忧。” 男人认真夸赞的样子逗笑了谢厌,谢厌双臂搭上他的肩膀,环住后颈,双眸晶亮,“我过两天可能要出远门,应该要坐飞机,我还没坐过飞机呢。” “去哪?”戚重九顿时将他拥紧,“我也去。”一想到少年出那么远的门,自己好长时间看不到,他心里就慌乱得不行。 谢厌凑在他耳边说出地名,戚重九瞳孔一缩,浓眉乍然皱起,“不行,那里太危险了!我跟你一起去。”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能力,”谢厌暗示他泡药浴的时候,自己用内力帮他加速吸收药力的事情,“我一个人才最安全。” 他说着,在男人唇上连连亲了好几下,“我保证全须全尾地回来!” 少年的决定没人能够改变,戚重九心里重重叹口气,他还能怎么办?只能宠着依着呗。 晚上睡觉的时候,戚重九顾念他要出远门,本来打算做的亲热之事也舍不得做了,就怕伤了谢厌的身体,耗费他的精力。然而,这对刚刚开荤的男人来说,实在太过难熬。 谢厌知他心中所想,既感动又欣慰,小久一直这般以他为先,叫他如何不喜欢? 两天很快过去,谢厌准备充足,在戚重九极为不舍的目光下,登上飞机。 正巧在他离开华国土地的时候,京大校园论坛的一个帖子引起广大学子的关注。 第41章 豪门换子完 作为最近风头正劲的校草, 谢厌的大名在生物系和临床医学系广为流传, 加上他又是新生代表, 讨论他的帖子从来就没断过。 不过以前那些帖子, 除了同时黑李教授的那个,其他无非就是关注外貌、成绩、性格之类的,没什么爆点。但这次的帖子就足以吸人眼球了。 谢砚的身世被扒得清清楚楚, 但楼主的措辞显然心怀恶意, 在帖子中将谢砚塑造成一个冷血无情的白眼狼。 很多学生看了好几遍才捋清其中复杂的关系。也就是说, 谢砚知道自己身世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养母”送入监狱,然后不念亲情,令亲生母亲整日垂泪。 帖子大致内容如此,至于那些细节, 仁者看仁, 智者看智。有人觉得谢砚做得没错, 有人觉得谢砚还是过于冷血。 但不管怎么样, 这个帖子确实火了起来,甚至被好事者传到网上。如此狗血的豪门剧情, 顿时引起广大网民议论纷纷。 这其中,谩骂者居多。 远渡重洋的谢厌对这件事完全不知情, 他正在小八的地图下, 寻找此地癌症发生率极低的原因。 但是国内看到帖子的某人不免气愤至极。戚重九平日根本不关注这些网络上的事情, 要不是卫恒将那个帖子放在他面前, 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家宝贝居然被人无脑谩骂, 成为那些人发泄的对象。 戚重九很少动怒,这一动怒,网上的言论就肉眼可见地被删,说脏话的账号被封,这场风波还没完全掀起来就被他强势压下去。 于是,谢砚抱金大腿的小道消息又开始传开,在别人眼中,谢砚已经浑身脏污,臭不可闻,就连京大生物实验室都受到影响。 同样受到不良影响的还有风源药业。作为豪门狗血剧情的主人公,风源的股价持续下跌,不少人纷纷唾骂豪门无情,言及伍芳勤勤恳恳当保姆这么多年,居然就因为孩子抱错而入了监狱——她的罪名并非拐带儿童,众人并不知道她曾经犯下的罪孽。 大家一致认为,谢家就是因为觉得脸上无光,才将怒火都撒在伍芳身上,在他们口中,伍芳就是个无辜受害者。 谢庆檀召开记者会,大体澄清事实,但不管怎样,谢氏还是受到了不少冲击,势头渐落。 同样是京大学生的谢钰,被人知道他就是那个命好的穷人家孩子后,经常受人指指点点,连室友都变得奇奇怪怪的。戚锋相当心疼他,两人一合计,就一起搬出学校,开始同居生活。 经历过一系列变故的谢钰,已经不是之前那个天真的少年,他对谢厌一直抱有愧疚,以及隐隐的崇拜,对谢家充满感激,不再像以前那样觉得理所当然。 对伍芳,既有对她换子行为的不认同,又有对她十几年来无微不至的感激,还有看着她进入监狱的愧疚,这些感情绕乱于心,实在复杂难言。 而戚锋,则成为他生命里最纯粹的存在,他开始学会珍惜。 因心境上的变化,他在设计一途上愈加沉稳大气,作品带着强烈的个人风格,比起之前稍显稚嫩的笔触,如今的设计更像是经过沉淀的美酒,令人感触愈加深刻。 这日,谢钰刚上完课,正要出校门,就被一人拦住,他惊讶往后一退,心生警觉,“你怎么在这里?” 来人是谢从良,跟之前那个高大健壮的中年男人比,他似乎显得有些狼狈,而且看上去神色疲惫困倦,身材消瘦,像是刚从贫民窟跑出来的难民一样。 “你是我亲儿子,我不能来看你吗?”谢从良嘶哑着嗓音,一双眼睛泛着红血丝,有些可怖,引来过路学生的指指点点。 谢钰脸上一红,迅速离开学校大门,往一处较为偏僻的巷口走去,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最近没钱花,给我点钱。”谢从良不敢去找谢厌,想到还有一个生活富裕的亲生儿子,便从阳市赶来京市,在京大门口堵了很久才堵到谢钰。 “你不是有工作吗?”谢钰皱皱眉。 虽然之前谢从良的保安工作丢了,但后来碍于谢厌的威严,就又去找了一份工作,养活自己完全没问题,此事谢钰也是知道的。 “我都花完了,”谢从良似乎有些暴躁,“废什么话?快点拿钱来!” 谢钰不想跟他硬碰硬,便从包里掏出几十块,道:“现在出门都用手机支付,我没多少现金。” “卡、手机转账,你选一个。”谢从良一把夺走他手中的钱,塞进自己裤子口袋里,掏出自己手机。 谢钰抿抿唇,他其实也没多少钱,自从知道自己不是谢家亲生之后,虽然爸爸妈妈还是会给他打钱,但他已经不忍去用,他甚至想着有机会将卡交给谢厌。 好在他的设计不错,画几张设计图,也能卖出点钱。 要还给谢厌的卡自然不能给谢从良,谢钰为了尽快打发他,便将自己一张只存了几千的新卡拿出来,但在递给他之前,问了一句:“你拿这些钱做什么?” 谢从良见到卡,压根不愿跟他废话,直接强抢过来,要不是谢钰松手松得快,可能就会被卡的边缘划伤皮肤。 这个谢从良怎么这么奇怪?他望着谢从良迅速远去的背影,留了个心眼,回去将这件事告诉戚锋。 戚锋现在也成熟不少,戚重九自他高考后让他逐渐接触集团事务,放在身边亲自教导,他的城府也与日俱增,听到这件事后顿时往最阴暗的方面想:“他是不是沾上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谢钰眉头不免皱起,“他混那么多年都没沾染,怎么突然就染上了?” “这件事你别管,”戚锋顿了顿,“谢从良不是最怕谢砚吗?你把这件事告诉谢砚,让他去。” 早在谢厌治好戚重九之后,戚锋就再也没敢看轻谢厌,联想到以前种种,他才发现,谢厌才是大魔王级别的人物,要不是看在小叔的面子上,就凭自己当初做的那些蠢事,早就被大魔王给打成炮灰了。 也不知小叔爱上他是幸还是不幸,相比之下,他还是更喜欢阿钰的性格。 “可是他很忙,谢从良跟他也没关系,还是不要打扰他吧。”谢钰摇头拒绝这个提议。 “你刚才也说了,谢从良突然变成这样,实在有些匪夷所思,”戚锋上网打开那些帖子,“你看,这一系列事情的源头不就是谢砚吗?你不觉得这是个阴谋?” 不得不说,作为戚重九亲手教导出来的继承人,戚锋还是有一定敏锐性的。 “我想不明白。”谢钰摇摇头,“不过你说得对,这些帖子的事要告诉谢砚,他比我们厉害多了,一定可以解决!” 戚锋脸色一黑,他并不想承认谢砚比自己强! 不管国内网上闹得多么火热,在陌生的地方寻找一个月,谢厌终于有所发现。 他俯身蹲在地上,戴着手套,捉住着急乱窜的几只昆虫,将它们放入随身携带的玻璃瓶中,瓶塞是用橡胶制成,通了几个气孔,不会让虫子们窒息而死。 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回国进行研究,但思及昆虫可能没法过安检,便给李教授打了电话。 好在李教授人脉极广,他的一个好友正好是当地一个生物实验室的拥有者,谢厌就带着几只小昆虫来到实验室。 以为谢厌只是李教授名下的学生,来此是为了研究昆虫,好友便没多管,看在李教授的面子上,给谢厌准备了一间小型实验室。 “多谢您,怀特先生。”谢厌礼貌谢过之后,关上实验室的门,开始没日没夜地做实验。 他一做实验就沉浸下去,完全忘了每日打电话报平安一事,手机没电他也不知道,这让一直打不通电话的戚重九心绪难平,根本没多想,迅速订了机票,飞往谢厌所在地。 耗费足足一个星期的时间,谢厌才终于完成实验。怀特先生一开始真的担心他会死在实验室,几次过来查看,见他依旧生龙活虎便渐渐放心,还一直安慰守在实验室门外独自等待的戚重九。 当谢厌带着愉悦的心情,打开实验室大门的时候,就对上戚重九心疼而委屈的眸子,他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男人抱在怀里,清冽的气息瞬间将他包围,谢厌一直强撑的精神顿时放松下来,他笑着蹭蹭男人几欲颤抖的肩膀,轻声道:“我没事,不用担心。” 戚重九又气又担心,可他不忍责备谢厌,只好独自生着闷气,将谢厌拥得更紧,道:“一个星期,你真把自己当超人了?” 谢厌又蹭蹭他的脸颊,只愉悦笑道:“我成功了。” 男人见状,便再也生不出一丝火气来,他的阿砚是什么样的人,他早就了解至深,心疼还来不及,哪里舍得责怪? “我想吃烤鸡,想泡澡,想回家。”谢厌懒得动,直接趴在戚重九身上,眼巴巴瞅着他。 戚重九更生爱怜,将他整个人抱起来,“我带你回去。” 吃饱喝足,把自己洗了个干净的谢厌,又在戚重九的陪同下,美美睡了一觉。其实戚重九这几天也没怎么休息,如今少年在怀才觉踏实,很快进入梦乡。 再次清醒的谢厌,心中记挂实验结果,倚在男人怀里,皱眉道:“我可能还要在这边待上一段时间,你……” “你待多久我就待多久,公司有戚锋就行了,他要是让戚氏倒闭,以后喝西北风,那也是他的事。”戚重九淡淡道。 大洋彼岸的戚锋猛地打了个喷嚏,也在腹诽自家小叔:扔下这么一大摊事儿给自己,他倒是有闲心跑出国追大魔王去!实在太过分! “阿锋,”谢钰拿出一张薄毯盖在他身上,“已经入秋,小心着凉。” 戚锋将他搂在怀里,心里熨帖,问:“谢从良还有没有来找你?” 谢钰迟疑了一下,正想着如何回答,就被眼尖的戚锋看出心思,他顿时黑着脸问:“他找你你怎么不告诉我?” “只是要一点钱,你现在这么忙,我……”谢钰见他神色愈加不悦,连忙转移话题,“你有没有看最近的帖子?关于谢砚和戚叔叔的。” 其实谢钰心里一直很别扭,谢砚明明跟自己是平辈,却是戚叔叔的男朋友,每次说起来都觉得怪怪的。 “你是说网上传言,谢氏亲子与戚氏总裁之间的钱色交易?”戚锋嗤笑一声,“现在我更确定这是背后有人在捣鬼了,等着吧,现在谢砚是腾不出手处理,等谢砚回来,我们就等着看好戏,你别太担心。” 有小叔和大魔王在,谁与争锋! 半个月后,就在国内网络还议论纷纷豪门龌龊的时候,全球最顶尖的生物学期刊再次出现署名谢砚的论文。 这篇论文比起之前那篇,掀起了更加猛烈的风浪,就连怀特先生都被媒体追着采访,只因这篇论文就是在怀特实验室诞生的。 癌症作为世纪难题,无数生物学家都未能彻底攻克,如今却因一篇论文的出现,骤然成为可攻克的对象。 于是,“谢砚是谁”这个话题再次被人提及。 关注此事的人,对比两篇论文发表的时间,发现就在短短数月内,这位作者就取得了如此傲人的进展,给世界癌症患者带来福音,简直就如做梦一般。 谢厌将实验的最终数据公布于众,全世界开始沸腾,而国内网站却还在为谢砚和戚重九的关系讨论得不可开交。 回国那天,京大领导及李教授满脸笑容,亲自在校门口迎接,来往的学生一时好奇,便呼朋唤友,一起等待到底是哪位大佬要来。 黑色高级轿车停在校园门口,车门打开,一条修长笔直的腿伸出来,下一秒,穿着高定西装的英俊男人出现在众人面前,有上流商圈的认出来,惊呼一声:“戚总!” 众人纷纷询问,得知竟然就是网上传得沸沸扬扬的戚重九,不禁瞪大眼睛,心道:这样颜高腿长的黄金单身贵族,要是能看上自己,自己分分钟就放弃尊严选择抱大腿!谢砚这波不亏! 本来的鄙夷瞬间变成羡慕嫉妒,人就是如此奇怪。 男人下车后,侧过身撑住车门,众人正惊疑之际,只见一剑眉星目的青年,穿着一身休闲装,从车上下来,与男人并肩站在一起。 “是谢砚!”众人纷纷惊呼。 校领导以及李教授眼睛顿时一亮,他们都已经迫不及待要从这位发现者口中听到实验的具体事宜。 学生们本以为校领导是接戚重九的,结果却看到谢砚对戚重九挥手告别,离开站在原地的男人,走向校领导一行人,然后他们不可置信地发现,校领导居然主动伸手与谢砚交握,一个劲儿地夸他。 不要认为校领导太过夸张,其实要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不知道还会表现成什么样子。 攻克癌症的第一人是他们京大的学生,这简直太令人兴奋了好吗! 直到谢厌的身影离开众人的视线,他们才陡然发觉,事情好像与他们想象的不一样。 “谢砚到底是什么人啊?”他们完全不解,好奇心简直要折磨死人。 不过有智慧的大有人在,某生物学硕士正巧知道那篇精彩绝伦的论文,再联想之前和现在的事情,终于得出一个匪夷所思的结论,于是立刻放到学校论坛,就想让人来骂醒自己。 然而,京大的学生都不是傻子,这位硕士生的猜测有理有据,简直无从反驳,仿佛是在啪啪打脸。 什么抱上金大腿?没看到校门口“金大腿”亲自为谢砚开门吗?分明是人谢砚救了金大腿一命!什么花钱买进实验室?没看到李教授对谢砚的热情笑容吗?就问生物系的学生们,你们谁见过那个小老头笑得那么开心过?分明是因为谢砚他牛掰啊!什么抛弃父母的冷血白眼狼?没看到人家短短数月内,就攻克了世界性难题吗?这分明就是献身生物学,舍小家为大家啊! 看过帖子的人纷纷跪下膜拜大佬,但事情未有定论之前,大家还算沉得住气,觉得这帖子内容太过玄幻,不可全信。 但在第二天,当他们看到校园宣传栏上的内容,以及高高飘起的红幅时,诡异地沉默了。 他们终于确信:不是世界太玄幻,而是自己太狭隘。 亲自为李教授等人展示实验过程之后,谢厌回到家中,意外接到谢钰的电话 。 谢钰在戚锋的指导下,将这些天的事情都与谢厌说了个遍,最后支支吾吾说道:“那个,我一直没和你说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戚锋一把将手机抢过来,有些气急败坏,“谢砚,阿钰没什么对不起你的,这些事又不是他做的,你……” “戚锋,”沉冷的声音透过听筒,直接将戚锋浇了个透心凉,“按照辈分,你应当叫阿砚一声叔叔,尊敬长辈是基本礼貌。” 一声轻笑打破叔侄两人之间冷凝的氛围,谢厌推了推为他打抱不平的男人,拿过手机,道:“谢谢你们告诉我这件事,放心,谢从良以后不会再去找谢钰。还有,转告谢钰,他的确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 得到谢厌的承诺,戚锋完全放下心来,转头看谢钰脸上带着释然的微笑,也不禁同他一起笑起来。 没想到自己只是出了一次国,国内就发生了这么多事,网络上的风言风语他是知道一些的,不过谢从良找谢钰要钱之事,应该没有那么简单。 网上一边倒的舆论、谢氏股份下跌、谢从良极度缺钱,这些事情串联在一起,不得不让人觉得是背后有人在暗谋什么。 “小八,跟踪谢从良的手机,确定他的位置。”谢厌吩咐道。 小八之前就在谢从良的手机里安装了定位系统,以现有的技术根本发现不了这个定位系统的存在。 “大大!”小八很快搜索出具体位置,将地图转给谢厌看,“好像是个夜总会哎。” “这里就是个销金窟,”小八继续当解说员,“而且这里好像还是个秘密的毒品交易场所,大大,怎么办?” 谢厌往沙发上一倒,靠在戚重九腿上,闭上眼睛放松,心里回道:“既然藏污纳垢,那就举报吧。” 这段时间,他的精神高度紧张,这一靠倒,便迅速入眠,戚重九一动不动,一直等他陷入沉睡,这才小心翼翼将他抱起,放到卧室床上,再轻手轻脚去书房工作。 被交待任务的小八,兢兢业业地报了警,又开始看起小电影,等以后它要变成比99更加威风凛凛的大狮子,然后就可以借鉴小电影这样那样啦! 紫荆城在京市算得上有名的销金窟,里面多的是拿钱当粪土的有钱人。 谢从良小心观察周围,弯着腰佝偻地来到卫生间,从最后一个隔间的抽水马桶里取出一小袋白色粉末状的东西,胡乱往怀里一塞,开门而出。 刚一出门,他猛地倒退几步,面色有些发白,过了好几秒,才勉强控制心神,道:“有事?” 年轻男人靠在干净如新的墙壁上,目光落在谢从良胸前,嗤笑一声,“毒品交易,挺不错啊。”他说着,缓缓从裤兜里掏出手机,作势要拨打电话。 此举在谢从良眼中,无异于报警,他目露狠色,就要扑过来阻止男人,但因吸毒,他的身体败坏得厉害,轻易就被年轻男人踹倒在地。 男人一脚踩在他胸口上,弯腰伸手,从他衣内取出那袋白粉,调笑道:“你说,我现在报警怎么样?” “别!别!”谢从良满面惊惶,“别报警!” 男人哼笑一声,“打击犯罪行为可是公民的义务,我没有理由不举报啊。” 谢从良可不想蹲局子,或者是被警察强制去戒毒,他立刻抱住男人的脚,道:“把它还给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说话间,他开始犯瘾,双目变得恍惚,就要伸手来抢。 男人又将他踢远,掂掂掌中的透明袋子,笑了笑,“想要的话,就答应我做一件事。” 意识已经有些不清醒的谢从良直接从地上爬过来,“说,你说,我能做到一定做!” 男人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谢从良就要惊讶摇头,但见男人晃晃手上的袋子,只好屈服:“好,你给我我就去!” “郑少!”洗手间门外有人在喊,“你还没好吗?大家都要换场子了!” 郑义麟将袋子重新扔回谢从良手中,威胁道:“你若是不按照我说的做,以后没人会卖粉给你。” 本想反悔的谢从良顿时宛若鹌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谁料,郑义麟刚刚走出卫生间,本欲同朋友一起离开,就听见前方一阵哄闹声,他定睛一看,警察!警察怎么突然到这里来? 还没反应过来,那个领头的警察就直奔卫生间而来,锐利的眸子扫一眼郑义麟,后冲进卫生间,将还坐在地上,实在忍不住准备吸粉的谢从良抓住。 郑义麟:“……”警察来得可真不是时候! 谢从良:“……”卧槽,这人是个大骗子!被拷上手铐的那一瞬间,他看向郑义麟猛然大喊:“你不是说了不报警吗?你这个言而无信的小人!亏我还打算帮你做那件事……” “警察先生,”郑义麟断然开口阻止他接下来的话,“我刚才看到这人从最后一个隔间拿粉,被他发现,他就要用武力威胁我,你们也知道,这种人穷凶极恶,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我害怕,所以就骗他不会报警,现在他被你们抓住,真是太好了!” 他几欲咬牙切齿说出这些话,本来准备好的局竟然被这群警察给破坏,看来谢从良这颗棋子暂时不能用了! 谢厌睡了一个好觉之后,只觉得神清气爽,而且刚起床就接到一个好消息。谢钰打电话告诉他,谢从良昨晚因吸毒,被警察当场抓住,就要被送去戒毒所,要是一直没法戒,估计得在里面待上很长一段时间。 “挺好。”谢厌淡然评价一句,挂断电话。 来到实验室后,李教授正领着一群研究员,重做谢厌昨天展示的实验。其实实验并不复杂,复杂的是如何从昆虫体内提取抗癌的因子。 谢厌在那个地方研究半月,终于发现当地癌症低发是因为这种昆虫。这种昆虫非常少见,但当地的气候环境正好适宜昆虫生活,它们喜欢蜇人,穴居地下,若是有人不小心踩到它们的洞穴,它们就会惊吓地使用武器,在赤裸的脚踝上蛰上一口,疼痛与被蚊子叮相似。 这种昆虫会在蜇人的同时,分泌一种毒素,毒性不大,但可以令人体产生一种免疫,此种免疫对抗癌具有极大作用。 谢厌耗费一个星期时间,从昆虫体内摄取出这种毒素,并进行精确提炼,发现果真可以消灭病变细胞,并且能够有效阻碍癌细胞的扩散。 实验结果显而易见,但遗憾的是,其他一些顶级实验的研究人员们,根据谢厌那篇论文,却没能成功提取出昆虫毒素里的抗癌因子,即便是用最精密的仪器也不行,这让他们不得不怀疑这篇论文的真实性。除了亲眼见过他做实验的李教授等人,其他人越来越质疑。 谢厌早就预料到这一点,所以他在京大做实验的时候,就已经让小八拍摄了视频,将视频交给京大,后续如何处理就不关他的事了。 作为攻克癌症第一人的华国人,谢砚这个名字在华国生物学以及医学界已经广为人知。 如今实验室中,原本还有些瞧不起谢厌的研究员,面对谢厌时也不自觉低了一头。 “小谢啊,你到底是怎么提炼出来的?”李教授戴着眼镜死死盯着器皿,他用尽办法都没法如同谢厌那般精确。 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其实,谢厌用的是内力,所以如今只有他才能真正完成这场实验。但抗癌药需要量产,他还得继续深入研究,如何才能借用科学仪器将其萃取出来。 “我靠的是直觉,”谢厌目带歉意,“但我也知道直觉并非长久之计,我打算继续研究下去,看能不能有特殊的方法解决这个问题。” 李教授叹口气,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就是天赋异禀,想到这里,他不禁又高兴起来,毕竟华国生物学领域后继有人,这是好事。 “听说央视想要为你做一篇专访,你怎么想?”他乐呵呵问道。 谢厌正欲拒绝,小八就在他耳边小声建议:“大大,这个专访可以提高你的知名度,对任务很有帮助啊!” “我觉得还是先解决问题,再谈专访吧。”谢厌只是觉得自己并没有做到最好,如今首要之事还是做好研究。 李教授闻言,笑容愈加温和,对他好感更是蹭蹭上涨,他见多了被名利迷花眼的天才,谢厌这种以研究为先的情怀,令他颇为欢喜。 比起谢厌的忙碌,谢钰倒显得有些悠闲,他一边上课,一边发掘灵感创作。这日他刚下课,就被同班同学拦住去路。 “谢钰,后天周六我生日,一起来玩啊。”这人是个富二代,平日里就喜欢玩乐,谢钰跟他根本不熟,他突然来邀请,弄得谢钰很不自在。 他在心里想着措辞,正要委婉拒绝,其他人就一起起哄,“谢钰,你不是不愿意吧?虽然你是风源的少爷,但也不能这么不给面子吧?” 因为网上帖子的事情,大家现在都只待谢钰不是谢氏亲生,这么说也只是为了嘲讽他,谢钰面色涨红,面对众人讥讽的嘴脸,一股怒气油然而生。 “我说你们干什么这么欺负人?”一道好听的男声传来,只见一高大挺拔的男生,缓步走过来,笑道,“大家都是同学,何必这么针锋相对?” “你管老子?”嘲笑谢钰的男同学怒道,“你算老几?”说着就挥拳揍过来。 谢钰吓了一大跳,往后退了好几步,就见帮他的男生被一群人围殴,自己帮不上忙,正想打电话给老师,却被人将手机挥落在地,屏幕摔碎。 不过幸亏那个好心的男生并不是吃素的,一人面对几个人也不带输的,很快就将几个人打倒在地,只是脸上青紫一块,不知身上如何。 谢钰心怀感激,忙上前将他扶住,关切道:“同学,你没事吧?我扶你去医院。” 男生摆摆手,笑容温和,“没关系,不用去医院,我直接去校医那儿看看就行。” “我陪你一起。”谢钰一双大眼睛写满坚定。 男生没再拒绝,边走边问:“我叫郑义麟,你叫什么?” “我叫谢钰。”谢钰见郑义麟面露惊讶之色,不禁笑了笑,“如果你看过这段时间的红帖,一定见过谢钰这个名字,我就是那个谢钰。” 搁在之前,谢钰根本做不到这么坦然自如,但在戚锋的开解以及谢家人的关心下,他决定向谢砚看齐。谢砚那么厉害,将心思全部放在学业和研究上,自己也不能被这些俗事乱了心,所以他现在根本不惧那些流言蜚语。 郑义麟对他的反应倒觉惊奇,资料里分明言及,谢钰就是个被宠大的少爷,天真不知世事,好骗得很,怎么现在一看,心态还挺不错的?他一开始准备接近谢砚,但发现谢砚此人太过目中无人,便决定放弃。如今选择谢钰,就是因为他单纯的性子,可似乎,他要再一次失策了。 他愣了几秒,还是不愿放弃,便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目光看谢钰一眼,开口道:“你……压力很大吧?” 作为非亲生子,鸠占鹊巢将近二十年,本就心生愧疚,再加上亲生子的优秀,是个人都会觉得压力山大,郑义麟如是想着。 谁料谢钰闻言,居然反问道:“我为什么会压力大?你是指那些帖子里的胡言乱语吗?”他认真摇摇头,“其实我之前是受到了一些影响,但想到他们都是黑子,都是在网上泄愤的低素质人群,我就觉得生气很不值得。” 郑义麟:“……不,我是指你的身份。” “我身份?”谢钰眨眨眼,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忍不住笑起来,“我觉得什么身份并不重要,曾经的命运我们没法掌控,但以后路还长着,怎么活是自己的事情,更何况,比起我,谢砚更令人心疼,他才是最有资格难过的那个。” 这个天真的聊不下去了!郑义麟还从来没有这么挫败过,姓谢的是不是都有毛病啊!谢从良在卫生间取个粉都能被警察抓住,现在谢钰这个天真小白竟能这么想得开,他真是不服不行! 看来只能另寻他路。 校医帮忙处理之后,郑义麟直接挥手跟谢钰告别,谢钰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目送他离开,直到他走远,立刻掏出手机给谢厌打过去。 “谢砚,真被你说中了!”他激动得脸色发红,“那个姓郑的果然来接近我,刚才很是气馁地走了。不过,他真的是害谢从良的人吗?” 谢厌从知道谢从良吸毒之后,就推理出一定有人在背后搞鬼。原剧情中,谢从良就是在郑义麟的指使下,诬陷谢砚,取得谢氏机密,从而功成名就。 谢砚人生的悲剧,完全是由伍芳、谢从良、郑义麟这三个人造成的,如今伍芳入狱,谢从良被强制戒毒,只剩下郑义麟还在蹦跶。 谢从良这个棋子失去作用后,郑义麟必定会寻机接近谢钰,谢厌猜出之后,就将此事告知谢钰,谢钰等了好几天,终于等来郑义麟。 “他不怀好意,说什么你都不要信。”谢厌嘱咐一句。 谢钰连连同意,“我知道,我不会拖你们后腿的!不过,他要是一直暗中搞破坏怎么办?” 电话那头的谢厌轻笑一声,语气漫不经心,“不用担心,他很快就没法蹦跶。” 挂断电话的谢厌立刻让小八开启追踪,密切监视郑义麟的一举一动。 小八委屈兮兮:“要一直监视吗?上厕所洗澡都要?” 谢厌敲了敲肩上的金光,“注意隐私。” 半个月后,京市警方破获一起特大贩卖毒品案件,隐藏地下的贩毒团伙被彻底端起,而令人震惊的是,其中还涉及不少商界大佬。 作为参与过买卖毒品的人,郑义麟理所当然被请去警局,在严厉讯问下,终于坚持不住,交待了自己教唆他人引诱谢从良吸毒,并向毒贩购买毒品的各种行为。 有了案底的郑义麟不可能再成为郑氏的继承人,而且,京大也因此勒令其退学,他压根没有那个精力再暗中搞事害人。 将心思全都扑在研究上的谢砚,压根不知道,虽然自己没有接受专访,但网上关于他的帖子已经不计其数,具体原因还得问京大学子。 虽说他在生物学界声名鹊起,但绝大多数完全不关注生物学的普通群众,他们并不知道谢砚的能耐,依旧在网上讨论着以谢砚和谢钰作为双男主的狗血豪门大戏。 不少人还以此为梗,写出虐死人不偿命的豪门亲情、爱情剧情,而就在这时,京大论坛的帖子被人传到网上,顿时引起轩然大波。 什么!他们想象中的修罗场根本不存在?而且故事中的两个主人公如今生活极为和谐?谢砚居然以十八岁之龄,跻身世界生物学大拿行列,更甚至,他竟然研究出了抗癌药物! 这不科学! 网友们只觉得自己的脸被打得啪啪作响,但他们依旧坚决表示,在官方盖章定论之前,他们是不会相信的。而且不是说抗癌药物已经被研制出来了吗?怎么到现在都没个风声呢?这不会又是买的水军在炒作吧?拿这种事炒作是不是脑子进水啦! 网友们的质疑完全没有影响到谢厌,似乎在科学研究领域,只要打开了一条思路,其余的就会迎刃而解。谢厌不知道别人是不是这样,反正他自己有这种感觉,自他寻找到彻底消灭癌细胞的因子之后,他的实验就没再遇上瓶颈。 历时一个月,他终于不依靠内力,运用科学手段,精准地将抗癌物质提取出来,并再次发表论文。 世界再一次为之震惊。许多之前发出质疑的专家俱发出一阵喟叹,只觉长江后浪推前浪,他们这么多人加起来还不如一位少年人。 如此,生物科技领域对此项技术再无疑虑。 当第一份抗癌药剂经过临床检测,成功治愈一位自愿尝试注射药剂的癌症晚期病人后,整个华国都为之沸腾震惊。 而谢厌也借机答应了电视台的专访。 理科状元、京大校草、生物学天才等各种头衔,全都盖在谢厌脑袋上,这次专访之后,已经没人再对他的能力产生怀疑,而豪门狗血剧情也迅速升华为天才励志之路,谢厌一跃成为青少年的楷模。 而风源药业,因之前的风波,股价持续下跌,一直处于低迷时期,却因为谢厌的关系,顿时犹如潜龙出渊,飞腾直上,风头日增。 作为风源药业的掌舵人,谢庆檀太清楚抗癌药物的重要性。在此前,他从未想过,这个他并不太在意的亲生子,会以如此强势的姿态出现在世人眼中,他甚至因为网络上的那些关于谢砚被戚重九包养的帖子对他生怨过。 现在想想,还是世人太过愚昧,是自己太过小瞧了这个孩子。几个月前见面的那次场景,他还历历在目,那个孩子说,他不稀罕谢家的家业,若是想要,他会自己去挣。 以他现在的身价,何止是看不上风源,就连国外的顶尖医药集团都要放低姿态去买他手中的技术,而这个让整个华国人敬佩羡慕的孩子,流着的是他谢庆檀的血脉。 还有比这更令人高兴的吗? 谢庆檀的想法完全不在谢厌的思想范围内,专访之后,有许多集团都想买下他手中的技术,连风源也不例外。 在这一点上,谢庆檀还算有自知之明,没有自以为是将谢厌的技术当成私有物。 这些商业上的事情,谢厌一律交给戚重九,他相信以戚重九的敏锐和大局观,一定可以谈个相对合适的价钱。 谢厌利用这些钱,迅速建立属于自己的生物实验室,当然,他也没放弃现代医学。不过这两者之间有很多交叉点,他学起来得心应手。 十几年后,谢砚的名字在全世界范围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在十数年间,研究出许多针对各种病症的药物,并且还成为极为出色的外科医生,成为生物学和医学界的双担大能。 他与戚重九的恋情,不再是世人眼中的钱色交易,反而许多人被两人的深情打动,纷纷祝福。 谢钰也在不断努力下,成为国际知名珠宝设计师。 两个被人为置换的孩子,经历不同的人生际遇,他们没把心思耗费在争夺家产上,也没将精力浪费在不甘和嫉妒上,他们不断努力提升自己,在不同领域分别绽放属于自己独特的光芒。 曾经的命运虽没法更改,但未来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这是谢钰曾在一次专访中说过的话,他言及,自己此生最为敬佩之人,非谢砚莫属。 世人都以为他是因谢砚的巨大成就而敬佩,却不知道,在谢钰心里,如果谢砚与自己同样选择设计行业,自己可能依旧比不过他。这是深埋他心底的想法,就连戚锋都不知道。 谢厌在这个世界出色完成任务,与戚重九幸福度过五十年,相继逝世。 他去世后,全世界皆为他默哀。 却不知,他已经在另一个世界,开启了新的征程。 第42章 全能导演01 屋子里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神情冷漠的男人, 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黑发, 胡茬很长时间都没有清理,一双狭长的眼睛, 似乎有一瞬间的木讷, 继而重新变得清明。拿烟的手仿佛被烟头烫着般,迅速伸过去,将烟头按在烟灰缸里碾灭。 烟雾遮住他一闪而过锐利的眸光,赵博紧紧盯着他微启的嘴唇,终于听他开口道:“我退出。” 沙哑的嗓音带着无尽的凛冽, 只可惜赵博已经无心在意, 他现在全然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之中,素来温和的面容也藏不住那份情绪,只是很快被他的理智压下去。 “阿衍, 你放心, 我一定不会糟蹋我们共同的心血!”他温雅的面容落在谢厌眼中, 仿佛一只惺惺作态的小丑。 谢厌幽沉的目光直将他看得不自在, 才开口回道:“凌氏集团以撤资作为威胁,逼迫我退出剧组,之后一定会重新将阮甜塞进来,这已经在践踏我的心血, 你却一副喜不自胜的模样,赵博, 凌源给了你多少好处?” 被他直白的话激得面容发红, 赵博收起伪善的笑容, 跟他撕破脸皮,“谢衍,你太自以为是,也太自不量力!我们在这个剧上耗费了多少心血你又不是不知道!凌氏集团之所以投资不就是为了让阮甜当女主角吗!现在你说不同意她进组,你脑子秀逗了吗?” “他投资的时候,并没有明确附带阮甜成为女主角的条件,这件事不在双方合同范围内,她毫无演技,我为什么不能拒绝?”谢厌迅速浏览小八提供的剧情,一字一句缓缓反驳道,“你很清楚,真要让她演,整个剧就都毁了。” 赵博也不是不明白,但钱财惑人,他嗤笑一声,“谢衍,你别忘了,你只是个导演,不要以为出过一部爆片,就有大把投资商捧着你,在他们眼中,你不过是他们能够轻易捏死的蚂蚁。” 谢厌觉得跟这人没什么好说的了,“那就预祝你影片大卖。” 这部片子是谢衍和赵博共同筹备的,投资到位,只差演员进组。投资商本来想把阮甜硬塞进来,但谢衍眼里揉不得沙子,执意要看阮甜演一个片段,结果当然不出所料,见过阮甜的演技后,谢衍直接黑着脸拒绝。 于是阮甜一不开心,投资商就不乐意,怒而以撤资威胁。谢衍本就只是个新锐导演,小爆过一部影片,名气虽开拓一些,但在圈子里压根就说不上话。他过于精益求精,不分场合的原则性让投资商大为恼火。要不是赵博极力说好话,这部片子一定得腰斩。 但这部片子凝结了谢衍几乎所有的心血,如果没法拍摄出来,他一定会极为遗憾。于是赵博故意在谢衍和投资商之间当说客,也不知他是怎么谈判的,后来投资商就改口,说只要谢衍不再担任总导演,这部片子还是可以完成拍摄的。 谢衍情商低是出了名的,即便这样都没能察觉赵博的不怀好意,以为赵博受尽委屈才争取到这份上,对这个好友充满愧疚,毕竟片子是两个人共同的心血,他没有权利剥夺赵博在其中付出的努力。 于是,他毅然决定退出剧组,眼不见为净。这也恰好合了赵博和投资商的用意。赵博嫉妒他已久,早就不愿只当个副导演。谢衍离开后,他便在投资商的扶持下,拍摄完影片,花钱大力包装和宣传,让这部影片成为当年黑马。 但观众已无从知晓,在这部影片中,付出最多的就是谢衍。在影片大爆之后,谢衍就遭到全网黑嘲,昔日的新锐导演成为谁都能踩一脚的淤泥。究其原因,不过是赵博联合阮甜在背后作祟。 原剧情中,谢衍最后背负骂名,退出娱乐圈。 “这个世界的任务是什么?”谢厌在众人或惊讶或不舍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中离开剧组,边开车边问。 上个世界谢厌取得的成就太大,所获积分很高,小八的金光更加凝实,隐隐显出一些形貌,但依旧看不真切。它动了动模糊的双脚,脆生生回道:“让谢衍成为国际知名大导演。” “这么简单?”谢厌微一挑眉。 小八哼唧一声,“大大,你学过导演吗?你知道一部电影要怎么制作出来吗?” 谢厌:“……”好吧,的确是他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看来在这个世界,他要学习的还有很多。 退出剧组的谢厌无事一身轻,他回到谢衍的住处,刚一进门就觉得头皮发麻。谢衍真的是一个丝毫不讲究的人,不仅把自己弄得胡子拉碴,连家里都脏乱不堪。 他倒不是嫌弃谢衍,只是自己干净习惯了,乍一面对这样的住处,免不得心里有些不适应。 花费一下午的时间,他将屋子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净净,又把整个身体捯饬一遍,站在落地长镜面前,心中顿时微讶。 镜子里的这张脸,眉若刀锋,凤目狭长,高鼻薄唇,面容相当好看,若非被乱糟糟的头发和青色胡茬掩盖,见到他的人一定会认为他与其做导演还不如当演员,才不会可惜了这张脸。 或许正因为如此,谢衍才将自己弄得那般邋遢吧?毕竟他不想用自己的颜值吸引人的目光,他需要得到认可的只有才华。 “大大,这张脸比你也不差多少了。”小八开心赞叹道。 谢厌勾唇一笑,镜子中的男人凤目微微上扬,风情自生,惑人心神。虽然已经是三十岁的男人,但也正因为三十岁,才愈显成熟魅力。 恐怕他现在出门,也没有任何人能认出他就是谢衍,甚至连赵博都认不出来。 “大大,谢衍的微博要炸了!”一直关注社交账号的小八忽然叫喊一声,闹得谢厌伸手弹了一下它的身体,“淡定。” 小八一缩,可怜兮兮道:“人家也是担心嘛。” 谢厌没理会它,从容打开微博,不仅谢衍最新一条微博底下恶评如潮,就连私信都充斥着各种污言秽语。 原剧情中,谢衍全网被黑是在电影上映之后,那时候阮甜已经成为娱乐圈的新花旦,她说的话更能让人信服,加上新晋导演赵博的作证,谢衍根本无从辩驳。 而现在,他没有像谢衍那样,愧疚地退出剧组后还给赵博提供指导,而是选择与赵博撕破脸皮,赵博觉得他再无利用价值,担心他东山再起,全网黑他的事情便提前出现。 “大大,”小八看了几眼就觉得那些话臭不可闻,他小心翼翼觑谢厌一眼,道,“你退出剧组的事情,网民都知道了。” 因为之前谢衍爆过一部影片,吸引了不少影迷,他在微博上声明自己要筹备下一部电影,影迷们纷纷期待。 可谁料想,网上居然爆出一条消息,说是谢衍借挑选演员之机,强迫女演员与他上床!还有真人亲自出来控诉,言语间强调,因她执意不愿,就被谢衍踢出剧组。 这位女演员说得情深意切,大多数网民都信了,纷纷将谢衍的丑照扒拉出来,用各种恶毒的语言和行为diss谢衍。而这时候,赵博也出来大义灭友,说是自己没及时阻止朋友的恶劣行为,差点导致投资商撤资。 所幸谢衍扛不住投资商的压力,主动退出剧组,剧组这才保全下来。 “大大,这些人真的好恶心。”小八皱眉不悦道,“现在所有的脏水都泼在你身上,要是有人在我们家门口撒鸡血怎么办?” “你所说的行为,足以被拘留,”谢厌往沙发上一靠,“警察叔叔可以帮我们除暴安良,别太担心。” 小八嗯嗯点头,在房子周围开启监视。 谢厌想着小久入睡,一夜倏然而过。 鉴于谢衍这个当事人一直没在微博回应,一些狗仔便来到谢衍的住处附近,偷摸着打算拍些照片。还有小报记者就等在谢衍家门口,只要谢衍一出门,他们就蜂拥而上,挡住他去路。 从凌晨就开始等在小区门口的方琦,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谢衍所在的那幢楼,幸亏她今天穿的是运动鞋,否则在这等这么长时间,不是所有人都能吃得消的。 其实她根本不愿来堵谢衍,说到底,她是不信网上那些传言的,水军太过明显,也不知道谢衍得罪了谁。不过主编一定要她过来挖掘新闻,她没办法,为糊口只好违背本心。 上午八点,谢厌悠然出门,在暗处各种目光的注视下,神色坦然去觅食。 方琦一直盯着那栋楼,时不时看看手机上邋遢的男人照片,没等到类似谢衍的人出现,却看到一位身高腿长、俊美非凡的男人从楼里走出来。他穿着简单的灰白格子衬衫,浅色牛仔裤将他的腿型衬得更加笔直修长,他款款走来,姿态优雅矜贵,虽不具攻击性,却令人不敢肆意接近。 这么好看的男人居然住在这种小区里!太暴殄天物了吧!方琦自认不是颜狗,但见到这人之后,瞬间就觉得这样的人合该住在金碧辉煌的大别墅里,而不是从普普通通的居民区走出。 她压抑不住心中的激动,悄悄用手机拍了好几张照片,然后目送男人身影消失在拐弯处,才收回目光,仔细欣赏手机里的照片。 嗷嗷嗷,真的是超美啊!这么渣的手机像素,随便一照都这么好看,她沉寂多年的少女心只因这一眼就翻涌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和她有相同想法的不在少数,那些暗处拿着相机的,都忘了本职工作,反而对谢厌拍个不停。 这人以后要是火了,这些可就是最原始最难得的照片! 在小八的强大功能下,谢厌对周围的情况一清二楚,不过他丝毫不担心,因为如今这具身体的形象与以前大相径庭,他们想等的那个谢衍再也不会出现。 等了一天的方琦果真连根毛都没看见,任务虽然失败,但她却很开心,将结果回禀给主编,主编大大直言让她再等三天,要是过三天谢衍还没出现,他们就得叫警察救人了。 毕竟网络暴力的可怕力量,寻常人不敢轻易尝试,他们是做这一行的,见过很多人因为网络暴力而理智崩溃,甚至有自杀的。 看谢衍那副内向的模样,说不定正在家里准备自杀。 方琦心里一寒,她当初选择当记者,是想报道一些社会新闻的,只不过后来阴差阳错来到娱记。她心中存有正义,听完主编的话,顿感不安。 她做不到明知有人可能会自杀,却无动于衷。 在床上翻来覆去一夜,方琦第二天来到谢衍所在小区,没选择隐在暗处,而是往小区里走去。 小区保安当然不是吃素的,将她拦下,正要问她是什么人有什么事,就见她眼睛一亮,突然叫住迎面走来的俊美男人,道:“帅哥!能不能帮个忙?” 被叫住的谢厌生了点兴趣,顿足道:“什么忙?” 天哪!声音都这么好听!方琦极力没让自己理智离家出走,问道:“请问您认识与您同栋楼的谢衍先生吗?” 谢厌扬唇一笑,凤眼生辉,“你是说那个导演?” “对对对!”方琦狠狠点头,满目期待地看着他,“你既然认识他,那你能不能帮我去敲敲门,看看他现在怎么样了。” 眼前的年轻姑娘分明就是个记者,却面露担忧之色,实在有些违和,谢厌在心中思量片刻,问:“你是担心他想不开自杀?” 方琦见他明白自己的用意,顿觉得他人美心更美,“对,你能帮这个忙吗?” 谢厌眸光渐深,见她完全不似说谎,便打算给这姑娘一些福利,低声开口道:“实不相瞒,我就是从他家里出来的。” 方琦猛地瞪大眼睛,完全不敢置信。 依旧躲在暗处的记者们刚才见方琦要闯小区,还在心里骂她蠢,结果现在看到她跟昨天那个男人交谈,面露震惊之色,不禁抓心挠肝,想知道她到底听到了什么! “你、你和他……”方琦震惊过后,小声开口问道,“是朋友吗?”语气中透着不相信。 那个谢衍到底何德何能,可以跟这样的人做朋友啊!她本来还同情谢衍,现在居然有些嫉妒他。 “算是吧,”谢厌心生恶趣味,“我爱他的才华,便与他……网上那些事全都是假的,因为他根本不可能强迫女演员。” 他的重音在“女”字上,方琦不是个傻子,相反她敏锐性很高,瞬间明白他的意思,顿觉天雷滚滚,轰得她外焦里嫩。 这么好看的男人,居然跟那个谢衍是这样的关系!她要爆炸了! 小八:“……大大你瞎说什么大实话?这姑娘被你误导,真可怜。” 方琦眼睁睁看着谢厌走远,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回过神来,激动之下居然给主编发去一条信息,将谢衍有同性恋人的事情说了个一清二楚。 可发完之后她又冷静下来,毕竟社会对这种事还不算包容,虽能洗脱谢衍强迫女演员的污水,但对他的名声来说,依旧起不到正面作用,而且,这个好看的男人也会被牵扯进去。 她正要撤回信息,哪知素来要隔一段时间才会回复的主编,居然秒回信息,“回来说清楚!拍到什么都给我看!” 方琦只好满心复杂地回到公司,在主编的威严下,将事情交待清楚,还贡献出了手机相册。 主编是个将近四十岁的女人,但少女心依旧满满,她一看到谢厌的照片,眼睛顿时瞪大,不可置信道:“你说谢衍的同性恋人就是他?” “他亲口说的,”方琦心里叹口气,非常理解主编此刻的心情,“正常人都只会说是朋友关系吧?我觉得他大概知道我的身份,所以才故意透露给我这个消息,想让我们帮谢衍澄清威胁女演员一事。” 主编一脸嫌弃,“那个阮甜要是把这份演技放在演电影上,也不会被谢衍嫌弃了,”她显然是打听到什么内部消息,啧啧开口,“你拿到这么劲爆的消息,这个月一定有奖金,只是可惜了这么一个美男子。” 她已经迫不及待与广大网友分享这件事,瓜不能她一个人吃。 于是,当谢厌完成新剧本的初稿时,一家没什么名气的网媒爆料,谢衍有一同性恋人,在出事后前去安慰,被相机拍下,后面还附了几张图。 一些跟方琦一起蹲谢衍的记者,不约而同暗骂一句:靠,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么骚的操作?方琦脑洞够大!这浏览量,简直了! 这条消息的出现,瞬间打破原先一边倒的局面,虽说在广大网民心目中,谢衍的形象依旧没有挽回,但总比强迫女演员的性质要好上不少。 不过,如果谢衍真的是同,那阮甜和赵博的说的那些话是几个意思?网友们也不全都是傻瓜,一些人瞧出其中端倪,越往下深挖越发现底下的才真的是脏污恶臭。 谢厌在撰写剧本的时候,小八也没闲着。阮甜能够爬上凌氏集团总裁凌源的床,手段自然不差,这其中少不了某种交易。 阮甜十八岁出道,如今二十四岁,这六年来她一直不火,却没想过认真钻研演技,而是一直在寻找捷径。在成为凌源的情人之前,她为了上位,与不少导演或者投资商都做过那种交易。 这样的黑历史当然早就被她掩埋,因为她换了名字。 可是小八是什么系统?这点小事自然难不倒它。它将阮甜的上位史一点一点扒拉出来呈给谢厌,当然,有些辣眼睛的图片它没敢让谢厌看见。 自谢衍被曝出有一同性情侣之后,阮甜和赵博的微博底下也有人开始提出质疑。而这些质疑,在小八曝出阮甜和凌源的亲密照片后,迅速升华为唾骂。 网友素来对女明星的“贞洁”极为看重,再加上阮甜此前将自己塑造为不惧谢衍这个恶势力,与谢衍正面刚的勇敢美少女,现在被拍到她和凌源你侬我侬,自然引起反弹。 说是不受威胁,不还是抱了一条金大腿吗?说起来,还是因为谢衍不够有钱不够帅,否则阮甜说不定早就欢喜地从了。 而为她作证的赵博更是被骂无情无义,谁都知道他与谢衍是好友关系,之前在微博上话里话外都在诋毁谢衍,众人也能看出来几分。 小八眼睁睁看着这一波风浪,困惑地看向正在给剧本润色的谢厌,问道:“大大,你为什么不让我一次性将那些黑历史放出来?而是只放她和凌源的?” “黑历史一次性放出来多没意思,”谢厌凤眸微眯,面带狡黠,“现在只放出她和凌源的照片,她还可以挣扎一下,等到她洗白的那一刻,剧情再次反转,岂不更有意思?” 小八:“……”所以大大是留着慢慢玩吗?替阮姑娘默哀三分钟! 网上形势愈演愈烈,阮甜只好吹枕边风,让凌源默认她的反击,反击内容为:她和凌源是恋爱关系,根本不存在什么包养!言辞间颇为委屈,说也因为此,谢衍想强迫她的事情被凌源知道后,凌源才怒而准备撤资,好在她很喜欢电影女主角的角色,才保全这部影片的正常拍摄。 而谢衍这种人,自然是被踢出剧组了。 一番话说得颇有逻辑,大多数网友都要信了,可这时候,又有人质疑,那谢衍的同性恋人是怎么回事? 切!没听过双性恋吗?而且这就不能是谢衍自导自演洗刷自己罪名的把戏? 质疑之人无奈,只好将之前打马赛克的同性恋人曝出来。 谢厌的照片顿时引起全网轰动。 倒不是因为他帅得惨绝人寰,而是因为这么帅的人居然与谢衍在一起!简直暴殄天物!网友都是惜花之人,谢厌的这张照片本就足够迷惑人心,一想到这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他们就怒不可遏。 于是谢衍的微博再次瘫痪。 不过依然有人质疑,那位不知名恋人,不论是相貌还是气质,都甩阮甜几百条街,那谢衍又为什么要强迫阮甜呢?阮甜有那么让人情不自禁想要强迫的理由吗? 这种受害者有罪论顿时点燃广大网友的怒火,他们纷纷认为这一定是谢衍为了洗白才散播的谣言,真是不要脸! 小八眼睁睁看着这场大戏,拍拍小胸脯,心有余悸,“大大,我估计他们的唾沫星子能将你淹死!” “那就让这场火更猛烈些。”谢厌在小八不明所以的眼神下,发出一条微博。 谢衍这个账号在事发之后,首次发博,顿时引起网民注意。 【谢衍v:新电影筹备中,有意向参演的优秀演员可以联系我。想骂我电影一定垃圾的,上映之后再骂不迟,现在,请保持沉默。】 谢衍要拍新电影?他不是刚被投资商踢出剧组了吗?怎么这么快就要拍新电影?不仅网友们觉得不可思议,就连原剧组中的人都极为诧异,不是说这电影是谢衍和赵博耗费半年定下的心血吗?难道这么快就有好点子?而且爆了一部电影的钱也不够拍新片吧?现在他名声这么臭,还有哪个投资商会去沾手? 抱着这样想法的大有人在,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疯了,等着看他笑话。 网友们的反应,谢厌置之不理,他的剧本已经完成,不过一部电影只有一个剧本,完全没法进行拍摄。小八查过谢衍账户里的钱,确实不足以支撑一部电影的制作成本。 场地、人员、服装、道具、后期、宣传等等,这些都需要大量的金钱来支撑。 “小八,帮我查查看有无做工不错的定制服装店,新开不久人手充足的为最佳。”谢厌吩咐小八之后,就拿出纸笔,开始画古装设计图。 谢衍和赵博筹备的那部电影是个古风仙侠剧,演员穿的服装都是租来的古装。但那些服装在谢楼主看来,不仅质地极差,且造型根本不符合他的审美,跟记忆中的华服美裳相比,就显得极为低陋。 当然,他没有鄙视做出这些衣服的戏服厂的意思,毕竟自己比他们多了好几个世界的经验,只是已经见过足够华美的,这些衣服他就没法继续用下去。 “大大,找到一家店,”小八呈给他看,“离这不算远,可以吗?” “等画好图就去看看。”谢厌说完就全身心沉浸在设计图中。 他本以为最先解决的会是服装问题,却没料到,就在他发微博的第二天,他居然收到一条信息。 【卢亦卿:谢导,我看过你的微博,能面谈吗?】 卢亦卿是谢衍拒掉阮甜,亲自选定的女主角。她十七岁出道,演过话剧,功底不错,但在娱乐圈里混了十一年,还是没有大红大紫。谢衍觉得她适合女主角,正要跟她签合同,就发生凌源撤资一事。 如今,剧组赵博为大,阮甜成为钦定的女主角,自然就没有卢亦卿什么事。卢亦卿本身资源有限,不受公司重视,正处空档期,她不相信网上黑谢衍的那些事,看到谢衍的微博后就发来信息。 谢厌唇角微微扬起,敢在这种时候上他船的人,不得不说,相当有魄力。虽还没见过卢亦卿,谢厌对她的印象已然不错。 第二天下午四点,谢厌携剧本和一张古装设计图,来到约定好的包厢。 他穿着休闲,相貌昳丽,刚推门而入,就将坐在椅子上的卢亦卿给震住,直到在她对面坐下,卢亦卿才回过神来,诧异问道:“先生,你是不是走错了?”而且这人看着怎么有些面熟? 谢厌将剧本推到她面前,“我就是谢衍,脸看不出来,声音也可以分辨。这是我新写的剧本,你看完后再决定要不要进组。” 听他说话,卢亦卿才终于确信他就是谢衍,只是,这个变化也太惊人了吧!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她瞪大美目,“那网上传言的同性恋人就是你自己吧?”说完她竟哈哈笑起来,只觉得谢衍轻易将网友耍得团团转很是好玩。 “我什么都没说。”谢厌凤眸看向她,一脸无辜。 卢亦卿笑够了,便郑重拿起剧本开始看,刚看第一页她就被吸引,忍不住开口问:“这真是你自己写的?” “是的。”谢厌颔首。 “你不去当编剧还真是可惜了,”卢亦卿调侃一句,而后发现自己失言,立刻补救,“我是说你编剧功底很强,不是说你不适合当导演……”怎么越说越觉得不对劲? 谢厌蓦然笑出声来,他算是看出来卢亦卿为什么一直没有好的资源,她的性格太过大大咧咧,不经意间得罪某些小肚鸡肠的人也是有可能的。 “你先看剧本。”谢厌露出一抹善意的笑容,打消卢亦卿的顾虑。 卢亦卿逐渐沉浸在剧本中,看完之后,她长舒一口气,眸中带泪,“你这写得也太好了,我想哭一场。” 谢厌笑着接受她的赞美,眸色渐深,问道:“你为谁而哭?” “谢厌。”卢亦卿肯定道。 胸腔蓦然涌出一股酸楚,谢厌握着杯子的手竟微微发颤,双目紧紧盯着她,艰涩继续问道:“为什么?” 卢亦卿自然而然回道:“我觉得他最可怜,虽说他后期杀了不少人,但先撩者贱,是那些人非要斩杀他这个魔头,其实感觉他也没做错什么,他杀药圣合情合理啊。”她说到这里的时候,见谢厌面色似乎有异,担心自己说错什么,便停了下来。 “大大,你别难过啊!”小八见谢厌这副模样,不禁担心地蹦了几蹦。 谢厌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深埋心底的不甘渐渐释然,道:“我没有难过,我只是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得到别人的理解。” 小八闻言,终于放下心来。 “谢导?”卢亦卿生怕自己对剧本理解有误,惹得谢厌不悦。 谢厌目光变得温和,直接开口道:“那你愿意加入我的剧组吗?”他见卢亦卿就要开口,继续道,“先申明,我的剧组现在只有自己,我的钱也不够支撑电影的制作,你要想好。” 卢亦卿毫不犹豫,“就冲这剧本,我不要钱也要演!”在他看来,谢厌带来的剧本比赵博那个优秀数倍,要是真的演好,她预感,一定会大爆。 “要是电影卖不出去,我可能真的没钱付你片酬。”谢厌半开玩笑道,然后又拿出一份设计图,递给卢亦卿。 卢亦卿疑惑接过,目光落在眼前的设计图上,不免惊呼一声,她突然福至心灵,不可置信道:“谢导,这不会是……” “女主角的戏服,觉得怎么样?”谢厌得从女性角度调查自己的审美到底符不符合当下。 卢亦卿演了这么多年戏,什么样的衣服没穿过?但那些加在一起也不及这款设计的十分之一。并非说华美至极就是最好,这款设计不仅华美,而且超级符合女主的身份及人设,细节做得非常赞,再加上谢厌的画功,简直令人心神迷醉,她都想立刻穿上身! “衣服呢?”她迫不及待问。 谢厌歉然一笑,“成品还没做出来,目前正在寻可以接单子的店。” “这事儿好办!”卢亦卿豪爽地一拍桌子,“我有个姐妹刚开了一家店,接这种定制的单子,而且她技术真的不错,谢导要是相信我,不如我带你去看看?” 谢厌欣然同意。 两人都是行动派,加上卢亦卿表示姐妹的店离这儿不算太远,他们便驱车前往。 越接近目的地,谢厌就越觉得有些惊讶。 “大大,她要带你去的,不会就是我搜索出来的那一家吧?”小八也不禁疑惑问道。 “应该是,”谢厌轻笑,“看来缘分不浅。” 这家名为“锦绣”的服装店,是卢亦卿的好姐妹霍如青所开,里面陈列了不少手工制作的精美服装,谢厌一眼扫过去,心中已然有数。 霍如青相貌清秀,与卢亦卿的艳丽比起来,多了一份温柔,她穿着修身的旗袍,看起来婉约秀致。 “你怎么这时候过来?”霍如青拉住卢亦卿的手,困惑的眸子看向谢厌,“这位是?” 卢亦卿知道她不喜欢关注娱乐圈的事情,但因为自己和她的亲弟弟霍极一直在娱乐圈摸爬滚打,所以偶尔也会关注与他们相关的新闻。 介绍谢厌后,卢亦卿又把最近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霍如青听完也不由得气愤非常,“真是龌龊!” “阿青,我们这次来是想请你帮忙的。”卢亦卿将设计图递给她,“这是我们新电影要用的戏服,你有没有时间接单?” 霍如青目光乍一落在设计图上,一时竟舍不得移开眼睛。她就是学服装设计的,又继承祖传刺绣剪裁技艺,见识广博,但还是被这套衣服俘获了心神。 “可以是可以,但我担心自己做不到这么细致精美。”她抬首喟然一叹,面带歉意。 “这些都出自你手?”谢厌示意店中展示的那些衣服。 霍如青摇摇头,“我没这么多精力,有些是我做的,有些是店中其他师傅做的,不过她们的手艺都很不错,要是谢先生愿意相信我们,我们可以接单的。就是不知道你们需要多少,还有没有类似的设计?” 一个电影需要多少戏服,谢厌也说不清,因为不仅仅主演需要,基本所有参演人员都需要,主角、配角加上龙套,应该需要不少。 “我先给你几张图,你先做,后续我会再送一些过来,不过,”谢厌环视小店,“你们有多少员工?我们需要的至少几百套,而且我们的时间并不多。” 霍如青弯唇一笑,“这你不用担心,我们家有个服装加工厂,保证可以完成任务,虽说我不懂电影,但里面好多龙套的衣服应该是一样的,这样做起来很容易。” “有个服装加工场,为啥还要开这个小店?”小八闷闷嘟囔道。 卢亦卿及时向谢厌解释,“其实阿青开这家店不是为了赚钱,而是想将祖传技艺传承下去,别看她店小,她其实是个隐形富豪呢!” 有钱人的世界小八不懂,但它终于放下心来,“大大,衣服的问题解决啦,接下来做什么?” “还有很多,咱们一件一件来。”他并不着急,也没赶着要和赵博同期打擂台,他要做,就得做到最好。 谈好合作,谢厌将卢亦卿送至家门口,卢亦卿下车前,迟疑地问了一句:“谢导,你还缺不缺演员?” 谢厌眉梢微动,“你有推荐人选?” 见他似有意动,卢亦卿立刻道:“我有个师弟,演技不错,就是性格有些倔,在圈子里混不开,他叫霍极,就是阿青的弟弟。” 霍极?听着有点像火鸡。 谢厌唇瓣忍不住弯起,“这几天我会很忙,恐怕没法出门,他要是愿意,你带他去我家找我,地址我等会发你微信。” 卢亦卿高兴地点点头,与他挥手告别。 回到家后,谢厌一边画设计,一边学习小八给他找来的导演课程,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在他废寝忘食的第三天,屋门终于被人敲响。谢厌揉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摸了摸下巴新长出来的胡茬,毫无心理压力地去开门。 反正又不是小久,士为悦己者容,见旁人无需太在意。 门被打开,目光所及之处,年轻俊朗的大男孩笔直站在那里,琥珀色的眸子仿佛盛满阳光,谢厌只见他微微一笑,听他道:“谢导,我是霍极,卢姐介绍我来的,她今天有事,就让我自己过来。” 谢厌回过神来,转身往桌旁走去,道:“进来把门关上,沙发上有剧本,你先看看再说。”言罢,自顾自伏案创作。 霍极在原地愣了一下,才将目光从谢厌身上挪开,坐到沙发上,捧着剧本安静地看。 不知过了多久,等谢厌腹中忽感饥饿之时,已经是下午一点。似乎想到什么,他猛然回身看去,就看到霍极依旧坐在沙发上认真看着剧本。 这么长时间还没看完吗?还是说已经看了好几遍? 他轻步走过去,正要开口询问,却见一抹晶莹在青年眼眶闪过,下一秒,青年抬眸看向自己。 一滴泪蓦地滴落在剧本上,瞬间将“谢厌”淹没。 第43章 全能导演02 霍极演绎过不少角色, 其中以悲情的配角为多。但他即便入了戏, 也从没有像现在这般,只觉一把森冷长剑, 穿透胸腔, 刺破心脏,令人绝望到荒芜。 果然如卢姐所说那样,这个剧本写得实在精彩。 直到察觉脸上的冰凉,他才猛然回过神,方知自己竟在谢厌面前落了泪。 “不好意思, 谢导, 我……”他连忙起身,就要道歉,却被谢厌阻住。 “觉得剧本怎么样?” 霍极狠狠点头, 眸中满是肯定, “相当精彩!” 示意他坐下, 谢厌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顺便也给他倒了一杯,霍极连声感谢,见谢厌在另一边沙发坐下,随意往后一靠, 明明不修边幅,却有种令人沉迷的独特魅力。 “为什么哭?”谢厌略显疲惫的嗓音显得有些沙哑, 问出的话听在霍极耳中, 让他有种异样的感觉, 仿佛有人突然在他心里放了一把火,欻欻地往上冒,又被自己竭力压下去。 他活了二十二年,从没有产生过类似的感觉。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哭,”年轻人颇有些不自在地回道,“就是突然觉得很伤感,还没反应过来,眼泪就流下来了。” 谢厌沉默一会儿,忽然开口:“会做饭吗?” “……会一点儿,”霍极虽然有傲气,但不知为何,在谢厌面前却完全使不出来,条件反射般站起身来,“你是不是饿了?要不我去弄点吃的?” “菜都在冰箱里,你看着办,”谢厌神情困顿地往后靠倒,“辛苦你了。” 霍极:“……”这人还真是不客气,不过,自己也挺奇怪的,居然真的心甘情愿留下来给他做饭。 这段时间太过紧绷,谢厌躺在沙发上,不知不觉就沉沉睡去。霍极将饭菜做好,出来准备叫他,发现他呼吸轻浅,已然入睡,思及卢姐说的那些话,心中隐有不忍,见旁边有沙发毯,便认命地拿过来,轻轻替他盖上。 至于饭菜,等他醒来再去热热便好。 主人家睡熟,霍极也不好随意走动,为避免打扰到谢厌,他远离沙发,行至谢厌方才趴伏的写字台旁,目光微微一顿。 这些就是姐姐说的设计图吧?他想伸手去拿,却又觉得此举未经主人家允许太过冒犯,便又收回来,但桌上被盖住大半的图纸露出来的一角,足以令人心生惊艳。 被全网黑嘲的谢导,居然还拥有这种才能,霍极摇首无奈一笑,娱乐圈中的是是非非,有时候真是莫名其妙。 谢厌醒来的时候,天色已黑,他瞬时坐起来,转首看去,便见霍极正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玩着手机。 自己怎么会在别人面前睡得这么熟?实在不应该啊。 听到动静的霍极抬首迎上谢厌惊讶的眸光,起身道:“我去将饭菜热一下。” “你可以叫醒我的,”谢厌难得生出几分愧疚,“耽误你时间,很抱歉。” 要是搁在以前,霍极怎么可能这么细心体贴?对谢衍这样的男人,他根本就不会多言,但今天他仿佛魔怔一般,一而再再而三打破自己的原则。 “没事,那等会我们边吃边谈?”霍极微微一笑,转身去厨房热菜。 看他如此自如,谢厌暗赞一声:不怯场,是个好苗子。 “大大,你今天是怎么了?”小八觉得今天谢厌的表现奇奇怪怪的,竟会对一个陌生人这么放松警惕。 谢厌难得怔愣半晌,“大概是上个世界太过和平,警惕心下降不少,加上有你在,我也不担心。” 受到倚重的小八顿时喜不自胜。 “小八,”谢厌忽然严肃起来,问道,“为什么越往后穿越,寻出小久就越艰难?” 仔细想象前面三个世界,第一次最为容易,第二个世界虽没有火焰印记,但小久真情流露让他比较容易分辨出来,可到了第三个世界,他们足足错过一年之久,因为以戚重九的性格,在寿数不长的情况下,他一定会用冷漠伪装自己。 那这个世界呢? 小八:“大大,我真的不知道呀,不过你和九……咳,你和他这么有缘分,一定还会再见到哒!” 厨房里忙碌的青年,在某一瞬间似有所感,忍不住回身看向客厅里的男人。他穿着一套宽松的居家服,整个人陷入沙发中,好像是在沉思什么。 从微波炉里端出盘子,烫热感顿时让他回过神来,他忍不住摇头浅笑,自己这是怎么了?要不是卢姐跟他解释清楚,就凭谢衍可能喜欢男人这件事,他就不会过来。 将纷杂的思绪全都摒弃出大脑,他恢复微笑的神情,将菜端去餐厅,扬声道:“谢导,可以吃饭了。” 谢厌闻言,慢吞吞走过去,霍极本欲情不自禁替他拉开椅子,却竭力收回莫名其妙伸出去的手,笑容有些僵硬,“我去盛饭。” 一切都如此自然,明明两人今天才第一次见面,且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 直到吞下一碗饭,解决饥饿问题,谢厌才开口道:“你想好了吗?” 因下午睡了一觉,他眼睛里的血丝已经消散些许,不过看起来依旧疲劳,霍极又莫名其妙想要关心他,幸亏及时狠狠压下心思,礼貌回道:“我想进组,我想演荀久这个角色,谢导,您看可以吗?” 谢厌微愣,“荀久是个反派,且只是个小反派,你不想演男主角?” “不瞒谢导,我对演男主角没有那么大的执念,”霍极微微一笑,看起来相当真诚,“我喜欢演自己感兴趣的角色。” 这种性格……确实在娱乐圈混不开,不过他家有矿,根本不愁生计,还真有这个资本挑自己喜欢的角色演。 见谢厌似乎有些为难,霍极继续道:“谢导要是暂时找不到合适的男主角,我倒是有推荐人选。”他其实本不必这么上心,但就是见不得这个男人皱眉。 自己是不是今天出门撞邪了?还是说眼前这个男人本身就自带邪气?明明不修边幅,自己却还觉得他好看…… 他话音刚落,就见谢厌掏出手机,查看一下,眼眸弯起,似乎带着些愉悦,道:“你推荐的是谁?” 察觉到什么的霍极反问:“是不是有人联系您了?”要是这样,他还是不推荐的好。 “孔昀真,好像和你一个公司?”之前卢亦卿推荐霍极之后,谢厌就将霍极的资料看了一遍,他签在辰星娱乐,地位不上不下,有个关系不错的同事,演技不错,就是一直火不起来,不受公司重视,名字就叫孔昀真,“你要推荐的是他吗?” 霍极略显惊讶,“他主动发信息给您?” 谢厌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吃完饭,霍极要离开,却被谢厌叫住,控制住内心的激动,他转身见谢厌拿过来数十张设计图,听他问:“这些图你能不能帮我交给你姐?要是不方便……” “可以,”霍极立刻接过来,继而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似乎过于急迫,下意识解释道,“谢导还要物色演员,这些事情太耽误时间,我正巧要回去一趟,顺便而已。” 对于自己顺手把这么重要的图纸交给一个一面之缘的人,谢厌心里也很困惑,能让自己有这种感觉的,除了小久还有谁? 霍极……他到底是不是?可眼前这张脸虽一直带着微笑,琥珀色眸子却尽是疏离。虽戚重九用冷漠掩盖情绪,但他事出有因,那么霍极又是因为什么呢? 身体健壮如牛,总不会故伎重演。 罢了,此事不能急,以后他们还要在一个剧组共事,时间还长着。 第二天,谢厌如约去见孔昀真。 孔昀真已经二十九岁,常年扮演男配,长相不赖,演技不错,但就是爆不了,不得不说,气运有时候也相当重要。 他性格比较实诚,见到谢厌,开门见山道:“谢导,我不管网上怎么说,我只是想演戏,您能给我看一下剧本吗?” 谢厌自然将剧本交给他。 大致看完剧本之后,孔昀真心里虽觉得伤感,但他毕竟是个心思不那么细腻的汉子,更关心的是自己的角色:“不知道还有哪些角色可供选择?” “男主角华青云,怎么样?”谢厌觉得孔昀真的面相和性格都挺适合男主角的设定。 孔昀真惊讶一瞬,“男主角?谢导不再考虑考虑?”他直觉这个片子即便不能大爆,但小红应该没问题,如此重要的角色就这么轻易给他了?他还没有试镜呢! “我看过你演的电影,如果你愿意进组,华青云这个角色就是你的。”谢厌认真回道。 孔昀真家庭条件普通,他进娱乐圈一是因为喜欢演戏,二是为了挣钱,演男主角对他来说是个绝佳机会,他当然不会拒绝。 主演基本定下,现在只剩下配角和龙套。娱乐圈中被潜藏的人比比皆是,连卢亦卿和孔昀真都想要资源,其他十八线的肯定更加迫不及待,至于龙套,只要愿意付工资就行了。 而剧务,更不是问题。 他已经让小八在网上贴了招聘公告,想要出头的人如过江之鲫,该来的都会来。 在他约见孔昀真的同时,霍极小心携带他的画稿,来到锦绣小店。 见他突然过来,霍如青微讶,从他手中接过几十张设计图,更是惊愕,后忍不住调侃道:“你这是成跑腿的了?还是心甘情愿那种?” 面对霍如青,霍极不再挂着礼貌却疏离的微笑,脸色冷淡下来,有些臭臭的,嘴上根本不承认,“我只是觉得这些图你肯定喜欢,所以才早点拿过来给你。” 话里话外都是为了她这个亲姐。 和他生活这么久,霍如青早已习惯他的口是心非,便道:“我见谢导不是网上说的那样,你既然答应进组,可别给人摆脸色。再说,以他的品貌,也不会看上你,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 霍极小时候亲眼见到亲生父亲出轨一个男人,从此就对同性恋避如蛇蝎。霍如青不希望他因为网上之事对谢衍抱有偏见。 “他的品貌?”霍极勉强压制内心的意动,故意嗤笑一声,“姐,你和卢姐是不是在反讽?”虽说那个男人某些瞬间还是挺有魅力的,但就那糟糕的形象,也不知道两位姐姐是怎么夸出来的。 当然,如果忽略他此刻心虚的神情,他的话更有可信度。 霍如青也知道他厌恶同性恋,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这些图交给我,我一定按时完成,你既然选择演戏,那就好好演,听亦卿说,谢导的剧本可是很精彩呢。” “我知道,”霍极颔首,“那我先回去背台词。” 霍如青目送他离开,暗叹一声:小弟的症状真是越来越严重了,连谢衍那种品貌兼优的男人都觉得丑。 在霍如青赶制戏服的这段时间内,谢厌已经联系好影视基地,并确定好配角人员,大多是没什么资源的十八线明星,还有的是影视学校的学生。至于剧务,有专业但没什么成就的,也有在读学生,比如他选定的副导演,还是个没毕业的导演系学生。 “谢导,”副导演梁斌长得白白胖胖,脾气特别好,人还勤奋,他见谢厌正在观看一美妆视频,忍不住问道,“你喜欢看这些吗?” 谢厌这段时间实在忙得脚不沾地,他既要学习又要筹备工作,招了一些人过来,才挤出一点时间了解现代化妆技术。因为剧组至今没招到比较有水平的化妆师,来应聘的是两个相对业余的姑娘,谢厌对她们的化妆技术并不抱有期待,便想自己先了解现代化妆技术,再结合他亲眼见过的古典妆容,看能否互补,描摹出既不过于现代化,又符合现代审美的妆容。 他认为,契合人物与故事背景的妆容才是最美的。再者,他虽不愿回想,但在南风馆的十年,他所学之事就包括妆容,毕竟想要取悦男人,美丽韵致的妆容必不可少。 “我在学习,剧组里化妆师人手不够,”谢厌故意叹口气,“身为导演,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吧?” 梁斌顿时被他的敬业精神感动,立刻认真地坐下来,就要跟他一起学习,却被谢厌拦住,“你去看看怎么安排场次更合理。” 拍摄过程有外景有内景,影视城提供的基本上是内景,他要拍的毕竟是仙侠题材,取外景还得找风景区。 经费不足,只能选择先尽快将需要在影视城拍摄的部分拍完,再去风景区拍摄。 梁斌早就准备好,便道:“那我去看场地布置好了没。” 他走之后,谢厌来到化妆间,见到两个年轻姑娘正凑在一起研究古装戏妆容,心中稍有欣慰。两人见到他,忙小心翼翼道:“谢导。” 谢厌如今已恢复原身当导演时的模样,发型随意,胡子拉碴,看起来就是一个比较普通的大叔,所以剧组的人并不知道他就是网上那个被传得沸沸扬扬的同性恋人。 谢厌严肃着脸点点头道:“你们先给对方画一个妆看看。” 两姑娘相当听话,立刻开始。 这时,梁斌跑来找他,说是门外有送货的,谢厌刚走出来,就看到高大英俊的青年正背对着自己,指挥剧务卸货,自己也参与其中。 这些箱子里装的应该是戏服,谢厌上前一步,霍极反应过来,骤然远离他几步,搬着箱子就进了剧组。 对他的反应谢厌并没有放在心上,而是唤来梁斌,“看看演员有没有到齐,到齐就开工。” 《问鼎》是一部古风仙侠剧,近年来,此种类型的剧向来卖座,谢衍一部影片大爆之后,赵博便提出建议,说是可以趁此机会,拍一部古风仙侠大片。 如今谢衍离开,《问鼎》剧组由赵博担任总导演,阮甜成为女主角。但《问鼎》本身是个大男主戏,女主戏份不算多,阮甜因此不满,便让他将自己戏份改多一些。 原剧情中,赵博确实加了不少她的戏份,但因为有谢衍的场外指导,《问鼎》的大局观并没有被毁。不过现在,因为女主戏份大改,赵博本身又没有谢衍那样的本事,整个剧情越来越崩,由少年励志流往情爱纠缠流靠拢,主旨已经被丢到姥姥家。 拍摄过程中,赵博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他缺乏谢衍的才华,只能继续硬着头皮往下拍。 “赵导,您听说了吗?谢衍的新电影已经开始拍摄了。”他手下一个副导演凑过来面带讽笑道。 赵博闻言一惊,《问鼎》的拍摄已过大半,他也不担心自己与谢衍的影片撞档期,便道:“投资商是谁?” “没听说。”副导演摇摇头。 赵博顿时放下心来,没有投资商就意味着经费不足,经费不足的剧组能拍摄出什么好片子?他的这部电影用的可都是最好的服化道,凌氏集团财大气粗,到时候后期特效肯定也不会吝啬。 谢衍再有才华又如何?还不是被他踩在脚下,但他并没有完全放心,吩咐道:“你再去打听打听,他那个剧组都有哪些人。” 压根不知道自己在赵博心里扎了根刺,谢厌此时正指点两个化妆师为卢亦卿上妆。 卢亦卿作为剧里的女主角,主线是由天真烂漫的少女逐渐成长为可以为大义牺牲的尊者。她的妆容变化也最复杂,谢厌从记忆中扒拉出不同的妆容类型,给她设计出好几种不同风格的。 两个小姑娘听话又聪明,很快明白谢厌的意思,迅速帮忙上妆、挽发,等整个化妆过程完全结束,两人望着卢亦卿的脸,俱满目惊艳。 她们没有看过剧本,并不知道卢亦卿的这个妆容代表什么身份,可是卢亦卿自己一清二楚。 当她睁开眼睛,看向镜子里明艳凛冽的女子时,顿时忆起剧本里,神情坚毅的女子立于缚天楼顶俯视众生的场景。 仅仅凭借妆容就能轻易分辨出角色的某一成长阶段,实在令人惊讶,而且这妆容相当漂亮,她不禁看向谢厌,一脸叹服。 本来谢厌要插手化妆事务的时候,卢亦卿还以为他是开玩笑,但没想到,经过谢厌的提点,原本普普通通的妆容居然会发生如此巨大的转变,从她的经验来看,这副妆容一旦出现在大荧幕,绝对会让人目眩神迷。 “谢导,你还有什么不会的?”卢亦卿现在真觉得谢厌是个实实在在的宝藏男人。会写剧本,会画图,会化妆,还会导演,长得还那么帅,简直了! 娱乐圈的人都眼瞎吧! 不过她现在赞叹还是太早,当换上霍如青亲自做出来的衣服时,她就完全不敢乱动,生怕将衣服弄坏。 衣料质地相当好,穿在身上极为温柔服帖,造型精美中不失英气,不论是绣工还是装饰,每一处都细致到完美。 她闭上眼睛,渐渐入戏,再睁开,已是那个风华绝艳的女子,当她走出化妆间的时候,梁斌拿在手里的大喇叭顿时掉在了地上。 剧组里发出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其实,卢亦卿本身的长相在圈中只能算中上,但此时此地,见惯圈中美色的众人却纷纷失神,若是再加上打光、后期特效等加持,她得美成什么样子? 孔昀真忍不住跟身边的霍极调侃一句:“华青云真有福气。”他顿了顿,似乎想到什么,问了一句:“不是说剧组人都来齐了吗?怎么没看到你的谢楼主?” 霍极没回答,直直看向卢亦卿的方向,准确来说,他是在看着谢厌。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奇怪,为什么明明卢姐已经美若天仙,他的目光却还是不自觉被卢姐身边那个三十岁男人吸引?自己该不会真的生病了吧? “你怎么了?”孔昀真见他怔怔出神,心中忍不住暗叹一句,果然还是小年轻,看美人看傻了。 霍极回过神来,回答他上一个问题,“我不知道。”他并不清楚缚天楼主的扮演者是谁。 等主演和重要配角拍完定妆照,梁斌捧着小本本,凑过来问谢厌:“谢导,您之前说谢楼主的演员已经找到,可是他到现在还没来哎。” “不用着急,”谢厌老神在在,“他戏份少,后面拍戏的时候再补拍定妆照就行。” 梁斌乖乖点头,“那谢导,现在开拍吗?” 谢厌点点头。 他当初之所以选择梁斌这个在校生,是因为他不仅专业成绩优异,而且家中就有亲戚是名导,只是梁斌低调,别人并不知道。他既然有如此家学渊源,于此道上一定有些经验,谢厌便可以边拍边学习。 他的眼光着实不错,梁斌确实有导演天赋,而且他天生热爱这份职业,否则也不会还没毕业就跑来实践,其实他心里很感激谢衍,他这种在校生,在一般剧组只能当个跑腿的,可谢衍却让他当副导演,给他这么大的信任,这让他愈加坚定决心,更加努力。 《凡人》正式开拍。 虽学习了不少电影制作理论,谢厌在一开始的时候还是没法准确把握,所幸有小八提醒,梁斌也时不时会请教家里人,加上卢亦卿等人都是经验丰富的演员,半个月后,电影拍摄基本上步入正途。 这部电影的灵感,是谢厌从那个游戏世界得来的,并加以改编而成。游戏世界是个武侠世界,谢厌稍加改动,使之成为仙侠题材。不过他私心保留了缚天楼这条线,他想让拍出来,让世人评判谢厌这个大魔头,到底是有多罪不可恕。 霍极戏份也很少,且他的对手戏大多是跟谢楼主,谢楼主的演员至今未来,他便在剧组观察学习其他演员的演技,其实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只是他不想承认。 目光落在机后的谢厌身上,竟又觉得这个男人认真工作的模样好看得要命,捂住砰砰乱跳的心脏,他根本就没发觉自己此时的眼神有多温柔。 “等等!”谢厌忽地起身,往正在与人打斗的孔昀真身边走去,众人便知道,他这是要纠正动作。 没错,他们这个剧组很神奇,连个武术指导都没有。依谢导的话来说,请武术指导要付工资,还不如他自己来。 剧组人员本以为他是开玩笑的,结果真到演打戏的时候,他们爱开玩笑的谢导居然真的亲自指导,那飘逸灵动的武打姿态,简直比大片还大片。 不禁想起之前谢导说自己指导化妆一事,大家只觉得脸蛋被打得啪啪作响。至此,他们真的彻底信服,以后不管谢导说什么,他们一定不会再说他是开玩笑。 卢亦卿看着指导孔昀真的谢厌,幽幽叹口气,“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宝藏导演啊?他还有什么不会的?” 给她递水的霍极却莫名觉得,这一切理应如此,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颇觉懊恼。本想等戏拍完,远离这个男人,可自己却在日复一日的观察中,渐渐沦陷。 他明明很讨厌…… “唉,”卢亦卿忽然叹口气,“也不知道那个谢楼主会是谁来演,那样的人,谁能演得出来?” “没人。”霍极脱口而出,他就是他,没人能演得出来。 卢亦卿居然点头同意,“看来你也挺喜欢谢厌。” “怎么可能!”霍极像是被踩了一脚的暴躁狮子,“我怎么可能喜欢男人?”他根本不可能喜欢谢衍! 轰! 脑海中仿佛一道雷声炸开,直劈得他惊愣当场。霍极屏住呼吸,双手微微颤抖,直到即将窒息而亡,他才猛地深吸一口气,靠倒在墙上。 从没见过他如此失态的模样,卢亦卿忙扶住他,担忧道:“我没说你喜欢男人,谢厌只不过是个纸片人,你那么激动做什么?” “不!”霍极大口喘气,他不是纸片人!他是活生生的人!脑海中霎时浮现出反驳的话来。 “好好好,我不说了,谢导喊我,我过去了。”卢亦卿拍拍他肩膀,目带担忧走开。 渐渐冷静下来的霍极,幽沉的目光落在谢厌清瘦的背影上,竟恍然生出丝丝委屈。 专心致志工作的谢厌,并没有注意到某人瞬息万变的心思。 晚上收工,谢厌回到酒店,正欲脱衣洗澡,就听门外传来脚步声,脚步声极轻,若非他耳力灵敏,必然听不到。 “大大,是霍极。”小八适时在他耳边提醒。 谢厌直接走过去开门,倒是将在门口徘徊的霍极吓了一跳,触及谢厌平静的目光,硬着头皮压低声音道:“谢导,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青年不过二十出头,比谢厌足足小了八岁,但他生得高大,身材极好,此时一手撑在墙上,另一只手支着房门,透过门缝,低头看向谢厌,完全将他整个人遮住,即便有人经过,也看不见谢厌丝毫。 他下意识保护自己不被狗仔拍到的行为,倒是让谢厌微微一愣。 “你问。” 霍极紧紧盯着眼前的男人,声音极轻,“你喜欢男人吗?” 没想到他问出的竟是这种问题,谢厌细细打量他,青年面容英俊,是个讨人喜的长相,他心思微转,冷静道:“你不用担心我会对你出手……” “有喜欢的人吗?”青年再次问出口,以强势的姿态迫使谢厌必须回答出来。 谢厌凤眸逐渐凝聚起寒芒,嘴唇微启,正要开口,霍极却陡然大力撑开门缝,霸道闯进房间,门“啪”地一声关上。 房间内气氛陡然沉凝。 望着眼前严肃冷漠的男人,霍极只觉得胸腔几欲爆炸,他急迫想确认一件事,即便被谢衍如何打骂也认了。 青年身上的淡香味猛地闯入谢厌鼻尖,抱着自己的手臂颤抖得厉害,谢厌本可以轻易推开,但这种令人熟悉的拥抱姿势,让他不忍拒绝。 而紧紧拥抱住谢厌的青年,却蓦然红了双眸,他哑然失笑,没法继续自欺欺人,这个人就是有这种魔力,一旦抱住,就让人再也舍不得放手。 他曾经那么厌恶同性恋,然而可笑的是,他现在居然喜欢上一个比他大八岁的男人。 “抱够了吗?”男人冷漠疏离的声音惊醒霍极,他这才发现自己竟做出这种事情,惊惶地后退几步,勉强稳住心神,愣愣地瞧着谢厌。 谢厌将手放在衬衫的纽扣上,作势要脱衣服,冷冷瞟他一眼,“还有事?” 青年俊脸忽然涨红,飞一般地离开房间。 “大大,他这是怎么了?”小八不懂人类这种复杂难言的情感。 谢厌微微翘起唇角,回道:“我要洗澡了,开启屏蔽模式。” 第二天,谢厌神清气爽来到剧组,干劲十足,正好演员也给力,今天的任务提前完成。 “亦卿和昀真的戏份拍得差不多,接下来,”谢厌忽然看向霍极,“霍极你今晚做好准备,明天拍你的戏份。” 霍极的戏份既有跟男女主角的,也有跟谢楼主的,不过他跟男女主角的对手戏很少,顺利的话,不到一天就能拍完,但是谢楼主的扮演者到现在还没进组。 孔昀真忍不住把这话问出来了,毕竟不能因为一个人耽误整个剧组的进度。 “他明天来。”谢厌回他一句,就吩咐剧组的人回去休息。 回酒店的路上,霍极不再像之前那样离得远远的,反而刻意与谢厌维持两个人的距离。 谢厌掏出房卡,刷开房门,正要进入,身后一直跟着他的青年忽然开口道:“谢导,等会您能给我讲讲戏吗?”他怕明天跟那个不知名演员没法对戏。 这种理由实在拒绝不了,谢厌点点头,“先洗澡,洗完澡再过来。”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话,落入霍极耳中,却令他整颗心都烧起来。 刚洗完澡,谢厌正擦着头发,就听到规律的敲门声。他走过去开门,霍极穿着一身休闲服进来,扣上门锁。 男人穿着简单的棉质睡衣,从他角度看过去,一截白皙的脖颈尽入眼底,青年攥紧手中的剧本,强迫自己移开目光,道:“谢导,什么时候开始?” 将毛巾扔到一边,谢厌给自己倒杯水,缓缓饮下一口,凤眸微敛,道:“你有什么地方不明白?” “我想问,荀久对谢厌到底是什么感情?剧本上写得比较隐晦,我担心自己演不出来。”霍极目光紧紧锁住谢厌,等待他的回答。 房间沉默半晌,谢厌清冷的声音才响起:“你认为是什么感情,就是什么感情,你演出来什么就是什么。观众看的是你演出来的荀久,而不是我说出来的荀久。” “可你是剧本的撰写人,你设定这个角色的用意是什么?”霍极猛地上前一步,低声道,“我能看出来,你对笔下的荀久,有种不一样的感情,字里行间,全部都有。” 谢厌与他对视,沉默不语。 青年再欺一步,“谢厌呢?是代入你自己吗?” 心脏猛然被一只手狠狠揪起,谢厌几欲抓不住玻璃杯,他神情冷凝,将杯子放在桌上,一字一句道:“荀久是如何称呼谢厌的?” “主上。” 砰、砰、砰。 这两个字他有多久没听过了?青年熟悉至极的语调,令谢厌瞬间失神。 霍极也仿佛感受到来自灵魂的渴望,背上的灼热简直要将他燃烧成灰烬,他猛地伸臂将谢厌捞进怀中,低首又唤一声:“主上。” 没有丝毫滞涩与尴尬,就像已经唤过无数遍一般。 霍极蓦然一笑,毫不犹豫俯首,欲吻上谢厌的唇。 被谢厌一把推开,青年茫然而委屈,双手捏紧,道:“你是有喜欢的人吗?” “你这么演,过不了审。”谢厌一双冷静的眸子落在青年眼中更显无情,“时候不早,你该回去了。” 没得到回应的霍极,头一次尝到这么苦涩的滋味,红着眼眶,盯着谢厌看了半晌,方听话离开。 “大大,他到底是不是?”小八被自家宿主一系列的举动搞得脑袋都大了。 谢厌往床上一躺,闭目弯唇,青年委屈兮兮的模样,真是与小久如出一辙。 第44章 全能导演03 《凡人》剧组。 一大早, 剧组工作人员做好准备工作,却还没见到谢厌的身影, 不禁有些着急。梁斌已经接到谢厌通知, 知道谢厌会迟一点过来, 便安排演员化妆。 霍极昨夜回去,一夜未眠,知道自己这样有些不敬业,但他实在没法控制情绪,一想到谢衍可能会有喜欢的人, 他就难受得不得了。 梁斌见他状态不好, 还很关心地询问他,自然没得到明确的回复, 他想了想, 便道:“既然你现在这么萎靡, 那等会儿就先拍你得知谢厌少年遭遇时的那场戏。” 这场戏是他的独角戏,荀久偶然得知谢楼主曾经的经历,失神伤心之下, 竟吐出一口鲜血。 旁边的卢亦卿啧啧一句:“真的有点基啊。” 梁斌嘿嘿一笑, 其实他也有点觉得,不过剧本中没明确写,大家就权当是主仆情深好了,要不然电影会过不了审。 霍极往化妆间走去, 正要进去, 却被守在门外的两个姑娘拦住, “霍哥,你能先等一等吗?有人在里面。” 他闻言,心思一转,难道是那位“谢楼主”进组了?不过一个人霸占化妆间,会不会太过耍大牌? 耍大牌的谢厌,正对着镜子自己上妆。他今天特意起早,刮了胡子,理了头发,天刚亮就来到剧组,决定自己给自己上妆。 两个小姑娘过来的时候,谢厌的妆容已经画得差不多,他一转身,直将小姑娘惊艳当场。他的容貌本就极盛,再加上妖异的妆容,更衬得他魅惑如妖,颊边的碧色藤蔓纹路,与游戏世界里的一模一样。 连小八都直呼极为相像。 让两个小姑娘守在门外,谢厌换上精心制作的衣裳,戴上假发,站在镜子面前,凤眸幽深冷冽,恍然身在缚天楼中。 霍极不耐烦地站在门口等待,索性无事,他便翻出微博,找到被传是谢衍同性恋人的那张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眉锋凌然,凤目勾人,这样的相貌在美色不值钱的娱乐圈中,都显得出类拔萃。原来谢衍喜欢这样的吗?如此说来,自己这种长相确实入不了他的眼。 他怔怔瞅着照片,却忽然听到身边两位姑娘压抑不住的惊呼声,紧接着,片场仿佛静止一般,他恍惚转过身去,便撞上一道幽深难言的目光。 男人身着精致华美的衣袍,面容俊美至极,发上的白玉簪流淌着温雅,冲淡他一身的戾气,却又似乎与其相辅相成,他就静静站在面前,仿佛一幅触之即碎的画卷。 “小久。”他听到男人轻启朱唇,嗓音轻柔,而又熟悉至极。他颊边的妖异纹路,微微轻颤,栩栩如生,如同谢楼主一般,竭力追求生的希望。 霍极不可置信地望着谢厌,一瞬不瞬,心如擂鼓。 被美色俘获的卢亦卿不禁捂住胸口,气弱道:“谢导,你来这一出,我都要被吓出心脏病了。” 她见过谢厌真容,自然能够认出来他的身份,但其他人完全不知道啊,听她喊出“谢导”两个字,还以为导演来到片场,四顾之下未见人影,不禁茫然至极。 就连隔壁《问鼎》剧组偷摸过来打探消息的人,也不禁被谢厌的造型惊得傻在当场,回过神后,他连忙掏出手机,对比谢厌和那个同性恋人的照片,顿时福至心灵,偷偷拍了一张照,忙跑回剧组,找到副导演,颠三倒四好不容易将事情说清楚。 副导演听罢,迅速去寻赵博,道:“我们的人在《凡人》剧组看到谢衍那个小情人了。”他就说这么一句,至于赵博会采取什么措施,便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赵博心思一动,露出一抹笑容,“有照片吗?” “有,”副导演将照片传给他,“不过说实在的,谢衍也不知道从哪找来的,这人的长相,整个圈子里都找不出几个,谢衍真是有福气。” 赵博哼笑一声,他和谢衍同学同事这么多年,压根没听说他喜欢男人,也根本没见过他对哪个男人多看一眼,难不成真的栽倒在这个小妖精身上了? “是福也是祸。”赵博故作慨叹一句。谢衍不是不喜欢抱大腿上位的演员吗?如今自己却要捧小情人,真当网友好脾气的吗? 于是,当《凡人》剧组还在为谢导变身谢楼主感到震惊之时,网上一个帖子悄然被顶成热门。 【影视城的小报童:今天偶然看见一帅哥,顿时惊为天人,这是什么神颜?新出道的小鲜肉吗?粉啦粉啦!jpg】 这个微博账号经常发一些影视城的趣事,虽然被各大剧组不喜,但确实也没侵犯到什么隐私,他们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这个账号深受广大网友的喜爱,毕竟网友们对这些没有接触过的事物抱有极为浓厚的好奇心,所以这个小报童的微博粉丝相当不少。 这条微博一发出来,网友们顿时被广袖妖异的谢厌深深折服。这是什么角色!什么剧!这个演员叫什么!请不要大意地把资料交出来! 但不久之后,有人突然指出,这个小哥哥不就是谢衍的那个恋人吗? 这条评论一出,大家纷纷去找之前传得沸沸扬扬的照片,两厢比照,虽然谢厌上了妆,但依旧能看得出来,这两张照片就是同一个人! 有人质疑,说原来这些事情都是为了小鲜肉上位而炒作,这个演员恐怕又是背后有人在捧吧?或者是谢衍的新电影要捧自己的情人? 这个猜想立刻得到众人支持,之前谢衍在微博上说要拍新电影,可当时他被全网黑,想来也知道,没什么演员敢与他合作,他大概是走投无路,才让自己的恋人来参演,而且看剧照中那一身华服,比别的剧要上档次太多,怎么可能不是主角? 让一个没演过戏的人当主角,却拒绝阮甜进组,这个谢衍也太双标了吧! 网友们议论纷纷,微博上的热度一直延续到天黑。 因为今天有夜戏,《凡人》剧组并没有天一黑就回去。灯光、摄影等全部准备好,梁斌聚精会神盯着面前的屏幕。 缚天楼下,血流漂橹。 谢厌倚靠白玉栏上,满目冰凉。长剑撑地,鲜红的血液循着剑身流下,于剑尖集聚,汇成一条赤色溪流。华青云率一众宗门英杰,渐渐围拢而来。 俊美邪异的男人凤眸微敛,抬手擦拭嘴角的血迹,宗门众人却因他这一动作,硬生生退后半步,唯恐他还有什么后招。虽众人皆知谢厌已是强弩之末,但此前的缚天楼主委实令人心惊,他们不得不防。 谢厌嗤笑一声,“华青云,本座有一遗言,可敢待我说完?” 有人提议华青云不要受他蛊惑,要是谢厌耍诈怎么办?但华青云为人正直,必不会趁人之危,顿足道:“你说。” 众人紧紧盯着谢厌。 “荀久死于你手,如今本座大限将至,倘若你答应本座一事,本座必定不再反击,如何?” 男人目光投向缚天楼顶,眸色渐柔,唇边凝出一丝笑意。 “一言为定,你要我做什么事?”华青云一口答应。只要谢厌不再反击,他们就能少牺牲许多人。 “我死以后,可否将我与他葬在一起?” “咔!”梁斌高喊一声,剧组人员全都回过神来,只觉脸上一片凉意,两个化妆的小姑娘瞬间靠在角落里互相抱头低泣。 谢导演技也太好了叭!最后那抹温柔的眼神,真的很让人心碎啊!要哭死啦! 霍极强忍着没上去拥住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听到谢厌说出那句遗言的时候,心脏又痛又酸,酸痛过后,却恍惚生出几缕释然。 原来,谢厌也是喜欢荀久的。 剧组的女工作人员,纷纷红着眼眶开始干活,谢厌缓缓出戏,目光落在垂首站在角落的霍极身上,唇角微微翘起,其实在某一件事上,自己还是幸运的,不是吗? 他正欲去化妆间卸妆,就见卢亦卿拿着手机过来,递给他看 微博上说什么的都有,正常人看到一定会气炸,卢亦卿关切地看着他,生怕他气出什么好歹来,却听他笑着调侃了一句:“哪是什么小鲜肉?我都三十岁了。” 卢亦卿:“……”谢大导演,您的关注点是不是哪里不对? 见她真心实意担心剧组,谢厌安慰她,“黑红也是红,我正好没钱宣传电影,这么一来,倒是给我省下不少宣传费。而且,我还能自攻自受?” 他这么一说,卢亦卿转念一想,好像挺有道理的,她甚至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看到,背后之人得知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时的表情,一定很爽!毕竟那个网传的同性恋人就是谢衍自己,黑也就成了尬黑,到时候自打嘴巴不要太难看。 她现在对谢厌已经完全拜服,这人即便不做导演,也能在其他行业大放异彩,就凭这张脸,这演技,若是早些年出道,现在一定是个巨星。 只可惜,人各有志。而且这样也不错,等电影上映之后,谢厌的那张脸一定秒杀无数小鲜肉。 网上的纷扰对《凡人》剧组没有产生任何影响,当谢厌他们在影视城拍完之后,便收拾行装,外出取景拍摄,此时,《问鼎》已经进入后期制作阶段。 仙侠剧的后期离不开特效,赵博这次打算将《问鼎》包装成仙侠大制作,在特效上耗资不少。他算准了谢厌肯定没钱花在这上头,便决定一定要将那什么《凡人》狠狠踩在脚底! 金秋时节,枫红似火,《凡人》剧组在谢厌的指挥下,来到一片风景区。 这是谢厌吩咐小八尽量筛选出来,最适合拍摄此片之地。众人相继下车,纷纷被眼前的美景俘获。 租用风景区要付费,风景区附近的宾馆又太贵,谢厌如今囊中羞涩,便动员大家努力工作,尽快将剩下的场次拍完。 他如今在剧组中,那就是神人的存在,一人身兼数职,高颜值与高才华放在一起,剧组的女孩子们俱被他圈粉,甚至还偷偷成立了谢衍粉丝后援会。 至于剧组的汉子们,即便不看颜值,也会被谢厌一身潇洒飘逸的武术吸引。谢厌教导他们的时候,他们受益匪浅,想必以后再拍武戏,连武术指导都不需要了。 因为全剧组的人都像是打了鸡血似的,他们的拍摄完成得极快,这段时间内,谢厌忙得压根没时间做其他事情,霍极虽很想与他亲近,但思及男人的工作,便强忍着没打扰,只能在与他对戏的时候,借机接触一二。 “第99场,action!”梁斌拿着喇叭大喊一声后,剧组人员全都聚精会神。 荀久浑身伤痕,跌跌撞撞往山谷中逃去,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他不怕死,他怕的是在他死后,主上又只能独自一人饮酒,即便醉倒,也无人心疼照顾。 华青云紧追不舍,时间已不多,荀久又喷出一口血,从怀中掏出谢厌亲手制作的药丸,胡乱往口中倒去。 再给他一点时间,他要见到主上,哪怕是最后一面,哪怕只能远远瞧上一眼也行。 谢厌炼制的伤药效果显著,他只觉得方才渐渐消失的力气又回到自己体内。 隐秘的山洞里,谢厌痛苦地趴伏在地,因为强忍疼痛,指甲已被岩石磨断,双手血迹斑斑。 洞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只是凌乱地叫人心惊。谢厌奋力抬首,便看到一个伤痕累累的身影,他想询问情况,却因剧痛说不出来话。 “主上,您旧疾又犯了?”荀久满目担忧,冲过来直接跪倒在地,将面容扭曲的男人抱进怀中,慌忙找药。 “不必了,”谢厌嘴角逐渐渗出几丝黑血,“我的身体早在医谷里就被毁坏得彻底,世上根本无药可医。”他唇边露出一缕释然的笑容,终于可以不用再苟活于世。 荀久抱着他的手臂缓缓收紧,目露痛色,“主上,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吗?” “小久,”谢厌忽然捉住荀久的一只手,牢牢攥住,“我死以后,你好好活着。” 荀久垂首不语,在谢厌的身体逐渐失去生机后,他忽然低笑起来,笑声嘶哑难听,却又带着一抹坚定,凑近谢厌耳边轻声道:“我怎么舍得你死?” 下一刻,他将自己手腕割开一道伤口,顿时血流如注。主上并不清楚,他身上流着的鲜血,传承于上古,有焕发生机之用。但此法不仅需要全身的鲜血,还需提供鲜血之人心甘情愿。 若是主上死了,他独活于世还有什么意义? 滚热的鲜血尽数灌入谢厌口中,他原本苍白的面色渐渐恢复红润,荀久只觉得眼前陡然发黑,他拼命要看清怀中之人,却发现无论如何再也瞧不见。左手缓慢摸索着谢厌的面颊,他痴笑一声,缓缓俯首,似要亲吻男人额际。 青年所有动作刹那间定格,他维持着弯腰俯首的姿势,生机全无。 一滴泪从谢厌眼角滑落。 “卡!”梁斌的大嗓门瞬间打破片场的寂静,霍极迅速放开谢厌,起身抱歉道:“谢导,那血我是不是用得有点多?你没事吧?” 谢厌靠在石壁上,抑制住汹涌而来的酸涩情绪,勉强一笑,“没事。” 他慢慢扶着石壁站起来,本想走出山洞,却因失神,脚下一绊,就要向前扑去,霍极眼疾手快,迅速搂住。 两人对视一秒,又迅速移开目光,各自分开。 剧组杀青后,大家聚在一起庆祝,本来没人敢敬谢厌,但卢亦卿大大咧咧率先敬完之后,大家就都放开,纷纷向谢男神表达敬意。 谢厌修习内功,身体素质非常人能比,即便来者不拒,也不可能醉倒。倒是霍极心疼他,帮他挡住不少酒,已渐生醉意。 不过大家也有分寸,没喝太醉,否则等会回去都难。聚餐结束,依旧保持清醒的谢厌和众人一同回到宾馆。 “谢导。”就在他打算开门进房的时候,右手外套袖子被人轻轻扯住。 一丝酒味探入鼻间,谢厌转身,对上青年小心翼翼乞求的眼神。 “我背后好像被什么烫到了,你能帮我上点药吗?”霍极皱着两道浓眉,伸手到背后抓挠,可怜兮兮地瞅着谢厌。 谢厌站在原地没说话。 他安静消极的态度,给予青年极大的勇气,霍极用力捏住他的袖子,将他拽着往斜对门走,那是他自己的房间。他见谢厌终于挪动一步,立刻喜笑颜开,伸手打开自己的房门,而后用力握住谢厌的手腕,将他扯进来。 他没插卡,房间里漆黑一片,谢厌被按在门上,青年强势却带着些忐忑的气息冲撞过来,努力想要挤进谢厌的世界。 谢厌偏过头,冷静道:“不是说要上药?” 霍极重重喘息几声,听话地将房卡插上,顿时灯光大亮,他的目光紧紧锁住谢厌的眸子,不甘道:“我真的不行吗?” “大大,他好可怜啊。”连小八都看不下去了。 谢厌伸手推开他,语调依旧平静冷漠,“手撑床上,我看看你后背到底怎么回事。” 被无情拒绝,霍极反而更生斗志,他转身往床边走去,弯腰撑在床垫上,听着身后轻缓的脚步声,指尖深深陷入柔软的床单中。 不论如何,他都不会放弃这个男人。 谢厌在他身边驻足,伸手掀开他下摆,单薄的上衣顺着腰部曲线往上堆去,直到一抹赤红跃入眼帘。 “啊啊啊!”小八顿时惊呼,“大大,他就是哎!” 猛然将衣服拉下,谢厌收敛唇角的笑意,恢复严肃冷漠的模样,道:“没有伤,你应该是出现幻觉了。” 霍极直起身,想抱他却又不敢伸手,一双琥珀色眸子溢满难过,眼巴巴地瞅着谢厌,“可我还是觉得烧得慌。” “冲个凉就好。”俊美的男人作势就要转身离开。 青年陡然心一慌,长臂一伸,自己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将谢厌牢牢控制在自己怀中,胸膛紧贴着对方的后背,双手环住男人的腰,并将他温凉的手握在掌中。 “谢衍,我喜欢你。”青年仿佛一只大型犬,在谢厌耳边蹭了又蹭,低语深情道,“喜欢得不得了。” 喜欢得完全不知所措。 “你入戏了,”谢厌见他如此可爱,继续逗他,“你喜欢上的是我演绎的谢厌。这是现实,而现实是,你厌恶与同性接触,你对同性恋深恶痛绝。” 从卢亦卿那里了解,霍极之前是个不折不扣的恐同人士,他不得不感慨,为了不让他谈恋爱,系统背后的主人也够绝的,居然让小久在儿时产生阴影,既然如此,何必让小久出现在自己身边呢? 心中蓦然一动,难道小久出现在自己身边是一种必然吗?只是还有另外一股力量,拼命想要隐藏小久,或者说是阻止他们两人在一起。 原来棒打鸳鸯啊,真是自古以来长盛不衰的戏码。 倘若他猜得八九不离十,那么他如今的穿越又是怎么回事? 两方博弈,他和小久自为一体,那对方又是何人?目的为何?他穿越的任务真的只是为了拯救这些角色? 这些问题,谢厌已经想了很久,小八一问三不知,他却因此辗转难眠。他害怕即便继续穿越下去,这依然是个死局。上一次小久身患绝症,这一世又心存阴影,那下一世、再下一世呢? 最重要的是,小久完全丧失记忆,但令他欣慰的是,每一世,小久都会重新爱上自己。 谢厌从来都是随心所欲之人,可若涉及小久以后每一世的遭遇,他却心生不忍。如果他们在一起是以下一世小久的痛苦作为代价,他做不到无动于衷。 霍极身体蓦然一僵,却依旧紧紧将谢厌锁住,近乎乞求道:“我此前因我父亲出轨之事,确实厌恶,但我现在心里眼里只有你,谢衍,不要拒绝我。” “小八,小久是不是也与我一样,必须经历各种世界,方能脱离游戏世界?可他为何会失去记忆?”若非小久每一世都没有记忆,他也不会将问题想得那么深。 小八耷拉着脑袋,“大大,我也不知道呀。” “他能力并不弱于我,”谢厌听到小八的回答也不气馁,反正只要小八说不知道,那就证明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我穿越世界可以保留记忆,按理说他也理应如此,除非是他自愿。” 小八:“……”大大你再猜下去,它都要哭了! “能让他自愿付出代价的人,”谢厌心脏顿时狠狠揪痛,目露苦涩,“除了我,还有谁?” “所以我能穿越,是因为他吗?” 小八沉默良久,不知该如何回答。 霍极见怀中之人一直垂首不答,心里一慌,以为他生怒,连忙松开双臂,道:“你要是一时接受不了,我可以等!” 这句话,曾经小久也对他说过,他没写在剧本里,可现在霍极却一字未变地说了出来。 “我问你,”谢厌的声音携丝沙哑,“如果我和你在一起,要以你后半生的健康或者生命作为代价,你还坚持吗?” 他不能自私地帮小久做决定,不论如何,小久下一世会发生什么,都要交由他自己掌握。 “半日同携光阴,抵得上百年独自艰险。”青年在他身后,毫不犹豫回道。 泪珠顿时落在地毯上,酸楚中带着些释然,谢厌背对着青年,抬手拭去眼角晶莹,转身认真道:“与其独自艰险,不如一起承担。” 霍极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愣数秒,方回过神来,狂喜地将谢厌抱住,激动之下,竟在谢厌脸上连连亲了好几下,待稍稍冷静下来,他满脸通红,羞愧中还带些欢喜,舍不得将谢厌放开。 他愉悦的情绪冲淡谢厌心中的隐忧,谢厌不禁展颜一笑,回抱住他,眉目温柔,更生风情,霍极从没见过他这副模样,一时看呆,喉结上下动来动去,眸光灼热得似乎要将眼前的男人生吞活剥一样。 现在毕竟是在外面,宾馆不比家中,小八检测到周围不少狗仔蹲伏,便主动在青年唇角落下轻柔一吻,趁他愣神之际,离开他的怀抱,道:“晚上早点睡,明天返程,你若有空,可去我家帮我做饭。” 他这不是在开玩笑或是调情,他的确需要一个帮手,毕竟电影后期剪辑与特效,以及一系列事情,足以占据他所有的时间。 直到他离开房间,霍极才猛地仰倒在床上,扯过被子盖住自己的脸,开怀大笑起来,像个吃到糖果的孩子。 给剧务们发完薪酬,谢厌的账户已经空荡荡一片,他回到家之后,在小八的指导下,谢厌很快学会电影剪辑,他正准备尝试剪辑,就接到梁斌的电话。 “谢导,咱们电影的后期和配乐找得怎么样了?”梁斌毕竟全力参与进来,对自己的第一部电影相当关心,“还有宣传、过审、档期之类的。” 这些谢厌都考虑过,后期他有小八这个大师在,不用担心,至于配乐,这部电影是古风仙侠题材,谢厌没钱请歌星来唱,便决定自己运用古典乐器,为其配乐。 他从小就学习各种技艺,乐谱背得滚瓜烂熟,后来被医圣当做药人,支撑他活下去的除了报仇,还有自娱自乐地编写曲谱,如今应该可以用得上。 至于宣传,他已有想法,能省则省,能否过审不是他能决定的,剩下的档期,定在贺岁档好了。 “后期和配乐我已找到人选,宣传不忙,档期的话,贺岁怎么样?” 梁斌如今对谢厌相当拜服,自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好的!我相信谢导,我们的电影一定大卖!” 挂完电话之后,谢厌忽觉腹中饥饿,正准备自己随便下点面条,就听到颇有节奏的敲门声。 “大大,是霍极。”小八提醒道。 谢厌顿时一笑,不得不说,霍极来得真够及时,可叹的是,谢楼主穿越几个世界,已经点亮不少技能,可偏偏于厨艺一道上,就是没法学会。 要是小八知道他的想法,一定会腹诽:有某人给您做饭,您当然是学不会的。 门被打开,高大英俊的青年拎着一袋子菜,咧嘴开心笑着,“阿衍,我来给你做饭!” 谢厌侧身让他进来,凤目弯起,唇角上扬,“我比你大八岁。” 门关上,霍极放下袋子,蓦地将他搂进怀中,在他颊边重重吻了一记,磨蹭着他的耳鬓,用撒娇的口吻道:“大再多,你也是我的阿衍。阿衍,我想亲你。”那天谢厌在他唇角落下的亲吻,撩拨得他一夜都没睡。 青年的话直白而又热烈,谢厌想当没听见都难,他仰首在霍极微有青茬的下巴上亲了一下,胡茬磨蹭得他嘴唇发痒,正要抬手抚摸止痒,唇瓣就被青年占领。 灼热的吻一旦落下,就再也遏制不住,霍极紧紧抱起他,疯狂在他唇上啃咬,青年闭目往沙发方向走去,中途撞上茶几也不在意,直到将谢厌压在沙发上,愈吻愈深。 被压在身下的男人,凤眸微敛,眼尾飞上一层桃色,气息也随之粗重起来,霍极对他的反应暗自欣喜,越加挑拨他的情弦,感受他的情动。 衬衫纽扣被解开,青年的手正欲往下,却被谢厌准确捉住,霍极没敢再动,喘着气看向男人。 “我饿了。”谢厌沙哑的嗓音令霍极喉结上下颤动,他深呼吸半晌,方起身认命地往厨房走去。 小八不禁欢呼一声,看来他不用开启马赛克啦! 谢厌将衣服穿好,来到电脑前,将修整完美的定妆照发到《凡人》剧组的微博上,然后自己转发。 距离上次风波,已经过去很长时间,网民们健忘得很,早就将谢衍忘到脑后,但不妨碍依旧还有很多人没有取关谢衍。 【谢衍v:电影剧照。】 后面附图九张,普普通通的九宫格形式,可里面内容却丝毫不寻常。 谢厌亲自为各个重要角色设计的造型,足以惊艳所有人的眼球,更何况,俊男美女各有风格,无论是妆容还是衣裳,将他们的颜值和气质都提升到一个新高度,令人见之忘俗,尤其是倒数第二张的谢厌。 有之前赵博的“宣传”,谢衍的同性恋人曾在网上红过一段时间,如今再次出现,瞬间俘获一大票忠于颜值的网友。 他的微博发出之后,主演们相继转发,卢亦卿甚至在微博上调侃,说要抱走倒数第二张的小哥哥。 粉丝顿时哈哈大笑,建议她一个阿姨别把小鲜肉喊老了。 卢亦卿截图发给谢厌,吐槽道:“你明明比我大两岁!两岁!为什么他们都以为你比我年轻?” “其实你要是不暴露年龄,估计别人也以为你只有二十岁。”谢厌笑着回复安慰她。 只是因为网友并不知道他的具体年龄,他又显年轻,才会被人误以为是小鲜肉。 网友们惊叹完颜值之后,发现主演们都转发微博,除了他们最心水的小哥哥。因为谢导很顽皮地没有在剧照上标明角色和演员姓名,他们并不知道谢厌是谁,纷纷嗷嗷叫唤这个美男子到底是谁! 就在他们心急如焚找资源的时候,竟有一个大v转发了这条微博!这位大v微博认证是知名服装设计师,粉丝众多。 他用一大段专业文字分析评价造型各异的九套衣服,虽然门外汉不懂专业,但也能看出来他字里行间溢满的赞美。 不管是衣裳的设计,还是手工,这位大v都给了极高的赞美。 许多人纷纷涌到谢厌微博下,询问衣裳是从哪买的,毕竟古装爱好者不在少数,不得不说,这几套衣裳的确吸睛。 不过,还有不少人觉得这些照片全靠ps,那些明星在其他剧里也没多好看,一个个土得掉渣,说不定那些衣服在现实中也是一堆没人要的垃圾! 这些事情谢厌压根没理会,反正到时候电影上映,真与假自然肉眼可辨。 背后忽然贴上青年温热的胸膛,谢厌转首看去,被霍极叼住唇瓣,轻轻吮吸几下后才放开。 “刚才看你似乎有些发愁,怎么了?”霍极牵住他的手,来到桌旁坐下。 谢厌看着满桌的佳肴,心情甚好,道:“倒不是什么难题,只是电影的配乐需要一些设备,我想租些音色上佳的乐器,但……” 霍极早就从卢亦卿那里得知谢厌资金不够,所以他在剧组才身兼数职,比谁都辛苦。自己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只是当时他没有资格提供帮助。 “你不用担心,需要哪些乐器,告诉你男朋友,他一定很快弄过来!”霍极将椅子搬到他身边,紧挨着他坐下,眸中满是期待的光芒。 有时候男人需要成就感,更何况是这样的大男孩,谢厌便没推辞,笑着颔首道:“那就交给男朋友了。” 两人愉快吃完饭,谢厌便又投入到学习和工作之中。 霍极速度很快,拿着谢厌列的清单,迅速将需要用到的乐器搜罗过来,甚至连录音设备都搬过来,亲手为谢厌打造了一个小型录音室。 谢厌抚摸着久违的琴弦,缓缓沉下心来,脑中曲谱闪现,开始闭目弹奏。 第45章 全能导演04 赵博正要给新电影宣传造势, 却接到阮甜的电话。 “你说什么?”他眉头紧锁,“档期后延?为什么?” 电话那头的阮甜声音又甜又软, “听说谢衍的新电影要在春节上映, 不如我们也选在那个时间, ”她顿了顿,“怎么?源哥投资那么多,你还怕比不上谢衍那个小作坊?” 谢衍剧组穷得叮当响已经不是秘密,据说他连化妆师、武术指导都请不起,更别提电影特效了, 可想而知, 即便他的本子再精彩,拍不出来也无济于事。 包括阮甜在内的很多人都这么想, 但赵博不会。他跟谢衍认识这么多年, 知道谢衍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 他莫名有种直觉,谢衍的电影不会那么简单。 “阮小姐,可我们的宣传已经定得差不多了, 再往后挪的话, 恐怕……”赵博竭力解释,希望这位天真的阮小姐可以收回要求。 阮甜咯咯笑了几声,用一种轻蔑的语气道:“赵博,宣传费又不是你出, 你担心什么?还是说, 你依旧走不出谢衍的阴影?” 其实不光赵博走不出, 阮甜自己也相当不甘心。她在谢衍那里被伤到的自尊心,就得从谢衍身上踩回来!她就不信了,耗费巨资砸出来的片子还比不上谢衍的低成本制作! “我还听说,谢衍连请后期和歌手的钱都没有,到现在都没找圈子里技术好的剪辑师,配乐更不用提,也不知道他会从哪低价请人出手,”阮甜显得很愉悦,“这种片子,能好到哪儿去?” 赵博闻言,也觉得自己过于紧张,要是他一直这么害怕谢衍,还谈何更上一层楼?于是咬咬牙答应了! 而此时,请不起技术人员的谢厌,正倚靠在霍极身上,翻开网友们的热议。 自他将剧照发到网上之后,引起热评不断,那位大v转发评论之后,继剧照上的衣裳设计,演员的妆容和发型等俱成为网友们议论评价的对象。 仅凭几张剧照,《凡人》电影的宣传就自发完成,就连霍极都不得不心生佩服,而且,他亲自陪着谢厌完成电影后期制作,看着他自己弹奏琴曲为电影配乐,心中更觉骄傲。 这个男人,怎能不让人心动? 感受青年在自己发顶吻来吻去,谢厌不禁低笑出声,回首与他亲吻在一起。霍极之前顾及谢厌忙于工作,一直都没敢过多与他亲密,但如今片子后期制作完毕,只等过审。他终于忍不住,将谢厌整个圈在怀中,手渐渐往不可描述之地探去。 “砰砰砰!”一阵敲门声突然传来,霍极皱着眉,不管不顾,苦恼地在谢厌脸上狠亲几下,黑着脸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位白白胖胖的青年,见到霍极有些困惑,“霍哥,你也来找谢导吗?” 霍极轻哼一声,不悦道:“你来找阿……谢导做什么?” “听说母片出来了,”梁斌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来找谢导是想看看的。”母片属于商业机密,除了谢厌和霍极,现在谁都不知道影片到底如何。 作为他的第一部电影,梁斌实在心痒难耐,得到谢厌的同意之后,才兴冲冲跑过来,却没想到霍极居然比自己还要心急。 “小梁来了?”谢厌好听的声音传出来,“霍极,让他进来吧。” 霍极只好睨了梁斌一眼,侧身让他进屋,梁斌一心想着电影,当然接收不到他的低气压,反而在换鞋后,迅速来到沙发旁,一屁股坐在谢厌旁边,因谢厌坐在沙发最边上,梁斌他这么一坐,压根没给霍极留下位置。 此举让霍极更加不爽,他一把拎开白胖的青年,沉着脸兀自挤到两人中间,将梁斌吓了一跳,不过梁斌也没在意,只以为他要占据一个好位置看片子。 谢厌对青年的用意倒是一清二楚,他微笑看过去,就看到自家小狼犬正委屈巴巴地瞅着自己,他强忍自己要伸出去抚摸狗头的手,将片子放给梁斌看。 片头的配乐一出来,梁斌就被惊艳到,他不可置信问道:“谢导,这些配乐都是你自己创作的吗?你这也太厉害了!”他都忍不住立刻跪在沙发上,抱着谢厌的大腿叫干爹! 看成片和在片场看演员演戏的感觉完全不同,梁斌全程带着惊艳惊叹拜服的情绪看电影,甚至将片尾曲完整地听完。 “这是什么神仙音乐啊!”梁斌双眸亮得都能当灯泡,激动道,“里面所有的音乐我都好喜欢!还有后期特效质量也太高大上了吧!谢导,你从哪请来的后期大神?” 谢厌笑笑没说话。 梁斌突然想到什么,顿时不可思议问道:“谢导,不会这个后期也是你吧?” 霍极早就被他闹得不耐烦,没好气道:“有什么问题吗?”他可是亲眼见到他家阿衍一点一点学会并动手制作的。 “啊!”梁斌突然蹦起来,差点摔倒在沙发上,他简直激动得不知该说什么好,“谢导!他真是我见过最厉害最最厉害的人了!你怎么这么厉害!” 除了“厉害”两个字,他甚至再也想不出其他词语来形容。 梁斌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电影上映之后的场面了!还有,家里人之前还都反对自己加入这个剧组,好在他觉得谢导人很好,坚持自我,现在想想看,真的相当明智啊!等片子上映过后,看他们还会不会说自己被人骗了! 网上都在谣传,《凡人》剧组的钱都砸在演员的装饰上,估计整部影片,除了衣服妆容能看,其他的都是一团糟吧! 抱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即便是《凡人》剧组里的工作人员,也只知道衣服和妆容极佳,对其他的无从知晓,连梁斌都是如此,所以他现在才会这么兴奋! “对了,听说《问鼎》将档期往后挪了,估计要跟我们撞上。”梁斌本来还担心会被《问鼎》压制,可是看完电影之后,他实在想象不出来,《问鼎》要优秀成什么样子,才能比得上《凡人》。 谢厌闻言,倏然一笑,“怪不得现在网上出现对比两部电影的帖子。” 帖子明显是为了欲扬先抑,因为两个剧组的剧照都已发,这个帖子就以两者的服饰妆容作对比,明面上虽在褒扬《凡人》,但实际上,不过是在暗贬谢衍只会搞这些噱头,电影最重要的就是剧情和演技,用这些次要的东西吸引路人目光,真的有些过于本末倒置。 “谢导你别看那些,我估计是《问鼎》搞的鬼,他们的预告片应该快要发出来了,我们什么时候发?” 谢厌接过霍极递来的水杯,慢吞吞喝了一口,回道:“你觉得什么时候发比较好?” 这可有些难以选择,梁斌皱眉想了想,“要不等他们发了之后我们再发,质量好的要放在后面嘛。” “既然这样,”霍极开口提议道,“倒不如比他们先发,届时网友全被我们的预告片吸引,他们再怎么宣传也翻不出水花。” 梁斌闻言,越想越觉得这个好!货比货得扔,有满汉全席在前,谁还会去留意粗茶淡饭? 方琦自上次曝出谢衍同性恋人的消息,拿到奖金之后,对那个不知名的同性恋人就一直恋恋不忘。身为娱记,她每天都会留意娱乐圈动向,关注了不少圈内人士的微博。 直到《凡人》剧组贴出剧照,她在剧照中看到谢厌,顿时捂脸尖叫,将照片保存在电脑和手机里,有事没事就拿出来舔一舔,即便这人是谢衍的恋人,她也不在乎! 后来她发现《凡人》这个剧组不得了,微博上关于服装和妆容的话题经久不散,也因此,她便特别关注了剧组微博,不知为何,她莫名有种直觉,这部片子一定不会让人失望。 将近年关,气温越低,工作还越繁重,她大半夜顶着寒风,瑟瑟发抖回到家里,洗了个热水澡,钻进温暖的被窝,拿出手机开始刷微博。 嗯?特别关注有提醒? 她迷蒙着疲惫的双眼,点进去打算随便看看,紧接着,一道极清越的笛声传入耳中,她猛然清醒,瞪大眼睛看向被自己胡乱点开的视频。 她差点从床上跳起来,以她的眼光来看,这特效简直了啊啊啊啊!这是什么神仙视频?扫了一眼左上角,《凡人》预告片?这就是谢衍拍的那个新电影? 预告片很短,方琦却看得热血沸腾,直觉耳边仙乐袅袅,眼前美人如斯,而且这打戏也太好看了吧!感觉还没过瘾,视频就已经结束,她急急忙忙拖到一开始,再看一遍。 享受完一遍后,她已再无睡意,天哪,这些曲子就是天籁吧!于是,她熬夜把短短的几分钟视频,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 跟她同样操作的大有人在,一些打算看完预告片就到谢衍微博底下喷的人,压根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将视频拖回最开始,直到眼睛再也睁不开才放弃痛并快乐的自我折磨,完全忘了自己之前的想法。 哪还骂得出口啊?简直要爱死了有木有! 也不知道是谁谱的曲、奏的琴、吹的乐,完全大饱耳福,还有剧情也好勾人,演员都好美,反正啥啥都令人心旷神怡! 好多网友已经激动得语无伦次,全都涌到谢衍微博底下,纷纷打滚卖萌,问电影什么时候上映。 他们变脸变得太快,谢厌维持原身的高冷严肃,一个也没回复,因为他正在准备首映会的事情。但粉丝们纷纷锲而不舍,找民乐专家们咨询那些曲子的出处。 不过预告片太短,曲子出现的机会太少,他们也无从分析,只能等电影上映之后。 没人是傻子,看过预告片的人都明白,只要电影剧情不是无力吐槽的垃圾,只要演员演技不是太烂,这部影片绝对会大爆。 谢衍继第一部爆片之后,看来又要出一部大火的片子。不过,从预告片可以看出,这部电影的后期极强,圈子里什么时候出现技术这么好的后期了? 吐血看完《凡人》预告片的赵博同样很困惑,凭什么凌氏集团耗费重金打造的特效,居然连谢衍低价买来的都比不过?这不科学啊! 这个世上,还有谁比他赵博更了解谢衍的人脉和家底?连凌氏都请不来的特效师,为何会被谢衍请去? 他越想越不甘心,正巧这时副导演问他:“赵导,我们的预告片还出不出?” 出个屁!赵博忍不住在心里爆了个粗口,瞎子都能看出来他们的预告片跟谢衍的压根不在一个层次上,现在放出来是等着被全网嘲吗? “等《凡人》这波过去再放。”他现在是真的后悔听了阮甜的话,非要延后到贺岁档,本想着能压谢衍一头,结果呢?如今连个预告片都没法放出来,简直憋屈! 不仅他满心不甘和苦涩,阮甜看到网上的情势,也欲哭无泪。凌源虽工作繁忙,毕竟还是宠着她的,见她眉头紧锁,便问:“谁惹到你了?” 阮甜收敛眼底的扭曲怒意,樱唇上扬,故作开心,甜甜道:“没有谁,我没有不开心。” 凌源向来喜欢她的懂事,看出她不愿麻烦自己,心中柔情更盛,温和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不是因为网上那些事?放心,我已经让人去查了,很快就会有结果。” 作为商界的一枚大佬,他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从小到大,周围人全都捧着他,谢衍是第一个敢明面上跟他对着干的人,而且他居然还妄图染指自己的女人,这让他大为恼火,所以用撤资作为威胁,将谢衍从剧组逼出去。 只是没想到,他还能死灰复燃,果然还是自己的手段太过仁慈,对下过自己面子的人,他就不应该手下留情。 “我只是担心这样的人会污染圈子,”阮甜轻叹一声,“据说他还有个同性情人,为捧情人,居然让从没演过戏的人进组,唉,真为那些努力的人惋惜。” 她兀自感叹着,却发现身边的男人半晌没有动静,便转首看过去,顺着男人的目光落到手机屏幕上。 凌源刚刚接收到查探结果,本想看完给阮甜一个惊喜,却在看到资料里的一张照片时,陡然愣住。 这人是谁?谢衍的同性恋人? 男人英眉凤目,相貌顶尖,气质绝俗,放眼整个娱乐圈都极为少见,照片都如此,那真人该有多么耀眼?与之相比,阮甜的相貌竟让他觉得有些腻歪了。 “源哥,你怎么了?”阮甜突然心生不安。 凌源忽然露出一抹志在必得的微笑,这种微笑阮甜完全知其意,她心里一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耳边就传来男人轻缓的声音:“这就是传言中谢衍的情人吧?可惜了。” 阮甜勉强稳住心神,假意笑笑,“的确挺可惜的,不过也能理解,不演戏就出不了头,谢衍可真是占便宜了。”她在给凌源上眼药,毕竟是被谢衍上过的人呢,凌源再怎么不挑,心里都会觉得膈应的。 只是,她错估了美色惑人的力量,凌源被谢厌的照片一击即中,已生出将这个男人圈养起来的冲动,至于谢衍,让人悄悄去处理,眼不见为净便好。 不知道自己被人惦记的谢厌,正被自家小狼狗压在床上乱亲一气。 “好了好了,”谢厌阻止他作乱的手,好笑道:“你今天怎么了?” 谢厌这些天忙着首映会的事情,并没有关注霍极在做什么,方才他结束工作,刚洗完澡就被等待已久的青年猛地抱到床上。 一通狠吻下来,霍极总算冷静下来些许,赤红着双眸道:“你没看到网上那些恶心人的言论吗?” 谢厌还真没在意,伸手摸摸他的脑袋,“网上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霍极侧身躺在他旁边,将脑袋埋在他肩窝处,轻哼一声,“不过是一些心理扭曲的人,在网上疯咬罢了。” 轻拍一下青年的狗头,谢厌没好气道:“你吊我胃口,现在又不想让我知道,哪有这个道理?” “就是有人偷偷将你在剧组里的照片放到网上,说你在片场不仅勾搭谢导,连梁斌都对你……说你荤素不忌,什么人都能……咳。”霍极的脸都被气红了。 “剧组里的人基本都知道我的身份,放出这些照片,用这些措辞形容的,一定是偷摸混进剧组的人,本身就心怀恶意,当然,也不排除剧组人员为了钱故意将照片卖出,给有心人编排的机会而已。”谢厌素来不在意网上那些流言,没想到霍极居然这么生气,于是笑着安慰道,“我又没少块肉,你可别钻牛角尖,为了不相干的人生气不值得。” 霍极也懂这个道理,他只是替谢厌鸣不平而已,而且,《凡人》剧情中,谢厌也时常因为曾经在南风馆的经历,而被那些所谓的正派人士诟病,但其实,他们谁没有去偷过腥?总有一些人自诩正义,私下里却干着龌龊的勾当! 一想到这个男人如今经历着谢厌的境遇,他就非常非常心疼。 “可我就是好难过。”霍极凑近他耳边哼哼,暗示相当明显,一双眸子亮晶晶地盯着谢厌的侧脸。 谢厌微微侧首,与他相对而视,两人气息纠缠在一起,霍极心脏狂跳不止,他怎么就这么喜欢这个人呢?他怎么就看不够亲不够呢? “阿衍,我那里也难受。”他们交往这么长时间,只有亲亲抱抱,霍极时常被憋得去卫生间解决,就怕打扰到谢厌的工作。 “哪里难受?”谢厌低笑一声,凤眸含情,艳若桃李。 霍极猛喘一声,倏地一翻身,俯视谢厌精致昳丽的面容,眸中氤氲而出的情意简直要将谢厌整个人淹没,又似火焰,欲将两人灼烧成灰,糅杂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滚烫的吻肆意落在谢厌额际、眉峰、眼尾、鼻尖,最后用力吻住他柔软温凉的薄唇,直到将之吮吸得与眼尾那抹桃色相得益彰,方被松开。 霍极捉住谢厌的手,往下探去,过程中一直注意谢厌的神情,见他并无拒绝之意,才心跳加速地让他修长的手握住自己的灼热。 小八立刻害羞地戴上马赛克。 春风一度,桃李芬芳。 霍极在这片芬芳海洋中欲仙欲死,若是时间无止境,他恐怕得淹死在里头,并且甘之若饴。 晨曦的暖阳将床上的人唤醒,霍极带着满足的笑容睁开眼睛,就看到谢厌安静乖巧地睡在自己怀中,这一瞬间,柔肠百转,眼底的情意全然溢出。 这个人怎么就这么可爱?他简直想把这个三十岁的男人拆吃入腹,再也不分彼此。 他足足看了谢厌两个小时,直到谢厌醒来。 昨夜某个呆头小子太过兴奋,差点将自己做伤,谢厌好气又好笑,打算第二天找他算账,却在睁开眼睛的这一刻,怒气全然消散。 青年眸中纯粹的情意令他动容,罢了,日后再教便是。 日子在两人没羞没臊的快乐中悄然度过,转眼到了电影首映会的日子。 《凡人》的预告片已经在网上引发过一阵狂热,大家都在期待首映会,许多媒体也在摩拳擦掌。方琦因一直关注谢衍之事,被主编派遣过来,看能否继续挖到什么爆点。 她依旧穿着运动鞋,相机挂在脖子上,在首映会门口蹲守,她来的时候,旁边已经有不少人占据了绝佳的位置。 此前网上谣传谢衍的同性恋人为上位,各种抱大腿,最后将谢衍迷惑住,成了谢衍电影中的重要反派。 虽说那张剧照确实惊为天人,但电影看的是演技而非颜值,摒弃他的超高颜值,网民们开始对他疯狂diss,惹得路人对他观感非常差。 方琦一眼就看出来这是有人在带节奏,她想反驳来着,但是在人微言轻,根本起不了作用。 一想到今天电影首映会能见到那个神秘的美男子,方琦就压抑不住心里的激动,默默等着首映会开始。 说起来,《凡人》的影响力一开始还没这么大,要不是赵博和阮甜他们一直在网上黑谢衍和《凡人》剧组,广大网民压根就不知道谢衍是谁,更不知道《凡人》是个什么东西,《凡人》的预告片也压根不可能以洪流的姿态,席卷整个网络。 首映会来的人很多,梁斌在后台激动又紧张,他嘴里正小声背着等会上台的发言词,看起来相当认真。 卢亦卿靠在椅子上,笑眯眯道:“梁导,不用紧张的,有谢导在呢。” 梁斌见她笑容明艳,蓦然红了脸颊,“亦卿姐你可千万别这么叫我,叫我小梁就好。”他有自知之明,主创人员里就他是新人,资历最浅,要不是谢导愿意给他机会,他怎么可能有幸参加这种场合? 见他如此,卢亦卿也不再逗他,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她回身看去,顿时受到双重冲击。 容貌盛极的男人,身着正装,愈显身高腿长,体型完美,而他身边的青年,高大俊朗,星目璀璨,两人并肩而行,一路走来,引起众人纷纷失神。 孔昀真忍不住哀叹一声:“明明我才是男主角,却要被大小两反派抢走了风头,真惨!” “哈哈,”卢亦卿忍不住笑起来,调侃道:“放心,电影里你的戏份最多,观众想忘也忘不了。” 孔昀真悲观地摇摇头,“我估计谢厌死的时候,我要被观众骂惨。” “噗,”梁斌笑出声,“孔哥,你可别这么说,立场不同,无法评判。从谢厌的角度,他杀了药圣确实无可厚非,但他这一举动,直接斩杀了许多人活命的希望,那些人怎么可能放过他?其实大家都只是为了活着。” “小梁见地不俗,”谢厌微笑鼓掌,“时间快到了,大家做好准备。” 会场里一片嘈杂,灯光忽然暗下,人声渐止。一道极悠扬的笛声响起,将人带入一片广袤无垠的世界中,随后,琴音渐起,大屏幕上出现一只在碧空中翩跹的白鹤,白鹤似闻召唤,迅速俯冲而下,破开层层云雾,层峦青峰映入眼帘,其上殿宇巍峨,钟声厚重,美若仙境。 不管看过多少遍,这个预告片就是看不够啊!在座的勉强压抑住内心的激动与震撼,毕竟观看大荧幕比电脑手机爽多了好吗! 短短几分钟的预告片,让人如入仙境,如聆仙音。 屏幕定格在最后一帧,会场灯光倏然亮起,美女主持人面带笑容说出惯例的台词,才终于说出众人的心声:“有请《凡人》剧组!” 掌声雷动。 先上台的是一位没什么名气的十八线小明星,在电影里面演绎一个配角,后面演员依次上台,俊男美女,令人赏心悦目。 紧接着,梁斌胖墩墩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中,一些粉丝不禁在心里呐喊:不是还有一个小哥哥没上台吗!怎么导演先上来了? 梁斌上台之后并没有立刻发言,而是与台上所有人,一同看向出场的方向,观众随之望去。 俊美优雅的男人身形颀长,缓步而来,仿佛天生的王者,贵气浑然天成。 天哪!是那个不知名的小哥哥!方琦差点尖叫出声,她此时已经完全忘记自己的本职工作。 众目期待中,谢厌接过话筒,清冷悦耳的嗓音传遍整个会场。 “各位好,我是《凡人》导演,谢衍。” 全场皆静。足足过了几分钟,观众们才开始议论纷纷,震惊已经不足以表达他们的情绪,他们刚才听到什么了?那个风华绝代的大反派居然就是谢衍!唬谁呢! 方琦震惊之后冷静下来,前后联想一遍,脑子蓦然炸开,原来她在那么早之前,就被谢衍利用了!谢衍利用她的记者身份,把网民耍得团团转!现在想想,那些在网上尬黑谢衍包养小鲜肉的言论,只觉得可笑至极! 可即便如此,她也没对谢衍生出丝毫不满,反而因他的腹黑人设更加喜欢他了怎么办! 这个男人身上真的有魔力啊! 等众人平静下来,主创们分别自我介绍,回答了主持人和记者一些问题后便离开舞台,会场再次变暗。 电影开始,震撼再次上演。 什么出品人、制片人、总导演都是谢衍就算了,这个他们都清楚,可是谁能告诉他们,造型指导、化妆指导、武术指导、后期、作曲等等,为什么都是谢衍啊!当他们看不出来电影里这些造型、化妆、武术、特效、音乐都是出自专家之手吗?他谢衍哪来这么大的脸? 不过也没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装逼吧?不是谢衍脑子不好,就是他们见识太少! 但不得不说,影片实在精彩! 首映结束后,不少影迷嗷嗷待哺,纷纷想要找首映会的资源,以及想看影评人的评价! 很显然,电影是成功的,即便是再挑剔的影评人也没法挑出过多错误,但是,他们不约而同吐槽了同一件事,就是谢衍给自己造势造得太过了,这点让人印象很差。 网民们纷纷问原因,有知情人爆料,谢衍将各种技术指导全都冠上自己的名字。 这下不仅影迷炸了,就连路人都炸了,纷纷唾骂谢衍不要脸……咳咳,算了,那张脸还是留着好。 不过说起来,谢衍的真容是对之前全网黑的最佳反击,网民也非智障,仔细一想,就知道诋毁谢衍的阮甜和赵博肯定有问题!就凭谢衍那张脸,自攻自受就够了,哪还用得着做强迫人的事情? 但依然有黑子锲而不舍,说谢衍就是个变态,就喜欢强迫人,已经为黑而黑,理智的网民不再搭理,反而将注意力放在谢衍“身兼数职”上面。 赵博气得直接砸碎了杯子,对愣怔住的阮甜大吼:“说吧!现在怎么办?你非要跟他撞档期,现在好了,预告片发了,可网上一点水花都没有!全tm被谢衍抢走了!” 阮甜现在哪还有心思管电影的事情?最近凌源都很少来找她,信息回得也很敷衍,她有种预感,自己要失宠了,而让她失宠的,就是长得一副妖精模样的谢衍! 凌源竟对一个男人产生了兴趣!她觉得恶心! “阮甜!”赵博见她神思恍惚,“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赵博,”阮甜回过神来,讽刺一笑,“你不是自诩为谢衍唯一的朋友吗?怎么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她见赵博额际青筋暴起,便止了这个话头,转而道,“实话告诉你,凌源看上谢衍了,你觉得这是不是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赵博皱眉。 “他现在风头正劲,加上凌源目前也不会出手打压他,或许反而还会为搏美人一笑,借机捧他,我们已经完全处于劣势,你要是再不行动,恐怕要一辈子被他压在头上。” 赵博皱眉,“所以呢?你要怎么做?” “他不是给自己操了一个全能的人设吗?”阮甜轻蔑一笑,“你可是最清楚他底细的,一个孤儿院出来的人,居然什么都会,不是太可笑了吗?这样哗众取宠的人,谁还会喜欢?” 他们动作很快,没过几天,网上一直质疑的风向瞬间一边倒,因为有不少人跳出来说,谢衍压根就是从孤儿院爬出来的,哪有那个条件和时间学会那么多技艺?当然,学得多无可厚非,但是都能学成大师级别,这恐怕是把人当傻子骗吧? 网友们怒而跑来谢衍的微博底下叫嚣,让他出来解释,甚至还跑去那些主创人员微博下面,骂他们助纣为虐,这些技术人员的姓名被顶替,良心不会痛吗! 卢亦卿最耿直,直接在微博调侃道:“谢导就是个宝藏,只是你们无幸见识,真可惜。” 众主创们纷纷转发微博,以示对谢衍的支持,反正他们都亲眼见过谢衍的能耐,要知道,他们以前跟网友一个样,但几次被打脸后就学乖了,现在他们就等着看热闹。 谢衍的微博一直没有动静,连一句辩驳都没有,网友们耐不住性子,差点将他的微博炸平。 而这场风波的主人公,正忙着筹备下一部电影。既然世界任务是成为国际知名大导演,那他就得不断学习进步,拍电影就是最好的实践。 接到卢亦卿电话的时候,谢厌正在写剧本。 “谢导,您老人家能不能出面澄清一下?那些网民都像疯了一样,我和孔昀真、梁斌他们的微博底下也快炸了,您老能否抽空处理一下?” 谢厌轻笑一声,“我知道了。”挂断电话后,他往沙发上一靠,目光冷凝,为何世人总喜欢强迫人自证清白呢? 霍极将他搂进怀中,“你若不想理会,不理会便是。” “我没事,”谢厌枕在他腿上,双手环住青年的腰,低声道,“我只是在想,我们录了那么多视频,该先放哪一个?” 霍极俯身在他额上温柔落下一枚轻吻,“不如全部放上去?” “好主意。”谢厌弯唇一笑。 于是,在众网友的轰炸下,《凡人》剧组的账号终于发了一条微博。 第46章 全能导演05 张曼是个电影迷, 自从谢衍拍摄的第一部电影爆红之后,她就成为谢衍的粉丝,只可惜, 没过多久,网上曝出谢衍为睡女演员,用角色威胁对方一事, 便对谢衍失去兴趣。 她不是个相信网上流言的人,但她不喜欢看这些骂战,她只想关注一个安安静静拍戏的导演。 后来, 谢衍在微博上说要筹备新电影,张曼本来不抱有期待,但架不住网上热评如潮, 她没忍住自己的手,点进了《凡人》预告片! 有时候,她不得不说, 有才华的人就是容易让人心生拜服。仅仅从预告片来看,这部电影绝对超出大多数观众的期待!她甚至都已经准备好钱包,就等着电影上映! 可没想到, 首映会结束后,网上又开始有人唾弃谢衍,说他炒人设炒得太过, 恐怕连自己的身份都忘了一干二净。张曼抱着怀疑的心态点进那些帖子, 还有首映会的一些私拍视频, 发现谢衍的举动确实有些过, 不禁心生反感,只觉得娱乐圈还真是浮躁不堪! 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支持《凡人》,《凡人》剧组的微博却突然发博,后附一些视频地址,她好奇地从第一个点进去。 !!! 三个感叹号已经不足以形容她的震惊,她死死盯着视频里翩若惊鸿的身影,只觉得自己以前还是见识太少,太过肤浅!视频有些嘈杂,但并不妨碍张曼看明白其中内容。这明显是谢衍在教授演员们怎么演武戏,他穿着剧服,黑色的广袖长袍,用赤红丝线纹绣,修长白皙的手执剑宛了一个剑花,而后身姿翩跹,剑法轻盈美妙,简直就是一场视觉盛宴! 这可不是后期加速剪辑出来的效果,这说明什么?说明谢衍是有真本事啊! 张曼勉强压抑住激动叹服的心情,颤巍巍点开第二个视频。 接下来不用多说,她已经迷失在美男弹琴、吹笛等各种姿态中不可自拔,天哪!卢亦卿说的果然没错,谢导就是个宝藏!以后不管谁再说谢导的不是,她是不会相信的,拿她狗头起誓! 与她同样拿狗头起誓的网友不在少数,看完这些视频后,大家纷纷涌向谢衍的微博底下,跪下叫爸爸。 这些视频甚至惊动了一些从不关注娱乐圈的老艺术家,毕竟谢衍演奏的那些曲子水平很高,他们从未听闻过,所以能够断定这些曲子全部都是原创!超高水准的原创古曲,竟然全都堆在了一部电影里!暴殄天物啊! 《凡人》还未上映,便已爆火。 而与《凡人》同一天上映的《问鼎》,在《凡人》的浪潮下,压根无人问津,赵博已经预料到,他们耗费的巨资全都要打水漂了! 他急得去找阮甜,却发现阮甜早已无暇顾及电影之事,不是因为凌源不再对她感兴趣,而是她改名前的那些黑历史全都被人放到了网上! 看到那些视频的网友们,居然还在里面发现她与赵博在一起的画面,结合前前后后的事情,他们哪里还不明白,当初谢衍被黑,就是这两人捣的鬼! 阮甜怎么好意思说谢导要强迫她?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谢导能看上她才怪!还有赵博,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要才华没才华,要度量没度量,要品性没品性,拿什么跟谢衍比?没了谢衍的新电影眼看就要扑街了,心里就不能有点逼数吗? 最让人觉得好笑的就是凌氏总裁凌源。天哪,这人简直就是绿云绕顶好吗?之前还将阮甜这种女人当做宝贝宠着捧着,以为她多清纯,还被这女人的自导自演欺骗,用撤资威胁谢衍退出剧组,现在好了,投资的电影完全就是个烂片!捧在手心的宝贝就是个不择手段的绿茶!他一定既恶心又后悔吧! 在网友心目中眼瞎被绿的凌源,此时正皱着眉看向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的阮甜。 “你说自己是被强迫的,好,我信,”男人一旦无爱,就会变得极为无情,“但同样,我也不可能留你在我身边。” 虽说电影亏损的钱对凌源来说不算什么,但他到底对被别人用过的女人生出几分厌恶。更何况,这个女人还差点毁了他的新猎物。 “源哥,源哥……”阮甜痛苦的声音被关在门外,凌源坐在沙发上,问身边的助理:“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抱歉凌总,节目组已经向谢先生发出邀请,但被谢先生拒绝了。” 凌源不解,“为什么拒绝?这个节目不是目前国内最火热的吗?对提高知名度很有帮助。” “谢先生的回绝理由是没空。”助理忐忑回道。 谢厌最近确实没空,自那些视频大火,电影大卖之后,他收到好多节目的邀约,但都被他以“没空”给拒绝了。 《凡人》的成功很难被复制,不仅仅是主演,就连配角演员都小火了一把。电影的曲目被各大音乐平台买下播放权,古风歌曲一时间大热起来,民乐也开始被更多人关注。还有制作戏服的锦绣小店更是被网友挖掘出来,霍如青对传统刺绣技艺的传承精神获得网友一致好评。 这些都不算什么,更可怕的是,随着电影的播出,网上衍生出许多谢衍和荀久的cp粉,比男女主角的cp粉还要火热。加上霍极演技过硬,临死前的那副场景让很多人都忍不住泪目,他的眼神太过深情哀绝,一下子吸引了许多路人,微博粉丝成指数趋势上涨。 cp粉们全都在谢衍和霍极微博底下打滚卖萌,即便被一些正经粉丝怒怼也不放弃,还将电影画面进行二次剪辑,让两人的角色充满基情。 对此,霍极相当满意。某天,他一不小心给一个cp粉的评论点了赞,虽立刻取消,但还是被敏锐的粉丝们截图下来,直言cp粉的春天到了! 因为《凡人》是谢衍一人投资的,所以最后的票房利润,除去影院的分成和演员的片酬,剩余的全部进了自己的账户。看着账户里多出的好多个零,小八兴奋得嗷嗷叫唤,这下终于不用再为钱发愁了! 闲暇之余,谢厌依旧不断学习电影制作。虽《凡人》取得巨大成就,但在很大程度上只是取巧而已,这种火热不过昙花一现,真正的经典,是能经得住时光考验的,须知许多年前并无特效的电影,即便拿到现在也能令人回味无穷。 原先的小区安保系统不太好,谢厌如今是网络红人,又与霍极同居,住在这里难免会被狗仔发现,现在赚了不少钱,也是时候搬到大别墅里去了! 两人速度很快,没花多少工夫就买下一幢别墅,别墅位于高级住宅区内,安保系统相当不错,里面住着的都非富即贵。 好巧不巧,这块别墅区是凌氏集团旗下的产业,谢厌这边刚买下别墅,凌源就得知此事,立刻让人给自己在谢厌别墅的旁边留下一幢。 霍极正开心地搬家具,并不知道某人在隔壁觊觎自家宝贝,他满身大汗地直起身来,见到谢厌猫似的窝在阳台上晒太阳,慵懒的模样,让他心中柔情四溢。 轻手轻脚来到男人身后,手刚伸出去,就听到男人低哑懒散的嗓音:“先去洗澡。” 霍极委屈地低头闻闻自己身上的汗味,不情不愿地去浴室洗了个战斗澡,头发还没擦干,就来到阳台上,将谢厌一把抱在怀里,同他一起躺在软椅上晒太阳,并没发现不远处的闪光灯亮了几下。 “大大,你不管吗?”小八早就敬业地将事情告知谢厌,见谢厌无动于衷,甚至还允许霍极出镜,不免有些担心。 谢厌在心里回道:“不用担心。” 几日后,正如小八担心的那样,谢厌与霍极在别墅阳台相拥的照片被流传到网上,引来全网热议。 《凡人》的风潮还没过去,就出现了如此劲爆的消息!照片拍得很清晰,将谢厌和霍极的脸都拍了进去,虽然两人的超高颜值令这幅画面看起来很赏心悦目,但是不可避免地,这件事还是影响到了两人的声誉。 除了死忠cp粉狂呼,其他粉丝全都在两人微博下让他们出来解释清楚。事情闹得太大,连霍如青都知道这件事,一通电话迅速打给霍极,问清缘由。 她是怎么也不敢置信,一直以来对同性避之不及的弟弟,居然这么快就找了个男朋友,而且这个男朋友还曾被他嘲讽过……对此,她只想问,脸疼不? 霍极当然不觉得疼,反正不管脸被打得再肿,他也心甘情愿。霍如青明白他的想法后,便不再多言,只说要是在娱乐圈待不下去,就回来继承家业。 青年闻言,不禁看向身边认真写剧本的男人,笑道:“我想一直陪在他身边,他在哪,我就在哪。” 被强行塞了一碗狗粮的霍如青,一句话没说,顿时挂断电话。 两人的关系受到抨击,不少人骂他们恶心,要是一般人早就承受不住,可谢厌和霍极依旧悠闲地过自己的小日子。 隔壁的凌源见两人还是没有动静,心里很是挫败,挫败之后更生几分恼意。一想到自己的猎物与另一个男人亲密相拥在一起,他就恨不得毁了两人。 可没想到,网上的风波丝毫没让两人动容。 “凌总,”助理小心翼翼提醒,“谢先生是导演,只需要拍电影就行了,自然不惧网上流言,至于霍极,他有谢先生的电影演就已足够,网上的谩骂对他没有丝毫影响。” 凌源皱眉思考,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不是打听到谢衍过几天会去安市寻找灵感吗?将这个消息告诉阮甜,她要是能帮我做成一件事,自然会有好处。” 他话音刚落,手机就响起,接听之后,顿时脸色一变,“你说什么?凌氏房产股价开始下跌?”到底发生了什么? 凌氏以房地产起家,即便现在已往其他行业拓展,但最基础的产业还是房地产开发,股价的下跌对整个集团来说,都是一次不小的危机。 对面的人显然也有些惊慌,“凌总,您看看谢衍发的微博。” 旁边的助理迅速找到微博,放在凌源面前,两人顿时一怔。 【谢衍v:凌氏集团的脸还好吗?[附图]】 助理点开第一张图,这是凌氏集团当初开发高级别墅区的宣传册,重点标明安保系数为国内顶尖!他颤着手点开第二张图,就是之前拍得极为清晰的谢衍和霍极的照片。 这好像确实有点讽刺啊!刚住进别墅里,就被人拍到这么清晰的照片,凌氏所说的安保真的存在吗! 这条微博一出,众人的关注点都被转移到凌氏的商品房上,毕竟凌氏在商品房开发时,确实提过他们的安保措施乃国内一流,可现在好了,连高级别墅区都不安全,更何况平价商品住宅区? 一石激起千层浪,网友们更关注的还是自身安危,至于谢衍和霍极是不是同性恋人,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凌源因为此事忙得脚不沾地,一直向媒体强调,凌氏会进一步完善安保系统,此类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集团会向谢衍给予赔偿。 别墅内,谢厌看完凌源的发言,嗤笑一声。在凌源出现在隔壁的时候,小八就已经告诉他这件事,他当然不会认为凌源是对自己心怀好意,便让小八一直监视着他。 拍照的人明显就是凌源安排的,只是,他最终还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谢厌不惧世人流言,可凌氏也不惧吗? 手机突然响起来,他让小八查询过号码,电话来自凌氏集团,正准备接听,霍极就一下子扑过来,啃了一口他的耳垂,不满道:“你都不告诉我。” 他不满的不是谢厌瞒着他让他上镜,而是谢厌独自面对这些糟心事,却不告诉自己,这让他感到很挫败。他想保护这个男人,不想被这个男人当孩子看待。 男朋友当然比电话重要,谢厌索性扔掉电话,捧住青年的脸,在他唇上亲了好几下,见青年面色稍霁,便温柔道:“你不愿我面对这些事,我也同样如此。” 霍极将脑袋埋在他颈窝,蹭蹭他,闷声道:“可你也说过,我们一起承担。” 一股暖流灌入心底,谢厌微微一笑,握住他的手,“好,一起承担。” 电话再次响起来,谢厌放到耳边,对方见他终于接听,连忙自我介绍:“谢先生您好,我是凌源集团的经理,不知您是否有空,我们总裁想当面向您致歉,并就赔偿事宜进行商谈。” 谢厌勾唇,“好啊,告诉我时间地点。” 挂断电话后,果然看到青年一脸不爽的模样,便出言解释:“到时候正好给他一个教训。”虽目前还不知道凌源到底要做什么,但不妨碍他准备点好东西。 可能是凌源太过心急,第二天下午,谢厌就在霍极恋恋不舍的目光下前去赴约。 凌源选择了凌氏旗下餐厅的一个包厢,相当隐秘,谢厌到达包厢的时候,他已经等了近二十分钟。 这是他第一直面谢厌,见到真人果然比照片更加出色,心中满意至极,对谢厌发博嘲讽凌氏的怒气也消散大半。 “久闻谢导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凌源相貌英俊,身形高大,又是集团总裁,多的是人倒贴,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邀约,一时竟显得极为不自在。 两人握了手后,相对坐下,谢厌神色严肃,开门见山,“凌氏打算怎么赔偿?” 凌源显然早有预料,笑道:“我们边吃边谈。”他说着,举起酒杯遥对谢厌,见谢厌不情不愿地抿了一小口,自己便也高兴地饮下一口,道:“以前是我眼拙,不知谢导居然文武双全,你这样的人,在娱乐圈真的太过屈才。” 他紧紧盯着谢厌的神情,他在等药效发作。 谢厌低声一笑,轻轻晃了晃酒杯,杯中的红色液体随之颤动,暖橘色的灯光下,一双凤眸极为幽寒凛冽,“凌总还是不太了解谢某。” 凌源心道这药效果压根没有传说中那么快,面上依旧笑意绵绵,“怎么说?” 小八都看不下去了,吧啦吧啦吐槽:“他笑得好猥琐。” “其实我最擅长的是药理,”谢厌放下酒杯,目光下移,“凌总有没有觉得腰部有些疼痛?” 凌源本来对那一点点疼没放在心上,可现在听谢厌这么一说,顿时有些慌乱,忍不住伸手按按,冷汗瞬间冒出,他忍不住面容扭曲,咬牙切齿道:“这是怎么回事?” “刚才握手的时候,我不小心在你杯口撒了点东西,比你给我喝的厉害得多,”谢厌忽然站起身,将凌源整个人从椅子上揪起,大力掼到墙上,“疼的地方是肾,你以后多注意点,别给弄废了。” 凌源痛苦躺在地上,“你就不怕坐牢?” 谢厌微一挑眉,右脚直接踩在他胸口,稍稍用力,凌源顿时疼得哇哇乱叫,只可惜包间隔音效果太好,外面压根听不见。 “你要是能在医院查出来,就算我输。”谢厌对自己的药还是很有自信的,“还有,你的餐厅给客人提供迷幻剂,我已经报警了。” 他话音刚落,包间门就被人从外打开,几名警察走进来,谢厌已经将脚从凌源身上挪开,淡定道:“是我报的警,”他指了指自己座位上的那杯酒,“这是证据,还请警察先生带回去检验。” 为首的警察示意手下警员保存证据,看向倒在地上一脸扭曲的凌源,“他是怎么回事?” “他给我下了药!快救我!”凌源陡然大喊一声,额上冷汗留下,双手紧紧捂住腰部。 警察一惊,难道这是两人互相给对方下药的案件?办过这么多案件,还没见过这种奇葩。 “送去医院!” 谢厌自然跟着一起去医院,路上的时候,警察见他一脸镇定的模样,不禁在想,他这到底是问心无愧还是故作冷静。 “你们是什么关系?来这做什么?” 听到警察询问,谢厌慢条斯理道:“我是谢衍,他是凌氏集团总裁凌源,是他邀请我今天商谈赔偿事宜。” 警察中也有影迷,也不全然不关注娱乐圈,他这么一说,有警员顿时认出来他,要不是现在职务在身,恐怕早就找谢衍要签名。 “队长,这个我知道,凌源确实在记者会上声明要赔偿谢衍。” 队长看了一眼谢厌,没发表意见,一切得等医院检查结果出来再说。 到了医院后,因为凌源疼得厉害,直接被送去急救室,结果,急救室的灯亮了没一会儿,门就被打开,医生一脸无语,“他根本就没事。” 被护士搀扶出来的凌源突然惊恐地看向谢厌,他本以为谢厌之前的淡定是装出来的,可没想到,医院竟然什么都没查出来!怎么可能?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药物? “抽血!化验!我不信!”他死死抓住医生的手,似乎在期待着医生能带给他希望。 如果连最精密的仪器都检查不出来他身体的毛病,是不是就意味着自己以后的命就会被谢衍掌握在手里了!这怎么可以! 医生一言难尽地看着他,语重心长问道:“要不你换一家医院?” 警察也沉默了。这家医院在全国都数一数二,设备也是最先进的,这都查不出任何问题,只能证明一点,那就是凌源在装。至于为什么装,队长和几名队员对视一眼,心中了然。 事情的结果,就是凌源不得不忍痛被带去警局问话,而谢厌作为受害人,全须全尾地回到别墅。 就在凌源努力为自己洗脱投放迷幻剂嫌疑的时候,谢厌和霍极已经乘坐飞机去往古都安市。 谢衍第一部爆片的题材是现实向黑色幽默,而《凡人》是古风仙侠题材,谢厌觉得自己不能局限于一个题材,但他目前对其他风格还不算得心应手,就打算过渡一下,拍一部历史题材的电影。 亲历古都安市,或许能寻到一些灵感,丰富剧本内容。 两人花了三天时间,将安市几乎所有的古迹都游玩一遍,回到酒店后,谢厌正打算洗澡,就听到敲门声。 霍极自然不舍得他辛苦,走到门边询问,门外传来一道甜甜的女声:“先生您好,今天是酒店周年庆,每位客人都有一份小礼品。” 霍极不疑有他,正要开门,手腕突然被谢厌抓住,他困惑地看向谢厌,谢厌示意他不要声张,霍极此时也意识到什么,听从谢厌指挥,放开门把手,迅速往后退去。 他有自知之明,自己的武力值比不上阿衍,就不会在关键时刻逞能掉链子。 谢厌转动门把手,猛地一下将门打开,自己却藏在门后,门口之人显然也没反应过来,待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将瓶子里的液体往门内抛去! 霍极离得远,谢厌又在门后,那滩液体直接倾洒在门口地毯上,顿时滋滋作响。谢厌迅速从门后出来,长腿一伸,直接踹翻女人,将她制服在地。霍极反应也快,迅速报了警。 被谢厌制住的女人惊恐尖叫,顿时惹来其他住客注意,走廊一时聚集不少人,见到一个弱女子被一个长相漂亮的男人压制住,不禁极为困惑。 那女人戴着假发和口罩,完全看不出来是谁,有不明事理的男人看不下去,直言谢厌一个男人干什么欺负女孩子? 谢厌和霍极完全无视,直到酒店经理擦着汗走过来,见到这副场面,劝慰道:“有话好好说,这位先生,还是先放开这位女士吧?” 霍极冷目一扫,用下巴点了点房间的地毯,还有女子手中的瓶子,道:“你先了解情况再说话。” 酒店经理伸脖子一瞅,哎呦!他脸色霎时一白,道:“报警!赶紧报警!”那地毯一看就是被硫酸之类的液体给腐蚀了。 “已经报了。”霍极回道。 刚才发言的男人不禁满脸通红,他根本就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使用这种危险品故意伤人! 走廊上的人越聚越多,谢厌和霍极在网上毕竟红过那么长时间,酒店住客中不乏关注娱乐圈的,要是只看到一个人可能还不敢置信,但现在,谁不知道谢衍和霍极是一对情侣?两人现在站在一起,分明就是他们啊! 不少人开始拍照,霍极伸手将一直大叫挣扎的女人口罩揭下来,闪光灯顿时更盛,众人心里全都涌现出无数羊驼,这不是阮甜吗!她跟谢衍有什么深仇大恨?难不成就因为被谢导拒绝进组,新电影被《凡人》抢了大风头,就恨人恨成这样? 其实阮甜本来没想过要这么做,但是凌源之前让人通知她,如果她能将霍极毁了,不仅一点责任不用负,他还能给她足够多的资源。 这笔买卖,怎么想怎么不亏。她本来是想花钱雇人来的,但一想到谢衍那张把凌源抢走的脸,她就恨不得让其消失,毁一个是毁,毁两个也是毁,不如一起好了!就看这两个恶心的同性恋在脸毁后还能不能愉快地在一起! 她迫不及待想亲眼看到让人愉悦的场景,便大着胆子自己过来。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不仅一个没毁成,反而自己被警察带走了。而凌源自己正在忙着脱罪,哪还有功夫管她? 扛不住警察的讯问,阮甜终于将自己被凌源指使的事情说出来,还提供了详细的录音,至于凌源,迷幻剂还没解释清楚,又来一个教唆罪名,恐怕再好的律师也没法帮他。 虽说钱有时候是万能的,身为凌氏集团的总裁,难不成这点小事还摆平不了?但可惜,酒店的目击者那么多,阮甜已经被放到网上公开处刑,后续警方也声称她是受凌姓男子教唆,这个凌姓男子是谁?网友们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 凌氏集团股价迅速下滑,一个庞然大物俨然一副暮气沉沉的模样,凌源还处于侦查阶段,对公司的事情有心无力,而阮甜,则是彻底凉了。 粉丝们在网上纷纷为两人的遭遇心疼,在微博底下安慰两人,他们只觉得非常后怕,不管是谁被硫酸泼脸,都不是大家想看到的结果。 而阮甜主演的《问鼎》,同时遭到网友们的抵制与谴责,因为这部影片里面掺杂了太多龌龊交易,作为导演的赵博也被网友们撕出娱乐圈,走的时候,沾染一身污泥,狼狈不堪。 安市一行,确实触发了不少灵感,回到别墅之后,谢厌就开始埋头创作,如今他有充足的精力和金钱,所以更加认真细致。 剧本写好后,霍极便帮着他一起筹备开拍事宜。上一部电影赚了不少,他也不愿去找投资商,直接自己开干。在微博上放了新电影的试镜时间和地点后,他又开始画设计图,打算再找霍如青合作。 他忙得不可开交,霍极也没闲着,因为他是谢厌钦定的男主角,所以他需要背台词和锻炼演技。 作为连续爆红两部电影的导演,谢厌微博一出,不少明星蜂拥而来,都希望自己能在电影里露个脸,没看到只是《凡人》里面的一个小配角,如今在公司里面都受到重视了吗? 卢亦卿和孔昀真在《凡人》之后,身价肉眼可见地涨上来,之后接到不少资源,因为没有档期,相当遗憾不能参演。 这次没有投资商瞎掺和,试镜选角非常顺利,而一些想要拿到男主角色的男演员,在得知内定霍极之后,纷纷扼腕叹息,谁让谢导看不上自己呢? 因是历史题材,整部电影没有太多花里胡哨的东西,全片以严谨、肃穆、大气著称,不论是台词还是演技,抑或是画面,都让人仿佛穿越到那个年代,亲身经历乱世浮华,亲眼见证朝代更迭一样。 影片上映之后,又引起阵阵好评,如果说《凡人》是一道五彩缤纷令人赏心悦目的佳肴,《六合》就是一道引人入胜发人深省的珍馐。 连续三部影片,虽风格迥异,题材悬殊,但都能让人眼前一亮,不得不说,谢厌在国内影视圈的地位已经不输那些成名已久的大导演。加上他的超高颜值,吸引了一大票粉丝,如今他的微博粉丝量已经超过国内一线影星。 而霍极,也因在《六合》中的绝佳演技,获得了国内最佳男演员的提名,虽然最后失之交臂,但这也证明大家对他演技的认可。 电影上映之后,谢厌又接到各大电视台的邀约,他本来并不打算上节目,但小八觉得这样对提升名气有利,世界任务是要成为国际知名导演,可要是连国内知名都成不了,还怎么国际?毕竟玩微博的都是年轻人,一些年长的并不都听说过谢衍。 谢厌接受小八的提议,最终选择了目前国内最火的娱乐节目《欢乐星球》。这节目经常会邀请明星来做嘉宾,这次将《六合》剧组的主创都请了过来。 节目组对谢厌非常客气,毕竟在所有主创人员里,谢厌的咖位最大,人气最高,节目这一期的收视率基本上全靠他。 本以为谢厌是个冷漠严肃之人,但见到真人后,节目组导演觉得他还挺随和,有时候说话也很幽默,心里不禁油然而生一种叹服。 《欢乐星球》是一档集游戏与交流为一体的节目,一开始主创人员就被分为两组,分组环节抽签决定。当然,节目组早就对好台本,设置好游戏环节,分组在台下就已经设定好,但观众看的就是一个紧张和刺激。 张曼自入了谢衍这坑之后,又迅速腐化,成了谢衍和霍极的cp粉,她紧紧盯着屏幕,看着所有人将签打开,然后突然大腿一拍,幸灾乐祸笑了起来。 奇数为一组,偶数为一组,只可惜,他的男神和男朋友并没有分在一组。 而与谢衍分在一组的明星则露出开心的笑容,这时候主持人抓住机会问原因,张曼就听那个同组的女主角回答:“谢导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有他在,我们组玩游戏不带怕的!” 对于夸她男神的人,张曼都会在心里点赞,对这女演员印象好了不少。 主持人及时问以霍极为首的另一组:“对面的听到这句话有什么感想?” 霍极扬唇一笑,“还能怎么办?只能让着呗。” 张曼顿时发出和现场观众一模一样的尖叫声,天哪!这眼神,这语气,也太宠了吧!不行了,她要流鼻血了! 主持人调侃几句后,开始宣读游戏规则。 张曼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目光一直盯在男神脸上,所幸节目组也很懂观众的心思,给谢厌的镜头相当多,张曼看得一本满足,直到谢厌开始玩游戏,她的精神才又开始紧张起来。 游戏为双方对抗游戏,每组成员按照顺序上场,霍极将对面一人pk掉,就轮到谢厌上场,观众席再次热闹起来。 张曼捂脸痴笑,默默地看着两人互动。 其实这种游戏对谢厌来说很小儿科,但为了节目的趣味性,他不得不弄成一波三折的模样,紧接着力挽狂澜,争取到赢面,霍极随即甘拜下风。 主持人顺势采访霍极:“被谢导ko掉的感觉怎么样?” 霍极只是笑:“这是应该的。” 张曼从来没想过霍极居然这么会撩!怪不得男神会被他勾搭走。 一场节目下来,嘉宾们只觉得身心俱疲,观众却觉得酣畅淋漓,张曼看了眼进度条,只觉得心痛难忍,还有十分钟她就看不到男神了。 节目快要结束,主持人按照流程,采访谢厌道:“谢导接连爆了三部大片,取得傲人的成绩,那能否跟咱们透露一下下一部电影?” 张曼觉得这个主持人很贴心,问出了她也好奇的问题,她聚精会神听男神回答:“下一部还在构思中,应该会换一种风格,希望到时候不会让大家失望。” 天哪!她还要等多久? 谢厌在节目中没说假话,他的新电影的确还在构思中。据小八讲,虽然国内市场已经足够谢厌吃饱饭,赚大钱,但目前忠于国风的影片很难打开海外市场,如此一来,他成为国际知名导演的可能性将会变得很小。 为了完成任务,谢厌不得不补充知识,汲取外国优秀大片的精髓,渐渐打开思路。 霍极心疼他,不忍他如此劳神,便直接走过去,陡然将伏案皱眉写写划划的谢厌抱起来,往卧室走去。 “今晚不许再想,放松一下或许更有灵感。” 青年霸道却关心的口吻让谢厌很是熨帖,他主动环住霍极的脖颈,在他唇角亲了一口,眉目弯起,眼尾生情,道:“确实应该放松一下。” 霍极心中一喜,将他放倒在床上,却没有继续动作,只是将他搂进怀中,轻拍他背部,柔声道:“这几天你太累,好好休息一下。” 灯光下,青年面容英俊无匹,眸中溢满深情,谢厌将脑袋埋在他胸膛处,道:“下一部还当我的男主角吗?” 霍极在他发上落下一吻,“都听你的。”以前他演戏是因为兴趣,而现在,他只是为了陪伴。 屋外月色溶溶,谢厌享受着内心的安宁平和,忽然对小八生出几分感激,在心里说道:“小八,不管你让我穿越的目的是什么,我都谢谢你。” 小八连忙将马赛克取下,惊讶道:“原来你们没做啊!太好了!” 谢厌唇角一弯,不在意它转移话题,望着青年比自己年轻很多的脸,道:“这个世界我比小久年长,应该会先他而去,也不知他会如何伤心。” “大大不用担心,”小八安慰道,“反正你们以后还有机会见面嘛!” 青年见怀中之人眉间微锁,不禁说道:“阿衍,你不会还在考虑电影的事吧?别伤神了好不好?否则我就让你没空再想!” 被他逗笑,谢厌轻轻摇头,“我不是在考虑电影,我只是在想,我比你大这么多岁,到时候一定比你先去世,你……” 嘴唇顿时被堵住,过了好几秒,霍极才松开,轻哼一声:“现在不要想这些,不过人类寿命的确太短,我觉得跟你在一起一辈子根本就不够,要是能多活几十年就好了。” “怎么可能多出几十年的寿命?人类基因决定寿命,除非改变基因……”谢厌突然从床上坐起来,眸光发亮,“改变基因!” “阿衍……”霍极无奈地瞅着他。 谢厌高兴地赏他一个吻,迅速离开卧室,开始伏案创作。 第47章 全能导演完 上一个世界, 谢厌身为生物学大佬,自然参与过世界基因工程项目,但是基因太过神秘广袤, 他耗费几十年也没能真正掌握基因的奥秘,不过基因改造实验确实有人做过,可是这种实验实在太过残忍, 也面临伦理的考验,最终被官方取缔。 方才他灵光一闪,不若就以这个题材, 讲述普通人类与基因改造战士之间的故事。 灵感乍然出现,他就再也忍不住,噼里啪啦在电脑上敲起来。霍极相当无奈, 但看他兴致勃勃的模样,心里也为他感到高兴。 这次的电影题材算得上未来科幻片,刻画的是集体英雄主义, 谢厌花费一个月时间,终于完成剧本,拿给霍极看后, 霍极也不禁对其世界观大为赞叹,他预感,这部电影要是能够拍出来, 一定会再次大爆, 而且不仅仅是在国内。 基因改造战士与人类的对抗是全球性的, 其中必定会有很多大场面, 真要拍得好会很艰难。谢厌在这部片子上耗费的心神比前两部加起来还要多。 霍极在一旁帮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梁斌已经毕业,接到谢厌的邀请后,立刻高兴地跑过来,看完剧本后,心情极为澎湃,不可置信问道:“谢导,您真的要让我当副导演?”天哪! “你之前不也当得挺好的吗?”谢厌笑了笑,之前拍摄《凡人》的时候,他和梁斌都是第一次,过程中还闹过一些笑话,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沉淀,两人都已经成长许多。 梁斌对他的信任相当感激,重重点头:“我一定不负谢导厚望!” 至于演员,如今多的是人挤破头想要在谢厌的电影里争取一个角色,可以想象,一旦谢厌发博表示新电影正在筹备中,恐怕电话都要被人打爆。 虽说谢导从不看在资本的面子上选择演员,但还是会有不少人抱着侥幸的心思,试图用资本打动谢厌,虽无一成功。 除了内定的男主角,其他角色都需要试镜。 消息传开之后,一些男演员揣着对霍极的嫉妒之情,纷纷从剧本中找适合自己的配角。不得不说,谢厌在剧本中塑造了不少出色的配角角色,大家纷纷摩拳擦掌,打算让谢导眼前一亮。 梁斌坐在谢厌旁边,看着进进出出的演员,再看看谢厌严肃冷漠的脸,心里不禁为他们默哀。不过确实,有的人演技就是不行,看着简直就是在浪费时间,也怪不得谢导脸色一直不佳。 他们现在试镜的是一个女配角,已经进来二十多人,没一个令人满意的。这个女配人设表面高冷毒舌,实则心底善良,在危难时刻帮助队友脱困,这样的角色极为吸粉,当然,这是在演得好的前提下,要是演得不好,像刚才那个女明星矫情的模样,压根不可能过。 门再次被打开,梁斌下意识看过去,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顿时让他一惊,他连忙看向谢厌,却发现男人脸上一点波动都没有。 “谢导好,梁导好,我叫卢亦卿,我要演的角色是辛白。”三十岁左右的女人面容明艳,此时礼貌浅笑,更加让人心生好感。 因为见识过卢亦卿的演技,梁斌对她很有信心,有光环加持,再加上卢亦卿本身演技不错,梁斌觉得这次谢导应该能够满意,于是在卢亦卿表演完之后,他迅速转过头,想要在谢厌脸上寻出一丝一毫的笑意。 可是没有!还是没有!他觉得亦卿姐已经演得相当出色了好不好? 试镜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谢厌身上,卢亦卿看起来虽淡定,可手心早就冒出冷汗,她从来不觉得谢厌会因为自己与他的关系就让自己顺利进组。圈子里的人都知道,除了霍极,谢导从不看关系和面子的。 过了半分钟,谢厌终于开口问道:“你为什么选择这个角色?” 卢亦卿愣了几秒,诚实回答:“因为这个角色人设很好。” 试镜室继续沉默,谢厌翻动剧本,从里面挑选一段,道:“剧本你都看过了吧?给你十分钟,演一下高悦这个角色。” 不仅是卢亦卿,连梁斌都惊讶地看向谢厌,但这里最有话语权的就是谢厌,他说的话没人不敢听。 卢亦卿看了一分钟剧本,忽然展颜笑道:“我现在就可以演。” 其实她在看过剧本之后,最心水的就是高悦这个角色,她很想尝试一下自己从没演过的角色,但是公司更看重辛白的吸粉人设,便让她来试镜辛白,只不过她自己私下里还是将高悦这个角色揣摩个透彻,过过戏瘾。 只是万万没想到,谢导居然让她在试镜辛白角色的时候尝试演绎高悦一角。高悦在剧本中是个武力值高超的暴力女,脑子不够灵活,只会听别人指挥,人设没有辛白吸睛,而且她在后半部分为救队友牺牲,戏份不算太多,但演好了照样会让观众印象深刻。 卢亦卿很快入戏,将高悦这个人物的精髓完全演绎出来,梁斌偷偷瞧了一眼谢厌,见他唇角总算扬起一抹弧度,心顿时放下,这要是再不满意,还能去哪找演员啊? 电影主要角色不少,一场试镜会就持续了很长时间,而且其中不仅有华国演员,谢厌还签了一些外籍演员,所需时间更长。 待所有准备工作完成后,拍摄开始。 作为男主角,霍极的戏份最多,而且这个角色属于成长型,前后期差距有些大,他不得不花费十二分心思在上头,他不能给谢厌丢人。 这部电影里有很多动作戏,但这些对霍极来说都不难,难的是其他一些演员。毕竟大家都是普通人,没接受过专业的武术训练,能记住招式就已经很不错了。虽说演员们在演戏经历中,多多少少也会有些经验,但在谢厌眼中,远远不够。 于是片场内,众人常常能看到谢厌教授演员武戏,力求精益求精。 电影耗资巨大,谢厌基本是将自己的大半身家都砸了进去,又在片场身兼数职,忙得压根没时间和霍极谈情说爱,每天除了拍戏就是拍戏。 在忙碌而又充足的工作中,时光飞逝。 初冬时节,谢厌穿着薄毛衣,仰靠在沙发上,揉了揉酸涩的双眼,手腕忽然被捉住,青年醇和的嗓音落在耳边,“我去拿热毛巾给你敷一敷,用手不好。” 谢厌还没回答,青年的气息就已远离,洗浴间传来水流声,不一会儿,随着脚步声渐进,热乎乎的软毛巾顿时盖在眼上,酸涩感瞬间一扫而空,整个人都觉得舒适起来。 “多谢。” 霍极站在谢厌脑袋这一侧,闻言俯身,于他唇上轻啄一记,谢厌的鼻尖碰到青年下巴上的胡茬,顿觉微痒,忍不住偏过头去。 怜惜他这些天的辛苦,霍极没再逗他,伸臂将他抱起来,“先去睡一觉,睡完吃晚饭,然后再工作怎么样?” 虽是问话,却已经往卧室走去。 谢厌唇角微微翘起,小久真是越来越霸道了。 很快将电影后期制作完毕,谢厌保留母片,带上子片,携剧组主创人员登上飞往国外的飞机。 他们是去参加三色国的坎林电影节。坎林电影节是当今最具影响力、最为顶尖的国际电影节,谢厌虽没想着一定要拿奖,但去走一遭也算在国际上露个脸,不论如何,总要踏出这一步,要不然任务没法完成。 一行人踏上三色国的土地,因为长时间坐飞机有些疲惫,大家根本无心感受异国风情,直奔订好的宾馆,倒是第一次出国的梁斌相当兴奋。 谢厌和霍极还是如往常一样住在一间房里,两人一起洗了个澡,躺到床上。 “后天才是开幕式,明天要不要一起出去逛逛?”霍极拥着谢厌,在他耳际吻了吻。 小男朋友邀请,谢厌自然欣然答应。 第二天,众人神清气爽,便都相约一起在三色国玩玩,霍极本来还想跟谢厌过二人世界,结果计划泡汤,心情颇为郁闷。 一行人全都是俊男靓女,而且又住在电影节会场附近,别人一看就知道他们的身份,不过见他们是黄色人种,便都不怎么待见。 对于三色国人的眼神,谢厌等人并没有放在心上,而且三色国的衣服、香水、化妆品盛传国际,这对女演员们造成不小的吸引力。 于是到最后,完全是女孩子们在前头开心挑选,男士们则缀在队伍后头,精神萎靡地聊天。 将近午时,一行人满足地走出商场,正要回去修整一番,突然听到一阵尖叫从对面街道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枪响。 谢厌面容严肃,立刻让梁斌将所有演员带回去,他看向霍极,正要开口说什么,身旁的青年就露出一抹笑容,“我陪你。” 谢厌自己说过遇事要一起承担,他不能食言而肥,便点点头,“待会你就站在我旁边。” 他之所以不选择离开,是因为他从小八那里得到场景信息,看到一个持枪的男人正用一个小女孩作为人质,口中哇哇乱叫,看起来精神极不正常,路人还被他的枪所伤,要是再不进行阻止,事态恐怕会更加糟糕。 他并非要去逞英雄,只是见不得某些人拿稚儿当人质罢了,身上没有硬币,街道上也没有石子,他便从袖口拽下一颗纽扣,缓缓穿过人群,往前走去。 小女孩的父母满目担忧和惊恐,一直哭着向男人请求,周围人即便想帮忙也无能为力,一是男子手里有枪,二是怕误伤旁人或者人质。 警笛声由远而近,虽能带给人心安,但却让持枪男子更加焦躁,手中的小女孩还在哇哇大哭,吵得他心烦意乱,他将枪对准她的脑袋,粗声道:“再吵杀了你!” 小女孩顿时止住哭声,但眼泪还是不断从大眼睛里流出来。 谢厌站在人前,静静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发现他有点癫狂,但这种癫狂应该不是由自身的精神疾病引起的,而是因为吸食了一些刺激人精神的药物造成的,他现在神志极不稳定,要是警察再刺激到他的话…… “放开人质!” 警察迅速疏散人群,将男子团团包围,持枪对准他,黑幽幽的枪口显然令男子感到不安,他勒紧小女孩,手上的枪晃来晃去,恶狠狠道:“快!快把东西拿给我!否则我杀了她!” 什么东西?众人纷纷看向小女孩父母,小女孩父母也很茫然,他们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 霍极轻声道:“他要的应该是毒品吧?”他说的话只有谢厌能听懂,谢厌赞赏看他一眼,“观察力不错。” 受到夸奖的青年正要露出一丝笑容,就见到自家宝贝居然径直离开人群,往男子方向走去,并高声用三色国语言道:“我给你!” 警察被他的行为弄得一懵,见他是黄种人,以为他是在捣乱,正要呵斥,就见那个匪徒似乎恢复一些冷静,看向谢厌的方向,“拿过来!拿过来!” 谢厌不顾众人困惑的眼神,在男子的盯视下,左手缓缓伸入裤兜中,然后再慢慢往外挪动,众人屏息看着,就在他们以为谢厌会掏出什么的时候,突然眼前一道白光闪过,紧接着,男子惨叫的声音在街道上响起,他们顿时看过去。 那个漂亮的异国男人仿佛一阵风,急速冲到男子面前,手指在他身上轻点一下,男子立刻动弹不得,然后那个异国男人将小女孩轻松抱进怀中。 直到现在,他们才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来这个男人是用一颗白色纽扣,飞快地击中了匪徒的手腕,也不知道这颗纽扣上到底装了什么神奇的机关,居然能让匪徒痛呼一声,将枪扔到地上。再然后,那个帅气的男人飞一般过去,在匪徒身上轻轻一点,匪徒就再也动不了,于是,小女孩轻松获救。 这一切就发生在众人眼前,可他们怎么都想不明白,那颗纽扣到底厉害在哪里?还有,为什么匪徒一动不动了?天哪,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东方功夫吗?简直酷毙了! 警察反应最快,迅速冲上去将匪徒拷住,还不忘称赞谢厌的勇猛,并询问匪徒身体僵直的原因。 “十二个小时后自然可解,他可以说话,不会妨碍你们审讯。”谢厌将小女孩交给年轻的夫妻两,他们又哭又笑,连声感谢,还要请谢厌去他们家做客。 谢厌摇首笑道:“受惊的小宝贝还需要安抚休息。” 两人只好歇了心思,但还是与谢厌交换了通讯方式。 这一切,全都被不远处的摄影机记录下来。虽说持枪伤人案件在三色国屡见不鲜,但由于这次发生在坎林电影节开幕式前一天,并且正好离电影节会场不远,于是三色国各大新闻都进行了播报。 新闻视频里,谢厌神奇的招式和闪电般的身影,一时引起外网关注,外国网友们议论纷纷,全都觉得不可置信。但当地警方迅速摆出证据,是匪徒右手手腕的验伤报告,照片显示,匪徒的手腕青紫一片,如果力道再大一些,或许会导致骨裂。 不可思议的华国功夫!令人惊叹的美男子! 在外网上引起的浪潮,谢厌并不知晓,他正率领剧组人员,前往电影节的会场。 国际上向来不怎么认可华国电影,但随着华国国际地位的提高,华国电影在坎林电影节也算是获得了入场券,至于能不能获奖,难说。 谢厌剧组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外媒的兴趣,但一行人的高颜值还是令人赏心悦目的,他们施舍般地给了一点镜头,关注谢厌他们的也只有驻扎在这里的国内媒体。 但他们来之前并没有在国内透露此次出行的消息,所以国内媒体本来只是拍拍外国明星,结果,镜头一对上谢厌那张脸,卖糕的!谢导怎么会在这里?再一看,他后面不都是国内电影演员吗?谢导这是来参加电影节?拍!使劲儿拍!拍得美美的! 可红毯就那么长,即便再放慢脚步,一会儿也就走到头了,国内记者纷纷扼腕叹息。 消息传到国内网站,影迷们纷纷舔屏,无他,只是因为剧组人员颜值太赞,尤其是他们谢导,简直神颜!他们虽对获奖不抱有希望,但还是在网上给整个剧组送去祝福。 开幕式后的一周,所有参加电影节的影片会在会场进行展示播放,在这一周时间内,会有专业影评人进行评判,之后,电影节组委会将会投票表决获奖影片名单以及获奖人的名单。 谢厌既不想取外国人看不懂的文艺名,也不想取英文名,便直接以“8102”命名影片。 8102是影片中基因实验室的名称,用来作为电影名字也无可厚非,而且不管哪国人都能看得懂。 开幕式结束,因为是华国影片,《8102》并没有被排到很好的场次,基本上都在每天晚上九点以后。整个电影节有那么多电影需要评审,一天看下来,那些评审人员都筋疲力尽,哪还有心思继续看下去?而且还是向来不被看好的华国电影。 第一天,《8102》无人问津。梁斌急得嘴角都起了燎泡,一些年轻演员也有些愁眉不展,倒是谢厌该吃吃该睡睡,似乎一点也不担心。 他确实不担心,他对成为什么国际名导本来就没有野心,只是为了早日脱离游戏世界,才不得不去做,他本没有那么强烈的得失心。 他的淡定渐渐感染剧组人员,大家纷纷平息心情,本来就只是来走个过场而已,不用想太多的。 会场内,专业影评人迈克步伐沉重地前往下一个放映室,心中叹息不已。他已经看过很多场电影,有些放映室里人员太多,他被挤得差点喘不过气来,甚至连看电影的心情都没有了,好在他专业素质过硬,没有因此对电影有失偏颇。 找一个人少点的放映室吧,他心里想道。 来到一个分叉口,他往左望去,噢,是米国的影片,人满为患,一定又是大型科幻战斗片,充满了激动人心的英雄主义色彩,然而,他现在实在想安静一下。再向右看去,放映室门可罗雀,稀稀拉拉地进去几个人,是难得安宁的一块地方了,他心中欣喜,走近一看,海报上“8102”四个数字很是醒目,剧照也很漂亮,看起来感觉还不错,但是—— 来自华国。 噢不,他曾经看过华国影片,但丝毫激不起他的兴趣,在他的印象里,华国与国际脱轨严重,压根没有值得人称道的影片。打算迈进放映室的脚步不禁迟疑了一瞬,但他实在太需要休息了,或许这部华国的电影还能助他入眠? 离放映还有三分钟,他只好带着壮士断腕的心情走进去。 室内灯光全灭,他借着大荧幕的光线找了一个后排坐下,这里面没几个人,俱歪倒在座椅上,估计和他一样是来稍作休息的。看了看手里拿着的刚才工作人员发放的3d眼镜,他忍不住腹诽:谁都知道华国电影的特效并不怎么样,恐怕与隔壁的米国大片压根无法媲美,也不知道华国导演哪里来的勇气?拍点文艺片不是更容易? 他将眼镜扔到一边,反正他并不打算观看影片,不过,就在他扔出去的那一刻,一阵震撼人心的鼓声轰然在耳边响起,直将他的瞌睡全都吓跑,他情不自禁坐直身体,看向大荧幕。 不得不说,开头的鼓乐让他起了一点兴趣,他改变主意,打算看十分钟再休息。 影片的开头,一阵巨大的轰炸声激得人心里发麻,一张与人类相似的脸,出现在大荧幕上,迈克顿时一惊,这与他想象中的华国电影不一样!他连忙摸索着刚被扔掉的眼镜,迅速戴上。 而放映室里,所有人都做着与他相同的动作。 《8102》耗费了谢厌极大的心血,他力求每一处都做到完美。剧情、人设、卖点、服化道、后期特效等等,都是他一点一点慢慢完善的。整部影片以人类与基因战士的战争为切入点,但却并不以悲剧结束。不同于米国的个人英雄主义,谢厌还是选择忠于华国的集体英雄主义。 在灾难面前,一人之力无法阻挡,但众志成城,人定胜天! 将近两个小时的影片结束,迈克深吸一口气,伸手抹了一下眼角,竟然有些湿润。 有一就有二,优秀的影片不会被埋没,到了第四天,影迷们突然发现,那些专业影评们忽然一改笔锋,从赞美米国大片转而力荐一部华国影片《8102》。 光从名字看不出什么题材,也没法猜测内容,影迷们只觉得抓心挠肝,急得不得了。 看到评论的梁斌激动得简直要跳起来,他勉强忍住内心的兴奋,跑到谢厌面前,“谢哥,我觉得这次我们有戏!” “想什么呢?”谢厌慵懒地靠在椅子上,慢条斯理道,“这是坎林电影节,不是国内电影节,你以为那些国家不要脸的?” 事关荣誉和脸面,华国的影片想要入围实在太难了,纵观历届坎林电影节,其中以米国的获奖次数最多,而华国,仅仅一次。 真的是华国没有优秀影片吗?不尽然。 梁斌也想到这一点,不禁耷拉下脑袋,感觉相当挫败,卢亦卿在旁边安慰他:“你要这么想,国外人数加起来恐怕都没我们一国多,海外市场我们不稀罕!我们就是来旅游的!” 被她的话逗笑,梁斌心中的郁气也就渐渐消散,白白胖胖的脸上出现笑容,“说得对,国内粉丝那么多,我们不稀罕国外粉丝!” 一周很快过去,接下来的三天由组委会进行评审,会场暂时封闭。 谢厌领着一群人将周围景区都玩了个遍,大家心情愉悦地去参加三天后的颁奖大会。 不期待,就不会失望。剧组人员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反正谢导带他们过来是为了增长见识,不得奖意料之中,得奖就是意外之喜。 他们并不知道,组委会在这三天内,因为《8102》不知争执过多少次。虽说奖项的颁发不乏资本的运作,但也有忠于影片自身质量的评审。评审们对这部影评俱作出高度评价,但是投票的人少之又少,反正不管怎么样,不能让华国影片成为一匹黑马,打各国资本的脸。 有偏爱《8102》影片的评审相当不服气,认为既然是电影节,那就从电影本身谈起,资本运作的结果哪还有什么公平性?如果连这么优秀的影片都视若无睹,等影片播放之后,等待他们坎林电影节的将会是无数的嘲讽! 这个问题大家都想到过,于是有人想到一个折中的办法。 组委会的决定谢厌无从知晓,他坐在台下,面容冷静,时不时与身边的霍极耳语。一直拍摄他的国内媒体只能边啃着狗粮边兢兢业业地将两人和谐美好的合照拍得更美一点! 颁奖仪式正式开始。 金驴奖这种最高奖项自然被放在最后,组委会先颁发的是一些相对低阶的奖项,这些没有引起在场众人的热烈关注。 梁斌一边随着大家鼓掌,一边跟卢亦卿吐槽:“难道我们要在这坐好几个小时?”他还不如在酒店的床上蹦迪呢! 卢亦卿笑了笑,“就当开拓眼界好了。” 奖项逐渐变得重要,众人不禁打起精神,坐直了身体。 “接下来,请汤姆·怀特先生,颁发最佳导演奖!” 全场皆静。这是所有导演梦寐以求的奖项,他们在灯光下,情不自禁屏住呼吸。既然金驴奖是内定的,那最佳导演他们总能搏上一搏吧? 就连明知不可能的梁斌都不禁心生几分期待,虽然他自己肯定没机会,但是谢哥能拿到就是最大的惊喜啦! 怀特先生年过半百,笑容慈祥,说话风趣幽默,“来,让我看一看我们的幸运儿是谁。”他展开名单,足足瞅了有半分钟,在众人无奈的眼神下,呵呵一笑,“抱歉耽误大家宝贵的时间,其实只是因为我这个老头子见识浅薄,没法准确念出这个名字,哈哈,不得不说,华国话真是让人懊恼。” 华国?!他们没有听错吗! “对,你们猜得没错,我们的幸运儿就是,《8102》影片的导演——谢衍!他来自华国!” 会场寂静十秒钟,而后掌声如雷。梁斌足足愣了一分钟,直到看到谢厌从容不迫地登上领奖台,他脑子里轰鸣的烟花才渐渐熄灭,他激动得完全说不出话来,再看旁边的卢亦卿,见她也跟自己一样,顿时咧嘴大笑。 怀特先生显然没料到谢厌不仅年轻,而且还长得这么帅,他和蔼地与他握手拥抱,在他耳边说道:“好样的小伙子。” 在外国人眼中,华国人会显得年纪偏小,谢厌保养得相当好,在怀特看来,他就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不由得对他更生喜爱。其实他一直认为,《8102》足以被授予金驴奖,但组委会不同意,他只好为这个剧组争取了这么一座奖杯。 “谢谢您,怀特先生。” 镜头前,谢厌展颜一笑,一些看直播的外国网友忍不住惊呼:天啊!他就是上帝的宠儿! 用相当地道的三色国语言说完获奖感言,谢厌平静回到座位上,见剧组人的激动都溢于言表,霍极也用一种极为热烈的眼神瞅着自己,他便好笑道:“回去让你们摸个够。” 此时的他并不知道,有相当敏锐的网友,将他颁奖台上的动图与前些日子击倒持枪匪徒案的神秘男子联系在一起,虽然外国人经常分辨不出华国人的长相,但谢厌这张脸实在太有辨识度,只要眼睛没有问题,是个人就一定会断定两张动图的主人公就是同一个人! 这个华国导演会真功夫!这位网友像是发现新大陆般,将两张动图放到网上,让其他人打醒自己,告诉自己不是真的! 之前谢厌因为救人,已经在网上引发轰动,毕竟在外国人看来,用纽扣隔空打人,飞快的移动速度以及点穴功夫已经足够让他们震惊了,可没想到这样的超级英雄居然还是个电影导演! 华国人都这么优秀的吗? 他们国家电影里的超级英雄在平时都只是普普通通的人,而且那是电影!这可是现实! 这个叫谢衍的实在太过神奇,既然他获得最佳导演奖,那他的电影一定很不错,要是能在本土上映,他们一定会去支持! 电影节的好消息也迅速传至国内,国内影迷们看到网媒激动的文字后,压根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是说只是去三色国走个过场的吗!怎么一不小心就搬回来一个重量级奖杯!他们的谢男神也太优秀了吧! 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神仙电影,居然能把那些眼睛长在头顶上的老外迷住!还给了这么高的评价!好期待电影上映啊! 粉丝们嗷嗷直叫,已经准备好钱包就等上映,他们要三刷!不,四刷! 电影节结束之后,谢厌带着喜气洋洋的剧组成员回国,也不知是谁泄露的消息,机场居然出现大量粉丝来接机,保安拦都拦不住,卧靠,一个导演比顶级明星还夸张! 顺利安抚住粉丝,剧组人员各回各家,准备国内首映会。 首映会极为成功,几乎所有的影评人都言及《8102》乃国内科幻电影的巅峰之作!粉丝们当然相信,毕竟连那些外国人都被征服了。可是他们不想看影评,他们只想看电影啊! 电影档期很快排满,出乎意料的是,海外影院也伸出橄榄枝,没办法,自己国家的影迷得自己宠着,买还不行吗! 《8102》再次爆红,这次不仅是在国内,而且国外也有不少影迷关注了华国这位高颜值、英勇无畏、身具神奇功夫的年轻导演。 窄小的出租屋内,赵博死死盯着电视里那张俊美至极的脸,心中充满不甘。但是不甘又能怎么样?自己现在在谢衍面前连蝼蚁都不如! 曾经温雅清俊的脸如今已现沧桑,其实他有过一丝后悔,如果当初能继续跟随谢衍共事,说不定现在的梁斌就是自己。 赵博的感想压根影响不到谢厌,他正忙着筹备下一部电影。霍极对自己的工作狂男友相当无奈,他走过去将男人搂住,不满蹭道:“阿衍,你歇一段时间吧,我听说有一处旅游胜地,要不我们一起去吧!” 谢厌顺势靠上他胸膛,笑问:“哪里?” 青年凑近他耳边低语一句,谢厌蓦然笑开,看破不说破,故作严肃道:“等我工作完成再说。” 愿望得不到满足的小狼犬,在当天夜里就把男人翻来覆去弄了好些回,让他根本没有精力再工作。 过了一些天,国内电影节开幕,《8102》剧组自然在邀请之列。见过国际大场面的剧组人员,这次根本感觉不到紧张,其他的剧组心里也明白,这次不过是来陪跑。 果不其然,《8102》获得多项大奖,因为谢厌在电影中身兼数职,所以他获奖的次数最多。更令人高兴的是,霍极也因为这部影片,获得最佳男演员奖,而不再仅仅是提名。 捧着奖杯回去之后,霍极正准备过二人世界庆祝一下,就接到霍如青焦急打来的电话,说是他们的妈妈在三色国出事了! 自霍父出轨后,霍母就与之离婚,去国外定居,并且经常在各国旅游散心,这次到三色国旅行,姐弟二人也是知道的。 霍极忧心霍母,就要订机票飞往三色国,谢厌果断订了两张,陪他一起前去。 下了飞机后,两人一同来到霍如青说好的地点,霍极定睛一看,这好像是座教堂吧?难道是在教堂出的事情? 这时,教堂外出现一人,相貌艳丽,身姿窈窕,不是卢亦卿又是谁?只见卢亦卿面容严肃,与平时的爽朗大方完全不同,她对霍极一字一句道:“待会不管见到什么,都不要太过惊讶,保持冷静,知道吗?” 霍极已经无暇思考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他只想知道自己母亲情况如何,立刻点点头,道:“我知道,我一定稳住。” 谢厌握住他的手,“有我在,别担心。” 男人的手温暖有力,顿时给霍极心中注入了勇气,他随之握紧谢厌的手,道:“我不怕。” 霍如青和卢亦卿领着两人走到教堂门口,看着这扇紧闭的大门,霍极手心冒出冷汗,心脏狂跳,不禁深吸一口气。 下一秒,教堂大门被打开,象征着幸福的钢琴曲顿时传至霍极耳中,他瞪大眼睛,怔愣原地,久久说不出话来。 教堂里,灯火璀璨,高台上的神父正慈祥地看着两人,在座的亲朋好友俱面露微笑,目送祝福。霍极陡然回过神来,狠狠抱住谢厌,眼眶通红,声音哽咽:“阿衍,你又骗我。” 此时的他,仿佛身处天堂之中,脚下轻飘飘的,一步一步接近神父,整个人似乎踩在棉花上,他恍惚地回复着神父的问题,眼中、心中全都只剩下眼前这个人。 当一模一样的戒指戴上两人的无名指的时候,霍极竟在所有宾客前,紧紧抱住谢厌,喜极而泣。 “你不是说要度假吗?”谢厌笑着在他耳边说道,“蜜月旅行如何?” 回应他的,是青年激动狂热的吻。 两人的婚礼得到粉丝们的祝福,蜜月旅行之后,谢厌再次投身导演事业中。《8102》只是让他在国际崭露头角,他还需要继续努力学习,导演出更加经典的影片。 五十年间,谢厌一直不断寻找灵感和素材,虽然他从一年一部逐渐变成三年一部,再变成五年一部,但他的电影一直深受影迷们的喜爱,而霍极,这位谢导的御用男主角,到四十岁的时候断然息影,选择成为幕后,一直陪伴在谢厌身边,不离不弃。 谢厌辞世之后,影迷们痛哭不已,他栽培过的演员、导演等全都过来给他吊唁,唯独霍极没有出现。 当梁斌拄着拐杖闯进两人的别墅后,发现这个满头银发的老人,躺在阳台的长椅上,早已没了气息。 第48章 恶毒继室01 目送老仆扭着水桶腰离开房间,谢厌目光移至桌上的药汤, 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这明显就是致人丧失孕育能力的毒药, 即便他这个身体是个孕痣暗淡、被诊断生育能力极低的哥儿,有些人也不会给原身丝毫可趁之机。 他伸手将药碗端起, 起身打开门, 入目所见, 冷清异常。作为侯府内宅的新主人,原身谢鄢的不受待见程度可见一斑。 不过可以理解, 一个无法生育的继室, 一个被两箱聘礼买进来、用来照顾侯府其他主子的保姆, 谁还会恭敬地跑来伺候? 药碗被稳稳端在手中,药汁一点儿也没洒出来,谢厌一步一步走出院门, 在府中仆从怪异的眼神中,往内院走去。 虞笙正在院中踢毽子, 他生得俊俏秀丽, 眉间一点孕痣鲜艳非常。自他十三岁起, 登门求娶的人就不在少数。那刚才端药给谢厌的老仆,如今正在他身后作禀。 听他说完,虞笙停下来,用香帕擦拭鬓边的细汗, 唇边勾起一丝得意的笑容, 正要开口吩咐, 就见院门口出突然出现一人, 那人还穿着昨夜未换下的喜服,一身大红色的广袖长袍,衬着他清俊不俗的容貌,愈显仙姿飘然。 说是祖上出过道尊,身负道尊血脉,但实际上不还是一个草包!听说学习道法二十多年,却还连道徒都算不上,一个没落道师家族的残缺哥儿,能嫁入侯府都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 没错,在大尧国百姓眼中,一个无法生育的哥儿,就是人人都可以鄙夷的残废! “你来干什么?”虞笙斜目讽笑看他,见他手里端着那碗药,笑容更是充满恶意,“这可是上好的补药,你竟不愿喝?” 谢厌倏地捏住他的下巴,抬手就将药汤往他嘴里灌去,“比起自己,我更怜惜将要出嫁的你,出嫁前补一补正合适。” 冰冷的药汁灌入虞笙口中,他惊恐大叫,旁边的老仆惊愣之后,立刻冲上前来,就要推开谢厌,却被谢厌一脚踢飞出去,直到药汁全部灌进去,谢厌才松开虞笙,将他掼到地上,瓷碗摔裂在地,差点扎破虞笙的手背。 虞笙急忙将手指伸进喉咙,妄图催吐,并极力呼救,让老仆去请大夫。院中的其他仆从被谢厌的举动吓得东奔西跑,一直贴身照顾虞笙的年轻哥儿书墨方才正在铺床,听到动静,立刻跑出屋子,见到自家少爷狼狈痛苦倒在地上,焦急不已,抬首愤然问谢厌:“你对少爷做了什么!” 面前穿着红色喜袍的继夫人,明明生得一副清雅出尘的样貌,却偏偏将笙少爷欺负成这样!简直心如蛇蝎! “书墨,快让人去叫大哥回来!”虞笙只觉得肚子痛得要死,眉心的孕痣也隐隐有些疼意,此时的他只想将姓谢的千刀万剐! 谢厌目光淡漠,毫无惧色,开口道:“自食恶果。” 昨日拜堂后,侯府主人虞铮便借口公务出府,留新婚夫人一人独守婚房,此事一夜之间,全京城都传遍了。 这个没落道师家族,再次成为全京城的笑柄。上一次闹出笑话的还是谢家的小少爷谢绥,据说这位小少爷为证明自己的道法,前去古宅捉鬼,结果被恶鬼附身,多亏祖传符箓才侥幸活命。 而这次,没有道术天赋和孕育能力的谢鄢,以二十二岁的高龄,嫁去侯府给虞铮当继室,惹来众多贵族哥儿的嫉妒与不甘。 谁不知虞铮虞侯爷相貌俊美,武艺高强?而且他双亲已逝,独剩一个还未出嫁的哥儿弟弟。倘若嫁去侯府,不用侍奉公婆,哥儿弟弟也很快会嫁出府,除了他发妻留下的哥儿与儿子需要照料,完全就是侯府主人,俨然一桩绝好的亲事! 只可惜,千算万算,没料到居然被谢鄢那个残废抢到手!一个破落户,有什么好神气的? 作为别人眼中的笑柄,谢厌对虞铮昨夜借口离府之事相当满意,否则他刚穿过来便要面临被人……的场景,若真是这样,他估计自己会忍不住提着剑将虞铮大卸八块。 看着眼前混乱的庭院,谢厌俯视在地上哀嚎的虞笙,目中寒光凛冽,语调凉薄,道:“此事因果已了。”继而转身离开。 虞笙心思够狠,在原剧情中,谢鄢不知情喝下这碗汤药,不仅孕育的能力全然丧失,而且这药还伤了他的根基,令他常年身体虚弱,根本无力管控偌大一个侯府,他这个当家主母的脸面被府中之人完全踩在脚下,当然,这些对于谢鄢来说,仅仅是一个开始。 他无心欣赏虞笙的痛苦,直接回到屋中,将屋门关紧,坐到床上,问小八:“这个世界居然有鬼?” 看完谢鄢悲剧的一生后,他发现这里与自己所认知的世界大不相同,就拿谢鄢的道尊血脉来说,他还是听小八解释之后才明白过来。 这个世界崇尚道力,但修习道术之人必须拥有天赋,身怀天赋之人何其少,能大成者更是凤毛麟角。当然,奉道力为尊是有原因的。世间常有恶鬼作乱,带给百姓诸多恐慌,唯有身具道力之人方能降服恶鬼,拯救世人。 不过一般修道之人不恋俗世,基本不会危害到皇权,但大尧国国师一职,从未断过。国师素来由道力不凡的人担任,其职责就是观天机,测国运,即便是皇帝,对国师也不能无礼。 谢鄢的祖上曾有人担任过国师一职,自此,家族变得清贵起来。只是谢氏百年才出一个人才,再过百年,到谢鄢这一代,已然没落。 能成为侯府继室,在别人眼中,的确是攀上了高枝。 “大大,按照剧情中来说,这个世界的确存在恶鬼,不过侯府应该很安全,宅子周围布了符阵,寻常鬼怪根本不可能进来。”小八认真汇报道。 “既然谢家祖上出过国师,那应该存有修习道法的典籍。”谢厌心思一动,作为谢氏族人,谢鄢自小就对道法很感兴趣,只是因为天赋不足,苦心修炼至今,连道徒都算不上,既然如此热衷,陪嫁中一定会有好东西。 他起身来到两个木箱子面前,因昨晚谢鄢等虞铮等得睡着了,这两个陪嫁箱子便没及时整理,府中仆从看不起他,自然也不会过来询问帮忙。 打开两个箱子,里面都是一些简单的衣物,翻到底也没见到任何典籍。 “大大,这个箱子底部有夹层。”小八适时提醒道。 谢厌敲了敲,声音果然有些空旷,修长的手缓缓在箱子底部摸索,终于触碰到一个不太明显的机关,轻轻一按,夹层顿时被打开,里面躺着一本薄薄的书册,书名“缚天诀”三字映入眼帘,谢厌瞳孔顿时一缩。 缚天、缚天、缚天。 他在心里默念几遍,明白即便问小八也不可能得到回答,便压下心中惊异,伸手将《缚天诀》拿出来。 这本书很薄,虽内容超出谢厌以前所认知的范围,且用语艰涩难懂,但他记忆力超凡脱群,不过一炷香时间就将整本书的内容完整记下来,而后将书重新放回去。 《缚天诀》分为三个部分。一为道法,修习感悟至大成后,或可到达另一种无人知晓的境界;二为符箓,符可治病,箓可驱使鬼神,对付恶鬼效果极佳;三为炼丹,丹药可强身健体,提升体质,更易于道法修炼。道力越强,画出的符箓效力越强大,炼制出的丹药便越有效果。 谢厌在脑海中先翻开道法篇,逐字逐句去理解消化,他本以为自己初初接触这种神秘力量,定会难以入门,却未料,他仅仅在心中默念几遍道法篇,体内便油然生出丝缕缥缈的道力,于丹田处渐渐沉淀。 难不成,这个《缚天诀》并非巧合?谢厌心中竟开始茫然起来,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他和小久到底经历过什么?难道他不仅仅是游戏世界生出意识的一串数据吗? 按照常理,他的天赋并没有高到如此地步吧?谢鄢花费二十年都未能入门,总不至于自己刚默念几遍,丹田就生出道力,就好像自然而然一般。 穿越的世界越多,他就越发觉得,事情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简单。 正在他准备继续修习道力之时,屋门一下子被人踹开,一人满脸黑沉地急步进来,见到谢厌悠闲地坐在屋中,愤怒更盛,俊脸都有些扭曲,“谢鄢!你竟如此歹毒!” 对于虞铮劈头盖脸的唾骂,谢厌面色无波,缓缓行至他面前,一字一句道:“虞铮,那碗药本来是给我喝的。” 如果这人愿意听从解释,他可以不动手,但…… “放屁!你就是要毒害阿笙!”虞铮根本不听他的解释,一个看不上的继室,自然完全没法与自己的亲弟弟相比,方才看到阿笙那么痛苦的模样,他就恨不得提剑而来。 啪! “清醒了吗?”谢厌直接挥手将他的脸打偏过去,冷冷道。 虞铮瞪大眼睛就要挥手反击。 嘭! “冷静了吗?”谢厌一脚将他踹出屋门,居高临下问道。 这个人,是谢鄢一生悲剧的罪魁祸首,如今又如此不分是非黑白,谢厌实在手痒难耐。 虞铮倒在地上完全懵住,脸上火辣辣地疼,被踹的胸口也阵阵发麻,此时的大脑一片空白。 自己居然被一个柔弱的哥儿给打倒了?怎么可能! “你听好,”面前哥儿清俊的脸上浮现一抹冷冽的笑容,不仅没有抹灭他的姿容,反而让这张脸愈加灵动,“我昨日新入府,今日辰时醒来,试问,一夜未出房间的我,是如何一大早在贵府膳房拿了碗,熬了药,再去给虞笙灌下?” 虞铮正要开口反驳,谢厌又一脚踏上他的胸膛,直将他踩倒在地,“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你领兵打仗的时候也这么糊涂吗!” 谢厌本不欲想跟他浪费唇舌,但有些事不说清楚就没法立威,就像小八所说,这世道恶鬼丛生,侯府勉强还算安全,在他有自保能力之前,他还需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他不希望自己在这里修习道法的时候,某些人还要在暗地里搞些小动作,扰他安宁。 刚才虞铮跑得太快,管家带着仆役到现在才追到正院,见侯爷居然被继夫人用脚踩在地上,顿时惊呼一声,道:“保护侯爷!” “我看谁敢动!”谢厌再次狠狠踩了一下虞铮,对上虞铮渐渐恢复清明的眸子,慢条斯理道,“那老仆言及药汤为上好补品,可我有自知之明,如此珍贵的药汤给我喝实在太过可惜,虞笙为待嫁之龄,让他补身体才不算暴殄天物。我说的对吗?” 管家和仆从被他的气势震住,俱站在不远处一动不敢动,没想到这位看似蠢笨柔弱的继夫人竟然藏得这么深! 他们侯爷本只想着挑一位容易掌控、难以受孕、可以照顾孩子的继室,却没料到继夫人竟然出乎意料地彪悍。 “你让我起来。”虞铮虽想明白这件事是谁作的乱,但不代表,他就能原谅谢厌的报复行为。 谢鄢本就孕痣暗淡,难以孕育子嗣,喝下那药也不会有什么事,但虞笙不同,他因孕痣鲜红,或可嫁入皇家,如今被灌下毒药,虽及时受到救治,孕育能力没有受到多大影响,但到底坏了身体,得仔细精养半年方能恢复如初。 这是他的亲弟弟,他怎能不心疼? 谢厌经历过这么多世界,虞铮眼珠子一转,他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于是冷笑一声,“虞铮,对心怀恶意之人,我断不会轻易放过,虞笙自作孽,恶果自食乃因果报应,你若因此报复于我,那就是你坏了这份因果!” 虞铮闻言,心中不禁一寒,他虽不太信奉因果,但如今世道确实乱象环生,道法便尤为可贵,眼前这个哥儿虽不擅道法,但谢氏毕竟拥有道尊传承,他说的话,不可大意。 “此事我不再追究,但你不顾尊卑,伤害于我,此罪该如何?”虞铮可不想被一个哥儿杀了威风,若任他继续嚣张下去,这个侯府岂不乱了? 谢厌将脚挪开,漠然道:“虞笙害我在先,诬陷我在后,你不分青红皂白冤枉于我,如今反要问我的罪?虞铮,你当真可笑至极。” “你就不怕我休了你?”虞铮起身怒目而视,这人生得一副好模样,却如此奸狡狠毒,他真的选错了人! 谢厌蓦然一笑,“求之不得。”言罢看向虞铮,似在等他的休书。 然而,刚才还放下狠话的男人却顿时闭口不答,他不是不想,而是时机未到。 谢氏虽没落,但谢氏传承未丢,只是这份传承外人不可知,他将谢鄢娶进门,不仅仅是因为他容易掌控、无法生育,究其根本,不过是想以他为突破口,拿到谢氏传承。 他的这种态度在谢厌的意料之中。原剧情中,谢鄢被虞笙毁坏身体,后虞笙又派遣仆从以照顾他为由,贴身监视他。谢鄢也非真傻,自然心生提防,虞笙见一计不行,竟用谢鄢的亲弟弟谢绥作为威胁,谢鄢只好用《缚天诀》进行交换。 可没想到,虞笙心思毒辣,居然还是将谢绥杀害!谢鄢痛恨不已,便使用他偶然得到的复活术,想奉献自己设法将谢绥救活。但此种邪术扰乱阴阳秩序,不为正统道门所容,谢鄢因此受到道门追杀,却在被追杀的过程中,误入鬼窟。 彼时,他身体极度虚弱,鬼窟里百鬼都想占据他的肉身,他抵御不住,脸上身上全布满令人恐惧的鬼面疮,俨然一副恶鬼模样。 道门见此,将他视为罪恶滔天之人,立刻增派人手围剿,谢鄢的意识逐渐被吞没,只剩下那些恶鬼驱使他的肉身,百鬼道行齐聚一人体内,根本不惧道门那些小道徒。 被追杀的过程中,他又吞噬不少恶鬼,愈加可怖,恰好印证了国师此前预言:百鬼聚,千鬼从,万鬼生,世道将乱。 他们一致认为这说的就是谢鄢,于是道门合力之下,将谢鄢杀死。此战中,一直在道门修习道法的虞侯之子虞琅,以哥儿之身,大放异彩,受到道门尊重,并收获一位身份尊崇的道侣,受万人景仰。 这仅仅是属于谢鄢的剧情,但其实,那道批语并非谢鄢,谢鄢死后,世道再次大乱,而谢鄢此前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为那位积蓄力量提供了充足的时间。 真正的万鬼来袭,世道将倾。 “以后这个院子,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入。”谢厌丢下这句话,进屋关上门。 虞铮气得咬牙,却不得不忍下来。已经心生罅隙,再继续下去,反而得不偿失。 屋外人全都离开,谢厌让小八继续监视,自己则沉浸心神,修习道法。 若是有道门中人在此,定会惊讶地发现,谢厌修炼的速度丝毫不逊于道门目前天资最高的虞琅,甚至隐隐有加快之势。 越修炼下去,谢厌就越发觉得,这本《缚天诀》似乎完全就是为自己量身打造一般,仿佛已经运行过千百次,即使失忆,身体也存在本能一样。 但不论如何,这于他而言是件好事,尽快增强实力他才能在这个世道立足,才能保护原身的弟弟谢绥,才可能尽快寻到小久。 在屋中修炼一天一夜,谢厌稍觉腹中饥饿,见侯府膳房开始运作,便径自前往膳房。 他此时已换下红色喜服,穿上原身带来的素净道袍,发髻高束,以简陋木簪固定,衬得他那张脸,愈显仙姿缥缈,叫人不敢亵渎。 因世人尊崇道法,所以民间以身着道袍为荣,谢厌如此穿着,倒也未失礼数。 “你来做什么?”书墨一大早来膳房,正要给自家少爷端些清粥,却撞见一身道袍的谢厌,思及少爷如今病卧在床,他就气不打不一处来,自然没有好脸色。 谢厌完全无视他,扫一眼膳房案桌上的点心和粥菜,便直接伸手去端。 “等等,这是要端给侯爷的,你不能动!”照顾虞铮的侍从大喊一声,就要阻止谢厌的举动。 谢厌充耳不闻,在众人无语诡异的眼神中,直接将这一份端走,悠然回到屋内,吃饱后继续修炼。 膳房里的事情自然被禀告给虞铮,虞铮闻言,顿时恼怒非常,也不知这个谢鄢脸皮为何如此之厚!占据主院就罢了,竟自己去膳房抢夺早膳! 他这个侯府主人,不仅要屈尊睡在偏院,还要被人夺食,这股气他是怎么也咽不下去,于是早膳也不吃了,直奔主院。 运行一周天的谢厌听到小八的提醒,眼睛都没睁一下,直到虞铮将门拍得砰砰作响,他才一挥衣袖,门自发开启。 门外的虞铮也非傻子,见到他端坐于床上,门却兀自被打开,顿时想到其中原因,再触及他身上的素净道袍,抿抿唇,将本来要说的话吞下去,问道:“几日不见,你道力大增啊。” “我不是说过,未经我的允许,不准踏入这里的吗?”谢厌倏然睁开双眸,冷锐的目光直直射向虞铮,虞铮心中顿时一跳,寒意滋生。 他当初真是瞎了眼,居然将这么一尊煞神娶进门!不过为了谢氏传承,他还是忍忍再说。 “这是我的府邸,谢鄢,你要搞清楚这一点,现在是你鸠占鹊巢,我大方地将院子让给你,你不感激我就算……” 听不得他的废话,谢厌再次挥袖,门轰然关上,差点砸上虞铮的鼻子。 待虞铮不甘不愿离开之后,谢厌在心里吩咐小八:“按照书上所说,我已至道徒阶段,应可以开始练习制作符箓,你帮我看看何处售卖朱砂和符纸。” “大大……”小八如今的模样已比上个世界清晰很多,至少他对手指的动作,谢厌能够看清,不,不应称之为手,而是爪子,它哼唧哼唧地对着爪子,道,“您身上有银子吗?” 很少为钱发愁的谢楼主,闻言愣怔半晌,谢家清贫至极,掏出几个铜板都困难,按理说他这个当家夫人每月都会有月银,但是现在这情况,他也不可能找虞铮要。 正想着如何挣银子,院外就传来阵阵喧哗声,谢厌眉心一皱,听小八道:“大大,好像是道门中人,虞琅也在里面。” 作为道门中的天赋之人,虞琅在门中颇受人喜爱,他相貌绝俗,眉心一点孕痣极为殷红,想要与他结为道侣的年轻人不在少数。 此次他因父亲迎娶继夫人,与师父道明缘由,在几位师兄弟的陪同下,下山回京。却因路上遇见恶鬼伤人,几人颇耗费一些时间,方将恶鬼斩杀,也因此错过了虞铮的大婚之日。 他刚入府,本来携师兄弟打算向父亲表达歉意,却没想到竟从仆从口中听说继母伤害小叔、暴打父亲、霸占主院一事,这还得了! 小叔素来温柔可亲,如今卧病在床,憔悴不堪,父亲心地良善,不欲与继母计较,却让这个继母在府中这般为非作歹! 幸好小弟在学堂未归家,否则还不知道要被这个继母如何磋磨。自己身在师门,不可能一直看顾,倘若这次不给继母一次教训,这个侯府恐怕以后都要改姓谢了! 虞琅年少意气,从小被虞铮宠到大,在师门又有师父宠爱,师兄弟关爱,自然天真得很。而且,比起从未谋面的继母,他自然更愿意相信府中之人的话。 师兄弟与他同仇敌忾,俱认为此等恶人实在欠教训,生怕虞琅受欺负,于是陪同左右,气势凌然地冲进主院中。 望着紧闭的房门 ,虞琅深吸一口气,稍显稚嫩的脸上因怒气染上红晕,惹得身边师兄弟纷纷看过来。 “谢鄢,你出来!”声音携一丝道力,直击屋门,然而,这波攻击并没有取得应有的效果,屋门丝毫不动。 师兄弟们见状,纷纷助他一臂之力,刹那间,喊“谢鄢出来”的声音几乎要掀翻院墙的瓦片,然而,主屋依旧稳若磐石。 “奇了怪了。”虞琅和他们都从各自眼神中看出惊诧,要知道,他们都是道门出色的弟子,身负不俗道力,联合起来针对屋门攻击,不可能一丝动静也无,没看见院墙的瓦片都被波及了吗? 虞琅压下心中诧异,只能大步上前,伸腿就要踹屋门,可就在脚底触上屋门的时候,一股强大的力量反击过来,让他凌空跌落石阶底下。 “可恶!”见他受伤,最为年长的师兄掐了一个手决,袖中拂尘霎时刺向屋门! 其他师兄弟也纷纷拿出自己的武器,全都抛向那扇诡异至极的屋门,几人拼尽全力,终于,只听“咔嚓”一声,顽固的门瞬间粉碎,露出屋中的情形。 一人身着青色道袍,长身玉立,容貌清俊,正用一种幽冷漠然的眼神看着他们。 这就是那个恶毒的继母吗?虞琅脑中恍惚了一下,与他想象的根本不一样,未料竟生了一副仙人之姿,可做的却是狠毒之事。 “谢鄢,你做下这等恶事,却心无愧意,并在府中作威作福,你可知错?”虞琅怒瞪着他。 虽说面前之人是他继母,但他身处道门之中,不是凡俗之人,自然不必遵守凡尘规矩,道门身份尊贵,他直呼谢鄢姓名也无过错。 “据我所知,道门中有善断因果之法,不知你们可会?”谢厌轻声反问 。 他这副容貌确实不俗,竟将几个师兄弟看呆一瞬,听他问话,少年们不禁回道:“确实有此法。” 其中对此法最擅长的少年扬声问道:“你什么意思?” “可否帮我算算,方才那位告知你们我所犯恶事的仆从,他是否犯下口业?”背地里造谣诬陷他人,也是因果之事。 那少年下意识掐指算起来,在其余人的注视下,忽然停住,面色薄红,艰涩道:“他……确实犯下口业。” 也就是说,他所说的话,全都是在污蔑谢厌。 院中一片尴尬,他们都是年轻人,只凭一腔意气行事,听信旁人污蔑之言实在有愧。虞琅此时也知自己错怪谢厌,俏脸臊得通红,可道歉的话他又说不出口。 正在这时,一道清脆的童音将他从尴尬中解救出来。 “哥哥!你回来啦!”一个白白胖胖的稚童,在仆从的保护下,飞快地跑到虞琅面前,就要扑进他怀中。 一只手瞬间将他拦住,他抬眼看向将他拎开的少年,不开心道:“你为什么拦住我?” 拦住他的少年调侃一笑,“我看你都有十岁了吧?小男子汉以后可不能随便抱哥哥。” 虞珏用眼神向虞琅表达不满,虞琅只好笑着牵着他的手,“走,我们去找爹爹,再去看望小叔。” 一行人就这么欢欢喜喜地离开主院,从头到尾都没有对被他们破坏的屋门表示歉意,谢厌挥袖将院门关上,道:“小八,我记得书中提及,制作符箓并不一定要借用朱砂与符纸。” 小八点点头,“没错,不过虚空画符是一门极为高深的学……”问。 它话还未说完,就见谢厌指尖金光闪烁,修长白皙的食指竟直接虚空画符!好吧,是它太过大惊小怪,这才是宿主大大正确的打开方式不是吗!宿主本来就是个大人物哎。 “大大,你真厉害!不过你画的是什么呀?” 谢厌指尖停滞,眼前泛着金色光芒的符箓已经完成,感受丹田处的道力,心下一叹,虚空画符需要大量道力支撑,他如今的道力远远不够。 “门被毁,我没银子换,只能用此法。”谢厌从容掐了个诀,那金色符箓便化为一扇门,填补了那处空缺。 “大大真是太聪明啦!”小八挥舞着两只小爪子,看起来憨态可掬。 谢厌笑了笑,重新回去修炼道法,如今的他连几个小崽子都抵挡不了,实在算不上厉害。 他这想法要是被虞琅等人知晓,定会吐血三升。要知道他们已经学习道法十几年,而谢厌不过几日,对上他们几人合力才略处下风,这不叫厉害,还有什么能称得上厉害? 谢厌修习的时候,虞琅带着虞珏见过虞铮,虞琅问及谢厌之事,虞铮只是摆摆手,不愿言及。虞琅想到院中诡异情形,问:“他可曾习过道法?” 他常年身在师门,并不知谢厌的具体身份,更不知他身流道尊血脉,虞铮便与他解释一番,道:“不过他资质愚钝,修炼二十多年,也没修炼出结果,比你差得远。” 虞铮对虞琅还是很喜爱的,毕竟虞琅有修炼天赋,日后若是到达道尊境界,不仅可以担任国师一职,他们虞氏一族也能更进一步。 “他真的愚钝吗?”虞琅皱起眉头,为何他并不这样觉得呢? “别说他了,”虞铮有些不耐烦道,“去看看你小叔吧。” 虞琅听话点头,又牵着虞珏去往虞笙的院子。 因是道门中人,虞琅在府中的地位很是超然,就连跋扈的虞笙在他面前都装出一副温柔的模样,他见虞琅过来,面色苍白,虚弱地躺在床上,目露惊喜。 “小叔,你没事吧?”虞琅随口询问一句,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这是师叔炼制的丹药,可强健体魄,对小叔的伤应有大用。” 虞笙立即惊喜地接过来,放在枕头底下压着,笑得愈发温柔,“阿琅道力不凡,心地纯良,又生得一副脱俗样貌,定有许多郎君喜爱吧?” 两人同是哥儿,说起这话自然不会尴尬,只是虞珏在旁,虞琅不好多言,道:“我如今只关心修道一事,其他事以后再说。” 虞笙见他面色绯红,就知他一定有心上人,但既然虞琅不愿提及,他自然不会继续下去,只道:“也是,阿琅年纪还小,哈哈。” 两人又说了些话,虞琅问及谢厌之事,虞笙勉强笑笑,“他如今是侯府夫人,谁敢忤逆他?我倒还好,嫁出去就一身清静,只是苦了大哥与珏儿,唉。” 虞珏听懂了,而且他在学堂里也听不少同窗说,继母都喜欢虐待孩子,让他回府之后避着些,他听在耳里,记在心里。 “小叔,哥哥,我不怕!我要跟爹爹学武功,长大就可以打回去!” 虞笙被他的话逗笑了,虞琅也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过几日我就得回师门,爹爹又经常不在府中,我确实担心珏儿会被他欺负,”虞琅并不指望柔弱的哥儿小叔,叹口气,“可我身为道门中人,若是让他吃些苦头记住教训,恐会惹下因果。” 屋内一时沉默下来,两人脸上俱写满忧愁。 “不如让爹爹休了他,再给些补偿好了。”虞琅开口道。 “不行!”虞笙立刻拒绝,他见虞琅面现困惑,苦口婆心道,“其实想想,他不能孕育子嗣,便对珏儿没有威胁,若是大哥再娶一个能生的进门,岂不更加不妙?我想那谢鄢自会想明白,若是不优待珏儿,等他年迈,谁还会管他?” “你说得有道理,”虞琅依旧蹙眉,“可如今他作威作福,总得想法子压下他的气焰。” 虞笙眼珠子动了动,忽然心生一计,道:“我们没法制住他,但府中还有一人可以。” “谁?”虞琅困惑问道。 虞笙凑近他耳边,“你可记得你小时候,误闯一个院子,却被吓哭之事?” 此事他当然记得!虞琅一想到那时场景,脸色愈加不好看,支吾着开口道:“你是说……九叔公?” 第49章 恶毒继室02 道力在体内运行一周天, 谢厌睁开双眼, 对丹田里的情况甚为满意。皆言这道法越往后修炼便越艰难, 若想成为道尊更是难上加难,但谢厌却觉得,除去自己刚翻阅《缚天诀》时有些滞涩, 越往后,他的道力运行得越快。 “小八,我要开始开天眼, 若是有人来寻, 及时唤我。”谢厌交待一声, 便重新阖上双眸,心神沉浸。 开天眼是道门中人捉鬼必备的神通,只有开启天眼, 方能看见鬼怪,才可与鬼怪缠斗。当然, 开天眼并非所有学道之人都能成功的, 此等神通也得依靠天赋。 谢厌引导丹田之中的道力,缓缓聚集于双目之中,按照书中所言, 用道力慢慢炼化双目,使之跳出肉眼范畴。这个过程必须要做到精准, 谢厌不得不全身心投入进去。 就在他即将完成之时, 小八忽然在他脑海中提醒, 说是有人往正院而来。 谢厌一心二用, 右手直接虚空画符,只见空中金光一闪,符箓既成,他指尖轻弹,那符箓就在空中化为无数细碎的金光,漂浮着附着在屋子各个角落,一时间,万籁俱静。不管是谁在外头大喊大叫,谢厌也都听不见。而且,除非道力强于他的人,否则根本无法冲破屋子。 双目隐隐有些灼热,谢厌聚精会神投入进去。方才他之所以不使用符箓避免外界打扰,一是因为虚空所画的符箓有时间限制,力量不稳,二是因为他担心符箓会用去大半道力,使得开天眼后继无力。 不过好在他丹田道力足以支撑,不知过了多久,谢厌缓缓睁开双眸,极淡的金色光芒在他眼中一闪而逝,急速隐藏下去,他微微一笑,天眼既成。 虞铮一大早听从虞笙的话,打算找谢厌去拜见九叔。之前他没想起来,得虞笙提点后才想到府中还有一位长辈,虽说这长辈不人不鬼,但自己毕竟娶了新夫人,总得去见上一见。 他牢记谢厌的话,只站在院门口,大声喊道:“谢鄢!你出来我有事与你相商!” 提着嗓子叫了好几声,屋内都无丝毫动静,虞铮不免生出几分怨怼,这个谢鄢委实太过跋扈,居然完全无视自己! 虞笙和虞琅自然一直关注此事,他们见谢厌一直闭门不出,不禁有些心急。虞笙攥着虞琅的手,目露忧愁,叹口气道:“大哥毕竟是侯府之主,他竟如此无视,实在叫人忧心,若我以后嫁出侯府,也不知大哥和珏儿会如何。” 虞琅却有些困惑,问向一旁的师兄弟,“昨日屋门分明被毁,为何现在却完好无损?” “应是让仆人换了一扇新的罢。”其中一人说道,其他师兄弟们纷纷深以为然。 虞笙却皱眉道:“若是换一扇新门,府中定会有银钱支出,而且,我并未听仆从言及谢鄢换门一事。” 如今府中中馈由虞笙主持,倘若某人真的指使仆役换门,他不可能不知晓。 那可真是奇怪。 虞琅和众师兄弟俱皱起眉头。从昨日起,他们就觉得主院极为怪异,虞琅本以为谢鄢也修习了高深道术,但虞铮的话又打消了他的疑虑,让他以为可能只是因为自己道术没到家,可是现在,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师弟,不若我们再试试?”一少年从袖中掏出一张黄符,他催动道力,黄符立刻飞向诡异的屋门,若只是普通的一扇门,黄符必定会贴上去,但事情的发展远超他们所料,他们眼睁睁看着黄符刚触上那扇门,就只见金光一闪,黄符顿时粉碎,而屋门却丝毫未受损坏。 这可是好不容易从师门符堂花银子买来的上品符箓!贡献出黄符的少年顿时一脸痛色,上品符箓可是只有道力高深兼具有画符天赋的道师方能制成,这真不是路上随处可捡的大白菜! 然而,如此一张上品符箓,竟然就这么轻易碎了…… 见他一脸痛惜,其他师兄弟只好纷纷安慰,毕竟这种痛他们也感同身受。虞笙并不明白符箓的珍贵性,只问:“如何?” 虞琅脸色也不好,并没有回答虞笙的话,而是猜测道:“难不成这扇门是符箓所化?” 因为在他们的认知中,能让符纸粉碎的,除了道门中人施展的道术以及恶鬼的怨气,剩下的就只有更为高级的符箓。 师兄弟们沉重点头,“没错。” 他们的举动自然也被虞铮收入眼底,他略一思索,道:“谢鄢毕竟是道尊后人,手中有一两张符箓也不奇怪。”毕竟谢氏传承到底有些什么,除了谢家人,谁也不清楚。 不过,能让那人眼红的,定不同凡响。 就在几人准备铩羽而归之时,主院屋门忽然开启,一身素净道袍的修长人影出现在院中,那一瞬间的气势竟让虞琅觉得仿佛见到了师门中的道师前辈。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再见谢厌,虞笙心中怨愤翻涌,指甲扣入掌心都不自知,每每看到这张脸,他都恨不得将其撕碎! 说实话,他身为侯门贵族,本无须在意一个破落户的容貌如何,毕竟容貌再盛,也比不得尊贵的身份地位。可偏偏他喜爱的男子曾言,其更加偏好谢鄢那种清雅出尘的颜色!虞笙长相明艳,与心爱之人的喜好恰恰相反,这让他如何不恨! 本来想让谢鄢进府之后再慢慢磋磨他,可没想到,这个谢鄢居然与往日的懦弱可欺完全不同,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他左思右想,最后断定谢鄢之前一定是在伪装,就是为了贪图侯府的富贵!这个破落户好深的心机! 对虞笙的怨念毫不在意,谢厌淡漠的眸光落在方才使用符箓的少年身上,道:“身上可有空白符纸与朱砂?” 他容貌实在出色,少年人忍不住脸色微红,点点头,“有、有的。” 谢厌清淡悦耳的嗓音再次响起,“你方才那符箓,卖价几何?” 这种上品符箓,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啊!要不是他千求万求,怎么可能得到手?可即便心里再吐血,他也只能保持着面上的镇定,痛心回道:“最起码,一百两银子。” “哇塞,大大,符箓这一行业简直就是暴利啊!大大,要不我们开个符箓专卖店,一定能赚得盆满钵满!”小八兴奋地在他肩头搓手指。 没理会它的异想天开,谢厌继续问道:“你身上共有多少银钱?” 少年出生富贵人家,身上从不缺银两,面对谢厌那张脸,他不自在小声回道:“五、五百两银票。” 谢厌伸手,“拿朱砂和五张符纸给我。” 面前的手掌玉白莹润,手指纤长白皙,少年心神恍惚一下,立刻就要从袖中掏出符纸和朱砂,却被其他师兄弟拦住,“你做什么?他让你给你就给?” 虞铮也觉得面子上过不去,轻咳一声,撇开目光,道:“你若需要符纸与朱砂,吩咐下人便是,作甚要问别人要?” 虞笙也弱弱叹口气,“嫂嫂需要银钱,知会一声账房便可,何需如此、如此……” 而被谢厌的“厚脸皮”惊到的虞琅,也不禁觉得脸上一热,他竟让同门看见府中这般不堪的场景!也不知师兄弟们会不会瞧不起自己。 正准备掏符纸的少年如今进退维谷,他红着脸小心看向谢厌,见他丝毫未受影响,依旧平静看着自己,也不知为何,竟突生一股勇气,不顾他人反对,拿出五张符纸以及朱砂,放在那只玉掌中。 谢厌顿时面露笑意,如清风拂过,百花齐放,少年呆呆看着面前清雅如仙的人,听他道:“昨日因果算得不错。”双颊腾然如火灼烧,他傻愣当场,心脏砰砰直跳。 不是说侯府继室心思歹毒吗?可自己与他不过两面之缘,却恍惚觉得,事实并非如此。 谢厌不知他心中所想,直接当着众人的面,右手食指指尖点上一抹朱砂,灌入道力,空白符纸摊在左手掌心,当场开始画符! “什么?”道门的几个少年情不自禁惊呼一声,“这怎么可能?” 谁不知道画符之前,必须凝神静气一刻钟,不能有任何外力打扰,否则一旦被打断,符纸便会成为废纸。然谢鄢却妄图在这里画符?会不会太过任性随意了? 只是谢厌的神情太过轻松自如,而他们对制符一事相当慎重,惊呼之后立即闭口不言,虞笙还想要嘲讽一番,却被手疾眼快的虞琅捂住嘴巴。 虞琅虽不愿相信谢厌能成功制符,但身为道门中人,理应尊重制符之事,不得随意打搅。 朱砂在黄色符纸上,逐渐描绘出与方才粉碎的符箓相同的符文来。少年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屏住呼吸,紧紧瞅着泛着金光的流畅无比的符文,直到最后一笔勾画完成,符纸上金色光芒大盛,他才猛然深吸一口气,双目震惊。 除去不明所以的虞铮和虞笙,在场之人尽皆为这张符箓惊叹,纷纷觉得不可思议,想要亲自拿过来确认真假,却又不敢伸手,唯恐自己不小心弄坏了符纸。 这是谢厌第一次用朱砂在符纸上勾画符文,感觉比虚空画符容易得多,所需道力也可以忽略不计。他不知如今道门情况,以为别人都跟他自己一样,画符轻而易举,却不知自己的举动多么令人不可置信。 看到符纸最后盛放的金光,几位少年便知,这是一张极品符箓,就连师门中也很少有前辈能够画出来。而他们亲眼所见,此等极品符箓却被谢鄢轻而易举画出,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谢鄢在制符的天赋上无人能及!天哪,如此惊才绝艳之人,为何要屈居内宅之中?岂不暴殄天物? 虞琅也想到这一点,看向虞铮的目光复杂得一言难尽。他一来觉得父亲能娶到这样的天赋之人,实在幸运无比,二来却诡异地认为,侯府压根配不上谢鄢的天赋,只会埋没了他。这样的人,去往任何宗门,都会受到宗门的精心培养,如今嫁入侯府,被俗世牵绊,实在可惜。 众人正不知该说什么的时候,只见面前的清俊哥儿,再次蘸上朱砂,开始制作符箓。 画的次数多了,谢厌就越发觉得顺畅,剩余四张符箓,一气呵成,中途并无丝毫滞涩之感,每一次指尖离开符纸,符纸冒出的金色光芒都会令人精神一震。 几位少年已然呆傻,谢厌所作的每一张符箓,都超出被毁那张甚多,但要知道,师门中擅长符箓的前辈每次画完一张,都得歇息好几日,养精蓄锐之后方能重新开始。 然而,谢厌却一连画成五张极品符箓,这、这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 谢厌神色淡定地将符纸递到少年面前,开口道:“这五张不比你刚才那张差,符纸和朱砂是你提供的,所以,你给我四百两便可。” 被惊喜冲昏头脑的少年连连摇头,含糊不清道:“不行不行!” 见他如此,谢厌忍不住问小八:“他难道是嫌我画得差?我强买强卖已经深觉汗颜,要是画得差,岂不丢人?”一直自信满满的谢楼主也不禁自我怀疑起来。 小八:“……”大大,你这要叫画得差,你让那些所谓的道门大佬怎么混啊! 有比摇头少年精明的师兄弟,纷纷回过神来,直言:“我和你交易!”说着就要掏出银票来。 少年见状,便知自己的举动引人误会,立刻扑上前,将谢厌手中的符箓抢下来塞进怀中,“这是我的,你们都别抢!” 极品符箓面前,就算是同门师兄弟也不讲情分。 “我说师弟,你这也太过分了吧?”有师兄酸道,“这样的符箓,你想仅用区区四百两买下?” 少年脸色一红,顿时反驳:“当然不是!”他赶紧掏出五百两银票,还有一些碎银,全部交到谢厌手中,赧然道:“我知道你这些符箓千金难求,但我现在确实没有现银,待我回到师门,再让人给你捎来,行不行?你要是不相信,我们可以立字据的!” 谢厌抽出一张银票,携上碎银还给他,“之前说好四百两的,即便涨价,也是下次。你回师门途中还需银钱,这些收回。” 少年蓦然红了眼眶,捧着一张银票和几颗碎银,感动得无以复加,他抽抽鼻子,瓮声瓮气道:“不管怎么样,都是我占了你的便宜,昨天的事情真的很对不起!” 他提及昨日之事,其他几位少年也不禁面露惭色,纷纷不敢直视谢厌,也不再与少年争极品符箓。 谢厌不欲与他们计较,只对少年说道:“你若觉得不公平,便将身上所有空白符纸都给我,如何?”省得他还要出府去买。 当然好!少年连忙掏出所有的符纸和朱砂,递给谢厌,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压根值不了几个钱,早知道谢前辈这么需要,他就多带些在身上了。 其他师兄弟实力羡慕少年,但有时候别人的运气是羡慕不来的,他们心里正难过着,就听谢厌又开口说道:“你们身上若有多余的符纸与朱砂,也可与我交换符箓,不过,一张符箓两百两。” 谢厌也非傻子,他看出来自己的符箓应该不差,所以直接坐地起价。 几名少年一听,两百两一张!太便宜了!买买买!他们纷纷掏出大把符纸和朱砂,堆到谢厌面前。 “我精力有限,一人只一张。”谢厌说完之后,再次凝神画符,他行云流水般的手法,令在场少年们如痴如醉,要不是怕惊扰到谢厌,他们估计都会忍不住拍案叫绝。 一直被隔绝在外的虞铮虞笙两兄弟,忍不住对视一眼,都明白各自眼神中的意思。难道谢鄢已经获得了谢氏传承?可之前不是说谢鄢毫无天赋的吗?又或者是,他一直在隐藏实力?但隐藏实力的原因又是什么?每天受人嘲讽很好玩吗? 虞琅站在一旁并没有参与进去,他不是不想要极品符箓,他只是有些拉不下脸面。昨日他偏听偏信下人的污蔑,以为父亲娶回的是个心狠手辣之人,带着师兄弟们来寻谢鄢的不是,可师弟推算的因果戳破了下人的谎言,他却因自尊心没有道歉。 今日又与小叔一起怂恿谢鄢去见九叔公,想要吓他一吓,让他收敛脾气,不料却成了现在这副场景。看着师兄弟们兴奋惊喜的神情,他真的不想承认,自己竟比不上他曾瞧不起的人。 “阿琅,我真羡慕你!”一师兄拿到符箓之后,转身对虞琅道,“你与谢前辈是一家人,以后想用多少就有多少,真好!” 昨日还是谢鄢,今日就是谢前辈,虞琅虽知道门中人即便脱离俗世,可在利益面前依旧免不了凡心,但见师兄弟这般与平日迥异,他还是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虞琅勉强笑笑,张张口不知要说什么,一股淡淡的香味陡然飘入鼻尖,他不禁抬首看去,那张脱俗的脸映入眼帘。 “你若需要,尽管与我说。”清淡的嗓音瞬间将他内心的恶念衬托得无所遁形,虞琅一时怔然,他方才竟然生出那般恶意!他方才在想:要是谢鄢确实是下人口中所说之人就好了。 “大大,你为什么要说这话?”小八不解。 谢厌在心里笑道:“在师门中被视为天赋绝伦之人,众人哄之捧之十几年,虞琅的自尊心远超旁人,我若不说,他可能也不会索要,但我一旦说了这话,他必然不会开口。” 没人是傻子,谢厌和侯府所有人心知肚明,他们没将谢鄢当做正经的侯府夫人,谢鄢也没将他们当做一家人,甚至连陌生人都不如。 虞琅的确想要符箓,但他没法开这个口。这一瞬间,他甚至对虞铮和虞笙生出几分怨怼,若非他们做得太过,谢鄢也不会与侯府如此生分。 种种因果,在道门中人面前,只有愿不愿意知道,而没有不知道。昨日虞琅归家,之所以听信谗言,不过是因为他并没有掐算因果的打算,在他眼中,谢鄢实在太过渺小,无需他动心思。可在昨日夜里,他生出几分心思,用推演之法,算出谢鄢与侯府的恩怨,便知侯府所做之事为因,如今的局面是果。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偏袒于侯府,只希望谢鄢在见到九叔公之后可以收敛几分,未料,今日谢鄢的手笔足以震惊整个道门! 侯府在他面前刹那间成为蝼蚁。 谢厌深幽的双眸仿佛能看穿人心,虞琅忍不住退后一步,差点道心不稳。 他一边明知自己不应如此,一边却又怂恿父亲,实在有愧师门教诲!他乃道门中人,本应与凡尘了断,为何还要插手俗世之事?若因此走火入魔,岂非得不偿失? “大大,他身上道力波动很大。”小八笑眯眯在谢厌耳旁说道。 虞琅是最后杀死谢鄢之人,而他之所以能有那般道行,不过是因为修习了虞铮从谢鄢手中抢走的《缚天诀》,《缚天诀》中的道法、符箓、炼丹之术,皆为上乘,即便他非谢氏族人,修炼起来也远超旁人。 因此,小八不喜欢虞琅,看他现在这样还挺开心的。 谢厌没理会他,而是将目光移至背景板虞铮脸上,道:“你们一早来寻我,所为何事?” 虞铮一呆,若非谢厌问起,他早就忘记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了。 虞琅猛然一惊,正要开口阻止,就听他回道:“你新入府,自然要去拜见府中长辈。” “长辈?”谢厌有些困惑,问小八,“侯府还有什么长辈?”不是说老侯爷和老夫人都死了吗? 小八还没给出回答,虞铮就解释清楚:“若论辈分,你需唤他一声九叔。” “大大!我查到了,侯府确实有一个人辈分比虞铮高,只是他没出现在剧情中,所以就被我们忽略了,他叫虞九丛,二十八岁,是虞铮的庶出小叔。” 虞九丛。 谢厌倏然一笑,对上虞铮惊艳的目光,道:“那便一同去拜见。” 见他答应,虞笙不禁面露喜色,落入谢厌眼中,就觉其中有诈,但这个名字确实勾起他的兴趣,他必须要去一趟,看是不是小久。 此乃家事,少年们自然不好继续跟随。 虞铮领着谢厌,往一处极为偏僻的院落走去。谢厌不知虞铮要作什么妖,一直警惕注意周围,突然小八冒出一句话:“奇怪,我之前监控侯府的时候,怎么把这个地方漏掉了呢?” 谢厌闻言微讶,小八的能力他还是非常清楚的,如果说它唯独漏掉这一处院落,那就表明,这里一定不同寻常。他立刻开启天眼,站在院子门口,往上空看去。 浓烈的黑气中隐现金光,在道法中,黑气意味着鬼怪怨气,金色是人气运中的一种,拥有金色气运的人,一般来说定会成为人中之龙,而观此被黑云渐渐销蚀的磅礴金气,谢厌可以断定,此院主人定然不俗。 “大哥,珏儿突然生病了,你快去看看!”虞笙忽然出现在两人面前,,面露焦急道。 谢厌唇角微扬,看向瞬间大惊的虞铮,果然听他道:“谢鄢,我去看看珏儿,你先进去拜见九叔。”他说完就急匆匆地与虞笙一起离开。 眼前的宅院仿佛一只带着恶意的巨兽,狰狞可怖,正张大着獠牙,等待猎物的进入。 院门未锁,谢厌推门而入,不管虞铮和虞笙的用意为何,他总要进去确认一番。 院中荒凉冷清,院门开启的声音回荡在院内,混合着阴冷的风,令人心生寒意。谢厌开了天眼,入目所见,皆为黑色怨气,入耳皆是鬼魂哭嚎。 “小八,你不是说侯府有符阵守护,并无恶鬼可以进入吗?为何这里竟有如此多的冤魂?” 院中的场景寻常人无法见到,侯府中虞铮、虞笙等人都是普通人,自然无法看见鬼怪,而虞琅五岁之后就去宗门修习道法,亦不会瞧见。 小八也很苦恼,“我之前根本就没检测出这个地方,难道是我坏了?” 谢厌摇摇头,“也有可能是被什么力量阻碍了。”眼前的恶鬼不断想要侵袭他的身体,他运起道力,身上泛起金光,那些恶鬼见状,纷纷不甘地躲到角落。 谢厌一步一步接近紧闭的屋门,站在阴风吹过的走廊,出声道:“九叔,谢鄢前来拜见。” 屋内毫无声响。 他继续等了一会儿,见屋门虚掩,便伸手轻推过去。门吱呀一声全部打开,谢厌抬首看去,屋内依旧怨气四溢,极为昏暗,他神色平静,直接迈步进去。 刚一进入屋中,身后的门无人自关,将谢厌与外界隔绝。 “哇,大大,有点恐怖哎!”小八用爪子捂着脸,悄咪咪透过指缝往外看。 谢厌环视周围陈设,空荡荡一片,几乎不像有人居住过,这实在有些奇怪。难道根本就没有什么九叔,只是虞铮故意将自己引来这诡异的院中,以为能将自己吓死? “啊大大!你身后有人!”小八惊恐尖叫。 什么! 谢厌惊讶转身过去,瞬间对上一张极其可怖的脸!此人面色青白如鬼,双目眼珠皆为墨色,嘴唇青紫,甚至有獠牙隐于唇间,黑色长发披在身后,宛若恶鬼之状! 这人行至自己身后,为何自己竟毫无所觉? 两人对视半晌,谢厌直直看进那双全然漆黑的眸子里,轻声道:“九叔?” 鬼面男人忽然启唇,露出两颗尖锐的獠牙,饿狼扑食般就要咬向谢厌的脖颈,谢厌迅速退后,指尖道力蓄势待发,却见男人歪歪首,听他声音嘶哑道:“区区一个小道徒,还是束手就擒为好。” 在谢厌天眼中,男人周身怨气缠绕,身后鬼怪拼命想要挤进他的体内,只唯独额间一点金光顽强不灭,与那些鬼怪怨气作斗争,故而,他即便受恶鬼影响,变成这副模样,也没有失去自我意识。 “你不会让自己食人,”谢厌收回道力,肯定道,“你只是想将我吓走。” “你是修道之人,见到我这般恶鬼,难道不会想着要将我斩杀?”男人逼近一步,两只黑色的眼珠子倒映出谢厌的面孔。 谢厌可没有道门中人那般嫉恶如仇,更何况,这人明明身携金色气运,却被恶鬼缠身,成为这副模样,实在叫人难以理解。 “侯府既留你于此,我便无资格将你斩杀,但,”谢厌双目微凛,在男人反应不及的情况下,指尖道力迅速袭击过去,划破男人身上的衣物,继续道,“我想先确认一件事。” 上衣碎裂于地,谢厌顿时瞪大眼睛,怔愣无言。男人身上无一块完好之地,脓疮遍布肌肤,每一个都是一张鬼脸,狰狞可怖地叫嚣着嘶喊着。 “确认何事?”男人嘶笑着一把握住谢厌的脖颈,他指甲长而乌黑,肌肤冰寒,一点一点慢慢收紧,谢厌只觉得寒意刹那间自脖颈处席卷全身。 男人力量太过强势,以谢厌如今的道行根本无法挣脱,他藏在袖中的指尖迅速描绘符文,男人阴狠一笑,将他往墙上一按,冰凉的长指甲勾住谢厌的手腕,嘶哑道:“你再画下去,我就废了你的手。” “大大,这可怎么办呀?”小八急得团团转,都要哭了。 指尖道力缓缓收回,越是危险的时候,谢厌就越发冷静,他直直望进男人黑眼珠子里,轻声道:“侯府连我都无法容忍,更何况你这样的人?你就不想摆脱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每天承受煎熬与折磨,你很甘心?” “我放了你,你若带上一群道门之人围剿,我岂不是更惨?”冰凉的黑色指甲轻抚谢厌的脸,男人蓦然轻笑一声,“你是第一个见到我还能保持镇定的人,脸也生得好,留下来与我作伴也不错。” 男人话刚说完,突然眉心一蹙,额间金色光芒微微闪烁,他囚住谢厌脖颈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仿佛在与什么搏斗一般。 冰冷的手蓦然一松,谢厌瞬间站稳在地,他无暇顾及脖颈上的黑色手印,看着倒在地上的男人痛苦地强忍折磨。虽然那双眸子冰冷无情,完全释放不出丝毫人类感情,但谢厌莫名觉得,此时此刻,男人是在向他乞求。 表面再阴狠,也抵不住内心疯狂想要摆脱的渴望,他死死盯着谢厌,断断续续道:“杀……我……” 还没确定他是不是小久,谢厌自然不可能杀他,他从袖中掏出一大叠符纸和足量朱砂,开始迅速制作符箓。 驱邪的符箓谢厌早已记熟,他运起道力,指尖速度极快,不过几息之间,便已完成一张,然后直接往男人身上一个鬼面疮上贴去!耳边传来一道凄厉的哀嚎声,男人忍不住闷哼一声,谢厌却似未闻,依旧冷静地画着符箓。 充满鬼怪怨气的屋中,唯独这人全身被隐约金光笼罩,令恶鬼不敢近前,虞九丛与想要争夺他肉身的恶鬼拼命搏斗,本来是极为痛苦之事,却因眼前之人试图挽救自己,瞬间觉得此番痛苦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 冰冷麻木的心脏仿佛被灌入一股暖流,随着越来越多的符箓贴到自己身上,虞九丛明显感觉到体内那些恶鬼的力量逐渐被削弱,其他恶鬼虽不甘嘶嚎,但到底畏惧灌满道力的符箓,一时不敢近身。 见他痛苦之色消去,谢厌停止画符,道:“我观侯府有符阵相护,府中并无鬼怪,为何你却被如此多的恶鬼缠身?” 男人满身符纸,从地上坐起来,面无表情道:“因为这里被也被符阵所困,只你道力微弱,无法窥见而已。” “怪不得我没有监控到!”小八惊呼一声。 谢厌看向他额间,因鬼气消散不少,那抹金光更盛,耀眼至极。如此大气运之人,若非外力,恶鬼是根本无法近身的,更何况是抢夺肉身? “被谁所困?为何被困?”谢厌虽因那些鬼面疮,并不确定他背后有无火焰印记,但他油然而生一种直觉,这个男人很有可能就是小久。 一想到他可能是小久,谢厌就觉心脏钝痛难忍,他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能将这里锁困,且令众鬼只能进入无法离开,此种神通,即便知道对方是谁,你又能奈他何?”虞九丛露出两颗獠牙,“你走吧。” 他本来就没想杀谢厌,只是这里难得有人来,且又是虞铮带来的,他自然生出点兴趣。后见他身负道力,便以为他是道门所派,前来只为灭杀自己。 却未料,这个相貌清俊的小道徒不仅不惧怕自己,还救了自己,只是不知他与虞铮是何关系。 “你方才说,要留我在此作伴,”谢厌扬唇一笑,“现在又让我走?” 虞九丛颔首,“你离开这里,必有大好前程,不过在离开之前,可否告知我姓名?你与虞铮又是何关系?” “谢鄢,虞铮新娶的继夫人。”谢厌环视屋中虎视眈眈的众鬼,不禁露出一抹令鬼胆寒的笑容,对虞九丛道,“我正缺恶鬼练手,此处甚合我意,我不走了。” 虞九丛听他前言,只觉心脏莫名刺痛,却在听到他后话之时,痛意瞬间消散,竟油然生出几分欣喜。 此种情感,他从未有过,只觉莫名其妙,难以言说。 第50章 恶毒继室03 继夫人去见虞九丛已有三日, 却至今未出。这件事在府中下人中传遍,不少人都说, 继夫人是被那个恶鬼般的院主人给吓死了! 对于继夫人的生死, 侯府众人压根不放在心上, 三天过去, 即便继夫人没被吓死,饿也要饿死了。 虞琅早在谢厌去见虞九丛的第二日,就与众师兄弟返回师门, 似是不愿再与此地有过多纠葛。 没了谢厌“作威作福”的侯府, 一时间重新热闹起来。虞笙每日心情舒畅, 气色更佳, 他身后的老仆谄媚着笑脸, 说道:“今日那谢鄢还是没有出院子, 想必早就被吓死,少爷您不用担心。” 虞笙当然不担心, 新嫁娘拜见长辈是理所应当之事, 即便谢鄢真的被吓死, 也不是他们造成的, 其中因果就让谢鄢和那个恶鬼般的九叔承担吧! 不过, 也不知谢家的传承被放在哪里,不如将谢绥那小子捉来问个清楚。 一直让小八监视侯府动静的谢厌, 此时收到小八的提醒:“大大, 他们把你房间搜了一遍, 没找到东西就离开了。” 随手将一只恶鬼击灭, 谢厌又囚来一只瑟瑟发抖的小鬼,回道:“再监视他们是否去寻谢绥。”他吩咐完之后,就要运起道力,将小鬼抹杀,小鬼忽然小声啜泣,期期艾艾道:“道长饶命啊!我、我没做过坏事,我想轮回,求求您不要杀我!” 谢厌不为所动,收紧手指,道:“你既想轮回,为何迟迟不去?” “道长有所不知,此处的鬼皆无法轮回,我也没有办法。”小鬼哭得惨兮兮的,只是他那张鬼脸让人不忍直视,生不出半分怜惜之情。 谢厌不欲手下留情,却听身后男人嘶哑难听的声音响起:“他确实不曾做过恶事,也不曾妄图强占我的身体。” 虞九丛依旧贴着满身黄符,看起来颇有些滑稽,但他却丝毫未觉哪里不对,反正贴着符纸他不用时刻担心这些恶鬼强抢自己身体,何乐而不为? 小鬼立刻向虞九丛投去感激的眼神,连连点头,“我就是在等投胎的时机,可是我被吸入这里之后,就再也没出去过,呜呜呜。” 听声音,这小鬼年纪应该不大,而且不是常见的恶鬼,谢厌思虑几息,便问:“既然你们没法出去,那又是如何进来的?” “我不知道,道长,您饶了我吧!”小鬼说着竟然做出一个跪伏的姿势,只是脖颈处被谢厌握住,只能勉强抬着头看向谢厌。 谢厌给虞九丛递了一个眼神。 虞九丛如今对他生出几分好感,自然不像之前那般阴冷无情,回道:“将此处封印住的符阵,会不间断地打开一扇无形之门,此门会将附近鬼怪吸入,而进入阵中的鬼体却出不去。” “你也出不去?”谢厌挑眉。 虞九丛漆黑的眼珠子倒映出谢厌清俊的面容,他颔首答道:“此阵就是针对于我,我如何出得去?不过你是道门中人,此种符阵应对你无用。” 谢厌明白了,目光流连在虞九丛脸上,说实在的,若非这人变成如今这副鬼样子,单论五官来说,远超虞铮的容貌,只是可惜,怀璧其罪,拥有大气运之人,难免会被有心人盯上。 这三日,他眼看虞九丛的金色气运一点一点慢慢被消磨,院中恶鬼也越发猖狂,他便认为,定有人在设法抢夺男人的磅礴气运。整整二十多年,男人依旧保持清醒意志,金光不灭,可想而知,他本身的气运会是如何强大。 但倘若继续下去,不管是虞九丛被恶鬼占据身体,还是他自己掌控所有恶鬼,对世间来说,都是一件极其可怖之事。而谢厌,更倾向于后者。 此时的虞九丛,因常年被恶鬼强占身体,身体已然鬼化,与恶鬼无异,他既身具恶鬼强大怨气,又存有肉身,若真单打独斗,谢厌压根无招架之力,假以时日,虞九丛定会成为万鬼之王。 “你若强行离开院子,会发生什么?”谢厌好奇道。 虞九丛笑道:“我已为鬼身,碰触符阵便会灰飞烟灭。” 谢厌却认为此事并非无解,肉身常年受恶鬼侵袭,化为鬼身,但既然道法为鬼怪的克星,那么虞九丛的症状应该有法可解。 他虚空画符后,手掌轻拍,符箓顿时化为点点金光,窜入小鬼魂体中,小鬼以为他要杀了自己,顿时哭嚎起来,然而哭着哭着,却觉得哪里不对劲,看了看自己的手,咦?好像变得凝实了一些! 而在谢厌和虞九丛眼中,符光进入小鬼魂体后,小鬼便由惨不忍睹黑漆漆的一团变成一个相对正常的小少年,相貌还算得上俊秀。 小鬼自然看不见自己样貌的变化,虞九丛却对谢厌这一手生出几丝兴趣,“这是何种道术?竟能令鬼魂恢复生前模样?” 谢厌笑答:“道术并不全是为驱除鬼邪而生,人有善恶之分,鬼亦如此。”道法的精髓并非杀鬼,而是度鬼入轮回。 很多恶鬼生前惨死,化为鬼魂后保留了死前的模样,故可怖非常,又经历与其他恶鬼的厮杀,生前面目愈加模糊,形状愈加扭曲。这间院子里的恶鬼不少,一直在旁边等待时机,强占两个生人身体,但因畏惧符箓力量和谢厌杀鬼的狠厉,它们一直不敢近身。 就在它们以为谢厌要抹杀小鬼的时候,却惊讶发现小鬼的形貌居然恢复成生前模样,众鬼顿时蠢蠢欲动起来。 它们毕竟曾经身为人,即便成了鬼,对样貌也是相当在意的,尤其是女鬼。 小鬼见众鬼都不再嘶嚎,而是纷纷盯着自己的脸,不禁抖了几抖,“我、我怎么了?”他不好吃的呀! 谢厌笑了笑,对众鬼道:“只要听我吩咐,我可以助你们恢复容貌,甚至可以将你们带出去。” 什么!众鬼大惊,鬼嚎声瞬间要冲破屋顶,谢厌随手一张噤声符扔过去,噪音顿止。 他放开茫然无措的鬼少年,徒手将椅子腿捏断,再分为几块,取出一块,食指灌注道力,开始雕琢起来,不一会儿,一个与鬼少年一模一样的木头人偶就出现在一人众鬼面前。 虞九丛难得赞道:“雕工不错。” 谢厌闻言心思一动,“你也会?” 独自在院中生活二十几年,虞九丛自然需要做些什么来打发时间,雕刻东西就是他的爱好,只不过,每次雕到一半,那些恶鬼就开始侵袭他的身体,他从没有过一件成品,久而久之,他就将那些半成品全部毁掉,再也不动手。 “略懂一二。”男人漆黑的眼珠子望着谢厌掌中的木雕人偶,问,“这有何用?” “鬼身不可出去,那木头身呢?”谢厌招来鬼少年,问他,“愿不愿意一试?” 鬼少年瞪大眼睛,“我真的可以出去吗?”一双眼睛又期待又惶恐。 众鬼见状,不禁在心中嗤笑:这小鬼就是天真,竟敢相信一个修道之人的话,他们可从来不知道一个木头人偶有什么用!想必这人是想将小鬼收服吧? “不要挣扎。”谢厌嘱咐完一句,指尖金芒闪烁,在鬼少年和木偶之间勾画符文。 这个符文有些复杂,谢厌也是第一次尝试,几乎用尽丹田大半道力,符文才完全画成,他再取出一滴鲜血,融入符文中,默念口诀,只见刹那间,鬼少年的身体竟不由自主被吸入木偶中! 这个人真的是为了收服鬼!众鬼纷纷退至墙角,瑟瑟发抖。 谢厌敲了敲木偶,“感觉如何?” 清脆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很不错啊!里面一点儿也不挤。”鬼少年显然觉得新奇,声音中满是欢乐。 “我现在带你出去,看能否成功。”谢厌与虞九丛对视一眼,揣着小木偶,道力裹住全身,往院门走去。 既然虞九丛说此处符阵对身负道力之人无用,那么,一块存了他道力和鲜血的小木偶应该也不会受到阻碍。 众鬼见状,纷纷挤在院子里,想知道结果到底为何。 虞九丛站在廊檐之下,目送谢厌一步一步离开院子,踏出院门,墨染的眼珠子竟渗出几缕不舍,他会回来的吧?他会不会一去不复返? 心里莫名觉得有些难过,男人死死盯着谢厌,谢厌忽然转身,两人目光撞上,心中各自微动。 扬了扬手中的木偶,谢厌露出一抹俊美的笑容,“与鬼友们说说话。” 鬼少年兴奋的声音顿时传入众鬼耳中,“我真的出来啦!我太开心啦!谢谢道长带我出来!呜呜呜。” “那我现在需要你替我做件事,你去不去?”谢厌施法将木偶中的鬼少年放出来。 少年眼眶红红,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一院子的鬼叽叽喳喳:“我愿意去!让我去!” 它们已经被困在院子里很久了,真的很想出去逛一逛再去轮回。 鬼少年也不是个蠢的,立刻保证:“什么事情?能做我一定做到!” 谢厌向他耳语几句,鬼少年连连点头,眼中浮现出少年人的顽皮,“我一定圆满完成!” 目送他远去,谢厌将小木偶揣进怀里,他并不担心鬼少年趁机逃跑,毕竟进了他的木偶,就是他的鬼,想跑也跑不掉。 “大大,他这弱唧唧的模样,能做好这件事吗?”小八皱眉担心道。 谢厌笑笑,“这么长时间都没被其他恶鬼吞噬,你觉得他会很弱?” 小八:“有道理。” 暗处一直关注这间院子的人立刻回去禀报消息。 正在喝着莲子粥的虞笙听闻消息,惊讶之下,勺子掉到碗里,粥水溅到他手上,他也只顾得上随意擦擦,道:“你说他气色很好?什么伤也无?” 这怎么可能?谢鄢又不是传说出辟谷期的大能,好几天没吃饭居然丝毫不见饥容?因为虞九丛已是鬼身,基本不用进食,所以从没有人往那间院子送过膳食。那谢鄢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即便他可以忍受饥饿,可日日夜夜面对一张及其可怖的鬼脸,他居然一点事儿都没有? 为什么所有事情到谢鄢身上,都如此不顺? “确实没有受伤,”仆役继续道,“不过奇怪的是,他在院子外站了一会儿,就又进去了。”这一点让他相当困惑,既然能出院子,为什么还要回去?实在令人难以理解。 虞笙也想不明白,他狠狠一捶桌,“他既然喜欢跟那个怪物在一起,那就别管他了!谢绥的事情准备得怎么样?” 他就不信,有谢绥在手,谢鄢还不乖乖听话? 谢宅如今门可罗雀,再不复往昔热闹盛景,谢绥蔫了吧唧地坐在院子里,瞅着手里的小蛐蛐,叹口气:“不是说成亲后三天要回门吗?哥哥怎么一直没回来?” 谢鄢出嫁之后,家中便只剩下谢绥一人,他是个野小子,寻常走街串巷,随便从野外捡点果子就能饱腹,一个人毫无负担。 至于他口中所说的“回门”,请原谅谢楼主的孤陋寡闻,他是实在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而侯府中人,自然也不会主动提出此事。 “谢绥!谢绥!”有人在门外唤他,“今天还去不去捉鬼啊?” 一听感到捉鬼,谢绥就来了兴致,他连忙扔掉蛐蛐,跑过去打开门,对门外站着的几个小少年道:“你们不会又骗我吧?哪儿有鬼?” 为首少年昂着脑袋,“骗你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听说有人半夜在城外坟地听到有女鬼哭泣,你难道不想去看看?” 谢绥忽然就有些为难,他现在出城去,要是哥哥今天恰好回家怎么办? 为首少年见他迟疑,不耐烦了,一下子将他拽出来,“想什么呢!走吧。” 几个少年出城来到一处坟地,因是白天,坟地只是有点阴森,并没有多恐怖,谢绥环视一周,问:“哪里有鬼?” 为首少年往前一指,“就在那边!”言罢,伸手在谢绥身后狠狠推了一把! “啊!”谢绥惊叫一声,直直掉落到一个陷阱里。 “你干什么?快拉我上去!”他在深坑里气愤大喊,少年还太天真,不知人心有时比鬼怪还要险恶。 其余少年俱哈哈大笑,“你不是喜欢捉鬼吗?就在这与死人作伴好了!”他们丢下这句话,全都跑远,留下谢绥一个人在坑中大喊大叫。 因谢绥曾被鬼附身过一次,虽被救回来,但从此以后,身体偏阴,很容易招鬼。此地为坟场,阴魂聚集,他要是在这里待的时间过长,很有可能再次被鬼附身。 想到这里,谢绥不禁狠狠拍一下自己的脑袋,他怎么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脚呢?一听到捉鬼就颠颠儿地跑过来,却被人在背后使了阴招,这下可怎么办! 正在坑里急得团团转的谢绥并不知道,刚才坑他的几名少年,此时已被众多恶鬼团团围住。 他们皆修习过道法,只是道行太过浅薄,压根招架不住那些发疯般的恶鬼,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恶鬼占据自己身体,想要惊恐呼救却什么也喊不出来。 不一会儿,几个少年全都木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同一个方向。一位清瘦的少年鬼出现在他们眼前,挠挠头笑道:“吩咐你们的事情都清楚了吧?” 少年鬼看起来天真可爱,但那几个少年身体里的阴魂全都瑟瑟发抖,没想到这只小鬼看起来软弱可欺,实际上却那么凶残暴力!太可怕了!听到少年问话,他们纷纷点头,表示明白。 待他们离去之后,少年鬼便飘然来到深坑上方,歪着脑袋想了想,紧接着咻地往下一踩,直接进入谢绥体内。 脚踏实地的感觉还真不错,谢绥僵硬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然后稍一用力便腾空而起,身体出现在深坑外。 “你是谁?你不要抢我身体啊!”还留有意识的谢绥顿时嚎啕大哭。 少年鬼冷哼一声,“你怎么比我还爱哭?快别哭了!是你哥谢鄢让我来救你的,你可真蠢!”他说着又不开心地跺跺脚,“就只允许你捉鬼,不允许鬼占你身体?哪来的道理?” “啊?”谢绥懵住,“我哥让你来的?怎么可能?你这么厉害……” “不信就算了,”少年鬼驱使着谢绥的身体,“等会带你去见你哥,你自己问他。” 他虽知道自己厉害,但是那个叫谢鄢的更厉害啊,要不然,他一个鬼魂,怎么可能出得了侯府的符阵?怎么可能乖乖听话? 少年鬼僵硬地进城,就听到某某几家的少年去坟场捉鬼,结果被鬼附身之事,哼,那些鬼的道行只比自己低一些,寻常的驱鬼之法根本没用,害人之人终究要受到惩罚! 他按照谢厌的吩咐,买了好些吃食和用具,让那些店家将账都记在虞侯府上,然后大摇大摆地用谢绥的身体穿过街市,往侯府方向而去。 接到消息的虞笙皱了皱眉,“都被鬼附身了?那谢绥呢?”他本来想着谢绥被鬼附身后,谢家定无力请道师修为的人驱鬼,但是侯府有这个能力,如此他们便可让谢鄢用谢氏传承来交换谢绥的性命。 仆役正要回答,却听又一仆役气喘吁吁跑过来,道:“少爷,门外来了好多店家,说是侯府的小舅子在他们家赊了不少物件,全都记在侯府账上,现在他们全来要账了!” “什么!”虞笙怒极拍桌,“谢绥好不要脸!他人呢!” “少爷!”又一个仆役急急忙忙跑过来,见虞笙黑沉着一张脸,顿时将后续的话吞咽回去。 虞笙没好气瞪他一眼,“说!” 那仆役浑身一抖,飞快回禀:“是、是谢家的那个谢绥,他拎着好多东西就在府外!” 虞笙又气了个仰倒,姓谢的都是这么厚脸皮的吗! 少年鬼站在侯府门外,不爽地皱皱眉,虽说他有谢鄢的符箓保护,又附身在谢绥身上,穿过侯府的符阵不是难事,但万万没想到,将他拦下的不是符阵,而是侯府的门房。 “我是你们侯府夫人的弟弟,”少年鬼用谢绥的脸摆出一副弱弱的模样,“我只是想来看望哥哥。” “夫人说了,他不想见你,你别想着上门打秋风。”管家摸摸自己的小胡子,轻蔑地站在台阶上俯视谢绥。 少年鬼抿抿唇,似乎被吓到了,不过谢绥却在身体里怒极:“我哥怎么可能不想见我?他一定是在说谎!哥哥在侯府过得一定很不如意,呜呜呜。” “别哭了,你哥来了。”少年鬼冷哼一声,对比自己和谢绥还真是惨,谢绥好歹有个厉害的哥哥疼爱,自己却是无人疼的孤魂野鬼一只。 管家正要让人将少年赶走,就听身后一道淡漠的声音传来:“侯府的奴仆,何时能代替主子回话了?” 谢厌袖风一扫,管家肥胖的身体顿时飞出台阶之下,脸着地,直接磕断了一颗门牙,鲜血顺着嘴角往下流,他伸手一抹,哀嚎一声,却不敢对谢厌有任何不敬。 门房们见他如此狠厉,顿时噤若寒蝉,不敢阻拦。少年鬼立刻兴冲冲往台阶上跑去,躲在谢厌身后。 “谢鄢!你又在干什么!”虞铮一回来就看到此种场面,顿时怒不可遏,更何况,他今日还邀请贵客来府中做客,却让人看到如此不堪的局面,真叫他又羞又急!而且,谢鄢什么时候从那个鬼院子里出来了? “恶仆欺主,不该罚吗?”谢厌立于台阶之上,神情漠然。 虞铮正要继续斥责,站在他身边的男子便微微一笑,道:“虞侯,不请我进府坐坐?” 此人乃国师座下首席弟子澹台云,道行不浅,虞铮不敢得罪,立刻表达歉意,暂且将谢厌之事搁下,请他一同入府。 澹台云相貌俊逸出尘,因修道之故,身形修长挺拔,姿态飘逸如仙,随虞铮行至谢厌身边之际,忽然顿了一步,目光落在谢厌身后的谢绥身上,双眸陡然变得极为幽深,袖中拂尘迅如闪电,直逼谢绥面门! 鬼少年下意识往后躲去,却因不能完全控制身体而摔倒在地,那拂尘直接落在他天灵盖上,却没有继续攻击下去。 澹台云眸间闪现几缕讶异,他刚才分明感受到阴魂气息,怎么瞬间就没了?心神皆在谢绥身上的他,并没有注意到,谢厌藏在袖中的手,正握着一只木头人偶。 方才澹台云即将出手之际,谢厌就连通鬼少年与木偶,在拂尘触上谢绥脑门上的时候,鬼少年就已回到木偶之内,避过了澹台云的试探。 惊疑的澹台云收回拂尘,正欲虽虞铮一同踏进府内,一道强劲的道力却突然袭上他背后,澹台云毕竟是国师高徒,反应极快,拂尘似长着眼睛,准确迎上谢厌的攻击。 男子猛然回身,双目如电,逼视谢厌,高声问:“背后偷袭为小人,道门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伸手将谢绥从地上拉起来,谢厌淡笑,“突袭无辜便是君子所为?谢某受教了。”他从袖中掏出一大把符箓,直接将澹台云那把拂尘团团围住,形成困阵。 澹台云大惊之下就要阻止,却见自己心爱的拂尘居然在符阵作用下化为齑粉!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地上那滩粉末,这可是师父亲自锻造给自己的,上面还刻画了高深符文,每一道符文都被灌入极强的道力,怎么可能突然就化为废品?他一定误入了幻境! “谢鄢!你到底要干什么!”虞铮简直要气疯,澹台云可是侯府贵客,如今心爱的武器在侯府门口被毁,自己要怎么向他交待? 谢厌并不理会他,反而迎上澹台云愤怒至极的目光,神情凛然道:“稍有不慎,你的拂尘就会伤及舍弟性命,谢某便将其毁之,此事因果如此,道友还有何话要说?” 澹台云心都在滴血,他紧紧攥住双拳,一字一句道:“然它并未伤及令弟,须知,你此番之举动,已种下恶因,假以时日,定成恶果。” 他本来并不将虞铮的继室放在眼里,不过一个普通的哥儿,压根不在他的目光范围内,只是那个谢绥身上有阴魂气息,他才多施舍一眼,未料,这个谢氏居然身具道力,且道力不俗! 可那又如何?自己师父可是大尧国师,有接近于道尊的实力,对付一个小小的哥儿并不在话下!拂尘被毁之事,他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拂尘已毁,虞侯委托之事本道无法继续,先回了。”澹台云脸色阴沉,转身离去。 虞侯气得发抖,简直要将谢厌千刀万剐,但最后还是屈服于利益之下,咬牙切齿道:“听见了吧!恶因出恶果!你就等着吧!” “你既知晓这个道理,为何还不收手呢?抑或是,你从未觉得自己是在为恶?”谢厌掐住他脖颈,直直将他提起按在府门上,道,“说,你请他来是为了什么?” 虞铮这几日在主院中没寻到谢氏传承,在谢家也没有找到,便想着会不会是谢氏用某种道术将传承隐藏起来,他们非修道之人,自然找寻不到 ,于是便请出国师高徒,想让他施展神通瞧上一瞧。 但是,这个继室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实在叫他几欲吐血! “谢鄢你做什么?快放开我哥!”虞笙远远看见自家大哥被谢鄢掐按在门上,仆役们居然就在旁边傻站着! 这个侯府到底姓虞还是姓谢? 谢厌回首,右手一挥,直接将虞铮掼到虞笙身上,虞铮可是武人,生得高大魁梧,虞笙素来崇拜得很,可一旦这魁梧的身体砸在自己身上,这种滋味,他完全不想再尝试第二遍! 虞铮连忙爬起来,关切问虞笙:“阿笙,你没伤到哪里吧?” 娇弱的哥儿身体自然承受不住,虞笙“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血,痛得哭起来,惹得虞铮连忙大吼让人叫大夫。 谢厌广袖一震,府门轰然关上,本来想要请大夫的奴仆皆止步不敢出府,战战兢兢低垂着脑袋。 虞铮太阳穴鼓鼓跳动,额际青筋暴起,眼球因暴怒而充血通红,他死死瞪着面前一身清雅道袍的哥儿,从没有像现在这么后悔过,他就不该娶这个狠毒之人! “你是要阿笙死吗?你一个修道之人就不怕犯下业障?”男人怒吼出声,像一只困兽。 谢厌将谢绥拉到身边,凌然而立,目光冷锐,声音寒冽,“种何因,得何果,此恶果,虞笙该受,”他目光直视躺在虞铮怀中的虞笙,“你让人引诱舍弟去坟场,令阴魂附其身,你说,我如何能饶你?” 若非虞九丛目前无法离开侯府,谢厌也不会一直待在此处,被这两人浪费时间。 他的声音携一丝道力,落在虞笙耳边,宛若惊雷,他又怒又惊又痛,歪倒在虞铮怀中,终是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谢鄢,你不要太过分!”虞铮话音刚落,谢厌就将他整个人揪起,又狠狠往地上掼去!如此反复,虞铮丝毫无还手之力,连虞笙都被吓得忘记了哭。 谢绥:“……”哥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暴力了?但是看着好爽怎么办? 直将虞铮砸得昏死过去,谢厌方停手,对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仆役道:“去请大夫。”他说着扔过去一包银子,“之前那些要账的店家,你将这些分发给他们。” 仆役:“……”那些本想看热闹的店家早就吓跑了好吗? 当然,他嘴上不敢这么回答,只垂着脑袋接过钱袋,迅速开门,一时间,分钱的分钱,找大夫的找大夫。 谢厌冷漠瞥了一眼惊傻的虞笙,带着谢绥直接往虞九丛那处院落走去。 就如虞铮所言,自己如今是修道之人,不能随意杀人,他们虽做下恶事,但每次都被自己及时化解,未能结下恶果,自己若是因此将他们斩杀,破坏这玄妙的道法因果,这个世界的任务或许就无法完成,更何况,他还要救治虞九丛。 不人不鬼地活着,终究痛苦一生,他不能独留虞九丛在那间院子等死。 “哥,你是带我去你住的院子吗?”谢绥越走越觉得不对劲,“怎么这么偏?他们不给你大院子住吗?” 对于少年的问题,谢厌并没有回答,而是问道:“你很喜欢捉鬼?” “我喜欢,”谢绥也知道自己能力不足,便低下头去,“可我学艺不精。” 谢厌“嗯”了一声 ,“以后你就跟着我学——”声音戛然而止。 入目所见,浑身贴满黄符的鬼脸男人,静静站在院内,守在入口,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直直对上谢厌的目光,见到他,似乎有些惊喜。 只是那张脸和那双眼睛,并不能准确表达出他的情绪。 谢绥顺着谢厌的目光看去,顿时惊讶出声,“哥,那里站着一只鬼吗?” 少年稍显稚嫩的声音让谢厌微微一愣,而后回道:“他不是鬼,他是人。” 谢绥好奇地看着虞九丛,并不感到害怕,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他长得这么像鬼,而且身上还被贴上那么多黄符。 听到谢厌的回答,虞九丛黑紫的唇角情不自禁上扬一丝弧度,露出里头的尖锐獠牙。谢绥只觉更加惊奇。 回到院中,两只恶鬼主动将院门关上,谢厌环视一周,很好,他离开的这段时间,众鬼都很听话,排成整齐的队列站在院中的空地上,而不是像以前那般拥挤在一起,或者飘来飘去。军营里带出的习惯,看它们乱糟糟的模样,谢厌就忍不住拿出训练士兵的那一套来,让它们贯彻落实。 站在廊檐下,谢厌将木牌中的少年鬼放出来,道:“今后你们若是听话,我自然可以将你们带出去。” 众鬼无不点头,只是它们身形飘荡,这一点头,好不容易保持好的队列就出现了歪曲,它们纷纷惊恐地努力回到原先位置,可这么一来,队伍更加混乱。 谢厌看得头疼,在队伍中指出五个实力最强劲的鬼,道:“你们帮大家排好队,其他人不要动。” 如此一来,秩序瞬间变得不那么混乱,虞九丛在一旁瞧得颇为津津有味。 队伍终于排好,谢厌素手一掀,一大叠符箓悬在众鬼头顶上,因金光太盛,他们不敢仰首去看,皆盯着谢厌玉白的双手。谢厌掐了一个复杂的法诀,那些符箓便全都化为点点金光,尽数落入众鬼身上。 谢绥惊叹地一瞬不瞬地瞧着,顷刻间,众鬼的模样便发生巨大的变化,本来狰狞可怖的面容,竟恢复成生前模样,里头一些女鬼从彼此眼中看到自己的容貌,顿时高兴地鬼嚎起来。 谢厌一道噤声符祭出,院中顿时一片寂静。 谢绥双眸极亮,哥哥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他也好想学会! 见众鬼安静下来,谢厌又给它们宣布院中规矩,它们纷纷记下,不敢再打扰,有序消失在谢厌面前。 谢厌转身就要进屋,却忽然撞进虞九丛黑漆漆的眼眸中,他微微一愣,道:“你随我来,我让他买了一些东西进府,现在恰好能用。”他指了指身旁的少年鬼,后似乎想到什么,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鬼露出可爱的笑容:“我叫聂明,你们叫我小明就好,以前我在世的时候,爹娘就是这么叫我的。” 谢绥瞪着一双好奇的眼睛,问:“小明,你死多少年了?” 聂明鼓了鼓脸,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两个小少年坐在廊檐下谈天,谢厌则带着虞九丛进屋关上门。 “你身体被不少恶鬼占据,虽它们现在被符箓的力量压制,但此消彼长,符箓总有力量消失的一天,”谢厌示意虞九丛坐到榻上,继续道,“所以我打算再用药,将它们从你体内驱逐出去,只是它们存在已久,驱逐的过程极为痛苦,你……” “我不怕痛的。”因为符箓的压制,虞九丛的声音不再像恶鬼一般嘶哑难听,而是渐渐恢复应有的低沉悦耳,他此时认真说话的模样,真是像极了某人。 谢厌压下心中的欢喜,面容依旧严肃,道:“我今日之所以将虞铮和虞笙打成重伤,也是为了争取更多时间,想必他们在养伤之时,也没心思玩阴谋诡计。”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虞九丛忽然问道。 这个人明明可以脱离侯府,逍遥自在地过活,为何还要留在这里,帮助自己这个不人不鬼的怪物呢?难道仅仅是因为这里恶鬼众多,可供练手? 这个缘由实在站不住脚。 谢厌神色未变,“为什么不?”他说着,虚空画了一个符阵,指尖一点鲜血浸入符阵,符阵瞬间金光大亮,谢厌引导符阵将虞九丛整个人包围住,向其中灌注道力,刹那间,虞九丛身上符纸簌簌作响,恶鬼俱哭,似乎受到什么灼烧般,在虞九丛体内横冲直撞,但就是不愿从他身体里逃离出来。 虞九丛面容扭曲,痛不可遏。 谢厌虽心疼,但此乃必经过程。他将《缚天诀》研究透彻,书中虽未言及此类症状该如何解,可谢厌于治病救人一事上素有天赋,他将恶鬼当做伤害人体的病菌,思考如何用炼丹之术消除病痛。 他让聂明出府,一是为了救谢绥,二是为了采购一些炼丹炉和药材。 《缚天诀》的炼丹篇中有不少针对修道者的妙方,也有针对恶鬼缠身的法子,虽没有虞九丛这样的病症,但谢厌最不缺的就是钻研精神。 他近距离观察虞九丛一些时日,也从一些恶鬼口中知晓他这些年的情况,便慢慢摸索出一个方法,不管怎样,他都要试一试。 忍受剧痛的虞九丛坐在床上,一直看着认真炼制丹药的谢厌,青年哥儿清俊的侧脸映入眸中,竟莫名让他觉得身体好像没有那么痛了,却又似乎更加痛了 。 谢厌不知男人心中所想,他的意识全都沉浸在炼丹的玄妙之中,他越发察觉,这样的炼丹过程,他似乎已经做过无数次,再次出现的既视感,让他更加确信,自己与《缚天诀》之间一定存在某种紧密的联系。 半日过去,已至黑夜,谢厌炼了多久的丹,虞九丛就看了他多久。 俊秀的眼眸倏然睁开,谢厌面上一喜,双手迅速掐诀,用道力将炉中丹药包裹住,而后揭开炉顶,清甜的丹药味顿时充斥整间屋子,但这种味道却令虞九丛几欲呕吐。 原因无他,他的嗅觉已经被恶鬼侵蚀,恶鬼极度厌恶的丹药,自然嗅之令他难忍。 谢厌头一次炼丹,便炉生三颗,三颗碧莹的丹药落于掌中,他行至虞九丛面前,取出一颗,递到男人唇边。 虞九丛强忍着呕吐的感觉,舌尖探入唇外,立刻将丹药卷入口中,面容极其扭曲,却依旧逼迫自己吞咽下去! “好苦。”男人皱着眉,委屈说道。 谢厌不禁笑起来,这副委屈的模样,不管自己见再多次,都只觉可爱非常。 虞九丛正要继续说话,却突然觉得身上每一处都要炸裂,剧痛瞬间侵袭他的理智,他猛然倒在床上,昏死过去。 只见他身上的鬼面疮,竟一个又一个相继破裂开来,恶鬼们哭嚎着拥挤而出,却被谢厌设下的符阵所困,一个个狰狞地朝着谢厌嘶吼。 谢厌又挥出许多符箓,将越来越多的恶鬼围住,这些恶鬼,强占肉身多年,早就坏了阴阳秩序,即便灰飞烟灭也不为过。 他目光冷冽,待那些恶鬼全部从虞九丛体内逃出,便指尖微动,符箓刹那间化为无数金光,落在恶鬼身上,瞬间将他们化为青烟,消散于世。 第51章 恶毒继室04 院中众鬼看不见屋中谢厌在做何事, 但是一阵阵凄厉的鬼叫从屋内传来,直将他们吓得瑟瑟发抖,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谢绥一直很喜欢捉鬼, 现在见到满院形貌正常的鬼, 却突然失去兴趣, 反而一直缠着聂明问东问西, 聂明被他吵得烦了,直接无视他,在院中飘来飘去自己玩耍。 如今他是第一个出了院子的鬼, 又替谢道长办了一回重要差事,救了谢道长的亲弟弟, 在众鬼眼中, 他已经是谢厌身边的红鬼,所以一个个都恭恭敬敬的, 若非聂明没有肉身, 它们或许都蜂拥着要给聂明捶腿揉肩了, 如此谄媚, 就是希望聂明能够在谢厌面前为自己美言几句,下次能带自己离开院子。 角落里一只哥儿鬼,抚抚自己精巧的云鬓,盯着在院中游荡的聂明, 终于鼓起勇气, 迈步往聂明身边凑去, 可没想到, 在他还没接近聂明的时候,就有另一只长相妖艳的哥儿鬼趁聂明不注意,一下子从后揽住少年的腰,“公子,奴家……” “啊——”一声尖叫顿时从妖艳哥儿鬼口中喊出,他狼狈地退去很远,愤怒而不甘地看向聂明。 其余原本还蠢蠢欲动的哥儿鬼,瞅着聂明黑沉的脸色,一个个噤若寒蝉。 屋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众鬼俱闻声看去,只见一抹熟悉的青色出现在眼前,谢绥最先反应过来,高兴地跑到谢厌面前,“哥!” 谢厌扫一眼院中的情形,问:“发生何事?小明面色为何如此不佳?” 谢绥跟谢厌无话不说,直接将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谢厌,最后还总结一句:“小明是个正人君子呢!” 聂明脸色更黑了,与其稚嫩的面容极为不衬。 揉揉谢绥毛茸茸的脑袋,谢厌问众鬼:“你们可还记得自己被吸入此地时,身在哪个方位?又是何时被吸入的?” 聂明点点头,“我记得。”众鬼纷纷附和。 “如此甚好,”谢厌吩咐聂明,“你将所有人的回答统计完全后交给我,用木偶携带魂体出院终归不是长久之计,不如诸位与我一起研究院中的符阵,若是能寻出其中规则,破阵便有望。” 包括聂明在内的众鬼闻言俱大为欣喜,开始鬼嚎起来,谢厌一个眼神过去,它们纷纷闭嘴,谄媚地退到角落里。 至于谢绥,总不能一直无所事事,谢厌直接拎着他,将他扔到院子中间,道:“你就在这里修习道法,《缚天诀》都背熟了吧?” 谢绥苦着一张脸,“背是背熟了,可我没有天赋,哥你也是知道的。” 其实,他们并非没有天赋,而是从小根本没有人教授两人,毕竟两人已经去世的双亲也没什么天赋,自然没有经验传授。谢厌伸手,指尖运出一丝道力,搭上谢绥掌心,道:“闭目仔细记住道力运行的轨迹。” 谢绥立刻沉浸心神,感受一道极为柔和的道力,顺着自己的筋脉,往丹田处探去,再从丹田出来,重新开始下一轮循环。 “可记住了?” 谢绥狠狠点头,他确实感觉道力运行比以往顺畅许多,原来是他们以前一直不得其法! 见他兴奋激动的模样,谢厌便留他在院中独自修习,转身进屋。 内屋的榻上,男人身上的鬼面疮基本已经消散,只剩下一个个杯口大的疮疤,面容褪去稍许青白之色,青紫的嘴唇已然变为苍白,谢厌又拿出一枚丹药,刚要塞入他口中,男人却倏然睁开双眸。 原本黑漆漆的眸子如今已有白色显现,继续调养下去,或可恢复正常人的形貌,谢厌对男人的目光毫不在意,直接伸手捏开他的嘴唇,看着他变小很多的獠牙,不禁露出一抹笑容,将丹药往他嘴里一塞,“你这样子还挺可爱的。” 虞九丛屋中从来没有镜子,他也不知自己到底变成什么模样,于是抬起手,见黑而长的指甲似乎变淡变短许多,眸中不禁露出一丝欣喜。 他已经习惯了二十多年的鬼样子,却不愿一直以这种形貌面对谢厌。 不过听谢厌夸赞自己可爱,男人心里顿觉喜滋滋的。 丹药入口即化,虽没有第一颗丹药在体内化开时那般痛,但依旧疼得让人发颤。谢厌见之颇觉心疼,出言安慰道:“你受恶鬼影响已有多年,即便如今恶鬼尽数被驱逐出体内,但你的身体暂时还是无法恢复如常,待我今后多炼些药……” 手指倏然被勾住,谢厌言止,见虞九丛的手慢慢覆上自己的手,却因忐忑而不敢更进一步,便果断与他紧紧交握在一起。 虞九丛浑身一震,有些呆傻地瞅着谢厌,呐呐道:“你……虞铮……” 按理说,嫁了人的哥儿与其他男子是不能这么亲密的,更别说两人还共处一室这么多天。在此之前,他是个怪物,压根不会在乎那些人伦纲常,可是现在,他有可能变成正常人,而谢鄢却是虞铮的继夫人,自己不怕被世人嘲讽唾骂,但谢鄢呢?他就该承受这份谴责吗?而且,谢鄢如此拯救自己到底仅仅是因为心地善良还是同样对自己有意犹未可知。毕竟他这样的怪物,能得几人喜爱? 虞九丛不得不迟疑。 丹药在体内发生作用,男人忍痛轻轻回握谢厌柔软纤长的手,坚定道:“若能破开符阵,日后但凭差遣。” 谢厌轻笑,“好。” “不过,”虞九丛松开谢厌的手,垂至榻上,继续道,“你为何嫁入侯府?” 谢厌沉默,因为原剧情中,谢鄢儿时,其父曾请人替他算过姻缘,但那算命之人学艺不精,只懂粗浅道术,最后算出的姻缘居然直指虞府。 所以后来虞铮前来求亲,他想起儿时之事,便以为虞铮乃命定之人,加上家中已然无法维持生计,若是进入侯府,日子再难过也不至于饿死,谢鄢便同意加入侯府。 当然,这些他不打算告诉虞九丛,只道:“虽错入侯府,然未必没有解脱之法。” “大大!”小八忽然提醒道,“有人来了,是那个澹台云!他好无耻,居然还带了帮手!” 虞九丛正等着下文,却见谢厌突然起身,道:“昨日我落了国师高徒的脸面,他如今带人前来,不若我们陪他们玩玩?” 院中这么多实力强劲的恶鬼,不利用一下,就对不起虞九丛这些年来遭受的痛苦。 虞九丛虽被恶鬼侵袭多年,但在这期间内,他也并非什么都没做。那些恶鬼实力不俗,强占他身体的时候,它们的一些意识也会被虞九丛消化吸收,从那些恶鬼的记忆里,虞九丛学会许多强大的鬼术,如今恶鬼消失,他便有能力修习鬼术,从而凌驾众鬼之上。 以肉身修炼鬼术听起来似乎不可能,但虞九丛的身体已经与常人不同,即便谢厌可以用丹药将之恢复常人模样,那也只是维持常人的形貌而已,实质上他如今的身体最适合修习鬼术,只是……他若是修炼鬼道,与谢鄢的道法相悖,谢鄢会不会因此对自己生恶? 在泥淖中挣扎二十多年的男人,头一次对一个人生出极为不舍的情绪,似乎所有的阴狠在这个人面前全都下意识被收敛,要知道,在恶鬼影响之下,虞九丛心中哪还存留半点对世道的温柔?唯有眼前这人,令他从早已腐烂淋漓的心脏里,硬生生掏出一缕柔情来,俱呈现在他面前,只为他能多看自己一眼。 见男人一直没回应,谢厌不禁问:“很疼?” “不疼,”丹药带来的疼痛已经渐渐消失,虞九丛从榻上坐起身,随意裹上那件被谢厌撕裂的衣袍,“我们一起。” 正气势汹汹向院子走来的澹台云并不知院中的情况,在自己心爱的拂尘被谢厌毁了之后,他便已存报复之心,只可惜师父正在闭关,不能随意打扰,他便携众位师弟,杀进侯府找谢厌报仇。 侯府的两位主子如今重病在床,虞铮依旧昏迷不醒,虞笙又爬不起床,所以只有管家替他们引路,因被谢厌打掉门齿,他说话比较漏风,惹得一众道门子弟极为鄙夷。 “就是这里?”澹台云冷笑一声,“确实,那个谢氏也只配住在这种院子里。” 他是国师的首席大弟子,在师门的地位非常高,其他师弟俱尊敬于他,无需他吩咐,自有一师弟挥袖将院门打开,露出一座冷清荒芜的空院。 众人想也不想便闯进院子里,师兄弟共十几人,十数人皆为道徒修为,只澹台云与两三人即将达到道师修为。 道徒、道师、道尊。越往后越难修炼,能够年纪轻轻成为半步道师,已经算是颇有天赋之人,澹台云的骄傲不允许自己被人打脸却不打回来。 这么多道徒和半步道师加在一起,纵使谢鄢修为已至道师,也很难抵挡,更何况,一个废柴突然成为道师,怎么想怎么荒唐!澹台云由衷认为,谢鄢昨日之所以能够毁掉自己的拂尘,一定是因为谢氏祖上传下来的极品符箓在作祟! 他不信谢鄢自己能有如此惊人的实力! 当然,不管他心里怎么想,他现在已经站在谢厌和虞九丛的地盘上,这个游戏怎么玩,自然由谢厌决定——虞九丛只会点头同意。 本来想捕杀猎物的澹台云俨然不知,自己才是那个即将踏入猎人陷阱的猎物。 身后的院门吱呀关上,众人猛然回首看去,就见两只相貌端正的鬼,正笑容满面,朝他们挥手打招呼。 “恶鬼!”毕竟是道门精英,众人也不是吃素的,见到两只鬼也没被吓着,反而纷纷抄起武器,朝两只鬼袭击而去! 但令他们始料未及的是,两只鬼却骤然在他们眼前消失,再也寻不到踪迹。什么情况?即便恶鬼的移动速度很快,他们也能感应到恶鬼的气息,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 澹台云惊愣之后陡然冷静下来,这种感觉与他昨日在侯府门前用拂尘试探谢绥时极为相似,所以说,昨日自己并未看错!一定是谢鄢用什么邪术掩盖了恶鬼的行踪! “谢鄢!”澹台云的声音携一丝道力,直冲向破败的屋门,“今日本道要与你了结因果!” 屋门处似有动静,众人正欲助威,屋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他们本以为是谢鄢,可出现在眼帘中的,竟是一只相貌不俗的哥儿鬼魂,他见到这么多道门子弟,好似被吓了一跳,拍拍胸脯,用腻死人不偿命的嗓音道:“说了我不想出来,却非要把我推出来,真是烦死人了。” “又是恶鬼!”众弟子纷纷祭出武器。 “等等!”那哥儿鬼扭了一下细腰,向众人抛了个媚眼,道:“我没做过坏事,不,应该说,我做过的最坏的一件事,就是……啊啊啊,为什么不让我说完!” 道门武器已至面前,他做不到无视,被打断说话的感觉如此令人愤怒,他俊俏的眉眼陡生狠厉,身后长发无风狂舞,瞬间裹挟了众人的武器,黑发中浓烈的怨气渐渐让那些武器失去光泽,众人大惊,连忙扔出一大把符箓,试图拯救。 被符箓炸得差点保持不住美貌的哥儿鬼,简直怒不可遏,眼珠陡然变得漆黑,黑色的长指甲泛着两人胆寒的鬼气,他急速飘至澹台云面前,长指甲差点将澹台云的衣服划破,若非澹台云反应迅速,用符箓阻拦,恐怕已经受伤。 此鬼实力竟恐怖如斯!众弟子心中有些慌乱,他们一边躲避哥儿鬼的疯狂攻击,一边频频看向澹台云,希望他能暂时放弃找谢鄢报仇,要不然肯定有人会受伤。 澹台云也心生退意,只想着等师父出关,他一定向师父禀明此处恶鬼的存在,让师父施法让这该死的恶鬼灰飞烟灭!至于谢鄢,身为道门中人,居然与恶鬼为伍,实在为道门所不耻,他一定让师父清除此等道门叛逆! 只可惜,他也只能暂时做梦,因为就在他们萌生退意之际,一只又一只恶鬼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将他们团团围住,一个个在他们耳边鬼嚎,它们并没有杀害他们的意图,而是以逗弄他们为乐,看出这一点的众人简直要吐血! 为何侯府中竟有如此多的恶鬼?比一些鬼窟也不差多少,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众人只觉得来这一遭简直就是受罪! “哇,这个人长得还不赖,要不把他留下来玩几天?”一个相貌粗陋的中年哥儿鬼用长指甲蹭了一个道徒的脸,笑嘻嘻对其他鬼说道。 看着眼前可怖的鬼脸,那道徒瑟瑟发抖,他要回去,他不要被留下来! “你那个丑死了,这边这个才算俊!”另一只哥儿鬼炫耀道,并且将那个道徒的脸扭来扭去,让众鬼看个明明白白。 那个被扭脸的道徒一脸心如死灰,而被说丑陋的道徒眼中闪现希望,对!他相当丑!所以放他回家去吧! 为了对付众鬼,符箓已经用得差不多,澹台云皱眉大喊:“摆阵!” 道门有阵法传承,若是面临难缠的厉鬼,道门子弟可以相互合作,摆阵合力抗击厉鬼。 他的想法没错,但时机已逝,他们已经被众鬼戏弄得再也没有精力去摆阵,就在他们心生绝望之际,异象发生了。 只见院落的半空中仿佛出现一个黑色漩涡,众人与众鬼惊怔当场,那黑色漩涡越转越快,直到第一只形状可怖的恶鬼茫然地被漩涡吸附进来,落到院中,看到眼前混乱的场景,鬼脸相当震颤。 院中众鬼:又一批新鬼进来了,他们终于可以调教新鬼啦! 院中众人:什么诡异的场景?不管了,赶紧跑! 看着慌忙乱窜跑出去的澹台云等人,谢厌并未阻止,而是蹙眉看着身旁的虞九丛。 本来将恶鬼从男人体内驱逐出去之后,男人身上的金色气运正在缓缓恢复,可是现在,他发现这些金色气运正在慢慢消弭,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在攫取他的气运。 “小明!”谢厌见院中被新来的恶鬼弄得混乱不堪,直接吩咐道,“教教那些新来的怎么遵守院中规矩。” 于是,突如其来被吸入院中的新鬼们,看看自己黑漆漆、面目模糊扭曲的形貌,再看看院中之鬼光鲜亮丽的模样,心中正不平衡,就被这群漂亮鬼兜头砸脸,根本不带手下留情的。 他们的脸已经看不清了,为什么还要砸脸?这些漂亮鬼简直太坏了! “让澹台云他们离开,他们会不会……”谢绥颇有些担忧。 要是道门中人齐聚此地,不分青红皂白,认为他们与鬼作伴,将他们视为叛逆之人,那可怎么办? 知他心中所想,谢厌嘴角浮现一丝笑容,“若我们是叛逆,那设这符阵、吸引恶鬼之人,又岂能成为道门尊者?” 若是他和虞九丛猜得不错,布此符阵之人,最大的目的就是为了借虞九丛的大气运,为此,他不惜引百鬼侵袭虞九丛的肉身,亦知虞九丛气运深厚,不会轻易被恶鬼占据身体,如此一来,他既能取虞九丛之运,又能利用恶鬼钳制虞九丛,令他无法反抗。 能够使用此等手段而不被人发现的,定为道门中地位尊崇之人。 “不用担心,”谢厌瞅了一眼愁眉不展的谢绥,“此阵也非不可破。” 方才聂明已经将众鬼被吸入时的情况统计完全,告知于他,加上刚才的漩涡他亲眼瞧见,以此来推演出符阵的破解之法并非难事。 他转身回屋,虞九丛紧紧跟在他身边,道:“既然有人取我气运,那可否以我为因,寻出那施法之人?” “对方道法应该强于我,若是稍有不慎,你我二人皆会丧命。”谢厌手腕一翻,一粒丹药再次出现在掌心,碧色丹药衬着那只手愈加莹白,虞九丛心脏猛一跳动,未用手接,而是俯首,舌尖小心翼翼探出,将丹药卷入口中,却也因此“不小心”舔到谢厌的掌心。 谢厌毫不在意地收回手掌,道:“待你身体恢复如常,便可不必一直屈居此处。” 见谢厌并不排斥这样的接触,虞九丛心中雀跃,那张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喜意,两颗渐渐变小的獠牙露出嘴唇,男人目光落在谢厌的淡色唇瓣上。 初见这人时,虞九丛因身体之故,眼中只有灰黑之色,而如今,他的眼睛渐渐能捕捉到一丝色彩,与之前差别最为明显的就属谢厌的唇瓣。 不得不说,这抹淡红色,对虞九丛有相当大的吸引力。 院中,老鬼正在教育懵懂的新鬼,谢绥又追着聂明跑。屋内,谢厌根据众鬼提供的信息推演院中符阵,虞九丛则安静坐在旁边修习鬼术。 而狼狈逃出的澹台云等人,回到国师府之后,见国师闭关之处的上空,缕缕金光穿透屋宇,消逝不见。 他们脸上不禁露出欣喜,每次出现此种景象,就说明师父道力更加精进,也昭示着师父即将出关,太好了,他们可以向师父请禀,派遣道门子弟,前去虞侯府上斩杀恶鬼! 不过师父还需几日方能出关,他们只能静静等候。 三日后。 虞铮终于从昏迷中清醒过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要休了谢鄢!”什么狗屁的谢氏传承!他不想再忍耐下去,反正即便找到谢氏传承,他们虞氏一族也不一定能够修炼成道尊!至于那人的承诺,谁知道会不会实现? 他迅速让人取来纸笔,撑着病体,愤愤写下一张休书,正要让人扔给谢厌,却听人来禀,说是夫人已至院外。 屁的夫人!就凭谢鄢也能成为他虞铮的夫人?他正要开口怒斥下人的不懂事,房门就被推开,一身青色道袍的清俊哥儿出现在眼前,想到这人的暴力,虞铮心里到底还留有阴影,便将要开口的话吞了回去。 一张纸轻飘飘落到书案上,虞铮不禁看过去,刚看到开头两字,顿时面红耳赤,显然气愤至极,捂着胸口狠狠喘了几口气,才赤红着眼珠子,恨恨道:“谢鄢,你别太猖狂!这世上哪有妻休夫的道理?你疯了吗?” 谢厌唇瓣轻启,漠然道:“大尧国律例有例外,你身为堂堂侯爷,难道妄图故作不知?” 虞铮瞬间瞠目结舌! 大尧国律例的确有载:哥儿为道门身份者,若欲斩断俗尘,潜心修道,亦可休书于其夫。 这就是道法为尊的真实写照,甚至连俗世的伦理纲常都可无视。 虞铮猛地喷出一口鲜血,面色顿时变得青白,谢鄢这是将他的脸往地上狠踩!好!好得很! 看他如此,谢厌甚为满意,他乃修道之人,身份贵重,即便虞铮再不愿意在那份休书上签字,也不得不签。而且,在谢厌扔出那份休书之时,两人之间的尘缘便已了。 听闻虞铮刚醒来便又被谢氏气倒,虞笙不禁心生绝望,难道他们就只能任由谢鄢如此嚣张跋扈吗?不,他不甘心! 他谢鄢不是自诩道门中人吗?那他就写信给阿琅,让道门来处理此事!有阿琅的师门在,谢鄢还能如此猖獗吗? 对于虞笙的心情,谢厌已经无从关注。在这三日内,他一边炼制丹药一边推演符阵,虞九丛服用丹药后,形貌已渐渐与常人无异,但实际上,他的鬼体只是在丹药的效果下被隐藏起来而已。 虞九丛从那些恶鬼的意识中也接触过一些符阵的知识,毕竟这些恶鬼们为与修道之人对抗,对道术和符箓阵法之类的皆有研究,虞九丛在其中获益匪浅,再加上他在此处已待二十多年,对这个符阵从未放弃过研究,两人皆为聪慧绝伦之人,竟真的发现了破解符阵之法。 只是,他们察觉到,这个符阵居然是以虞九丛的亲人之血为引,正因为如此,当初虞九丛还未成就鬼身之时,就已经无法走出这间院子。 既然布阵以亲人之血为引,那解阵就一定必须借助亲人之血才能完成。所以谢鄢才趁机将休书递给虞铮,一是为了解除两人的婚姻,二是为了取血。 重伤未愈之人,乍然被休书气疯,有很大可能会吐血,他便可借机将鲜血用道法收集起来,即便虞铮心胸突然变得宽广,不会吐血,谢厌也会想法设法从他身上弄点血下来。 布阵之人使用亲人之血,能将虞九丛困住,必须要得到亲人的同意,一想到这一点,谢厌心中就燃起熊熊烈火,若非虞九丛不愿他沾上因果,他可能就不是仅仅将虞铮气得吐血这么简单了! 金色道力包裹着虞铮的血,悉数被融入谢厌所画符箓中,霎时间,那些泛着血光的符箓像是受到什么吸引一般,急速往各个方位冲去,在三人众鬼的眼中,仿佛撞上某种力量,纷纷急得直打转。 “诸位助我!”谢厌对众鬼说道。 既然符阵与鬼气相克,那么利用众鬼之怨气,与此阵相搏也是理所当然,再加上他削弱符阵力量的符箓,运用正确的方法,此阵不破才没有天理! 之所以这么多年未破,不过是因为一群鬼天天只想着占据虞九丛肉身,从未想过团结一致反抗符阵而已。 众鬼听令,刹那间,一股极强的黑色鬼气直接往跳得最欢的那张符箓所在处撞去!符箓跳得最欢,说明此处最为薄弱,猛攻一点,便可一处破,处处破。 聂明站在最前方,用尽全力与众鬼合力发出攻击,他在这里已经待得太久了,他不想占据肉身,他只想出去见一见某个人而已。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众鬼快要支撑不住之时,只听一道清脆的脆裂声从半空传来,眼不可见,耳却可闻,这声音,简直犹如天籁! 那跳得最欢的符箓咻地一声冲破阻碍,自由地飞出符阵范围,谢厌微微一笑,掌心道力化为无数光束,冲向符阵的所有方位,众鬼怔怔瞧着,只见他红唇轻启,听他道:“破。” 半空中似有什么东西轰然碎裂,众鬼惊愣半晌,直到谢绥开心大笑,它们才反应过来,嚎叫声压都压不住,眼见它们纷纷就要逃出院子,虞九丛骤然露出一抹阴笑。 “定。”不容置疑的声音虽轻,却如响雷般砸在众鬼耳边,他们惊恐地发现自己居然完全动不了了! 虞九丛行至它们面前,他身形高大,面容极其苍白,眼眸极深极黑,明明比之前那副模样好看许多,但众鬼却陡觉一种战栗自灵魂深处油然而生,眼前这阴森诡谲的男人,竟然令它们忍不住想要跪地俯首称臣。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前一直被它们欺压的可怜虫为何变得恐怖如斯? 虞九丛阴冷的目光落在一只男鬼身上,那一瞬间的威势直压得男鬼膝盖着地。男鬼眼睁睁看着男人行至自己面前,然后伸出那双冰冷至极的手,触上他的鬼体。 “啊——”一道凄厉的惨叫在院中响起,男鬼面容扭曲,眼见自己的道行要被虞九丛吸完,连忙求饶道:“求大人饶命!求大人饶我一命!啊啊啊啊——” 众鬼只见他们的鬼友不过几息时间,就毫无反抗之力地虞九丛吸取所有道行,紧接着灰飞烟灭,连投胎都不能。 太恐怖了!众鬼战战兢兢站在原地,丝毫不敢乱动,也不敢问什么,唯恐下一个就是自己。 “它之前占据过我的身体,”虞九丛忽然转身,双目有些委屈,看向神色无波的谢厌,“它欺负过我,所以我才……” 众鬼:“……”天哪,自己有没有欺负过他?不记得了怎么办! 聂明:“……”装委屈装得真像那么回事,阴险狡诈! 谢绥:“……”刚才的虞叔叔好可怕! 谢厌倏然露出一抹笑容:“你做得很好,此番恶果,它的确应该承受。” 虞九丛顿时开心起来,露出还未完全退化的两颗尖牙,道:“阿鄢,现在符阵被破,我们去哪里?” 牵住他冰凉的手,谢厌笑回:“自然是随我回家。” 众鬼:那它们该怎么办? 似乎看出它们的忐忑,虞九丛因被谢厌牵住手,心情极好,便大发慈悲,吩咐道:“若想投胎,便可自去,不愿投胎的……” “一切听虞大人差遣!”有机灵的鬼立刻谄媚道。 其余不愿投胎的鬼,见状纷纷附和。 于是,三人在侯府众人的注视下,堂而皇之地走出侯府大门,寻常的仆人自然瞧不见他们身后的一大串鬼魂,若是瞧见,定会被吓得晕死过去。 与此同时,正在闭关的国师只觉心头一悸,道力在体内乱窜,差点走火入魔,他猛然睁开双眸,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他怒吼一声:“是谁!” 符阵被破于他这位施法者而言,可谓是不小的冲击,他勉强压住不稳的道心,不再思虑符阵之事,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继续修炼,这也给谢厌他们留下更多的时间。 谢厌带着虞九丛和谢绥回到谢宅,进门之后,却发现以聂明为首的众鬼一直站在院外,似乎不敢近前一步。 “怎么了?”虞九丛唇角勾起一丝阴冷的笑意,问这些在他眼里不听话的鬼。 聂明皱皱眉,“我们没办法进去,里面有股很强大的力量。” 他的话引起谢厌的注意,他让小八对谢宅进行监测,很快,小八就在他耳边汇报道:“谢家的祠堂确实与别处不同。” 让聂明带着众鬼先寻找栖息之地,防止被修道之人发现,谢厌便往谢家祠堂走去。 谢氏传承数百年,或许比有记载的要存在更长时间,谢家的祠堂里摆满了灵位,谢厌先带着谢绥恭敬地行了拜礼,回头见虞九丛也跟着他们一起行礼,不禁好笑道:“你做什么也行礼?” 虞九丛睁着一双黑眸略多的眼睛,露出茫然无辜的表情,忐忑问道:“我不能拜吗?” 谢厌最受不了他这种神情,心中柔软,道:“随你。” 男人立刻开心起来,目光一直随着谢厌动来动去,一刻也不愿挪开。 没管男人炙热的眼神,谢厌细细观摩祠堂正中的一座雕像,这座雕像是按照真人比例所刻,只是可能雕刻之人手艺不精,雕像的面容显得尤为模糊,但从其站立的身形来看,这位“祖师爷”身材颀长,姿态飘逸,宛若仙人。 “大大,我总觉得他有点眼熟。”小八迟疑说道。 谢厌好笑回道:“此人面容不清,你如何觉得他眼熟?” 小八回答不出来,它总觉得这个雕像给它的感觉似曾相识。 “哥,我怎么看着祖师爷,感觉在哪见过似的?”正在谢厌以为小八胡思乱想的时候,谢绥的话忽然落在他耳边。 “你以前也没少跪过祠堂,为何没听你提过?”谢厌同样也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上前几步,双手触上“祖师爷”足前的小匣子,在他刚踏入祠堂之时,他就被这个小匣子吸引了心神。 “哥,那个打不开的……”谢绥话还没说完,就见小匣子金光大盛,木匣突然被打开,里面飞出一块碧色玉牌,直往谢厌胸前砸来。 谢厌下意识接过,玉牌安静地躺在他的掌心,触手温凉,牌面上潇洒飘逸的“谢”字,令他瞳孔骤然一缩。 第52章 恶毒继室05 玉牌正面雕刻一“谢”字, 背面却刻着“九”字,谢厌细细摩挲这枚玉牌,只觉得雕工甚为眼熟, 仿佛是出自自己之手一般。 再次看向堂上的人身雕像, 一种奇异的直觉陡然袭入心间, 谢厌在心里问小八:“你方才言及, 此像颇为眼熟,指的并非其容貌,而是身形姿态, 可对?” 小八看看雕像,又瞅瞅自家宿主大大, 突然惊叫一声:“怪不得我觉得眼熟, 大大,他跟你超级像啊!”它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这时, 目光一直黏在谢厌身上的虞九丛, 施舍般地看向堂上的雕像, 顿时呆愣住, 神情怔然半晌,方轻声说道:“阿鄢,你与他,好似一人。” 不论容貌, 只言气度。 虽雕像不能完全显示出这位“祖师爷”的□□风采, 但即便如此, “祖师爷”与谢鄢给人的感觉, 竟奇妙地如出一辙,明明“祖师爷”是男子,谢鄢为哥儿。 谢鄢紧握手中玉牌,心神大震,如此多的巧合,让他不得不多想,自己的身份或许真的并没有那么简单。 而且,当他触上这枚玉牌之时,确实有一丝熟悉感袭上心头,不论是雕工还是字体,都与自己的一模一样。 他无师自通,运出一丝道力,灌入碧色玉牌之中,只见玉牌上忽然金光大盛,而后,急速没入谢厌眉间! “阿鄢!” “哥!” 两声惊呼之下,谢厌突然倒下,虞九丛伸手接住,迅速将他抱起,问:“阿鄢房间在何处?” 谢绥慌乱无措,幸亏虞九丛还镇得住,闻言直接往外跑,“这边。” 将谢厌抱至房间,放在榻上,虞九丛见他神色安详,呼吸平稳,身上并无不妥之处,顿时心下大定,对谢绥道:“他应该无事,想必是那位‘祖师爷’留下了什么传承。” 说起这个,谢绥恍然大悟点点头,“应该是这样没错,我记得小时候我爹跟我们说过,祖师爷确实留下一份传承,但不知道是什么,我和哥哥一直以为是《缚天诀》,没想到居然还有一块玉牌!” 方才那玉牌消失在谢厌眉心之时,谢绥简直大吃一惊,他从来没有想过世间竟然还有如此神通!祖师爷不愧是祖师爷! “我在这陪他,你自去修习道法。”虞九丛面对谢绥的时候还是比较温和的,毕竟是自己未来小舅子。 谢绥乖乖点头,自从哥哥教他道力运行方法之后,他就觉得自己的修为突飞猛进,恨不得每时每刻都在修炼,虞九丛所言正合他意,他便飞快跑回自己房间。 而留在屋内的虞九丛,偷偷牵住谢厌温软修长的手,攥在掌心中,静静在旁等待。 被玉牌“砸晕”的谢厌,此时正身处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中,一眼看不到边际。当玉牌进入自己眉心之后,他顿觉一股极为雄厚的道力灌注全身,因一时无法消化,他才不得不暂时封闭五感,循着玉牌的指引,来到此间世界。 莫非,这才是谢氏真正的传承? 他闭目盘膝坐下,脑海中似乎有无数法诀闪现,但到最后,他能记下的也不过沧海一粟,可即便只是一粟,那也远超这个世界道门掌握的所有。谢厌沉下心神,仔细消化玉牌中的传承。 他躺了几日,虞九丛就守在旁边几日。 直到不速之客的到来,打破了这份宁静。 收到虞笙的书信之后,虞琅气愤至极。虽说道门中人不能因尘俗之事影响道心,但自己的父亲与小叔被如此侮辱欺凌,就如小叔信中所言,既然谢鄢亦是道门中人,那他们也可用道门之法了结因果。 得到师父同意后,他再次下山回京。上次陪同他的师兄弟们这次依旧陪他一起,当然,他们表面上是为了助威,但真正想法却是想从谢厌那里再求得极品符箓。 众人各怀心思,使用神行符,一日千里,迅速赶往京城。 虞琅给虞铮和虞笙喂了丹药后,便在管家的带领下,来到谢家宅院前。 因谢厌一直不醒,谢宅的大门便一直紧闭,虞琅自恃道门身份,自然不可能亲自拍门叫人,于是说话漏风的管家只好上前,一脸难堪地使劲儿敲门喊话。 这么大动静将谢绥从入定中吵醒,他皱皱眉,正要去前院开门,就见虞九丛神情阴冷,从哥哥房间走出,衣袍带风,目光凛冽,不知使了什么法子,那扇门无人自开,外头一群青衣道袍的年轻弟子,尽皆闯入眼帘。 年轻弟子们见到高大俊美的虞九丛,顿时困惑不已,这不是谢鄢的宅子吗?这个男人又是谁? 那日谢厌离开侯府,管家曾亲眼见过虞九丛,他当时还为府中突然多出的不明男子感到惊疑不定,如今就又碰上了,不得不说,这人论相貌,比自家侯爷超出许多,就是面色太过苍白,眼珠子太过瘆人。 气势不凡的虞九丛出现在众人面前,虞琅自是不识他,皱眉问:“我找谢鄢,你又是谁?” 虞九丛阴森的眼珠子落在虞琅身上,苍白的唇勾起一丝诡异的笑容,“见到长辈,为何这番态度?道门弟子,不过如此。” “你到底是何人?为何故弄玄虚?”虞琅只想找谢鄢,并不想节外生枝。 藏在虞九丛背后的谢绥,适时出来嘲讽一句:“你连你九叔公都不认得了?” 九叔公!虞琅迎上虞九丛阴冷的眸子,不自觉后退一步,儿时的阴影瞬间袭上心头,他是九叔公?他怎么可能是九叔公!九叔公明明长得一副不人不鬼的模样! “我要找谢鄢。”虞琅狠狠撇过头去,对谢绥说道。不管这个男人是不是九叔公,他来此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谢鄢。 谢绥有虞九丛撑腰,做了个鬼脸,“我哥不在,而且他已经与你们侯府没有关系了,你就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他三番两次辱我亲人,我定要找他说个清楚!”若是此事不及时了结,他的道心必会受到影响,往后进阶将会极为困难。 谢绥瞪大眼睛不满道:“你好不讲理!明明是你们侯府欺辱在先,如今却要说我哥的不是!虞琅,你好不要脸!” 虞琅还从未被人如此斥责过,他白皙俊秀的脸顿时染上一层怒红,“那他为何无故将父亲与小叔殴打至重伤?为何又趁父亲重病之际,用休书进行羞辱?他也是道门中人,就不怕道祖谴责吗?” “你都不怕,我哥有什么好怕的?”谢绥冷哼一声,“我们家不欢迎你,你赶紧走开!” 虞琅自然不会轻易放弃,他转向虞九丛,压下心中莫名的惧意,认真道:“九叔公,您既身负虞氏血脉,为何对此事坐视不管,甚至还要维护外人?” “不巧,我与虞氏也有因果未了。”虞九丛可没忘记,困住自己的符阵用的是亲人的鲜血,虞氏于他,已非亲缘,而是仇敌。 话不投机半句多,虞琅不愿再浪费唇舌,运起道力就要冲进去,他本以为虞九丛不过是一个恢复人样的普通人,而谢绥修为尚浅,连道徒都算不上,自己一定很轻松就能冲入院子,见到谢鄢。 然,不仅谢绥这些天修为大有进步,单论虞九丛的实力,这些少年人加起来都打不过。 虞琅被虞九丛拦下,正欲愤怒出手,就听不远处一道裂空之声传来,众人情不自禁抬首望去,只见一张泛着金光的符箓急速俯冲而来,直逼虞九丛! 强横的道力令虞九丛退后几步,他阴森的眸子看向符箓袭来的方向,唇角微勾,看来背后之人终于坐不住了,但仅凭这一张符箓,根本无用! 阿鄢意识还未清醒,谢绥修为尚浅,他不能再隐藏下去,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尖锐的指甲泛起浓烈的黑色鬼气,在符箓上轻轻一划,众人听见一道裂帛之声,见那张道力强横的符箓,居然直接被男人的指甲划裂! 那是什么!黑色鬼气?虞九丛是鬼?可他为何有肉身?还是说是有恶鬼占据了男人的肉身? 道祖在上!年轻人俱往后退出很远,不敢近身。 “孽物!还不速速就擒!”一道雄浑有力的声音穿破苍穹,如闷雷般在众人耳边响起,半空中,一人手执拂尘,慈眉善目,身着洁白国师服,急速而来,道力直接针对虞九丛而去! 国师!连国师都被惊动了!这个虞九丛一定是个厉鬼吧?没想到谢家竟与厉鬼为伍! 道门弟子全都仰首看着两人斗得不可开交,金色光芒与黑色鬼气相撞,几欲引起天地震动。国师修为已至道尊,乃当世最强者之一,虞九丛虽天赋绝伦,但毕竟修习鬼术不久,无法与之长时间抗衡。 思及谢厌还在昏睡,不能被打扰,虞九丛双眸渐渐全然变黑,双手指甲亦开始疯长变黑,众人顿时只见无数恶鬼从四面八方涌来,听其号令,朝着国师蜂拥而去。 小鬼难缠。 这些恶鬼的威力虽不及国师,但胜在数量奇多,道门子弟们不得不祭出武器,与恶鬼对抗。 然道尊的实力非常人可以想象,国师撒豆成兵,用符箓召唤出许多阴兵,那些阴兵专门用来克制鬼魂,恶鬼见之,躲避不及的纷纷被阴兵铁链缠住,去往地府。 恶鬼退散,虞九丛压力剧增,被国师击中胸口,倒地吐血,谢绥急忙跑过来将他扶起,就要冲上去与国师对阵,他的修为与国师之间隔着一道鸿沟,虞九丛自然不能看着他送死,就在国师的拂尘即将击中谢绥之时,他长袖一展,将谢绥拽到身后,自己却被击飞出去。 “你以人身修炼鬼术,世所不容,”国师拂尘一扬,居高临下俯视虞九丛,声音波澜不惊,“然道法包罗万象,本尊不忍你误入歧途却无人指点迷津,不若随本尊回去,本尊自会助你恢复如常。” 众道门子弟俱被国师风采所折服,虞琅皱皱眉,原来九叔公竟然偷偷修习鬼术,怪不得变成那副可怖的模样,国师实在心胸广阔,希望九叔公归降国师之后,会向往正道,而不是为虎作伥。 所有人都认为国师心地慈悲,但谢绥却莫名从国师眼神中感受到一种恶意。 “你骗人!”他大喊一声,“侯府的那间院子被人施法吸引无数恶鬼,你怎么不去助虞叔叔脱离困境,却让他被恶鬼强占身体二十多年!” 一个小少年的话自然无人在意,国师挥袖将他掀翻在地,取出符箓,运起道力就要往虞九丛身上掷去! “聂尘!”一只少年鬼突然出现在虞九丛身旁,瞪大眼睛看向国师,“多年未见你竟成了大尧国的国师?原来你当年杀我全家就是为了掠取道法?” 此鬼是谁?为何称呼国师为“聂尘”?国师似乎不姓聂吧? 国师操纵的符箓停滞,他施舍般地看向聂明,平静道:“本尊不知你所言,本尊见你并未做过恶,还是尽早轮回转世为好。” 聂明怎么可能会去轮回转世?眼前这人即便面容不再少年,可他还是看出来,这就是自己一直想见的人——聂尘! 他想见聂尘,不是因为思念,而是因为仇恨。聂尘当年不过是他家的奴仆,却因觊觎他们家的传承,用诡异邪术将他们一家人悉数斩杀!这么多年自己一直徘徊阳间,就是为了找到他报仇! “聂尘,你杀人夺取我聂氏传承,做下此等恶事,就不怕道祖降下天雷惩罚?”聂明愤怒至极,鬼脸都有些扭曲。 国师显然没将他的话当回事,道:“道祖在上,倘若本尊真的做过此等伤天害理之事,缘何至今未曾受过天雷惩罚,而是成为道尊,并任国师一职?你若不愿去轮回,便速速离去。” 身为道尊,他不能在世人面前轻易对付一个从未为恶的鬼,聂明是一只善鬼,在场道门中人俱不能将他如何,但若聂明依旧纠缠不休,他便会请阴司前来,将聂明带回地府,迫其投胎转世。 “你之所以还能享受道尊之荣,担任国师一职,不过是因为这些年设法攫取旁人的气运,有天道庇佑,才会避开道祖神威。”清冷的嗓音从院中传来,一道青色衣袍出现在众人面前。 谢鄢! 他什么时候出现的?为何他们毫无所感? “哥!”谢绥惊喜喊道,却在触上谢厌深幽如渊的眼眸时愣住,他怎么感觉自家哥哥变得比那个国师还要恐怖了? 虞九丛在人前维持的阴狠,见到谢厌之后顿时消散不见,转而一脸委屈,但还是首先关切问道:“阿鄢,你身体怎么样?” 谢厌伸手替他抹去唇角的鲜血,神色温柔至极,却在转身面对国师之时,瞬间变得极为冰冷,一句废话也无,掌中道力化为利剑,直直刺向国师! 国师本看不出谢厌的修为,以为他只是个没有修为的哥儿,但谢厌一出手,他便感受到一股极强的威势,这是他成为道尊以来,从未遇到过的劲敌! 莫非传言中的谢氏传承果真厉害至此!竟让一个修为低下的哥儿脱胎换骨,甚至超出他几十年的修为! 他的猜测没有错,谢厌拿到的那个玉牌的确才是真正的传家之宝,只是这个传家之宝一直无人打开,直到谢厌触上那个木匣子。 那枚玉牌中存聚不啻于道尊修为的道力,这些道力悉数传给谢厌,且玉牌中还存有无数道术,只是大部分道术无法在这个位面出现,只有少许可以存在这个位面的上乘道术,被谢厌尽数学会。 如今他的实力,已经不弱于国师。谢厌隐隐有些怀疑,那位“祖师爷”之所以留下玉牌传承,或许就是为了这一天。 国师祭出拂尘抵挡,拂尘却被谢厌的道力化为齑粉,重蹈澹台云拂尘的覆辙。众人皆惊,这可是国师的拂尘,堂堂道尊的拂尘这么轻易就能被人粉碎的吗?还是说,这个谢鄢的实力已经在道尊之上了?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虞琅眉头紧锁,指甲掐进掌心都毫无所觉,他盯着谢厌将国师击倒在地的身姿,竟恍然生出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 “噗!”一口鲜血喷溅而出。 “阿琅!”师兄弟们纷纷将他围住,一擅长医术的师兄替他诊脉查探,惊讶道:“阿琅,你现在道心不稳,体内道力紊乱,快凝神静心!”他说着掏出一枚丹药,塞入虞琅口中。 吞下丹药、冷静下来的虞琅向他道谢,忽然问了一句:“师兄,下山之前,师父说我尘缘未了,其实是在说我太过在意世俗之事吧?我未曾听从师父教诲,如今这般,只因我道心不定,实乃咎由自取。” 吐了一口血后,虞琅心思竟奇异地清明起来。他是修道之人,斩杀恶鬼才是他的职责,可他却次次被凡尘俗事牵绊,次次因府中之事乱了道心,此番结果,是他应该承受的。 “阿琅,你能想明白就好。”师兄叹道。 虞琅起身,看向不远处囚住国师脖颈的青年哥儿,心中不再纠结难堪,反而生出一种释然,这样的人的确不是他们侯府能够困得住的。 “聂尘,”谢厌神情平静,目光漠然,“就让世人看看,你被气运庇佑下的身体,到底有多令人作呕!” 这里的动静早就惹来各方注意,毕竟国师出现在俗世之中可谓难得一见的奇景,离得近的修道之人使用神行符火速赶来,见到的不是国师大展神威的一幕,而是国师被一个青年哥儿困住的骇然之局! 一直在暗处观战的澹台云等人,见到谢厌如此神威,连自家师父都轻易被他捉住,只觉得自己当日拂尘碎得不亏,他正想召集师弟们去解救师父,却听身后一师弟惊惧叫喊起来! 澹台云似有所感,猛然抬首看去,嚯!那是什么!不知那谢鄢用了什么道术,师父头顶之上顿时出现一朵巨大的符箓,而那符箓仿佛漩涡般,正从师父身上疯狂吸取金色光芒,这些金光都是师父闭关时出现的!谢鄢在做什么? 聂尘惊恐奋力挣扎,却发现自己根本无能为力,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多年偷取来的气运正在急速消失,失去气运庇护的聂尘,自然不可能躲避道祖慧眼,他像死鱼一般被谢厌扔到地上,紧接着,令人极为惊恐的事情发生了! 一时间,竟有无数冤魂冒出来,叫嚣着钻进聂尘体内,他竟在顷刻间被冤魂占据身体,变得犹如恶鬼一般,脸上、身上俱生出无数鬼面疮来。 只有作恶多端的人,才会轻易被冤魂占据身体,化为鬼面疮,然一位道尊,竟骤然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可想而知,他曾经做过多少恶事! 他们正摇首唏嘘着,天空突然出现一层雷云,雷云闷闷作响,似乎在凝聚着什么可怖的力量。众人俱不由自主往后退去,惊心动魄等待。 不一会儿,一道紫黑色的闪电从云中劈下,直直落在聂尘身上!这可是传说中的道祖惩罚啊!这真的做不得假,所以说,国师真的作恶多端、罄竹难书吗! 澹台云和众师弟已经完全傻眼了,师父被道祖的雷给劈得灰飞烟灭,这足以给世人惊醒,他们的国师居然是一个连轮回都不能拥有的恶人!一想到那个在他们面前姿态仿佛仙人的师父,澹台云和众师弟只觉得背脊发凉。 谢厌将载满金色气运的符箓捏在手中,行至虞九丛面前。虞九丛一瞬不瞬盯着他,苍白的唇完成一抹愉悦的弧度,他并不像别人那般震惊,似乎在他心里,这个人理应如此厉害。 “阿鄢,他刚才打得我有点疼。”男人蹙眉捉住谢厌的手,将其按在自己的心脏处,好似要他瞧瞧自己的心脏有没有受伤。 谢厌顺势将掌中符箓贴至他的胸口,符箓中盛载的金色气运,悉数涌入男人体内,他被攫取了二十多年的运道如今终于回归。 不远处的虞琅围观整个过程,终于明白,原来九叔公成为那副怪物模样,竟是因为国师作乱,而作为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却对他避之唯恐不及,从未想过拯救他于水火之中,到最后,竟只有谢鄢愿意将他救离苦海,怨不得他竟丝毫不顾念虞府,而是坚定地维护谢鄢。 世上因果,本就如此。 虞府亏欠在前,承担后果无可厚非。 气运本就是天道的馈赠,如今回归正主,虞九丛作为天道的宠儿,因此模样全然恢复,修为大涨。他于逆境之中修得鬼术一事,并无为恶之心,自然不会被天道所摒弃。 恢复真实容貌的男人,俊目修眉,气度非凡,他从谢厌清澈的眸子里看到自己的模样,忍不住露出一抹开心的笑容。阿鄢那么好看,自己只有这般模样才能配得上他。 聂尘已死,聂明遗憾已了,他朝谢厌深深一拜,道:“我该去投胎转世了,来世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平安喜乐。” 他也是聂尘这个局里的受害者,谢绥对他很是同情,忍不住红着眼睛道:“那我以后岂不是见不到你了?” 大概是执念已放,聂明脸上终于浮现一丝温柔的微笑,拍拍谢绥的脑袋,“若是有缘,自会再见,届时,你或许已成道尊。” 谢绥闻言很是开心,“我若成了道尊,就收你为徒,把你也教成道尊!” 谢厌伸指弹了一下他的脑门,道:“誓言不可乱立。” 摸摸脑门,谢绥傻笑一下,似乎已经看到自己成为道尊的那一天。 目送聂明远去,谢厌携男人和谢绥重回谢宅,关上院门,隔绝了众人惊疑窥视的目光。 没有人是瞎子,方才谢厌将国师压着打,实力定在道尊之上,这么一想,他们俱觉心神大震,道尊之上的实力,那可是传说中才出现过的境界!谢鄢已经到达那个境界了吗? 虞琅正欲同师兄弟返回师门,不再管凡俗之事,可突然间,他心脏一悸,转身看向侯府方向。 “阿琅,你可有不适?” 虞琅摇首,“师兄,方才我似有所感,侯府有大难发生,我想去看看。” 虽已决定不再插手这些事情,但他到底还存有留恋,而且,侯府遇难,他若不去瞧上一瞧,日后修炼途中,定会走火入魔。 师兄弟也理解他,便道:“我们同你一起。” 国师被道祖劈得灰飞烟灭,那么,同他一起合谋的侯府,又怎么可能被轻易放过?虽说在虞九丛儿时同意提供鲜血的并非虞铮,而是虞铮之父,但父债子偿并不为过,且虞铮漠视血亲,甚至与虞笙几次生出恶意针对谢厌,加上这么多年帮国师做过不少恶事,就在国师偷取来的气运被剥离之时,侯府同样被许多恶鬼包围。 虞铮和虞笙不过是普通人,失去国师符阵庇佑,两人压根抵抗不住恶鬼,皆以极其可怖的形状惨死在府中。 虞琅赶过去的时候,两人已无法救治,他不禁落下一滴痛泪,此时他无法再自欺欺人,父亲和小叔的确欠下许多因果,否则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如今侯府只剩下小弟一人,他不能再让小弟落到这种结局,他要将小弟带回宗门! 虞府之事,谢厌已没再关注,他此时正轻笑地看着男人欢喜地换上新衣。 男人将腰带系好,忽然转身笑道:“阿鄢,如何?” 见他衣襟大敞,露出白净光洁的胸膛,谢厌不禁上前几步,伸手欲为他穿好,却被男人捉住双手,他抬首,陡然撞入一幽深潭水中,呼吸顿滞。 不得不说,作为气运之人,虞九丛的相貌无可挑剔,谢厌任由他把玩自己的手,听他道:“阿鄢以后有何打算?” “修道。”谢厌回答得很干脆,他很喜欢道法的玄妙,每每沉浸其中,总有无穷乐趣。 男人声音略低,“除此以外呢?”他一双眸子又深又黑,就这么凝视谢厌,谢厌伸手触上他后背,在气运之下,那处疮疤已然消失,显露出一抹绚丽夺目的赤红,方才男人换衣服时,他已瞧得一清二楚。 “除此以外,”谢厌低缓说着,仰首在男人冰凉的唇上印上轻轻一吻,倏然展颜,“你可有这般打算?” 回复他的是男人温柔却灼热的吻。 “哥!哥!”谢绥突然出现在门外,“晚上想吃什么?我出去买!” 虞九丛不满放开谢厌,依旧抱着他不撒手,像是粘人的小狼犬,谢厌只好又在他脸上印上好几个吻,道:“晚上吃烤鸡怎么样?” “烤鸡?”虞九丛自然一切以谢厌为先,“好啊!” 于是,谢绥就揣着银子,去邻居家换了好几只鸡过来。其实邻居本来不欲要钱,谁不知道谢家现在又出了一个道尊,以后在京城,谁不敬他们家几分?作为邻居,怎么能小气这几只鸡呢? 哪知谢绥却一本正经道:“我用银子买你家的鸡,此事了结,以后便不会被因果缠身,对你我都好。” 邻居:“……”我就是想制造点因果啊! 然道尊弟弟的话谁不敢应?他只好收下足额的银钱,目送谢绥拎着三只鸡蹦蹦跳跳回去。 谢绥常年混迹市井,对杀鸡之事相当在行,利落地将三只鸡处理干净,但到烤鸡的时候却犯起了愁,皱着一张小脸道:“哥,烤鸡我不会。” 谢厌示意虞九丛,“可愿一试?” 为心上人烤鸡,虞九丛自会欣然答应,他虽没烤过,但仿佛生来便擅长一般,不一会儿,烤鸡的香味就溢满院子,谢绥深吸一口气,“好香!虞叔叔你真厉害!” 虞九丛:“……”他有这么老吗? 谢厌噗嗤一声笑出来,从虞九丛手里接过一只烤鸡,递给谢绥,“以后都叫九哥。” 谢绥不明所以,不过还是听话地唤了一声,虞九丛闻言,怎么也压不下唇角的笑意,竟亲自替谢厌将鸡肉撕成一片片,放在盘子中,柔声道:“这样方便些。” 看着被自己啃得乱七八糟的烤鸡,谢绥忽然觉得有些饱,他摇了摇头,继续开啃,明明胃里空空如也,怎么会觉得饱呢?真是莫名其妙。 谢厌认真品尝盘中的鸡肉,即便是第一次上手,味道亦与从前如出一辙。 “哥,”谢绥迅速将整只鸡吃完,抹抹嘴巴说道,“以后我们要不要想一个赚钱的营生?虽说你上次赚了不少银子,但我们也不能坐吃山空啊。” 嗯,这确实是个问题。 “大大,要不你还是卖符箓吧,多赚钱!”小八笑嘻嘻建议道。 谢厌在心里摇首回道:“极品符箓多了就不值钱,而且,以目前各宗门的符箓水平,对付这世上的恶鬼已经足矣,若是出现过多极品符箓,反而不妥。” 小八听懂了,世道需要的是一个平衡,若是出现大量的极品符箓,岂不乱了秩序? “那该怎么赚银子?”它苦恼地对手指。 谢厌忽然笑了下,问谢绥:“你有何想法?” 十几岁的少年闻言,顿时兴奋起来,立刻滔滔不绝说道:“东街的绸缎庄好像蛮赚钱的,西街的玉器店也日进斗金,北街的千里香食客络绎不绝,南街的有客来更是让人眼红,哥,要不我们都试试?” 谢厌赞道:“好主意。”他见少年高兴地就要跳起来,才继续道,“不过你我都要修习道法,你九哥亦需修炼,谁来管理店铺?可想好了?” 谢绥被问住了,不禁挠了挠脑袋,“可以请人的吧?” “你我皆为修道之人,无需再为银钱困囿,”谢厌起身道,“你先回房修习道法,等我与你九哥商量出章程,再知会于你。” 少年自然欣喜答应。 掐诀灭了院中的火堆,谢厌转身往屋内走去,虞九丛亦步亦趋,紧随他身后,一双俊目只是盯着谢厌脑后的墨发,心中都觉甜蜜非常。 阿鄢可真好看,哪儿哪儿都好看极了。 谢厌进屋,见男人也要进来,不禁挑眉,“你要与我一起睡?” 当然要一起睡啊!虞九丛在心里回答。 “阿鄢,”男人低垂着脑袋,眸中闪现几缕不安,“我还是觉得跟你在一起最安心。” 谢厌心中好笑,一个可以号令万鬼的气运之人,居然还怕一个人睡?这个借口实在拙劣。不过,他也只是逗逗男人,小久过去遭受的痛苦,他一想到便觉锥心刺骨。 “进来吧。” 话音刚落,男人便急忙闯进来,挥袖关上屋门,抱住谢厌又亲又啃,闭上眼睛,足下生出鬼气,将两人送至床榻之上。 后背触上柔软的被褥,谢厌微笑看着男人急急忙忙脱衣服,一边脱一边在他唇上肆意亲吻。 这抹淡粉,虞九丛已在心中想了许久许久。 就在男人渐渐往下之时,谢厌残忍地阻止了他,虞九丛喘着气委屈问道:“不可以吗?” “不是不可以,”谢厌指指隔壁,“小绥如今修为精进,耳力不俗,你我如此,实有不便,而且,我方才答应他要与你商量个章程出来,不能食言而肥。” 虞九丛掌心鬼气弥漫,直将整间屋子笼罩,方俯首在谢厌额上落下一吻,“如此他便听不见了,至于如何赚银子,明日再想。” 于是,隔壁修炼一夜满心期待的谢绥,并没有在第二天早上等到自家亲哥的答案。 第53章 恶毒继室完 谢氏又出一位道尊, 此事引起的风波比国师作恶多端还要大,毕竟大尧国已经很久没有出现新的道尊了,而且还是如此年轻的道尊。 甚至有人说, 这位谢道尊的实力只怕远超于之前的国师。对此,许多人只以为是夸大其词, 不可尽信。 国师恶事做尽, 被道祖降下天雷惩罚,灰飞烟灭, 不入轮回,也算大快人心。不过,如今国师一职暂缺, 得选出新任国师,既然谢家祖上出过国师,不如就让谢鄢担任如何? 但此种提议因为谢鄢哥儿的身份以及年龄, 被众多道门前辈否决。 而造成各方议论的谢厌,早已离开京城,同虞九丛一起, 带着谢绥小少年, 四方游历。 他们的目的倒不是真的游历,而是借游历之机, 选一处山清水秀之地,开创宗派。 谢氏之所以渐渐没落, 不过是因为他们的传承由于家族人才凋零而断, 倘若像其他宗门一般, 收受大量弟子,也不至□□速沉寂。 故而,在谢厌和虞九丛没羞没臊地过了一夜后,这个章程就新鲜出炉,只是目前连选址都没完成。 “哥!”谢绥将一只恶鬼斩杀,兴奋地挥舞着桃木剑,“我是不是变厉害了?”以前他灭杀相同道行的恶鬼,到最后免不了需要自家哥哥的援助,可是就在刚才,他自己就成功将之斩杀! “不错,”谢厌和虞九丛悠闲地坐在旁边吃着烤鸡,“再过些时日,你就能到达道徒境界,遇到方才那只小鬼,两三招就能解决。” 谢绥笑嘻嘻地凑过来,“哥,那我们创立宗门之后,我能当个长老吗?” 虞九丛撕下一片鸡腿肉,递到谢厌唇边,谢厌眉目带笑,舌尖一卷,将鸡肉吞吃入腹,方回道:“等你到道师修为,再想这事吧。” 谢绥:“……”他如今已经看清楚了,九哥根本就不是九哥,而是哥夫! “前面就是传说中的墨龙山,”谢厌有小八在,对路线极为熟悉,“墨龙山上据说有个鬼窟,里面聚集成百上千只恶鬼,你可敢上去闯一闯?” 那个鬼窟就是原剧情中,谢鄢在被道门追杀之时,误入进去,被百鬼占据肉身之地。此番去一趟,一是可以为墨龙山附近的百姓除去威胁,二是可以化去谢鄢与那些恶鬼的因果。 “鬼窟?”谢绥神色顿时兴奋起来,“我要去!” 至于虞九丛,谢厌在哪,他就在哪。 美美地吃完一顿烤鸡后,三人轻装简行,直奔墨龙山的方向。 墨龙山本来是风景独好之地,只是不知为何,百年前忽然出现许多恶鬼,聚集徘徊在山洞之中,有不少百姓都因此遭受罹难,久而久之,这里便成了一块凶地。 墨龙山方圆百里内几无人烟,只因时常有修道之人前去灭鬼,这附近才会有歇脚之处,不过这歇脚之处的店家亦为道门之人,这才有胆量在鬼窟附近开店。 不图赚钱,只图安宁。毕竟这世道,人心不比鬼怪良善,此处荒无人烟,除了一些修道之人偶尔过来落脚,便再无人打扰。 墨龙客栈的掌柜躺在院中的摇椅上,捧着茶壶,惬意悠闲地想着。 可门外忽然传来的动静打破了他的这份宁静,他优哉游哉地吩咐店伙计:“来客人了,去开门。” 店伙计高兴地应了一声,连忙跑去前院开门,终于又有人过来,要不然他天天没个说话的人,真是急死了! 谢厌三人刚行至门口,就见院门被人从内打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出现在三人眼中,见到他们,这人眼中顿时露出惊艳,然后满脸堆笑,“客官是来歇脚的吧?快快请进!” 这三人相貌也太出色了吧?尤其是其中二人,容貌之盛乃他生平仅见,他在这里住了二十年,来来往往这么多修道之人路过,也无一人及得上他们的风采! 伙计高兴地将三人领入院中,道:“不知三位客官有何需要?” 院中一木牌醒目写着三种等级的房间,并明确标明价码,谢绥看过,忍不住抽抽嘴角,心道:这不会是家黑店吧?连京城最豪华客栈的价码都比不上其十之一二,就这么个穷乡僻壤的小破院子,居然收这么多银两! 谢厌答:“自然是上房。” 伙计立刻眉开眼笑,接过谢绥心不甘情不愿递过来的银两,道:“客官请随我来。” 三人随他来到一间上房,伙计虽见谢厌身为哥儿,与其他两位男子共处一室,也未显露出异样神色,只道:“客官可还需要一些吃食?” “不用,”谢厌又递给他一枚碎银,“此处距墨龙山不远,我想知道,这墨龙山可有主?” 伙计本以为他要问墨龙山鬼窟之事,却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一个俗事,但也立刻答道:“墨龙山鬼窟你们都听说过吧?这样的山头哪还有人愿意要?官府都不管。” “多谢,”谢厌笑笑,“你先退下吧。” 伙计开心地攥着碎银出去,来到院中看见自家掌柜居然从摇椅上坐起来,凝神敛目,不知在做什么,正打算悄悄离开,却被掌柜的叫住:“他们方才问什么了?” 伙计将方才与谢厌的谈话内容全部告诉掌柜,掌柜疑惑道:“没问墨龙山鬼窟之事?难道他们不是去杀鬼?” “不知道,”伙计憨笑道,“反正与我们又没关系。” 掌柜却觉得这次来的客人有些不同寻常,其中一个少年,他能看出来修为,可另外两人,他丝毫察觉不到他们的修为到底为何,但他们二人明明年纪尚轻,不可能超越道师境界吧? 不管掌柜如何困惑,谢厌三人歇了一夜之后,就在伙计的目送中,往墨龙山而去。 远远望去,墨龙山被一层浓浓的鬼气环绕,看起来阴森可怖。谢厌给了一些符箓让谢绥护身,自己则与虞九丛轻松闲适地在阴冷的山林间迈步。 虞九丛将谢厌的手握在掌中,“阿鄢,此地恶鬼甚多,你我相牵,以防走失。” 这种借口连小孩子都骗不了,可是虞九丛非常喜欢用,他即便一直与谢厌待在一起,也无法忽视内心的不安,就好像他连命都可以为之舍弃的人,某一天又会消失不见。 谢厌虽不知他潜在的不安,但从来不会拒绝,甚至还与他握得更紧。只是苦了谢绥,每天都要见到两人这般亲密的姿态,总觉得自己受到重击,他甚至想着,等哥哥开山建派,他就跟他们住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 三人的闯入惊扰了墨龙山的恶鬼们,原本沉寂的鬼气在山林间缓缓挪动起来,并逐渐呈包围之势,似是要将三人吞吃入腹。 三人压根不理会这些小鬼,谢厌在小八的地图下,很快找到鬼窟所在地。 说是鬼窟,其实原本只是个巨大的山洞,不过此洞乃聚阴之地,是恶鬼所好之处,恶鬼于此聚集倒也在意料之中。 在恶鬼轰然出洞之前,谢厌丝毫不废话,直接祭出大把符箓,迅速往洞中冲去,在恶鬼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就被符箓消灭大半,侥幸躲过符箓攻击的,纷纷怒向三人咆哮而来。谢厌和虞九丛将实力不俗的恶鬼拦下,剩下的小鬼就交给谢绥练手。 谢绥杀得那叫一个尽兴! 这些恶鬼为恶多年,将他们消灭,让他们不会再为祸世间,是修道之人的本分,还有助于修行,并不会产生因果。 谢厌实力凌驾道尊之上,虞九丛的御鬼之术强大无匹,墨龙山上的恶鬼从未遇到如此强劲的人类,连鬼大王都被轻易抹杀,更何况一些小鬼? 三个昼夜之后,墨龙山上的鬼气已渐渐消散,显露出来的真容令谢绥惊叹无比,这个地方宛若仙境啊!怪不得那些恶鬼都愿意盘踞于此。 “哥,我们就把宗门建在这里好不好?”小少年兴奋地在附近飞奔,“哥……” 他转身看去,却已不见谢厌与虞九丛的身影,少年忍不住鼓起脸颊,哥哥一定又被九哥给拐跑了! 被拐跑的谢厌,此时正被虞九丛抱着落在一处山峰上,男人愉悦问道:“阿鄢,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好不好?” 此地为墨龙山的最高峰,凌驾于所有山峰之上,在虞九丛心中,谢厌就应该住在最高的地方,俯瞰世人。而且此处风景宜人,眼界开阔,一览众山之小,清幽宁静,无人纷扰,实在是修习道法的绝佳之处。 当然,他就可以单独与阿鄢在一起,省得一直被人打扰雅兴。 “好。”谢厌微笑回道。 墨龙山的变化,很快被道门知晓,最先发现的就是墨龙客栈的掌柜,他见墨龙山鬼气尽散,便知有人将山上众鬼尽数除去。 他果断撇下客栈,使用神行符,来到墨龙山,见到一脸稚气的谢绥,急忙问:“鬼呢?” 谢绥见他突然出现,简直吓一跳,“你谁啊?什么鬼?” 掌柜感知此地竟无一只恶鬼,不由得极为震惊。须知,这么多年来,有不少道门中人来墨龙山想要将这些恶鬼清理,但其中的鬼大王实力极为强劲,那些道门子弟非死即伤,所以墨龙山的恶鬼们越发猖狂。 可是现在呢?整个墨龙山风景明秀,哪还有半点鬼气?莫非那两人的修为已至道尊境界? “是你们将这里的恶鬼消灭了吗?” 掌柜瞪着小眼睛,急切想从谢绥口中知道答案。 心想这是宣扬他们宗门的好机会,便认真回道:“是啊!我们两个宗主加上我,把那些恶鬼都杀干净了!” “你们是何门何派?” 谢绥这下傻眼了,他还不知道哥哥要创立的宗门叫什么名字呢! “我……” “掌柜,”谢厌携虞九丛忽然出现,“我们乃缚天宗门人,正要在此处建立宗门。” “缚天宗?”掌柜从未听过,不过他更在意另一件事,“你如何知晓我是客栈掌柜的?”他们似乎从未见过面吧? “那日我在你客栈歇脚,感知你的修为气息,因此认出。”谢厌言罢,又笑问,“掌柜若知晓何处可以雇佣人手修建宗门,可否告知一二?” 其实有小八在,谢厌本不必有如此一问,但他知晓墨龙客栈乃消息灵通之地,缚天宗建立之事,他需要通过此种途径宣扬出去,否则如何招揽弟子? 掌柜皱皱眉,“前辈的意思是要在此处建宗立派?敢问前辈尊姓大名?”他已知谢厌的修为远高于自己,即便谢厌年轻尚轻,自己唤一句前辈也是应当。 “我乃谢鄢。”谢厌微笑,握上虞九丛的手,“此乃本尊道侣虞九丛,这是舍弟谢绥。” 谢鄢!掌柜顿时一惊。他听说最近道门之中出现一位新的道尊,姓谢名鄢,以绝强的实力拆穿做尽恶事的国师,令其受到传说中的道祖天雷惩罚!据说这位道尊还是个年轻的哥儿。 莫非就是眼前这位? 他连忙回过神来,恭敬行礼道:“莫风见过两位尊者。若是不嫌弃,尊者开山建宗之事,晚辈定会妥当办理。” 不是所有人都能与道尊结到善缘的,此等机会,就连淡泊名利的莫风都不舍放弃,而且,若是能得道尊指点一二,他的修为说不定会更为精进。 “多谢。”谢厌从袖中掏出一张符箓,递到莫风面前,“此乃谢礼。” 莫风不敢多看一眼,直接收下,知道离开墨龙山,才拿出来偷偷瞧了一眼,这一瞧险些将他吓一跳,极品符箓!这是极品符箓!道祖在上,他没有看错吧? 看来这位新道尊天赋绝伦,连极品符箓都能够制作出来,可以预见,缚天宗日后必定成为道门之首! 莫风效率极快,短短两日便将工匠全都召集齐全。本来工匠听说是来墨龙山,打死都不答应,谁不知道墨龙山是个鬼地啊!去了岂不找死?待莫风解释之后,他们才知竟有两位道尊大人将墨龙山的恶鬼全部斩杀,甚至还要在墨龙山开宗立派! 这可是传说中的道尊啊!神仙般的人物!他们一辈子都见不着一次,现在要他们去修建宗门,顿时纷纷激动起来,一传十十传百,最后很多人都慕名而来。 一门有两位道尊实力的人坐镇,这样的宗门即便现在连个山门都没有,众人也是挤破头都想进去啊! 工匠们来到墨龙山,见果然没有任何恶鬼,立刻努力干活,不过数月,缚天宗全部竣工。 很快,各宗门俱收到缚天宗开宗大典的请柬。不管怎么说,看在道尊的面子上,他们不想来也得来。 莫风俨然已成缚天宗管事,客栈也不开了,直接带着伙计进入缚天宗,成为缚天宗的一份子。开宗大典由他亲自主持。 这日很快到来,莫风忙得脚不沾地,又要带着伙计接待各大宗门的贵客,又要偷偷筹划两位宗主结为道侣之事。 一大清早,谢厌穿上早已准备好的白底金边的宗主服,转身看见男人兴奋的眸光,不禁问:“今日何事这般高兴?” “今日开宗大典,我自然高兴。”虞九丛拾起腰带,亲自为谢厌穿戴好,然后从身后环住谢厌的纤腰,下巴搭在谢厌肩上,轻声耳语,“阿鄢,你可愿与我共度此生?” 高大的男人,身着黑底红边的华服,将谢厌整个搂在怀中,清冽的气息将谢厌完全笼罩,谢厌微微侧首,余光落在男人侧脸上,果断坚定道:“此亦吾所愿也。” 虞九丛捧住他的脸,俯首深吻下去,直到谢绥在门外催促,两人方放开彼此。 缚天宗主殿之中,众宗门长老率领几位弟子,坐在安排好的位置上,等待缚天宗宗主的出现。 不知是谁先惊呼了一声,其余人全都往大殿外看去。 两人相携而来,一人相貌清俊出尘,身着白底金边华服,愈显清贵尊华,另一人,容色俊美绝俗,黑底红边,威势凌然,在众人眼中,两人极为相配。 至于缀在两人身边的谢绥小少年,相当可怜地被人忽视了。 谢厌与虞九丛相携进入主殿,并肩立于高阶之上,俯视众宗门来客。 “今日缚天宗开宗大典,多谢诸位远道而来,小小谢礼,不成敬意。”谢厌示意莫风,莫风立刻遣人将备好的托盘,放在各宗门面前。 托盘上有两物,一为符箓,二为白玉瓶。 符箓为极品符箓,至于白玉瓶里装着什么,自然无人失礼在殿上打开一观,但想必亦是极品。 各宗门传承这么多年,不是没有出过极品符箓和极品丹药,但出现的次数屈指可数,那些极品符箓和丹药都被封存,除非遇上大事,否则不会使用,未料一个新建的缚天宗居然有如此大的手笔! 每个宗门都是一样的礼物,也就是说,谢宗主手中远不止这些数量!本来他们对缚天宗并不多在意,只不过看在道尊面上而来,可是现在,缚天宗宗主直接用此种手段将他们所有人震住,这个缚天宗实在不可小觑! 唯有虞琅所在宗门苦笑一声,他们早从那些弟子口中得知谢鄢的能耐,并不觉得有多震惊。不过想到不久前损失的宗门天赋之才,他们只觉得惋惜不已。若是虞琅此前与同行弟子一样,向谢宗主买下极品符箓,在误入鬼地之后,他便会像其他弟子一般侥幸逃过一劫,而非选择自爆,与恶鬼同归于尽。 宴饮结束之后,谢厌与众位道别,同虞九丛相携回到住处,并不知莫风早已令人告知各宗门,让他们晚上继续参加两位宗主的成亲之礼。 这是双喜临门啊!众人纷纷道喜。 回到房间的谢厌,一眼就看到陈列在房中的朱红色喜服。 “阿鄢嫁入侯府之日,据说所着之衣是由最为低劣的布料所制,”虞九丛将他环抱住,心疼道,“实在委屈了你。” “所以你就瞒着我……”谢厌弯起的眸中似乎带些泪光,他将目光移至虞九丛的脸上,展颜一笑,“很好看,我很喜欢。” 上一个世界,是他瞒着小久,将他骗去国外结婚,这一世,换小久瞒着自己,精心准备婚礼。 有此爱人相伴,纵前路荆棘满地,他亦不惧。 继缚天宗开宗大典之后,两位宗主又在同一天举行成亲典礼。 身着赤色喜服的两人,比之白日,少了些高高在上,多了些温柔亲和,尤其是虞九丛,本来极为幽冷之人,此时却面露微笑,看向身边之人,目光缱绻柔和。 典礼之后,两位宗主便消失于人前,至于他们去往何处 ,众人心中都懂。 一夜春宵过后,谢厌睁开眼睛,察觉男人似又要有动作,便轻笑止住他手,嗓音沙哑道:“今日还要送众位宾客下山。” 虞九丛凑近他颈边,边嗅边吻,含糊道:“让小绥去便可。” 拗不过他的执着,谢厌只能选择纵容。 可怜的谢绥正站在宗门前,在众位宾客揶揄的目光中,与他们挥手告别,心里不禁突然冒出一个极为可怕的想法:不会以后招收的弟子,都由他和莫前辈负责吧? 他的想法最终得到证实。 随着时间的流逝,缚天宗的名声愈胜,宗内弟子众多,但却很少有人见到神秘的二位宗主,只听传言,说是二位宗主感情甚笃,极为恩爱。 两位宗主的住处位于墨龙山的最高峰上,是虞宗主亲自设计的殿宇,不经允许,宗门众人不得擅自闯入,唯有谢宗主的亲弟谢长老以及莫风长老才可入峰。 谢绥在谢厌的指点下进步神速,成为道师,他用了十年时间,成为道尊,他用了三十年。在他成为道尊的那一瞬间,他突然心有所感,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下,迅速下山。 没过多久,他便抱着一个婴孩入山,据说那婴孩是个孤儿,有幸被谢长老捡到,取名为“聂明”。 道尊寿命三百年,据小八说,这个位面对修为存在限制,道尊为顶,再往上便没有可能。 谢厌兑换了两百多年的时间,与虞九丛共度一生,在他去世之时,缚天宗已成为天下第一大宗,谢氏道法将会继续传承很久很久。 第54章 弃子天师01 幽深的山林间, 细碎的阳光洒在少年瘦削的脸颊上, 温柔而静谧。 倏然, 少年睁开一双眼睛,眸中金光一闪而逝, 那双眼睛清透明亮, 黑白分明,一张一缩的瞳孔里倒映出一条通体漆黑的小蛇。 小蛇正歪着脑袋, 一瞬不瞬瞅着他。 “大大,它跟着你好几天了, 要不就你收它当蛇小弟吧。”小八已经有些同情这条“痴情”的小蛇了。 谢厌起身道:“不是说建国后不能成精的吗?它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呀,大大。”小八捧着自己的小脸,哭唧唧道。 上个世界谢厌取得极为丰厚的功德值, 小八模糊的形态立刻变得清晰,看起来就是一个用两条腿走路的小猫咪,全身雪白, 隐隐泛着淡金色光芒, 形貌憨态可掬。 小八对此极为不忿,明明99是只大狮子, 凭什么自己却是一只小奶猫? 谢厌没管那条似乎启了灵智的小蛇,径自往山下走去,途中还不忘采摘一些草药。 小蛇一直跟在他身后,锲而不舍, 直到谢厌离开山林, 他才止住, 昂着脑袋,恋恋不舍地目送他离开。 “大大,它真的好可怜,要不你就当个宠物养好了。”小八回头看了一眼可怜兮兮的小黑蛇,简直要哭了。 谢厌拍向它的小脑袋,触手毛茸茸的,不禁多摸了几下,“你还是先心疼自己吧,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小八:“……” 回到沅水村,路上遇到村民,谢厌全程低着头不说话,村民们也都习惯了,这孩子从小就没爹娘,还是村里的孤寡老人将他养大,前几年老人去世,这孩子就很少再与人来往,真是可惜了。 被人同情的谢厌,拎着竹篓回到一间破败的砖瓦房,尚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磕磕碰碰的声音,还夹杂着青年人恼怒的低骂声。 屋里的青年是他前几日在山里捡到的,至于他为什么会独自出现在山里头,谢厌并未过问,青年自然也不会主动告诉他,两人相处这几天,说过的话加起来就不超过十句。 若非他身具道法,在青年身上察觉出一丝缘分,他也不会一直让青年待在这里,且亲自为他治伤。 见到他进屋,青年止声,一头黄灿灿的头发在暗沉的屋子里相当显眼,他坐在简陋的床上,一条手臂被吊起,另一只手拿着一条碧绿的黄瓜,已经啃得只剩一半。 谢厌估计是村民见他相貌俊朗,像是有钱人家的少爷,所以才对他这么热情好客,这几天新鲜的瓜果经常往这送。 “我这胳臂什么时候能好?”青年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把这句话问了出来。天知道他为什么要相信一个比自己小的少年会医术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他觉得之前的自己像是被鬼附身了一般。 谢厌安静地将草药拿出来捣烂,背身回道:“半个月。”伤筋动骨一百天,他将时间缩短到半个月已经够令人震惊了,青年撇撇嘴,觉得他在跟自己开玩笑。 替青年换药包扎好之后,青年瞅着谢厌极为清瘦的背影,忽然有些不自在,“那什么,我家里人找到我后,我会报答你的。” 这个年代手机还没有普及,青年作为富家子,本来身上是有通讯设备的,但不幸在山里遗失了。沅水村不过是个贫穷的小山村,还没有安装电话,他身上没有钱,现在又有伤在身,在这个世道上,寸步难行。 谢厌将竹篓放在门外,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女人的大哭声,村民们俱围拢而去,看着女人怀里抱着的孩子,顿时吓了一大跳。 这孩子全身湿透,面色青白,眼神阴沉,直勾勾地盯着周围的村民,嘴角还挂着一丝狞笑,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可怖的事情,与平日里顽皮淘气的模样完全不同。 这、这不会是中邪了吧? “大妹子,怎么了这是?”面相忠厚的村长挤开人群,正巧与小孩诡异阴森的目光对上,心里惊了一下,方问,“山娃子出什么事了?” 他是接受过科学教育的,虽心里生出几分猜测,但到底还是不愿相信,道:“他这情况看起来不太好,要不送去镇上医院瞧瞧?” “作孽啊!”女人抽噎哭喊道,“他就是去游了个水,回来就变这样了!” “村长说得对,送医院看看。”其他村民纷纷附和。 听到动静的黄发青年也跑出屋子看热闹,恰在这时,围观村民散开一条道,让女人和孩子出村,刚踏出屋子的青年就陡然与小孩阴森的眼睛对上。 心里瞬间一悸,青年还没来得及后退回去,那小孩就如同见到什么猎物一般,疯狂地向他跑过来,脸上还挂着诡异至极的笑。 妈妈呀!青年直接吓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眼见那孩子就要冲到青年面前,谢厌迅速一箩筐将他套住,小孩个头不高,身体大半被箩筐困住,他想掀翻箩筐,却发现这个箩筐稳若磐石,他急得发出一道凄厉的嚎叫,压根不似人声,反倒像传说中的鬼哭。 “小山!”女人惊叫一声,就要冲过来帮忙将箩筐掀开,却被一经历丰富的大婶拦住,大婶叹口气道:“妹子,小山怕是被什么脏东西给缠上了。” 毕竟沅水村外的那条河,不是没有出过水鬼害人的传言。 “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说这些封建迷信的话?”村长忍不住斥责一声,那大婶撇撇嘴,冷哼一声,放开女人的手臂。 女人也听说过水鬼害人的事情,见儿子如此,就已经猜测儿子是被水鬼附身了,可这毕竟是她的孩子,她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他受难。 她上前去掀箩筐,却发现自己根本掀不开,小孩子在箩筐里拼命乱抓乱挠,女人心疼极了,看向谢厌的眼神中带着乞求。 谢厌转首对一脸呆滞的青年道:“拿张草纸给我。” 青年回过神,赶紧去屋中拿出一张草纸,将纸递给谢厌之后,他才猛然一敲脑袋,自己怎么就这么听话呢?真是见了鬼了……额,可不就是见了鬼吗? 青年常年混迹豪门贵族圈内,对那些信奉天师之事一直有所耳闻,更何况,因为自家大哥的病情,他们家也请德高望重的天师瞧过,所以他一见小孩的模样,就怀疑是被什么恶鬼附身了。 村民只见谢厌接过草纸,用食指在上面乱画一气,然后将草纸往山娃子露在外面的小腿上一贴,疯狂挣扎的山娃子立刻就没了动静。 嚯!那草纸上明明什么也没画,甚至连胶水都没有,怎么就能将山娃子定住呢?怎么就能一直贴在山娃子的腿上呢?这谢小子莫非真有点能耐? 学历最高的村长表示,他都快要怀疑自己受过的教育了。 众人注视之下,谢厌伸手将箩筐掀开,露出小孩愤怒狰狞的面孔,他一双阴森恐怖的眼珠子死死盯着谢厌,仿佛在看着自己的仇敌。 “稚子无辜,你就不怕入不了轮回?”谢厌忽然开口,轻声问道。 周围寂静无声,大气不敢出,都围观谢厌和水鬼的对话。青年悄悄往谢厌身后躲了躲,只露出一颗脑袋看向那水鬼。 “为什么要入轮回?当鬼比当人好……”嘶哑难听的声音从小孩嘴里发出,小孩的母亲几欲昏厥过去,一直流着眼泪,小山到底是作了什么孽啊?竟然被恶鬼附身! 谢厌不再废话,右手呈握拳之势,在小孩额上轻轻一击,顿时一阵惨叫几欲刺破人耳,谢厌神色未变,从小孩身体里揪出一只形状丑陋的女鬼,当然,普通人是看不见的。 众人只是看他手里似乎攥着什么,然后见他手指轻轻一握紧,方才阴冷的感觉顿时消散,火辣辣的阳光浇在身上,让人心生安定,这才是正常的世界嘛。 轻易将水鬼消灭,谢厌从小孩腿上撕下草纸,小孩顿时软倒在地,女人立刻将他抱进怀里,泪眼婆娑,又惊又喜又忐忑:“谢谢,谢谢,他没啥事了吧?” “被水鬼附身,身体以后容易受寒生病,不过他年纪小,多补补就好。”谢厌淡淡交待一句,便转身回到屋子里。 村民们用一种既困惑又敬畏的目光瞅着他的背影,村长忍不住叹口气,这都什么事啊?他不是在做梦吧? 屋子隔绝了众人探究的目光,谢厌神情无波地收拾草药,黄毛青年来到他身后,小心翼翼道:“那个,我叫贺子归,加贝贺,之子于归里面的子归,你叫什么?我听大妈大婶们都叫你小谢,只知道你姓谢。” “谢延。” “具体哪个yán?”贺子归挠挠头,现在谢厌在他心中跟那些大师没什么两样,那么轻易就将水鬼弄死,还会医术,他一定是什么隐门弟子! “延伸的延。” 谢厌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小谢,刚才的事情真是太感谢了,我们家也没什么好东西,这些都是我们一家人的心意,你千万别嫌弃!” 贺子归本来会以为谢厌这样的高人不会接受这点谢礼,否则这么有能耐的人怎么可能还会住这小破屋?结果没想到,他眼中的高人居然神色平静地收下,一点推脱都没有,甚至一句“不用谢”都没有! 女人心里还记挂着自己的孩子,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才匆匆回家。 贺子归看到篮子里的一小袋米,几十枚鸡蛋,还有几张十块钱的钞票,以及一些新鲜蔬菜,不由得眼睛一亮。他在谢厌家住这几天,发现高人家什么都没有,要不是自己嘴甜,去别人家蹭了几顿饭,他恐怕早就饿死了,也不知高人是如何饱腹的?难不成真的餐风饮露? 这年代,米和鸡蛋还是比较值钱的,这家人攒这么多鸡蛋肯定是为了卖钱,能送来这些已经足以证明他们家的诚意。不过这些在富家子贺子归以及谢大佬的眼中,实在太过寻常。 “谢大师,你师从何门啊?能不能告诉我?要不然等我家里人找到我,你就和我一起去京市吧,你只要随随便便帮别人看个风水捉个鬼,就能赚很多钱的,总比一直住在这里强。” 见识过谢厌的能力之后,贺子归俨然已成了话痨,对这个原本在他眼中阴郁寡言的少年已经大变态度。 “还有,我能问一下,刚才那只鬼为什么看到我就发疯?”贺子归对这事百思不得其解。 谢厌想到那只鬼丑陋的形貌,略带笑意回道:“或许是因为你长得还算不错。” 平常沉默内向的人一旦笑起来,会无端令人心生惊艳,贺子归怔愣半晌,方不自在地挠了挠头。 第二天一早,谢厌又去山里头修炼。待修炼完毕,乍一睁眼,黑色的小蛇依旧待在他面前的草丛里瞅着他。 谢厌心有预感,京市的某些人应该即将抵达沅水村,他必定是要去京市一趟的。 “我可能要离开此地,”他低缓着声音说道,“以后我们就见不着了。” 小蛇依旧一瞬不瞬地瞧着他,只是吐了吐蛇信子。 见它可爱,谢厌不禁伸手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小蛇似乎很通人性,乖乖伸过去碰触他的指腹,还吐出鲜红的蛇信子,想要舔一舔他的手指。 冰凉的蛇信子滑过皮肤,谢厌微微往后一缩,他从未见过如此有灵性的动物,有些见猎心喜。 “大大,要不我们养着玩吧,它真的好可爱。”小八睁着一双蓝汪汪的大眼睛说道,殊不知自己才是真的可爱。 谢厌没回答,再次点点小黑蛇的脑袋,道:“我回去了。”也不管小黑蛇听不听得懂,就起身往山下而去。 小黑蛇与往常一样一直跟着他,但在山脚处没像之前那样停下,反而往前探了探脑袋,却仿佛被什么撞上一般,细小的身体往后一扬,眼睛却紧紧盯着渐行渐远的清瘦背影。 它疯狂地想将面前的屏障撞开,却徒劳无功,反而撞得一头血,几欲昏死过去。 忽然间,一抹熟悉的身影重新出现在眼帘中,小黑蛇立刻昂首看向与它一“墙”之隔的谢厌,那双略带金黄的眼睛似乎带着些委屈。 “大大,它流血了。”小八拥有一颗善良柔软的心,见不得弱小受伤。 谢厌自然注意到它头上的血迹,不过他现在对阻碍黑蛇下山的那个屏障非常感兴趣。 道力覆于双眼,眸中金光闪逝,眼前一层薄薄的透明墙将自己与小蛇相隔,这层透明墙上还刻画着不少符文,想必是一个符阵。 在上一个世界,谢厌用两百多年的时间将符阵研究透彻,此种符阵不过是用来针对某些山中灵物而已,在他眼中极为简单易解,但他不知此处的符阵有何用意,不能随意毁坏,可见小蛇这般可怜的模样,他又莫名生出不忍之意。也罢,只要他在,小蛇定不会伤人。 谢厌蹲下来,修长的手伸过符阵,指尖运起道力触上小黑蛇的背部,道:“勿要反抗。” 小黑蛇相当听话,乖乖任由谢厌在他身上刻画符文,符文完成,它的整条蛇便被道力包围,又因为沾上谢厌身上的气息,自然轻而易举地出了符阵。 出了符阵的小黑蛇立刻兴奋地缠上谢厌的手腕,它通体色泽光亮,远远看去,就好像一只黑玉手镯一般。 不过这样还是太过显眼,如今夏季,小蛇又不能藏在衣服中,谢厌便将它先放在竹篓中,小蛇乖乖待着一动不动,如此看来,确似启了灵智一般,但这个世界真的有成精的动物吗?谢厌对此还是持怀疑态度。 回到家中,贺子归从板凳上跳起来,连忙迎上去,道:“谢大师,你每天早上都去山里修炼吗?”他就是在绝望之时被谢大师捡到的,那天他好像遇到鬼打墙一般,一直出不了山,要不是谢大师,他可能早就被野兽吃掉了。 谢厌没理会他的话痨,将竹篓放在地上,从里面拿出草药,贺子归连忙伸手来接,结果摸到一条软腻的黑色小蛇,顿时吓得直叫:“蛇!蛇!” 小黑蛇似乎瞅了他一眼,然后不再将注意力分在他身上,反而眯起眼眸,缠上谢厌的手腕,冰冰凉凉的触感倒是令夏日的燥意减了几分。 “天哪,大师,这是你养的宠物吗?”贺子归见状,立刻压下心中的惧意,强行赞道,“你可真有眼光!” 小八:“大大,他笑得好假。” 谢厌笑笑:“这人虽看起来乖张,实则心地善良,孤身一人出现在这里,一定有其原因,现在对我如此热情,应该也是有所求。” 他刚回答完小八,就听贺子归问道:“大师,你可听说过失魂之症?” 谢厌将草药碾成药泥,示意贺子归换药,贺子归乖乖任他摆弄,其神态倒是与小蛇如出一辙,思及此,谢厌不禁失笑,人与蛇如何能够做比较? “你是指魂魄离体?”谢厌边帮他换药边问。 贺子归狠狠点头,“大师果然高明,既然大师了解此类症状,那可有解决之法?” 将他的胳臂重新包扎住,谢厌点点调皮舔他手背的小蛇的脑袋,直到小蛇乖乖不动,他才继续回道:“你怎么确定就是失魂之症?毕竟医学上还有植物人一说。” 贺子归叹口气,“我们本来也以为是植物人,但一个人怎么可能好生生变成植物人呢?又不是受了重伤。后来我爷爷实在等不及,就去请天师来看,结果天师断言是失魂之症。” “那天师没有解决之法?”谢厌说着,将一张草纸递给他。 贺子归不解,“给我草纸干什么?哦,天师说失魂之人,需要亲人到魂魄走失之地将他唤回来,可是……”他没成功。 “回家途中,将草纸贴身携带,”谢厌目光落向屋外,道,“接你的人已到,不过,你说的失魂一事,若非因外力,常人很难做到魂魄自主离体,你得想一想,你的那位亲人可有得罪之人。” 贺子归一怔,这句话信息量实在太大,他面色陡然一变,张张口还欲说什么,却听到门外熟悉的声音:“二少,我们可找到您了!” 贺子归郑重将草纸揣在裤兜里,出门迎上去,又恢复之前乖张的神情,不满道:“孙叔,你们来得太迟了,要不是这里民风淳朴,村民热情好客,我可能早就饿死了!” 满脸愧疚的中年男人连连赔罪,“二少受累了,我们这就接你回家!” 贺子归轻哼一声,随意看了一眼谢厌,对男人道:“这几天是他收留的我,你们随便掏点钱打发打发,省得以后……哼。” 孙叔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但他不能像二少吩咐那样,直接将报酬扔给谢厌,而是上前几步,温和地对谢厌表达感激之情,而后拿出一张卡,递到谢厌面前,“小小谢礼,还请小伙子收下。” 谢厌极其自然地接过,揣进兜里,转身回到屋内,似乎对外头的豪华汽车以及黑衣黑裤的高壮保镖毫不在意。 贺子归勾了勾唇,大师就是大师。 坐上车后,孙叔看着贺子归的胳臂,极为心疼,“二少,等回到京市,咱们立刻去医院看看,这得多疼啊。” 靠在柔软的座位上,青年从后视镜看着渐渐远去的小村庄,想到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大师,一时间心中竟极为平和,其实大师的那些草药极为管用,他的胳臂早就不疼了。 轿车驶上国道,往京市方向而去,贺子归想着谢厌告诫他的那些话,不禁有些担忧。他来沅水村,是因为天师通过术法,寻到大哥魂魄所在方向,并言及落叶归根,或许离身之后的魂魄为求庇佑,会自发前往祖坟受先灵保护。 此话挺合逻辑,而且他们贺家的祖籍就是沅水村,大哥的魂魄或许就在沅水村山上的祖坟处徘徊。 只是,他没找到大哥,还差点将自己搭进去了。 “二少,我已经知会董事长,董事长很担心您,大少已经……您要是再出什么事,那可怎么办?”孙叔叹息道。 贺子归也知自己有些鲁莽,不过他嘴上是不会承认的,正欲习惯性反驳一两句,前面的司机却陡然猛打方向盘,惊恐尖叫。 贺子归只觉心头一悸,怔怔抬首望去,时间仿佛放慢了流速,一切都像是慢动作一般。一辆载满重物的大货车迎面撞来,裤兜里的草纸顿时无火自燃,贺子归只觉得眼前金光一闪,他们的车竟然以极其刁钻的角度,避开失控的大货车,大货车直直冲向路边的护栏,以一百八十度往下倾翻。 而他们的轿车居然完好无损。 司机和孙叔俱惊魂未定,猛拍胸脯,“万幸!万幸!” 贺子归下意识掏掏裤兜,里面的草纸早已化为灰烬,他不免想起那张被谢厌随意乱画的、将水鬼定住的草纸,顿时大叫一声:“孙叔!回去!去沅水村!” 他一定要将谢大师带回京市! 与此同时,又一辆轿车停在谢厌家门前,引来村民围观。 刚走一辆豪车,怎么又来一辆?难道这谢家小伙子捡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一只锃亮的皮鞋首先出现在众人眼前,接着是一条套着西装裤的腿,腿的主人皱眉看向眼前的低矮砖头房,深吸一口气,往前走几步,轻咳一声,带着点居高临下的施舍意味,“谢延在不在?” 屋内没有任何动静。 男人略微发福的脸现出一丝尴尬和恼怒,但想起上头的交待,他又继续问了一声。 屋子里还是没有任何动静,男人已经等得不耐烦,这时候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凑上前,大胆问道:“你们找小谢干啥?”她见这些人脸色不好,面色不善,想到小谢昨日还救过儿子,怕他一小孩被人欺负了,便壮着胆子帮小谢问话。 村民也不是傻子,虽然来人一看就非富即贵,但态度比方才那批人坏多了,小谢是他们看着长大的,怎么能让人随便给欺负了? 看着村民们虎视眈眈的眼神,西装男不免头上冒汗,他不得不放缓面色,道:“我是来接大少回家的。” 嚯!小谢什么时候成大少了?他们怎么不知道?小谢就在他们村里出生长大的,哪来的什么少爷? 嘶,不对,一些年长的突然想起来,小谢的妈生下他后不久就得病死了,至于他亲生父亲,不过是一个仗着一张好脸,骗人姑娘的渣滓!当年小谢他爸不过是一个下乡的知青,据说是个读书人,什么活都干不好,要不是小谢他妈帮衬,指不定早就累死了。 结果呢,正逢高考放开,他把人姑娘肚子弄大,考上大学就跑不见了,说是会在城里安顿好将人姑娘接过去享福,可男人的话要是能信的话,母猪都能上树了! 他们纷纷在心里唾弃的同时,不禁怀疑道:难不成是小谢那渣爸找回来了? 村民还欲再问,就见谢厌从屋内走出来,手里拎个布袋子,见到西装男等人并不惊讶,平淡道:“走吧。” 西装男:“……”什么情况?这场面怎么跟他想象的不一样?难道不是这个少年先一脸不可置信,然后一脸惊喜激动吗?为什么面前这个看起来有些内向的少年,居然如此平静?难道他其实根本不知道他面前的这辆轿车代表着什么样的财富吗? 谢厌在众人惊怔的目光中,兀自坐上后座。 这个年代,轿车在村民人眼中都是稀奇货,按理说,谢厌一个从没出过山、没见过世面的小山民,面对一辆轿车应该手足无措才对,可现在这副理所当然、娴熟无比的模样到底是为什么? 西装男百思不得其解,从资料上看,这个少年连高中都没上,读完义务教育之后就成日待在村子里,根本就没有什么人生经历,但…… “你不上车?”少年清淡的声音将西装男拉回神,他立刻坐上副驾驶,对司机道,“回京市。” 轿车渐渐驶离沅水村。 在他们离开后不久,贺子归就带着孙叔他们返回,他下车后直奔谢厌的屋子,却没找到,心里正着急着,隔壁邻居就好意解答:“小谢他爸接他去大城市了,走好一会儿了。” 大城市?哪个城市?这要怎么找?除了知道一个名字,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孙叔不理解他的焦虑,劝慰道:“既然他能过上好日子,二少您就别担心了。” 贺子归只好颓然回到车内。 不知贺子归的心情,谢厌打开车窗,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西装男从内后视镜看着他,见他这副模样,之前想好的措辞竟完全说不出口了。 来之前,总裁嘱咐他一定要将少年的心与他们拉近,本来他觉得不过一个山野少年而已,肯定好哄得很,结果一照面,这哪是什么山野少年?这份心性恐怕连董事长都比不过。 他想了想,说道:“大少,你可能不知道,你父亲名叫谢晋,是谢氏集团的总裁,我是他的助理钱强,总裁不久前才知道你的存在,所以就让我过来接你回家。” “钱助理,”谢厌冷淡平静的目光在镜子里与他对上,少年瘦削的脸颊更衬得那双眼睛大得瘆人,“谢晋这么多年应该有妻有子,将我找回去的目的是什么?” 原剧情中,少年谢延也是在这个时间被带回谢家,他听信了钱助理的话,对亲生父亲充满渴望,可他却不知道,谢晋从来就没有想起过他,对他无丝毫父子之情,将他带回去,不过是需要他身上的某样东西。 傻少年为了得到父亲的关注,竟被他们哄骗,在十八岁那年,自愿签字将一个肾换给谢晋。然而,贡献一个肾的少年并没有得到他想象中父亲的关爱,反而在利用价值丧失之后,被人弃如敝履,谢晋已经有子有女,根本不需要他这个污点。 少年谢延在谢家被谢晋儿女欺负,受到所有人的嘲讽,再加上手术之后他没能得到正常的休养,身体变得极差,最后还被谢家冠上偷窃的罪名赶出来。他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少年,又身无分文,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无法自救。就在他心生绝望之时,一个自称是天师的人将他救起,见他颇有天赋,便传授他一些道法。 于是,在少年眼中,天师俨然成了他生命里唯一的光明,天师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所学的道术其实只是一些邪法,这些邪法为正道不容,正道发现他的踪迹后,直接将他杀死。 车内一片沉寂。 对于总裁要做的事,钱强是知道的,听到谢厌的问话,他背后陡生一股寒意,迅速将目光撇开,故作高兴道:“大少,你毕竟是总裁的血脉,总裁当然是因为想你才将你接回去,而且,你是总裁的儿子,总不能一直待在小山村里吧?” 谢厌重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钱强忍不住擦擦额角的汗,这个大少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车子一路驶向京市,停在一幢豪华别墅面前,别墅里的人压根没想着迎接“大少”,连院门都是关着的。 钱强下车后,等了一会儿,还是等不到谢厌下车,不禁敲敲车窗,“大少,到家了。” 车窗降下,他对上谢厌黑白分明的眼睛,听少年清冷平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不是说我爸很想念我?” 所以,这就是想念的方式吗? 听出他潜台词的钱强心里苦笑:那只是托词而已!少年,你也太较真了吧!这叫他怎么回答? 他还没想出如何回答,就又听少年说道:“既然他不欢迎我回家,你再送我回沅水村吧。” 钱强简直要给他跪了!少年你这么任性总裁真是看走眼了!他心念急转,忙道:“大少您有所不知,总裁管理一个集团很辛苦的,夫人也不在家,二少和小姐都出去玩了,所以……” “所以,你先送我回沅水村,等他们都在家,再把我接过来。”谢厌说完就将窗户升上去。 他不是故意耍脾气,而是要让谢晋知道,想要他的肾,必须付出十二分的努力,他很欣赏某些人在付出极大代价之后却什么也得不到的场景。 他不是听话乖巧的原主,被人随便一哄,就巴巴地奉上一颗肾。 钱强见他如此,只好伸手拽开车门,想强行将他拉下来,却在手还没触上谢厌的时候,被一股大力踹飞出去,直接撞上背后那扇铁门。 五脏六腑仿佛被移位一般,他趴在地上好久才缓过气来,一直待在车上的司机见状不对,赶紧下车将他扶起来,“你没事吧?”同时心里想着:这位不受待见的大少也太凶残了吧,看来谢家有的乱了! 钱强心里已经将谢厌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其中以谢晋为最。本以为这是一份相当简单的差事,可没想到,这是一份差点送命的差事啊! 谢厌冷眼瞧着地上的人,原剧情中,钱强为虎作伥,帮着谢晋做了不少坏事,谢延正是因为他的蛊惑,才对谢晋心生濡慕之情,继而被谢晋哄骗,他本身心术不正,受这一遭是应得的。 院门口的动静到底还是惊扰了别墅内的人,管家周荣迈着挑不出一丝错处的步伐,行至别墅门口,见状只好开门,来到谢厌面前,道:“大少,请下车回家。” 谢厌掀开眼皮看他一眼,“你是谁?” “大少,我是谢家管家周荣,您……” “周管家,”谢厌缓缓扬起唇角,“你如此不称职,既然我是谢家大少,那我有权力解雇你吗?” 谢厌本就不打算按照常理出牌,与这群人虚与委蛇一点意思都没有,他还要留着时间去找小久。若非担心直接使用暴力会产生因果,甚至会被判定任务完成不合格,他根本就不需要说这么多废话。 而且,他也可以用谢家的势力尽快找到小久。 周荣在谢家干了大半辈子,真是第一次被人这么问,问话的人还是一个被视为工具的少年,他一时竟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 “大少,我是董事长亲自雇佣的。”周荣依旧保持着微笑。 言外之意就是,谢厌根本没有资格解雇,就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董事长指的是谢晋的父亲谢常春,他在谢家的权威很大,连谢晋在他面前都极为恭敬。 谢厌终于不再“任性骄横”,他从旁边拿过自己的布袋子,问:“周管家,我可以养宠物吗?” 总裁说了,在事情办成之前,谢延的一切要求都满足,养个宠物算什么? “当然可以。”他继续微笑。 谢厌终于露出少年人欣喜的神情,将手中布袋子递给周荣,“能帮我提一下吗?” 刚才还跋扈得很,现在却变得如此有礼貌,这少年不会是脑子有毛病吧?周荣一边腹诽一边接过粗陋的布袋子,心中升起一丝蔑视。 但是,他刚接过布袋子,就被一股冰冷滑腻的触感惊得将布袋子扔到地上,一条通体漆黑的小蛇从袋口里爬出来,谢厌弯腰伸手,小蛇立刻开心地环上他的手腕,乖巧得不得了。 他轻轻一笑,明明俊朗不凡,在周管家眼中,却宛若一个小恶魔,简直令人毛骨悚然,“周管家,这就是我的宠物,以后请多多费心。” 在三人惊怔的目光中,谢厌仿若闲庭信步,兀自往别墅里走去,别墅里的佣人们方才窥见他怒踢钱强,用黑蛇吓唬周荣,俱不敢露出鄙夷的神色,否则就以谢厌如今这身穿着,定会被人嘲笑。 小八早已将别墅的格局构造呈现给他,所以他在众人怔愣中,直接往楼梯上走去。 周荣连忙大步赶过来,额上的细汗令他平日严谨端肃的形象大打折扣,“大少,您的房间不在楼上。” 谢厌站在阶梯上转身,俯视着他,淡漠的面容浮现一丝嘲讽,“周管家,若是我没猜错,楼下的房间之前是用来储物的吧?而且,我喜欢阳光充足、通风干燥的房间,到底我是谢家的大少,还是你是?” 还没住进来就摆大少的谱,呸! 谢家佣人们俱在心里唾弃,见不得谢厌这般乖戾嚣张的模样。 小黑蛇缠在他的手腕上,探出小脑袋,金黄色的眼珠子死死盯着周荣,鲜红的信子吐出来,让周荣不敢继续辩驳。 谢厌嗤笑一声,转身往楼上走去,丢下一句不容置疑的话:“给我准备晚餐。” 第55章 弃子天师02 谢家的晚餐向来极为丰盛, 但今日家里的主人们都不在, 佣人们便没有准备谢家人的晚餐, 所以在谢厌吩咐之后,他们只好草草弄了点饭菜端上来。 一盘炒青菜, 一盘炒木耳, 相当素淡。谢厌安静坐在主位上,神色平静地对周荣道:“去给我的宠物准备点食物。” 周荣看向他手腕上的小黑蛇, 只觉得身上皮肉发麻,转身就去准备, 至于蛇吃什么?他得先去问问别人。 他离开之后,谢厌根本没动这两盘菜,反而离开座位, 在佣人们惊疑的目光中,往别墅外走去。 谢家的司机本来打算下班,结果见谢厌从别墅里出来, 以为他要回沅水村, 顿时一惊,连忙将他拦下, 道:“大少,你去哪?” “江亭苑。”谢厌回他一句,兀自上车,示意司机开车送他去。 江亭苑可是京市极为高端的餐厅, 司机以前也送谢家人去过, 但一个刚被领回来的落魄少爷, 好像没有这个资格去吧?更何况,江亭苑连总裁都不常去,他凭什么这么有底气? 但被谢厌的目光一扫,他顿时什么话也不敢说,乖乖地将车开往江亭苑。 总裁将这么一个煞星接回来,也不知道谢家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还有,他一个山村少年,到底是从哪听说的江亭苑? 谢家的车停在江亭苑门口,作为京市数得上数的豪门,门童自然认得出,恭敬地上前开车门。本以为会是一张俊帅的中年男人脸,抑或是美丽大方的女人脸,结果没想到,居然是一张陌生的少年脸! 这……是谁?他该如何称呼?门童陷入深深的沉思。 谢厌下车后,门童才发现他身上穿的衣服居然旧得不成样子,难不成这就是有钱人的特殊爱好?恕他不懂。 司机连忙介绍谢厌的身份,门童依旧面露微笑,却在心里脑补一出狗血豪门大戏,谢氏集团总裁还有一个私生子?而且居然还堂而皇之地将他领回家?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知道谢家以后会发生什么更加狗血的事情了。 江亭苑作为高规格的餐厅,自然需要预约,但谢氏毕竟有几分脸面,谢氏大少来此就餐,他们当然要服务周到。 谢厌没选包厢,直接在外厅坐下,拿起菜单,根本没怎么看,就报出一长串菜名,还都是江亭苑价格最高的菜品,就连服务员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么多你一个人吃得完吗? 司机看到这种情形,连忙给谢晋打电话。 “谢总,”他擦擦额上的冷汗,“大少不愿吃家里做的饭菜,就跑出来……” “什么!”那头谢晋还没听他说完就相当火大,“不是说晚上不让他吃饭的吗!明天去医院体检要空腹!空腹!你们都忘了吗?” 司机:“……”他们好像真的忘了。 究其根本,还是因为大少太不合常理,被他眼神一扫,瞬间只想着要听其吩咐,实在太过诡异。 “谢总,”司机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有些飘,“大少来了江亭苑,点了好多好多菜……” 谢晋直接挂断电话,司机估计他已经气得快要升天,不禁在心里感叹一句:希望谢总不会因此将自己解雇,他只是个没有话语权的司机而已。 谢厌点这么多菜自然不是为了浪费,当然,在别人看来他就是个败家子。 这时,江亭苑门口出现几位青年,为首的一头耀眼的黄毛,一只胳臂还被纱布吊着,颇为引人注目,不少人都认出来了,这不是贺家二少吗? 贺子归错过将谢厌带回京市的机会之后,一直非常懊恼,不过转念一想,即便他邀请谢大师,谢大师也不一定会来吧? “贺二少,”他身边一个男青年撞了撞他肩膀,“从我们见到你时,你就一直拉着个脸,到底怎么回事?你之前一个人偷偷摸摸去哪了?” 贺子归刚回京市,就被这些二世祖们拉出来吃喝,一想到谢厌给他的提醒,他就颇有些意兴阑珊,但狐朋狗友们实在太过热情,他也不想待在那个沉闷的家里,便答应邀约。 “没什么。”他皱皱眉往里面走去,目光随意一瞥,陡然停住脚步,惊喜的表情顿时在他的脸上浮现,他急忙快步走向一张桌子,道:“大师,真的是你!” 周围众人被他这一声情深意切的叫唤给雷得半死。贺子归身为贺家二少,认识他的人还是相当多的,在别人眼中,贺子归就是个性情不咋地的二世祖,脾气是真的算不上好。可现在是怎么回事?他们出现幻觉了吗?贺家二少居然这么兴奋激动地对一个十几岁少年喊“大师”? 谢厌似乎早已知晓两人会见面,丝毫不见惊讶之色,恰好这时他点的那些菜品开始上桌,便对惊喜的贺子归道:“既然来了,那就坐下吧。” 贺子归自然顺从,乖乖坐在他旁边,然后看看自己的几个朋友,再看看谢厌,询问的意味相当明显。 “一起。”谢厌话音刚落,贺子归就招呼几人坐下,而后感激道:“大师,您的救命之恩,我真是无以报答!”他可没忘记路上险些遇上的车祸。 谢厌慢条斯理地吃着菜,没管贺子归的话痨和其他人的惊异表情,神情平淡道:“有什么话吃完饭再说。” 他这不动如山的模样,反倒令贺子归更为敬佩,他招呼朋友们一起吃菜,营造出极为热闹的场面。 “贺二少,你不给我们介绍介绍?”贺子归身边的青年大着胆子小声问他。 贺子归皱眉不耐烦,“吃菜吃菜,哪那么多废话?”大师一定是个喜欢低调之人,这里人太多,等吃完饭,他们再去一个幽静之处为好。 几人闷着头,安静地把谢厌点的菜吃得一干二净,谢厌起身去结账,被贺子归迅速拦下,道:“大师,我来!” 谢厌却忽然停下,微微一笑,抬首看向向他们走来的服务生。 “谢少,谢总已来过电话,说您不用担心账单费用,尽兴便好。” 谢晋极好脸面,虽憋了一肚子火,但也不能让谢厌在外面丢人现眼,所以再怎么不愿意,他也得掏钱。 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的贺子归,闻言皱皱眉,谢?难不成是谢氏集团?但谢氏不是只有谢行知一个少爷吗?哪来的大少? “若是有事寻我,可以来谢家别墅。”谢厌丢下这句话便出门上车,一直在外等候的司机见到贺子归,心中顿时一惊,这不是贺家二少吗?大少怎么会和他认识? 贺子归满脸恭敬地将谢厌送上车,隔着车窗挥手跟他告别。 刚一上车,藏在车内的小黑蛇就游到谢厌腿上,一颗小脑袋高昂着,蛇信子探出一点。 谢厌将其捧在掌心,笑道:“带你回去吃东西。” 从内后视镜看见他笑容的司机不禁浑身一颤,头皮发麻,养蛇当宠物的不是没有,但他就是觉得心里毛毛的,而且大少现在是能笑得出来,等回到家,肯定要被总裁训斥一顿。 轿车优哉游哉地驶入别墅院子,谢厌下车,小蛇依旧缠在他手臂上,昂着脑袋,似乎在观察周围情况。 别墅客厅灯火辉煌,谢厌还没进屋就知晓屋中情况,他不过是去江亭苑吃了一顿饭,就将工作繁忙、出去玩耍的谢家人全都炸回来了,这顿饭吃得确实相当值。 谢晋和孟白露并肩坐在沙发主位上,谢行知和谢婉兮分别占据一个侧位,四人的目光全都落在门口的清瘦少年身上。谢晋倒还能勉强维持住情绪,孟白露则满脸冷漠,谢行知和谢婉兮还是小孩子心性,眼中尽是鄙夷和愤怒。 “你还知道回来?”在谢厌准备无视四人径直上楼之时,谢晋冷哼一声说道。 瘦削的少年侧首看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全然冷漠,“你可以送我回沅水村。” “哼!乡巴佬,我家才不欢迎你!”十四岁的谢婉兮鼓着脸颊,大喊一声。 谢晋并没有将谢厌的真实身份告诉两个孩子,只对他们说是以前下乡时朋友的孩子,见他一个孤儿怪可怜的,就将他带回家收养。所以在谢行知和谢婉兮眼中,谢厌就是个让人看不起的乡巴佬,还妄图抢他们的零花钱。他们都知道了,这个乡巴佬居然在江亭苑花了那么多钱!真是气死他们了! “婉兮!”孟白露拧眉斥道,“不要失了自己的身份。” 看似是在责怪谢婉兮,实则是说谢婉兮没必要跟谢厌这种人置气。 年纪尚小的谢婉兮却没能明白过来,只觉得谢厌的到来,竟然让爸爸妈妈都偏心了,平日她和哥哥想请同学去江亭苑吃饭,爸爸都不同意,现在居然让一个外人花了那么多钱!这股气她怎么也忍不下去。 谢行知毕竟是长子,倒还算沉得住气没开口,他靠在沙发上,看向谢晋的眼神尽是轻蔑。 客厅安静得极为诡异,管家和佣人俱离开主屋,如今只剩下五人。 谢晋自然不舍得将谢厌送回去,但从周荣和钱强口中,他知道这个儿子并非资料中那般好哄骗,要是真惹怒他,指不定这个小崽子能做出什么事来。 思及此,他便缓和了面色,拿出一副慈父的表情来,道:“小延,先坐下说话,爸爸只是担心你一个小孩子在外面被人骗了,而且你点了那么多菜,一个人也吃不完,岂不浪费?” 谢厌并没有依言坐下,只道:“小黑饿了,我要喂它吃东西,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什么小黑?”谢晋疑惑问道。 他话音刚落,似乎听懂人言的小黑就松开谢厌的手腕,迅速摔到沙发上,恰好跌落在谢晋腿边,还朝他伸出红艳艳的蛇信子。 谢晋低首一看,顿时吓得大叫一声,瞬间蹦起来,手足无措不知往哪逃,直接撞到硬实的茶几上,腿被撞疼了不说,还整个人扑到上面,将果盘之类的全都挤到地上,一片狼藉。 小黑蛇趁他还没反应过来,赶紧回到谢厌身上,谢厌微笑抚抚它的小脑袋,一句话也没说,转身上楼。 气得谢晋直接在客厅里爆炸,却又无可奈何。 孟白露打发一儿一女回自己房间,对脸色通红的谢晋道:“既然他终究会离开,你也没必要在意钱,他要什么就给什么,等将他哄高兴了,养得跟你亲之后,自然愿意替你做事。”她没直接说出来是为了肾。 谢晋毕竟在商界纵横这么多年,听她劝解就冷静下来,低声道:“可你看看,这明显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对于他的话,孟白露不以为然,养都没养过,何谈养不熟?当然,那又不是她儿子,只要谢晋一直不喜他,对行知就没有威胁,她也懒得管。 虽说一开始得知谢晋还有一个比行知大的儿子时,她甚至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可后来冷静下来,谢晋既然只是将谢延当做一个肾源,她也没必要跟他闹翻。 “或许他去江亭苑花费那么多钱,就是为了试探你的态度,你既想当慈父,就别在乎那几个钱。”孟白露言罢,转身回了房间。 谢晋阴沉着脸,在客厅坐了很久。 回到房间的谢厌,一眼就看穿了谢行知和谢婉兮的“恶作剧”。虽只是不入流的小把戏,但着实让谢厌皱起眉头。 本来洁白柔软的床上,如今全都湿淋淋一片,一大片红色油漆仿佛殷红的血在流动,洗浴室的镜子上也被大红色的口红胡乱涂抹一气,上面还有一些恶毒之言。 小黑蛇见他不悦,忙游到他的肩膀上,伸出红信子舔舔他的脸颊,安慰之意显而易见。 上个世界的两百多年,谢厌与虞九丛一直悠闲生活在墨龙山的最高峰上,无外人打搅,顺心惬意非常。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不免生出几分小脾气,虽没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但在小黑蛇面前,他没必要藏着。 一分钟后,谢厌恢复冷漠的神色,转身出了房间,直接往谢行知的房间走去。 两人房间相隔半个走廊,他来到谢行知房间,感知到里面有两个人,肯定谢婉兮也在,伸手转了转门把手,意料之中被锁上。若他真的只是一个山野少年,现在一定不知所措,而且不敢在谢家放肆,只能一个人默默躲在角落里舔舐伤口。 原剧情中,谢延长期被两人欺负,他也鼓起勇气向谢晋诉说过委屈,但每次谢晋都会以他是长兄为由,让他让着弟弟妹妹。谢延小少年便在一日又一日的欺辱中愈加自卑内向,才会在遇上那个邪恶天师之后,对其死心塌地。 “嘭!” 一声巨响震惊整栋别墅。 谢厌收回长腿,平静地注视着房间里凑在一起嬉笑的两人,他踏过倒在地上的房门,一步一步向两人走去。 谢行知忙从小沙发上站起来,将谢婉兮拦在身后,英俊帅气的脸上满是愤怒,“你干什么!你疯了?” 向来不喜欢废话的谢厌,直接揪住他的衣领,将他往外拖,谢婉兮顿时大叫一声,带着哭腔,“你放开我哥!” 谢行知又羞又愤,挣脱不开,只好用脚踢谢厌,小黑蛇怎么可能让他伤害谢厌?直接在他腿上咬了一口,咬完之后还觉得此肉一点也不好吃,不悦地回到谢厌身上。 谢厌也不知自己是如何辨明小蛇情绪的,反正他就是能感受到,于是用眼神安抚它一下,在谢行知的惊惧痛叫声中,将他扔到冰冷的走廊上。 听到动静的谢晋和孟白露自然第一时间赶过来,见到倒在地上痛得脸色煞白的谢行知,孟白露慌忙问:“行知,你怎么了?” 谢婉兮边哭边道:“我和哥在房里聊天,他突然就过来把门踹倒,拽着哥出来,他还指使那条蛇咬了哥的腿!” 孟白露急忙往谢行知的腿上看去,急得双眼通红,怨恨地瞪了一眼谢厌后,连忙通知管家备车去医院。 谢行知可是谢晋最为看重的继承人,谢晋见状,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要向谢厌扇过去。 迅速握住他的手腕,谢厌冷笑一声,“我立刻回沅水村。” 犹如一瓢冷水兜头浇下来,谢晋怔愣在原地,手再也没挥下去,他脸色青白变幻,最终憋得通红,深吸一口气道:“你是哥哥,怎么能欺负弟弟妹妹呢?爸爸还希望你能和他们好好相处。” “那就请你看看我的房间。”谢厌顿时表现得像是一个不服气的孩子,因为受到委屈找大人哭诉,“他们把我的房间弄得一团糟,我晚上没法睡。” 对此,谢晋其实是知道的,在他心里,少年不过是个用过即可丢的工具,谢行知和谢婉兮才是他的儿女,只要他们不太过分,不会伤及谢厌性命就可以。 如今见谢厌这样,他心中对少年的戒备少了些许,如此沉不住气,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应该不难哄骗。 “他们不懂事,你也跟着不懂事吗?解决问题不能使用暴力,你的房间我会让管家重新整理,但是现在,你必须要跟着一起去医院,还有你的蛇,不准再养。” 小黑蛇似乎听懂了,将谢厌缠得更紧。 谢厌故作一副不情愿的模样,跟着他们一起上车,直奔医院。 谢行知一直痛得大叫,孟白露终于忍不住叱骂:“谢延!行知要是出什么事,我饶不了你!” 谢厌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她看过谢行知腿上的伤口,没有变色,应该是无毒的,但即便如此,她见宝贝儿子这么痛苦,身为母亲,怎么能忍得了? 这个野种不过才来一天不到,就将家里闹得鸡犬不宁,他们以后还怎么过? 到达医院后,经过上药包扎,谢行知的伤已无大碍,而且医生也说了,伤口无毒,也不深,让孟白露和谢晋不用担心。可是谢行知却一直喊着痛,看起来并不像是假装。 孟白露自然担忧不已,继续给谢行知拍片子,但结果就是,谢行知身体好得很,根本什么事都没有。 就连谢婉兮都看不下去,趁没人注意,凑到谢行知耳边小声道:“哥,在家里装装样子就算了,片子都拍过了,你就省点力气吧,我都觉得尴尬。” 谢行知:“……”他是真的很痛! 最终,几人还是选择离开医院,回家休养,甚至连孟白露都不由得怀疑自己的儿子是故意为之。 就在几人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谢厌忽然停下脚步,他心有所感地回首往医院看去。 上个世界,他修成道法,直觉本就极为强烈,再加上与小久相处两百多年,早已神魂相契,若是对方情绪波动强烈,自己便会产生某种奇异的感觉。 难道小久就在这座医院里? 停下来的谢厌并没有引起谢晋他们的注意,直到四人上车后,才发现谢厌已不知所踪。 晚上折腾这么久,谢晋早就筋疲力尽,他暗骂一声,不得不自己下车,回到医院找谢厌。 此时的谢厌正循着那一丝异样之感,一个一个病房找过去,但这种感觉一直隐隐约约,似有若无,他无法确定具体方位,每个病房都找过之后,竟无一丝发现。 似乎还有高级病房没有去找,他正要继续前行,气喘吁吁的谢晋就出现在他身后,小声斥道:“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人?我找你找得……” 少年冷漠如刀的眼神让他情不自禁闭上嘴巴,他歇了几秒,还是不甘心道:“先回去。” “谢晋,”谢厌淡淡出声,“如果不想家破人亡,我奉劝你一句,放弃你的想法。” 他现在急于寻找小久,压根不想继续陪这家人玩耍打发时间。 小八:“……”大大的脾气真是越来越不好了,其实它也能理解,若非大大心志坚定,早就在一次又一次的穿越中迷失本心了,而且他和九大大的每一次分离,都让他陷入一种暴躁慌乱之中,只是此前他根本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也只有九大大能够让宿主大大变得平和,真希望大大能够尽快找到九大大。 谢晋心中一惊,他眼中闪过慌乱,道:“什么想法?小延你到底在说什么?” 谢厌没有继续回答,而是转身往高级病房走去。 高级病房区住的病人都非富即贵,自然不会允许人随意进入,谢厌一身破烂衣服,压根进不去。他正想着用隐身符进去,心里面的那丝牵引感却倏然消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厌在原地怔愣半晌,头一次露出茫然的神色,他不敢去想小久现在的状况到底如何。自从在上一个世界见识到小久的惨状之后,他就一直在担心此事,自己一秒钟找不到他,他就要多承受一秒钟的痛苦。 他随意从走廊上捉住一只鬼,问道:“你可知高级病房里住的都是谁?” 所幸,被他捉住的这只鬼生前就是隶属高级病房里的护士,照顾过不少病人,死后救死扶伤的执念不消,一直在这里游荡,见到一个大活人找自己说话,她先是惊愣住,而后极为兴奋道:“你能看到我?还能听到我说话?” “回答我的问题。”谢厌冷漠地看着她。 鬼护士被他吓一跳,立刻歪着脑袋思考起来,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往外蹦,“张国胜、刘晔玮、冯英才、贺……”说道这里,她突然止住,气愤道,“这些都是不能跟外人说的,你想干什么?” “贺……”谢厌松开她,望向高级病房的方向,贺子归曾说过,他有亲人患了失魂之症。 常人的魂魄很难离体,除非外力强行干扰,如果贺子归的那位亲人真的突然患上失魂之症,定是因为有人用邪法作祟。 再进一步,如果这个失魂之症的病人就是小久呢?一想到这,谢厌就再也待不住,要知道魂魄离体的时间越长,就越孱弱,随着时间的流逝,魂魄的意识会渐渐退化,直到消失。 他立刻转身急步往医院外走去。 完全被无视的谢晋:“……”所以说,这个小崽子是个精神病患者吧?要不然他一直用一只手攥着空气,然后对着空气说什么,说完之后还当自己不存在,直接往医院外跑去。 真是有病! 谢厌直接让小八搜索贺家的地址,使用神行符,如流光一般消失在医院,等谢晋出来之后,再次看不见他的身影,只能狠狠捶了一下车身,最终憋屈地选择开车回家。 谢厌的速度实在太快,肉眼根本无法捕捉,等他停在贺宅门前的时候,才过去五分钟。 他伸手按了门铃。即便现在已是深夜,他也不愿再等明天。 过了好一会才有人出现在门后,见到谢厌,勉强压住被人打搅睡眠的怒意,问:“哪位?找谁?” “谢延,找贺子归。”谢厌清淡无波的声音令管家睡意顿时消去大半。 贺子归本来半夜就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听过动静下楼,乘着月色来到院中,问:“孙叔,谁来了?” “贺子归,是我。” 对谢厌声音极其敏感的贺子归立刻跑过去开门,对孙叔道:“孙叔,快去泡茶。” “不用,”谢厌伸手将他拽出来,“跟我去趟医院。” 眼睁睁看着谢厌带着贺子归迅速消失在眼前,孙叔揉了揉眼睛,他没有看错吧?这速度是真实存在的吗? 而感受到神行符威力的贺子归,此时只想吐个翻天覆地。 “大师,你就算看我再不爽,也不用大半夜这么折磨我吧?”贺子归扶着医院的墙,要吐不吐。 “你那位得了失魂之症的亲人,是不是在这家医院?”谢厌盯着他问。 贺子归简直要晕,“你就是来问这个问题的,那你直接在我家门口问不就行了吗?干什么非要浪费神通跑这么远?”他见谢厌神色严肃,便立刻改口道,“是,我哥是在这里!” “大大,他哥是贺家大少贺戟,已经沉睡三年。”小八迅速向谢厌汇报。 三年,谢厌心里顿时一悸,声音带着丝强撑的冷硬,“带我去见他。” 贺子归不知道为什么,但他直觉谢厌不会伤害他哥,于是认命地捂着不适的胃部,带他去往高级病房。 心情急切的谢厌便没注意到,在他们行至病房门口的时候,他手腕上的小黑蛇突然显得有些焦躁。 病房内,一个苍白瘦弱的男人闭目沉睡,看上去与死了无异,只有旁边的心率仪显示他并没有死亡。 贺子归正要问谢厌要干什么,就见他眼中的大师居然冲上去扒开他哥的病服。 等等!大师要干嘛?虽然他哥长得的确挺帅的,但大师也不至于这么重口味吧? 谢厌将男人扶着坐起,微颤着手掀开他的衣领,目光落在他的背脊之上。 “大师,你要对我哥做什么?”贺子归刚问完,突然就感觉病房内弥漫着一种阴寒之意。 谢厌抱着贺戟,倏然一笑,眸中却冰寒彻骨,“贺子归,将你哥的事情,完完整整地告诉我。” 贺子归便坐在椅子上,吧啦吧啦说了一大推,连贺戟上学期间被很多女孩子追的事情都说得一清二楚。 从他没什么逻辑的话里提炼出最重要的信息,谢厌平静却隐忍的目光落在贺戟极为瘦削的脸上。 三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个普通人的魂魄消失,但小久与他共同穿越好几个世界,神魂较之旁人更加凝实,三年时间应该不会轻易消散,但不管怎么说,小久现在都处于危险之中。 “贺子归,你先出去,我设法寻找你哥的魂魄。”谢厌轻声吩咐道。 瞅着自己还吊着的一条手臂,贺子归欲哭无泪,他也是病人啊,怎么一点人权都没有?听话地出了病房,关上门,他靠在走廊上,神色逐渐沉凝,希望大师能够把大哥的魂魄找回来,至于幕后之人,他贺家定会揪出来的! 病房中,谢厌从贺戟脑袋上取一根头发,托在掌心。小黑蛇不满地游过来,似乎不想看到谢厌对其他东西感兴趣。谢厌如今无暇关顾小蛇,便将它放在枕头边,令它不得动弹。 小蛇虽不悦,但还是选择乖乖听话。 道力托起发丝,谢厌沉心凝神,虚空画出一个符阵,再次催动道力,只见符阵金光一闪,那根发丝在里头转来转去,像是无头苍蝇一般,过了十几秒,发丝渐渐慢下来,其中一端生出丝丝缕缕的灰色絮状之物,凝为一条极细的丝线,慢吞吞向前探去。 谢厌紧紧盯着细线,心中有些诧异,按理说,在魂魄距离肉体很远的情况下,发丝只能显示一个大概的方位,但现在却似乎要与什么连上一般。 丝线的速度极慢,但是再慢,到最后还是探上了小黑蛇的脑袋,小黑蛇正无辜地瞅着谢厌,并悄摸摸动了一下身体,见谢厌陡然看过来,顿时吓一跳,不敢再动。 谢厌死死盯着它,心脏仿佛被无数的针刺中,泛起绵绵密密的疼意。贺子归的话,山上的符阵,以及现在的情形,终于让他恍然大悟。 小黑蛇的年龄应该不超过半岁,而贺戟的魂魄却已经离体三年,三年中,他的魂魄一直在外飘荡,没有肉体的庇护,渐渐被消磨,但在自我保护意识的催动下,他的魂魄附着在一颗还未生出意识的蛇卵上,这才得以安栖。 但不论是两年多的游荡,还是半年的寄居蛇身,都足以让一个成人的思想退化为犹如稚童一般,所以这条小蛇才会显现出灵性,却也只是灵性而已。 压抑住眸中的酸涩之意,谢厌向小蛇伸出手,声音极为低柔:“过来。” 小蛇用红信子舔了舔他的手心,高兴地游上去,盘踞身体,与谢厌对视。 真的好喜欢这个人,好喜欢好喜欢,就想一直赖在他身上不走。小蛇心中虽无法明确表达出这种意思,但一直有种本能,让它不由自主地靠近谢厌。在山中头一次碰到谢厌的时候,它就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了。 谢厌指腹在他脑袋上轻触,小蛇相当享受地眯起眼睛,小八嫉妒得不得了,它也想被大大捋毛! 目光落在贺戟脸上,谢厌心中思量,他没有破坏沅水村后山的符阵,想必那个布置符阵的人并未发觉贺戟的魂魄已经被自己带出,这样一来,自己就有时间慢慢温养贺戟的魂魄,待贺戟苏醒过来,那些账再算不迟。 他朝门外唤道:“贺子归。” 一直在外头等候的贺子归立刻跑进来,关上门,忐忑问道:“大师,有没有什么发现?” 谢厌向他招手,让他附耳过来,说了几句话,贺子归一边点头一边瞪大眼睛,瞅着谢厌不做声。 “大师,真的要把我哥带回家吗?”贺子归面露难色,这么一来,他会被他爸妈跟爷爷打死的!大哥现在可就是依靠输液维持生命啊! 谢厌瞟一眼他的胳臂,“你忘记你的胳臂是怎么好的了?” 贺子归顿时愣住,说得好像很有道理啊!他来医院检查的时候,医生还说他的手臂恢复得很好,而且以为他已经骨折两个月了……好吧,他就信大师这一次,被爸妈和爷爷三人连环打他也认了! 贺子归独自一人回家,谢厌则在医院陪了贺戟一夜。 他一夜未归,不知所踪,谢晋一大早起来,终于后知后觉发现这件事,顿时心慌意乱,忙召集人手去找。 那个让人不省心的小兔崽子,现在就是他的命,他昨晚怎么就稀里糊涂地把他弄丢了呢!真是糟糕透了! 第56章 弃子天师03 谢晋早年下乡受累, 留下病根, 去医院检查后,医生说要换肾,但他血型比较特殊, 很难找到肾源,慌乱之下, 突然想起自己当年在沅水村之事,于是让人去查。 这一查,果然查出他还有一个儿子, 而这个儿子的血型正好与自己的相符,如此一来,他想换上一颗健康的肾岂不是轻而易举? 可也不知道昨晚发了什么疯, 居然任由那个小兔崽子乱跑, 京市这么大,要是找不到,他到手的鸭子不就飞走了吗? 这小子实在太邪性了! 孟白露神情冷漠地坐在沙发上, 见他一脸焦急, 忍不住道:“他才来一天, 就闹得鸡犬不宁, 还伤了行知, 等找到他, 你赶紧把手术做了, 否则这个家还不知道变成什么样。” 行知现在还痛得要死, 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说得对, 这小子太邪性了,”谢晋皱着眉停下脚步,道,“我看他不好哄骗,要不直接来硬的……对了,行知怎么样了?” “还疼着呢,”孟白露见他露出不悦的神色,解释道,“他真不是装的,我估计是撞什么邪了,既然医院看不出来,不如请天师过来看看?” “那些江湖术士要价死贵!”谢晋似乎有些不情愿,“而且他们估计也看不出来什么。” “那总不能让行知痛死。”孟白露唤来管家,“去请水平最高的天师过来。” 周荣虽也听说过不少天师的事迹,但他素来不怎么信这个,便道:“夫人,京市中水平最高的当属徐天师,不过很少有人能请得动他,而且请一次需要两百万。” “两百万!”孟白露和谢晋俱大惊,“抢钱啊这是!”两人此前一直对天师之流不屑一顾,万万没想到天师的出场费会这么高。 可是行知的症状也不能不解决,孟白露狠狠心,“那水平次一等的呢?” 周荣回道:“剩下的也就一百万几十万,几千的也有。” 请水平高的嫌太贵,请水平低的又担心白花钱,夫妻两顿时陷入怔愣中。 “爸!妈!”谢婉兮慌慌张张跑下楼,“哥疯了!他要砍断自己的腿!” 孟白露一听,哪还顾得上什么钱,直接道:“去请那个徐天师!请不到就请水平第二高的!” 周荣只好去安排。 本以为花钱请天师是一件相当简单的事情,可谁知道,这些天师们的行程都已排满,一时间根本没人有空,要等也得等个三四天。 三四天,足够谢行知受罪的了。 而此时的贺家,并不比谢家平静。 “你说什么?你要将你大哥接回家?”贺志国一巴掌就要扇下来,“你要干什么?想你大哥死吗!” 姜媛将暴躁的男人拦住,叹口气,问面前素来叛逆的小儿子:“子归,你为什么突然这么做?” 贺子归撇撇嘴,他就知道要被揍,但大师说了,把大哥带回家,才能更好地避免旁人的窥伺,大师帮大哥还魂之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大哥在医院躺了三年也没见起色,总不能让他在医院躺一辈子吧?”贺子归面对贺志国的怒瞪,梗着脖子继续道,“而且我觉得医院的护工照顾得不仔细,还不如家里人自己照顾,大哥天天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医院里多可怜,至于输液,请医生来家里不就行了吗?” 还有用钱办不到的事情吗? 一想到自己聪明睿智的大儿子,姜媛心里顿时难受得紧,听贺子归这么一说,她也觉得放在家里比较安心,还能每天亲自照顾。 “可是徐天师说,他在医院设了法保护阿戟,阿戟还是在医院比较好。”姜媛迟疑道,“要不我们去问问他,能不能将阿戟接回来。” 贺志国此时也冷静下来,看了一眼贺子归,“算你还有点良心,不过在家里毕竟没有在医院方便,总是让医生过来多费事。” “妈,要是那个徐天师真的厉害,大哥怎么可能沉睡三年?”贺子归提议道,“你们还记不记得,我在沅水村被人救了的事?” “记得,怎么了?”姜媛问道。 贺子归一脸赞叹道:“救我的也是个高人,我胳臂不是断了吗?就是他帮我治的,这才几天啊,结果我去医院检查,医生都说我快痊愈了,断了起码有两个月,这事妈你也是知道的。” “确实如此,”姜媛点点头,告诉一脸茫然的贺志国,“我陪子归一起去医院的,子归才离开京市十几天,胳臂也才摔断几天,但医生却说他快要痊愈了,看来那位高人确实本事不俗。” 对于妻子的话,贺志国自然是相信的,他问贺子归,“你突然提起这件事是有话要说吧?” “爸,那位高人医术不凡,不如我们请他过来,或许还能把哥的身体调养好呢,你们也看到了,哥躺了三年,现在就只剩下皮包骨,要是哪天他醒过来,路都走不了可怎么办?”贺子归连忙卖安利。 贺志国皱眉,“你既然说他是高人,高人岂是那么好请的?” “正好我跟他有些交情嘛,放心,这事交给我!”他说完不等两人反对就急匆匆往外跑去。 于是不到一天,京市上流圈子里就流传一个消息,说是贺家二少为了不让贺大少清醒,竟强硬地将贺大少从医院带回家,看来贺家是要上演一出兄弟阋墙的热闹事了!没想到平时任性乖张的贺二少,居然还藏着这样争权夺利的阴暗心思。就连贺子归那些狐朋狗友都忍不住要信了。 “屁!”贺子归一掌拍在青年后脑勺上,“我才不想管那么大一个集团,我巴不得我哥醒来呢!” 青年笑笑,“我们都是相信贺二少的,你怎么会干出这种事呢?”虽嘴上这么说着,但谁知道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贺子归心里嗤笑一声,“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说着不给人反应的时间,开车就走,尾气喷了几个二世祖一脸。 他还要去谢家请谢大师呢,没空跟他们唧唧歪歪。 谢家别墅内,谢晋气得直捂胸口,但一想到医院里谢厌的诡异动作,担心他精神病再次爆发,只好憋着气道:“以后不要乱跑了知不知道?否则爸爸会担心的。” 因昨天谢厌的狠厉,谢婉兮也不敢再招惹他,直接躲进房间眼不见为净,孟白露则在楼上照顾谢行知。 好好一个家,就因为这个兔崽子的到来,变成这副模样,要不是为了肾,他说什么也不会将这小子领回家。 谢晋越想越气,见谢厌只顾着与他的宠物蛇玩闹,完全无视自己,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正要开口,周荣就进屋道:“已经联系上一位天师,天师很快就能到。” 谢晋颔首表示明白,周荣退下去,心里叹口气,家里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安宁? 在天师到来之前,贺子归却先到一步。 贺家在京市算得上顶尖豪门,底蕴比谢家深厚多了,两家很少有交集,所以见到贺子归,周荣还觉颇为诧异。 贺子归是个急性子,没等周荣开口,他就径自往里走,道:“我是来接谢延的,他在家吧?” 接谢延?大少什么时候跟贺二少认识了?周荣百思不得其解,但也只能引着贺子归来到客厅。 刚一进门,贺子归就看见坐在沙发上的谢厌,控制住脸上的表情,道:“谢延,跟我走。” 谢晋一脸懵逼,贺二少怎么会来他们谢家,而且还是来找谢延的?他正了正色,欲开口与贺子归搭上关系,却见贺子归已经带着小兔崽子离开了,全程丝毫没将他这个谢氏总裁放在眼里! “去查,谢延和贺二少是怎么认识的。”谢晋严肃道。谢家这些年虽发展不错,但比起那些老牌家族,确实低了他们一头,要是能搭上贺家这条船,他们谢家一定会更上一层楼。 既然谢延能与眼高于顶的贺二少相交,更遑论行知?倘若行知能够与贺二少交好,他们谢家必定会再辉煌百年。 谢晋心中的畅想无人得知,谢厌靠在车内,问:“我让你买的那些药材你都买了吗?” “买了买了,我做事你还不放心吗?”贺子归说着又皱起眉,“你不知道,现在我在那些人眼中就是个狼心狗肺之辈,他们都说我就是不想让大哥醒来,好独占贺家的财产,大师你说,管理一个集团那么累,我图什么啊?当个二世祖不好吗?而且,他们还说,我买药材只是装装样子而已,真是的!” 他话痨说个没完,见谢厌一直与小蛇玩耍,不禁有些嫉妒那条蛇,长得丑了吧唧的,凭什么得到大师青睐? 他瞪了一眼小黑蛇,哪知道小黑蛇似有所感,金黄色眼睛对上他,淡淡地瞅他一眼,看着他仿佛就在看一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哇靠!这条蛇也太诡异了吧?大师的宠物就是如此风骚! “大师,我能问一下,你买那些药材是干什么用的吗?”那些药材种类非常繁多,他买的时候也找人问过,但那些卖药的也不知道买这些药材的用意是什么,因为这些药材能组合成许许多多的药方,真不知道大师要用来干嘛,“不会是给我哥调养身体的吧?” “可以这么说。”谢厌回道。表面是调养身体,实则是温养神魂。 贺戟的魂魄如今栖身在小蛇体内,如稚子一般,极为脆弱,倘若他贸然将魂魄从小蛇体内引出,再送回贺戟身体里,恐对神魂有损。所以他决定先用丹药喂蛇,慢慢滋养神魂,待魂魄逐渐凝实,且恢复一些意识,便可进行移魂。 回到贺宅,贺子归领着谢厌来到客厅,因贺志国和姜媛都去工作,两人便直接来到贺戟的房间。 房间大而简洁,男人躺在床上不省人事,谢厌沉默看他好一会儿,道:“等药材到了告诉我,现在我要修行,你先出去吧。” 贺子归其实是想看他怎么修行的,可是大师不让他看他也没办法,只好退出房间。 他走之后,谢厌便开始在他的床边布置符阵,高深的符文将整张床保护起来,若是有人对贺戟有恶意之举,自会触发符阵。 与此同时,谢家也迎来了一位天师。这位天师姓厉名左,二十来岁,相貌英俊,看起来斯文有礼,让谢晋和孟白露好感大生。 “厉大师,您看我儿子的腿是怎么回事?”孟白露看着床上疼得冒冷汗的谢行知,对谢厌的怨恨更为强烈。 厉左已经听完他们对事情经过的描述,看了看谢行知腿上的咬伤,笑道:“腿疼不是因为这个。”他说完,口中念念有词,指尖在眼部不知画了什么,而后眸中光芒一闪。 入目所见,一抹极细的道力正在伤口周围游蹿,正是因此才引起痛感,他用手附在谢行知伤口处,过了几分钟,谢行知渐渐不再喊痛,神色和缓许多,孟白露见状,顿时大为惊喜,却又不敢打扰厉左施法,只好努力憋住,直到厉左抬手,她才激动道:“大师,行知应该没事了吧?” 厉左颔首,扬唇一笑,俊朗非常,“谢二少是不是得罪哪位天师了?” 孟白露和谢晋一惊,两人之前并不相信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如今见厉左出手后,谢行知很快没事,便生了敬畏之心,乍一听说谢行知得罪了某位天师,这还了得?天师什么厉害手段没有?要是天师真的报复他们家可怎么办? “不用担心,”厉左笑得亲和,“这位天师只是小小惩罚一下谢二少,应该不会伤及性命,不过,你们之前说,谢少只是被谢大少的宠物蛇咬了一口便腿疼不断,在被咬之后,就没有碰上其他人吗?” “没有,除了医生。”孟白露仔细回忆后,认真回道。 “有意思,”厉左看向床上面色苍白的少年,对上他愤恨的眼神,眸光不禁深幽了些,问道,“谢大少为什么要用蛇咬你?” 谢行知对解除他痛苦的厉左很是信服,回道:“我不过是在他被子上洒了油漆,给他一点教训,他就放蛇咬我。” “嗯……只是洒了一点油漆,”厉左倏然笑出声来,看向谢行知的目光似乎极为满意,“那他放蛇咬你确实很过分,但是,如果你没有得罪过其他天师,想必这位谢大少与我是同道中人。” “什么!”谢晋等人顿时一惊,“不可能啊,资料上他一直待在村子里,哪有机会学习这些法术?” 厉左不以为意,只道:“既然谢二少的症状已解,那我也该走了,至于费用,直接打到我账户就好。”他说着,转身作势离开。 “大师!”谢行知忽然从床上坐起来,“谢延如果会道术,我是不是一辈子都不能招惹他?” 厉左回首,面带笑意,“他强于你,你自然无法招惹。”年轻人的脾气确实大,他稍稍一激,便会自投罗网。 “大师,那我也能学道术吗?”果然不出他所料,少年终于问出这句话来。 厉左温柔亲切道:“学道术也得看天赋,不是所有人都能学的。” 跳入陷阱的少年依旧执着问道:“什么才叫有天赋?” 厉左顿了顿,从口袋中掏出一张名片,递给谢行知,“我待会儿还有事,暂时没法与你说太多,这是我的地址,你若想知道自己有没有天赋,可以来这里找我。” 谢行知紧紧攥着名片,目送他离开,心中愈发坚定,他一定要学习道术,他就不信自己比谢延差!到时候,他就可以报这次之仇! “爸,你到底为什么非要收养他?”谢行知也不是傻子,能看出来自己爸妈对谢延很不喜,所以他才困惑。 谢晋轻咳一声,难以启口,他现在知道谢延学了道术,对换肾一事已经不抱有希望了,怪不得在医院的时候,谢延会给他警告,想来学道之人能掐会算,应该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难道他还要继续找写一个血型匹配的肾源吗?也不知道要等多久。 孟白露见他一脸颓然,便知他心中所想,但她脑筋转得快,说道:“我看刚才厉天师轻易就化解了谢延的伎俩,想必功力比谢延要深厚得多,要是行知能拜他为师,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是啊!谢晋眼睛一亮,他可真傻,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谢延才多大?学道又能学到几个本事?一定远不及厉天师,要是行知能够拜在厉天师门下,学得真本事,对付谢延还不是小菜一碟?这么想着,他便将自己带谢延回来的原因全盘托出。 谢行知本来听到谢延乃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只觉一股极强的排斥感和怒意油然而生,不过一想到谢延只是爸爸的肾源,他就相当兴奋,“我明天就去找厉天师!” 谢家人的密谋,谢厌并不知晓,即便知晓,也不会放在心上。他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贺戟身上,根本无心顾及其他事情。 贺志国和姜媛一回到家,就发现家里多了一个人,还闻到一股药味,便问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贺子归:“你真将那位大师请回家了?” 贺子归一脸萎靡地点点头,“是啊。”他听说谢厌要炼药,便想要观摩一二,谢厌没阻拦他,然后他就看着谢厌炼了整整两个小时的药……到现在还没结束。 如此枯燥无聊的炼药,也不知道谢大师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姜媛问:“我们能去见见吗?” 贺子归摆摆手,“还是别,大师正忙着,等他忙完自然会见到,”想到谢厌的年纪,他还是忍不住提醒一声,“你们等会见到他可不要惊讶,人不可貌相,英雄不在年高,到时候可别看不起人。” 听他这话,贺志国手又痒起来,“臭小子,怎么说话呢!” 姜媛和贺志国本以为贺子归的意思是,这位大师长得不太好看,所以告诫他们到时候不要表现出来,心中不禁好笑,他们再丑的也见过,怎么可能因为相貌问题轻视大师呢? 可真当谢厌从楼上下来的时候,两人还是不约而同瞪大了眼睛。贺子归叹口气,刚才明明答应得好好的,现在怎么就控制不了表情呢? “爸,妈,这就是我说的大师,姓谢。谢大师,这是我爸妈。”贺子归无奈地用互相介绍打破客厅的沉寂。 谢厌朝两人颔首,“伯父伯母,你们好。”这是小久这一世的亲人,他应该礼貌待之。 贺志国还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姜媛就回过神来,立刻站起来,笑道:“谢大师客气了,快请坐。” 在他坐下之后,贺志国才想起来问:“谢大师小小年纪,医术不凡,不知道师承何人?”他只以为谢厌会医术,并不知他还会道术。 帮贺戟还魂之事,越少人知道越好,现在客厅还有一些佣人,贺子归忙道:“爸,你就别问这么多了,我都饿了,什么时候开饭?” 姜媛温柔地笑笑,暗中掐了一下贺志国。 在贺家住下之后,谢家人好似已经忘记谢厌这个人,压根没来找他,这正合谢厌的意。 这些日子,小黑蛇察觉谢厌对它越来越温柔,胆子便越发大,手腕已经不是它的常驻之地,它现在最喜欢待在谢厌的肩膀上,这样它就能一直看着这个人的脸。 谢厌掌心出现一枚丹药,小黑蛇一见便知是给自己吃的,这是独一份、别人都没有的,它快速游到谢厌手上,张开蛇吻。谢厌宠溺一笑,将丹药投入它口中,然后闭目修炼。小黑蛇就伏在他的腿边,丝丝缕缕的道力也进入它的体内,温养它体内的魂魄。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阵嘈杂声惊扰到一人一蛇,谢厌睁开眼睛,小黑蛇立刻游至他的肩上,随他一起行至屋外。 贺子归给谢厌安排的房间就在贺戟的旁边,所以谢厌一出门就看到站在贺戟门前作势要闯进去的男人。 “二叔!”贺子归皱着眉,整个人拦在门前,满脸不悦,“你不要太过分。” “什么我过分?我这个做叔叔的看望一下侄子不过分吧?”贺志军冷哼一声,“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都在传什么!都在传你狼心狗肺,不想让阿戟接受治疗醒过来!” “所以呢?”贺子归毫不退让,“你作为叔叔,是在怀疑我吗?”贺子归真是冤枉极了。 贺志军完全不将贺子归放在眼里,在他看来,贺子归就是一个被宠坏的孩子,完全比不上贺戟,丝毫不用在意。 “你将阿戟带回家,又没请护工,你难道不就是……” “贺子归,”谢厌清冷的声音在长廊上响起,“太吵了。” 贺志军回身看去,就见一个高高瘦瘦的少年背着光站在自己面前,肩膀上还有一只黑色小蛇,小蛇正对他吐着红信子。 “你是谁?”贺志军面色微变,看着谢厌的眼神相当不善,这个少年出现得很诡异,让他产生一种不安感。 “这是我的朋友,”贺子归上前一步,“二叔,你要是没其他事就先回吧。” 贺志军当然没有那么容易放弃,小眼睛滴溜转了一圈,趁贺子归不注意,就要往房间冲去。 “啪!” 肉体撞击在地的声音响彻整个走廊,贺志军完美地演绎了一个平地摔,直接脸朝地,贺子归甚至都能听到一声骨裂,随之而来的就是杀猪般的惨叫声。 “二叔,你还能站起来吗?”他靠在门边笑道,顺便还给谢厌竖了个拇指。他只看到谢厌手指动了几下,贺志军就摔倒在地,不愧是大师啊! 贺志军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凄惨地捂住摔断的鼻梁,哪还顾得上本来的打算,连忙离开去医院。 见他如此不堪的模样,贺子归直接抱着肚子笑起来,“大师,你真的是太厉害了!” 小黑蛇舔了舔谢厌的脸颊,似乎也很高兴。 贺家的药材一直没断,而且乍一看都是补身体的药,有的人猜测贺戟可能已经醒了,只是身体太虚弱,需要药材补身;也有人猜测贺戟快死了,贺家人是想吊着他的命。 外头众说纷纭,贺家人却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贺志国和姜媛本来还不太信任谢厌,但看着自己大儿子的身体渐渐恢复,不再像之前那本皮包骨头,气色好上许多,便对谢厌相当感激,把他当大师一般敬重。 在贺家一住就是半年,谢厌几乎足不出户,这一点令贺子归相当佩服。自那次贺志军鼻梁摔断之后,他就再也没来,也不知道暗地里在搞些什么小动作。 冬天来临,按理说小黑蛇需要冬眠,但它一直跟在谢厌身边,吸取不少道力,已经与普通蛇不一样,而且半年过去,它似乎更加神气,谢厌能明显感觉到贺戟的魂魄越来越凝实,看来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将魂魄引入肉身之中。 当然,引入肉身并非表示贺戟就能够立刻醒来,离体三年的魂魄还需要适应一段时间,意识的回归需要循序渐进,对此,谢厌等得起。 转眼到了春节,贺家人都要去老宅陪贺老爷子,贺家别墅里面只剩两人一蛇。 谢厌正坐在房中修炼,忽然,一道极弱的气息偷偷闯进别墅,并以常人难以企及的速度往贺戟的房间而去,若非谢厌的修为强于对方,便很难发现。 道力覆于双眼,他看到此时已经攀上贺戟窗户上的人,见其面貌,倒是微微一愣。半年不见,谢行知长进不少,但是,他为什么会来贺家呢? 趴在窗户上的谢行知,用符箓将窗户开启,然后轻手轻脚闯进来。看到床上沉睡的贺戟,他眼中浮现一丝阴冷,一张符箓直接往贺戟头上拍去! 本以为此事会完美解决,但没想到符箓却在床边停下,他继续加大道力,符箓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但一直无法接近贺戟。 这是这么回事? 以谢行知微弱的修为,自然看不到谢厌布置的符阵,他才接触道法不过半年,与谢厌相差甚远,并不知符箓到底为何会发生这种奇怪的事情。 想不通的谢行知见事情无法办成,不禁极为懊恼,他尝试着走过去,意料之中发现自己也同符箓一样,无法接近贺戟。 不甘心地瞪了一眼沉睡的男人,他最终只能选择先离开,回去问过师父再说。 跳窗而下的谢行知没发现,一缕道力钻入他的衣服内,随着他来到一处幽静小别墅。别墅内,相貌英俊的青年见谢行知回来,温和笑道:“事情办成了?” “师父,”谢行知低垂着脑袋,“对不起,我没办成。”他将在贺戟房间遇到的诡异情景告诉厉左,“师父,到底是什么东西阻止了符箓?” 厉左心中略一思量,眸中忽然兴出趣味,“看来贺家也请了高手,保护贺戟的应该是一个符阵,你那番动作,应该已经引起对方注意……”说到这里,他突然面色一变,起身来到谢行知面前,念咒掐诀将道力覆于双眼,开始扫描谢行知的身体。 贺家别墅的谢厌及时收回道力,对小八道:“没想到谢行知居然步了原身后尘,与虎谋皮,着实有看点。” 小八:“……”大大真是越来越恶趣味了。 没发现异样的厉左并没有松一口气,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修道之人对直觉极为信服,不安,就表示会有他无法预料的祸事出现。思及此,他看向谢行知,露出一抹温柔的微笑,“行知,修行之路需要不断实践,日后贺家之事就交给你,我近期有件事要去外地一趟,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不要偷懒。” “好的师父,”谢行知乖乖点头,“可是师父,贺戟身边有符阵保护,我没法完成委托人交待的事情怎么办?” “贺家一定有天师坐镇,”厉左转身悠闲重新坐回沙发上,“你去问问委托人,他在贺家可见过什么不同寻常之人。知道对手是谁很重要,否则别人在暗处,你在明处,怎么比?” “我知道了师父,”谢行知脑海中忽然浮现一件事,欲言又止,见厉左鼓励他才继续道,“您之前提过谢延或许也是修道之人,据我们所知,谢延被贺子归带走之后就再也没回过家,那贺家的天师会不会就是谢延?” “他才十七岁吧?”厉左嗤笑一声,“十七岁能有多厉害?怎么可能拦住我的符箓?”他不相信世上还有比自己更加天才的人。 谢行知也顺势拍马屁,“师父当然是最厉害的,他怎么可能比得过师父,不过师父,我爸爸想要让您帮忙捉住谢延,您看什么时候有空?医生说是时候该换肾了。” 厉左向来不会忽视自己的直觉,他淡下面色,“此事等我回来再说。” 不敢忤逆师父,谢行知只好退下。 大年初二,贺家人从老宅回来,跟他们一起来的还有贺志军。 贺志军在贺志国面前还是相当识时务的,他笑嘻嘻说道:“上次来本想看看阿戟,没想到子归那朋友实在有些鲁莽,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将我绊倒,摔断了鼻梁骨,很久才痊愈,子归,你那朋友今天应该不在了吧?” 上次之事贺子归没有告诉贺志国和姜媛两人,毕竟二叔在爸爸和爷爷面前一直表现得很老实,自己没有证据,说的话没人信,还不如不说。 他听贺志军这话,似乎有点打探什么事的意味,便道:“谁让你在我哥房门口大喊大叫,吵到我朋友休息,他脾气不好,自然对你没好脸色,还有二叔,明明是你自己不小心摔倒的,什么叫我朋友不知道用什么法子让你绊倒?你这实在有些冤枉人。” 贺志国和姜媛听他这么说,也觉得贺志军的话有些奇怪,在他们眼里,谢厌就是一个医术很高的少年,喜欢养蛇,平时不吵不闹,极为安静,见到他们也很有礼貌,哪会做什么让人绊倒之事? 贺志军吃瘪,心里相当不爽,脸上却还是带着笑容,道:“大哥大嫂,你们看我今天都来了,不如我们一起上去看看阿戟,我这个做叔叔的实在有些担心他。” “嗤!”贺子归靠在沙发上,“二叔,我哥在医院躺了三年,你去见过几次?说担心,谁信?” “子归!”姜媛皱眉看向他。虽然她也不太喜欢贺志军,但贺志军毕竟是贺子归的长辈,贺子归这么说话实在有些不妥。 贺子归撇撇嘴,“真烦人。”装了半年,要不是为了大哥能够顺利醒来,他实在是想把贺志军的虚伪面具撕开。 “既然来了,那就去看看吧。”贺志国叹口气,阿戟一直不醒,说不定哪天就……见见也好。 四人一同来到贺戟的房门口,贺志军缀在贺志国身后,房门一开,他顿时看向床上的贺戟。 面色红润,呼吸平稳,这压根就不像躺了三年多的模样,反而像是睡着了般。 姜媛每每见到贺戟这副模样,心里就对谢厌生出由衷的感谢。这半年来,谢大师每日都会给阿戟喂汤药,还会替阿戟按摩,只要是关于阿戟的事情,他都亲自动手,身为母亲的她压根没有插手的机会。 也正因为如此精心的照顾,阿戟看起来才会如此令人舒心。 贺志军啧啧称奇,“大哥大嫂,看来你们将阿戟接回家是明智之举啊,看看阿戟养得多好。依我看,这是阿戟要醒过来的征兆。”他一边说着,一边心惊肉跳,恨不得立刻让大师给他吃一颗定心丸。 “这还多亏了……”贺志国开口道。 “爸,”贺子归靠在门边,“既然都看过了,就别打扰大哥睡觉,我们先下去吧。” 贺志军却抓住不放,“听大哥的意思,是有高人相助吗?” “哪有什么高人?”姜媛笑笑,“是多亏了当初子归的提议,要不是他非要将阿戟接回家照顾,阿戟现在也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 “那当然!”贺子归挽住姜媛的手臂,自夸道,“我功劳最大!大哥要是能醒过来,以后他就要负责我一辈子!我就当个米虫好了!” 姜媛好气又好笑,戳了戳他的脑门。 屡次被贺子归打断线索,贺志军便觉得贺子归一定是在隐瞒什么,离开贺戟房间后,他突然换了个话题道:“大哥,你可听说了,谢家最近在寻找失踪的长子,据说那长子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而且,最后跟谢家长子在一起的人,好像就是子归。” 谢家突然寻找长子的举动,这个消息在商圈内传遍了,贺志国也有所耳闻,不过贺家与谢家关系不近,他也没在意。可现在突然听到贺子归掺和在里面,不禁问:“你真的见过谢家长子?” “是啊,”贺子归一脸无辜,“半年前我找他玩过,没玩多长时间就散了,这都过多久了,到现在谢家才开始找人,说明谢延失踪不久吧,怎么就跟我扯上关系了?” 姜媛似乎察觉到什么,隐晦地看了一眼贺志军,“真要像子归说的那样,子归可真就冤枉了,外面的流言是不能信的。” 见打探不到什么,贺志军只好起身道:“时候不早,大哥大嫂,我就先回去了。” 他迈步正要离开沙发,脚踝却突然像是被什么绊住一样,身体却因为惯性往前冲去,与上次一样,摔了个狗吃屎,依旧是脸朝下。 贺子归简直要憋不住笑,他真是越来越喜欢大师了,给力! “志军!”贺志国连忙将他扶起来,幸亏贺家客厅铺设了地毯,贺志军这次鼻梁没歪,但嘴唇却被牙齿磕破,现在正在流血。 这次谢厌根本就不在身边,他只能自认倒霉,捂着嘴飞快地离开贺家别墅。 “哈哈哈哈……”贺子归笑倒在沙发上,高兴地翻了几滚。 姜媛伸手在他拍了一下,“你给我说清楚,谢大师是不是……” “伯母,”少年清朗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姜媛转首看去,对上谢厌平静幽深的目光,听他继续道,“谢晋的确是我的亲生父亲。” 什么!姜媛和贺志国俱面露讶色,既然他就是谢家长子,那为何要留在他们贺家? “谢晋需要换肾,因血型特殊无法找到匹配的肾源,故才将我从沅水村带到京市。”少年平淡无波的话语,却仿佛一道响雷,在三人耳边轰然炸开。 贺子归一直没有过问过谢厌的私事,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跟谢家关系不好,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过来,原来谢晋竟对大师抱着如此大的恶意。 谢厌告诉他们这件事,不是为了博取同情,而是因为给贺戟招魂在即,他不希望到时候出现任何闪失,他不希望贺家人在面对谢家人纠缠时无力招架。如今挑明这事,贺家人便有理由阻挠谢家来寻人。 肩膀上的小蛇似乎察觉到他的心思,蹭蹭他的脸颊,然后昂着小脑袋定定地瞅着他,谢厌对它微微一笑,眸光深邃,忽然启唇无声道:“贺戟。” 黑蛇顿时怔住。 第57章 弃子天师04 谢家造的势非常大, 几乎没人不知道他们是在寻找失踪的长子。 知道谢晋的目的之后,贺家三口当然不可能将谢厌的消息透露出去, 但贺家别墅里面还有不少佣人, 这些佣人被人用利益引诱, 将谢厌的存在捅出去也在意料之中。再加上谢家还请了天师, 天师使用道术察觉出谢厌所处之地, 一时间,谢家与贺家就杠上了。 放在以前,谢晋是没有那个胆量对贺家发难的,但自从谢行知学习道术之后,他整个人就有些飘飘然。越了解就越感到天师地位之高。一想到自家儿子以后成为天师,受所有豪门贵族的追捧, 谢晋做梦都能笑醒。 谢晋带着一些保镖, 气势汹汹来到贺家,见贺家院门紧闭, 便让警方出面交涉。 已经有几个贺家的佣人给出证言,说是在贺家住了半年的少年,确实与谢晋提供的长子照片上的 样貌如出一辙。也因为如此,警方才不得不跟着谢晋来贺家要人。 “得知消息”的贺志军火速赶来,扒着院门朝里头大喊:“大哥!大嫂!你们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为什么要囚禁谢家的孩子啊?警察都来了, 快把那孩子交出来吧!” 警察也拿着扩音器大喊。 若是这个年代网络发达, 说不定贺家早就被网友们喷成翔了。 贺家客厅内, 贺志国一脸肃穆, 姜媛素来脾气温柔, 这次却再也忍不住,狠狠一捶沙发,愤愤道:“真是太过分了!” 斜靠在沙发上的贺子归冷哼一声,“爸,你现在看出来二叔是什么人了吧?他就是不希望大哥被治好,说不定大哥失魂也是他……” “子归。”姜媛朝他摇摇头。 贺子归撇撇嘴,贺志军跟谢家一唱一和,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他还不能说几句吗?谢家的目的是将谢大师带回家取肾,贺志军的目的无非就是阻止谢大师救醒大哥。 小人狼狈为奸! “打电话给你爷爷。”贺志国突然蹦出一句咬牙切齿的话。他先是个父亲,后才是个哥哥。贺戟是他倾注心血培养的继承人,承载了贺家的希望,突然一天昏迷不醒,到现在已经三年,他本已经不抱有希望,可如果谢大师真的能将阿戟救醒,他怎么可能允许任何人阻碍?亲弟弟也不行! 其实,早在贺子归将所有事情包括谢厌天师的身份,告诉贺志国和姜媛之后,他们就商量出了一个对策。 贺子归伸手拿起话筒,拨号去老宅,接电话的是老宅的管家,听到贺子归的声音,便交给贺老爷子。 “爷爷,谢大师那边怎么样了?”贺子归关切问道。 贺老爷子听到他活泼的声音,哈哈笑起来,跟他开玩笑道:“大师正在作法,我也不知道结果。” 他们此前猜测谢家和贺志军有可能来这么一出,便商量由谢厌秘密带贺戟去老宅招魂。 贺老爷子听说这件事后愤怒异常,贺戟可是他最看重的长孙,至今昏迷三年多,他已经够揪心的了,只是他没想到这里面居然还有老二参与!但为了谢厌能够顺利作法,贺老爷子勉强压住自己的脾气,等阿戟醒来之后再算总账! 贺子归正要继续问,电话那头便传来谢厌清冷的嗓音,但他明显听出来,相比平时,大师的语气多了丝喜悦,“再过一个月,贺戟就能苏醒。” “好!好!”贺老爷子开怀大笑几声,对贺子归道,“我去看看阿戟,就先不跟你说了。” 电话被挂断,贺子归郁闷了一会儿,才对贺志国和姜媛说道:“可以让他们进来了。” 他说这句话,当然不是让外人进来肆意搜查贺家,贺志国能管控一个集团,自然不是优柔寡断、手段温和之人,他阴沉着脸,走向院门,贺子归同他一起。 管家孙叔一直在跟警察交涉,可就是打死都不开门,就在他快要扛不住的时候,身后传来总裁的声音。 “谢晋,要是我贺家没有私藏你的长子,你待如何?”想进他们贺家搜查,不死也得扒层皮。 至于贺志军,家丑不可外扬,他现在不追究,不代表过后不追究。 谢晋还以为他在死撑着,毕竟厉天师作法找出谢延那小子的藏身之地,自然不会有假。 “要是我儿子真的不在你家,我就当着媒体的面向你道歉!” 贺子归嘲讽一笑,“我们贺家稀罕你的道歉?你强闯我们贺家,弄得我们家人心惶惶,我爸妈没法出去工作,你知不知道,耽误一分钟,我们贺氏会损失多少?你赔得起吗?” 听到这话,谢晋看向警察,警察无奈拿出搜查令,道:“请贺先生配合。” 贺志国阴沉看一眼谢晋,示意孙叔开门。 谢晋冲进来,带着一群人,跟在警察后面,拿着手里的罗盘,往罗盘所指方向奔过去。罗盘是厉左制成,以谢晋的鲜血为引,根据血脉亲缘,能够探查出谢厌所在之地。 他直接冲进二楼的一间房门口,试过门把手,见拧不开,便立刻大喊一声,“贺志国!这里面锁着什么?” 警察见状也不禁皱起眉头,问贺志国:“贺先生,这扇门能打开吗?”要是不能打开,就不能怪他们使用其他方式开门了。 话音刚落,门突然从里面被人打开,露出一张令人震惊的脸! 作为贺氏的长子长孙,贺戟的表现素来足以成为贺氏的继承人,在他昏迷之前,上流社会的同龄人们经常会被父母拿贺戟作比较,而贺戟因为能力卓著,也经常出现在商业杂志上,所以基本上在场众人对这张脸还是相当熟悉的! 就连贺志国和姜媛都忍不住呆了一呆。 谢大师虽然交待过,谢晋一定会开这间房门,房内有惊喜,让他们到时候不要太惊讶。这已经不是惊讶了好吗!这是不可思议!谢大师不是带阿戟去老宅了吗?这个人又是谁? 唯有知道真相的贺子归躲在后面得意偷笑,大师的手笔就是不一样,直接将这群人吓呆了!不过他之前看到大师将一个纸片人变成大哥的模样,并控制纸片人的言行时,也跟这群人一样瞠目结舌。虽说只能维持五分钟,但已经很牛掰了! 哈哈哈,大师实在太恶趣味了! “贺戟”浓眉皱起,声音低沉,“怎么这么吵?”他说完,重新啪地一下关上房门。 所以说,贺家大少这是醒了? 谢晋和贺志军俱怔愣当场,怎么也不敢相信。 当然,最终他们也没能在贺家找到谢厌,一场闹剧以谢晋和贺志军的扭曲面容结束。 谢晋并没有遵守诺言,在媒体面前向贺家道歉,但上流商圈明显感觉到,贺氏正逐渐给谢氏施压。在很多重合的领域,贺氏压根不给谢氏活路。当然这种事还没有“贺戟清醒”这个消息吸人眼球。 谢家别墅内,贺志军颓然坐在沙发上,道:“用那种方法都没让贺戟死,他命可真硬!” “怎么可能呢?”谢行知口中念念有词,“师父明明说过,贺戟的魂魄离体已有三年,正常人的魂魄肯定早就没了,怎么可能会醒来呢?”他急切地想问师父,但师父去外地有重要事情,让他暂时不要打扰。 “我们亲眼所见,哪还有假?”谢晋皱起眉,眼中满是怀疑的态度,“行知,你师父不会根本就没什么能力吧?你看他给我的罗盘,找到的根本就不是谢延而是贺戟,总不可能他是我的儿子吧?” 学习道法尚短的谢行知也无法解释,因为他根本不了解,钻研道术两百多年的谢厌,手中到底有多少底牌。纸片人贺戟是他用自己的精血与道力所化,并非贺子归认为的那样,仅仅凭借一片纸人就能幻化而成。 而在老宅,谢厌则用符阵隔绝了自身的气息,如此一来,厉左所做的简易罗盘,找到的自然就是纸片人,而非谢厌本人。 “先不管贺戟到底是怎么回事,”谢晋咬牙切齿道,“贺志国已经开始出手了,你们说怎么办吧?” 谢行知咬咬嘴唇,忽然说道:“爸,师父教过我一个法术,说是可以转嫁财运,我刚学的,不知道能不能行。” “什么?”谢晋惊讶道,“你的意思是?” 谢行知看着谢晋惊喜期待的眼神,虽然心里并不很确定,但为了不让爸爸失望,便狠心点头,“我可以试试,不过还需要贺叔叔帮忙。” 贺志军一听就知道能让贺志国一家倒霉,他立刻保证:“只要能做到,我一定帮忙。” 谢行知便上楼去,不一会儿拿下来两个细筒,细筒里面分别装着一张符纸,他将其中一个递给贺志军,“贺叔叔,你可以让贺家的花匠将这个埋在花盆里,不容易被发现。” “可不是说我大哥他们请了一个厉害的天师吗?要是被他发现了怎么办?”贺志军迟疑着没接。 谢行知眼中闪过一丝羞恼,“贺戟现在都醒了,天师怎么可能长居贺家?贺叔叔,你是不是不敢去?” 明知他是在激将,贺志军却还是接过去,心一横,道:“行,这件事我安排好后会通知你们。对了,你师父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我得问问他贺戟到底怎么回事,他之前不是说万无一失吗?” 说起来,厉左的修为和天赋的确不俗,但遇上谢厌,是他倒霉。 贺家老宅,谢厌摆弄着有些呆傻的小黑蛇,想起它之前的灵气,不禁笑起来。 “大师为何发笑?”贺老爷子亲自为他斟茶,眼角的褶子都堆在一起,问道。 谢厌礼貌谢过,回道:“贺戟此番化险为夷,日后定平安富贵,此事不值得高兴吗?” 贺老爷子人老成精,“大师与阿戟不过初识,甚至连一句话都没说过,为何对阿戟这么上心?”他可不会自大地认为自己的孙子人见人爱。 俊秀的少年看向窗外,眉眼浮现一丝暖意,“修道之人难免会有些感应,或许贺戟前世与我有约,今世有缘,也说不定。” 贺老爷子自然不会相信他这个模棱两可的话,只笑笑,转移话题道:“既然阿戟是被人所害,那大师可能寻出作法之人?”贺志军是罪魁祸首没错,但他背后使用邪法离人魂魄的人,才是最危险的。 “他总是会现身的,”谢厌淡道,“贺老不用心急。” 以厉左的自傲,要是知道有人破解自己的法术,定然不忿,因为就连最为德高望重的徐天师都没能救醒贺戟,现在突然出现一个不知名的天师,将贺戟魂魄召回,他一定会忍不住主动出现,看看到底是谁。 如今最重要的,就是等待贺戟醒来。 这些时日,他一直给贺戟喂食丹药,就是为了助他凝聚神魂,更快适应肉身。他之前所说的一个月期限不过是底线,若是小久意志足够强大,在他的丹药下,定能够很快醒来。 小黑蛇在谢厌掌心闭上眼睛睡觉,谢厌起身道:“贺老,我去看看贺戟。” 正在这时,老宅的电话铃响起,谢厌神思微动,就见接过电话的老管家,看向谢厌。 谢厌走过去,“贺子归,出事了?” “大师!”贺子归在那边急得手足无措,“我爸刚才下台阶的时候突然摔了一跤,现在昏迷不醒……” “送医院了吗?”谢厌平静问了一句。 贺子归:“……”他能说出事后他第一时间想的就是大师吗?嗯,似乎确实太依赖了。 他挂断电话,迅速将贺志国送到医院。 贺志国早年在部队待过,平时也经常锻炼,身体素质很好,根本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摔倒,还一摔就昏迷不醒。贺子归只觉得心里怪怪的,不过还得等医生的检查结果出来再说。 “贺总身体没什么大问题,”医生也很诧异,“也许是太过劳累,身体有自我保护意识,就让他陷入沉睡……” 贺子归一个字都不信,他重新打电话给老宅,听到谢厌冷静平淡的声音:“我需要照顾你哥,此事应该是有人用邪术作祟,你去请徐天师。” 徐天师算是道门之中的翘楚,修为不俗,为人正直,对使用邪术的修道之人一定不会手下留情,原剧情中,谢延就是被他的徒弟们围而杀死。 从情理上说,这位徐天师并没有过错,谢厌没打算对他做什么,但将其拉进这个局中,让他再次处理邪道之事,也算理所当然。 贺家与徐天师有些交情,徐天师虽然业务繁忙,但接到姜媛的电话后,还是迅速赶来医院。 他约莫四十岁,相貌端正,正气凛然,见到躺在病床上的贺志国,便浓眉一拧,不知在眼部掐了什么诀,贺子归就见他双目紧紧看向自家老爸。 他一边担忧,一边又忍不住腹诽:从来没见过谢大师的过程这么繁琐,谢大师的功力一定比徐天师高! 徐天师不知他心中所想,结束后对姜媛和贺子归道:“贺先生是被邪术所害,我需要去贵府瞧瞧。” 姜媛和贺子归从善如流,待徐天师施法解除贺志国厄运之后,贺志国幽幽转醒,见到自己身处医院,只觉得脑子转不过来了。 姜媛轻声轻气与他解释原因之后,贺志国大怒,连忙带着徐天师赶回别墅。 徐天师用天眼将别墅整个看一圈,终于在花盆中发现用细筒包裹的符纸。他浓眉紧拧,运用法术,循着符纸上面的气息,找到根源。 “作法之人我已知晓,我这就为道门除去叛逆!”徐天师嫉恶如仇,又是个急性子,不等贺家人反应过来,便迅速离开。 贺子归:“……”所以说,作法之人到底是谁啊! 谢行知的符箓实在太过拙劣,而且厉左教给他的根本就不是什么转嫁财运之符,厉左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在他看来,仅仅转嫁财运有什么用?还不如直接取其性命,这样多干净利落! 也正是因为如此,谢行知根本不知道自己学的是阴毒的取人性命的邪术,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无知将会引来大祸。倘若这确实只是偷财运的符箓,徐天师恐怕还不会如此愤怒,但这是杀人的符箓,徐天师断不能留他! 原本安静的谢家别墅,瞬间因为徐天师的到来而沸腾起来。 谢晋和孟白露如今对道门还算有几分了解,见到徐天师便知他的身份,连忙恭敬道:“大师光临寒舍,有什么……” 徐天师压根没理两人,反而从客厅的一个花瓶里寻出同样的符箓,他陡然转身看向两人,双目如电,然后往二楼而去。 看他这般凶神恶煞的模样,谢晋和孟白露陡生不安,“大师!您要去哪!” 谢行知正在房间里修习术法,突然门被人大力踢开,他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一串金光闪闪的符箓包围。 “你害人性命,心思歹毒,罪不可恕!”徐天师不是废话之人,凡他认定的事情,别人很难改变。 谢行知惊恐大喊一声:“师父救我!” 闻言,徐天师手上动作一顿,没想到抓到小的,还有老的,徒弟心术不正,师父也必定不是什么善类。他双目凌厉,掐住谢行知的脖颈,喝问:“你师父是谁?在哪?” 这个问题,原剧情中,谢延也被问过,但谢延到死也没说出来厉左的名字。 谢行知只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像是一条濒死的鱼,他瞪大眼睛看向跑过来的谢晋和孟白露,想喊却喊不出来,正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师父的名字,孟白露就大喊一声:“你放开行知!这些都是厉大师教他的,他什么都不知道!他还是个孩子!求求你放过他吧!” 孟白露想冲上去阻拦,但又怕激怒徐天师,只敢在房门口挪动。 “厉?”徐天师得到答案,手指倏然松开,谢行知摔倒在地,眸中泛起怨恨的光芒,一张符箓就出现在他掌中,这是厉左亲自给他画的护身符,上面携带他的道力,要是遇到危险,可以用道力催动这张符,敌人必定抵挡不住! 符箓一出现,徐天师就迅速退出房外,而跑过去正准备扶谢行知的夫妻二人,却受到符箓的攻击,直接成两具半焦黑的半死之人。 此为天雷符,只要一催动,必会引来天雷,不仅是谢晋和孟白露,就连手持符箓的谢行知自己都被天雷劈得外焦里嫩,可他好歹修炼出一丝道力,状况比夫妻二人好很多。 徐天师站在门外,微微叹气,这三人皆心术不正,受此劫难也算承担了恶果,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们造化。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谢行知的师父。 那天雷符一看就出自高人之手,定为厉姓天师所画,他虽将符箓交给自己徒弟,却没有将正确使用方法教给徒弟,可见这位厉姓天师心思狠毒,早就存了放弃徒弟性命之心。 刚回家的谢婉兮一上楼就看到此种场景,不禁大叫一声,昏死过去。徐天师只好用谢家的座机拨了救护车,救护车很快赶来,见到三具焦黑的身体,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一看就是被雷劈的,但人在屋子里,现在又是大晴天,哪来的雷? 有认出徐天师的人,便不再随意揣测,只将三具身体和昏死的谢婉兮抬上救护车。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厉左心思一动,唇角扬起一抹诡笑,看来天雷符已经被使用,谢行知那小子如今应该生死不明,自己过一段时间再回京市好了。 他随意瞄一眼旁边的报刊亭,却陡然目光一凝,贺戟苏醒了?怎么可能!他布置的符阵根本没有被动过的迹象,贺戟的魂魄经过三年怎么可能逃得出来?一定是哪里出现问题了!他得去沅水村探探! 谢家白日遭雷劈的事情被媒体大肆报道,得知消息的贺志军只觉得心里一寒,他偷偷跑去医院看三人,被他们人鬼不分的模样吓得仿佛背后有恶鬼在追一样,却在疯狂跑出医院大门的时候,被迎面而来的车给撞飞出去! 贺老爷子接到电话的时候,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到最后,只能用拐杖狠狠敲地,伤心地说不出话来。 贺志军毕竟是他的儿子,虽说他本打算在阿戟醒来之后,再好好教训他一顿,可没想到,阿戟还没醒来,他却已经遭遇车祸,目前昏迷不醒,可能一辈子都是植物人,这叫一个父亲如何面对? “这不是报应是什么?” 贺家别墅,贺子归啃着苹果,没骨头地瘫在沙发上,心里爽得不得了。 姜媛示意他不要幸灾乐祸,贺志国却沉默许久,道:“不管怎么说,我们都得去医院看一眼。” 这个提议没人反对,三人去往医院,看到贺志军人事不省的模样,看着在他床边哭泣的妻儿,心里虽有些伤感,但一想到失魂三年的贺戟,他们就再也生不出丝毫同情之心。 贺子归无聊地走出病房,却差点与一个失魂落魄的小姑娘撞上,他仔细瞅了一眼,这不是谢家的女儿吗?怎么这么狼狈?不过想想也是,双亲和哥哥变成那样,任谁都接受不了。 天理昭昭,不过如此。 贺家老宅,谢厌将睡觉的小黑蛇放在贺戟枕边,正欲坐下修习道法,道心却陡然一震,一股奇异的感觉仿佛泉涌一般,从心脏处汩汩往外迸发,他刹那间看向贺戟。 蓦然撞进男人一双极为幽深的眸子,谢厌猛觉胸腔一阵酸涩,继而充斥高兴与释然,他微微一笑,轻声道:“贺戟。” 贺戟似乎想笑,却因长久不动的肌肉无法准确反馈,浮现出来的笑容极其扭曲怪异,他张张口,瞬间被塞进一颗丹药。丹药入口即化,浓郁的药力令他灵台更为清明,他极缓慢地挪动右手,似乎是想要触碰谢厌。 一双温凉柔软的手将他僵硬的手捉住,少年清淡好听的声音传来,“不急。” 贺戟目光温柔缱绻,好,他不急,他慢慢等。 两人对视良久,谁都没想过要去通知其他人,谢厌是不想浪费与小久待在一起的时光,至于贺戟,他什么都没想,他只想好好看着少年,将他深深烙在心里。 最后还是老管家过来通知谢厌吃晚饭,才发现贺戟已经醒来的事情,顿时激动得差点撞上墙,急急忙忙去告诉贺老爷子。贺老爷子刚得知小儿子可能会成为植物人的消息,正难过着,整个人萎靡得不行,结果听到管家说贺戟醒了,顿时兴奋地拄着拐杖赶紧去房间。 当与贺戟平静的目光对上时,精明一生的贺老爷子居然喜极而泣,他背过身用袖子抹抹眼泪,口中念念有词:“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快去通知志国他们。” “贺老,贺戟刚醒,目前正在适应身体各处机能,完全恢复还需要时间。”谢厌开口提醒道。 贺老爷子欣慰道:“能醒就好,实在太感谢谢大师,谢大师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我们贺家能做到的一定做!” 贺老爷子本想着不管谢厌是要钱还是要公司股份,他通通答应,却未料,这个冷静睿智的少年只道:“我要的只有一个,贺戟。” 房间顿时一片沉凝。 贺志国三人接到电话赶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家老爷子坐在客厅沙发上唉声叹气。 不是说阿戟苏醒了吗?怎么老爷子还愁眉苦脸的?难不成阿戟变成傻子了?或者是失去记忆了?不过这些都不是问题,只要醒来就好。 贺子归最先开口:“爷爷,不是说大哥醒了吗?” 贺老爷子现在正烦着呢,他挥挥手,“你们去看看吧,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三人不明所以,直奔贺戟房间,不出意料看到谢厌也在房间里。 姜媛看到贺戟,眼泪顿时就掉下来,怎么忍都忍不住,她等这一天等了三年多,终于等来希望,激动到流泪确实是人之常情,就连贺志国和贺子归都情不自禁红了眼眶。 平息情绪之后,姜媛得知贺戟现在还没办法说话,便温柔道:“不用急,都会好起来的。” “是啊大哥,你以前老训我,现在没法训我了吧?”贺子归脑袋凑过来,“但你千万不要急,等你恢复了,想怎么训就怎么训。” 贺戟唇角扯出一丝扭曲的笑,贺子归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大哥,你还是别笑了吧,真的好丑!” 贺戟:“……”他刚才好像对阿延笑了不少次,阿延不会嫌弃他吧! 不知他心中的担忧,贺子归兀自笑着,却被姜媛捶了一下肩膀,“怎么这么取笑你大哥?” 妈妈呀!您还是这么偏心!贺子归欲哭无泪。 “对了,谢大师,”贺志国现在这声“大师”叫得是心甘情愿、感恩戴德,“刚才我看老爷子有些忧愁,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是啊是啊,大师,我爷爷怎么了?”贺子归也关心道。 谢厌目光与贺戟的对上,微微一笑,回道:“贺老问我想要什么报酬,我说,我只要贺戟。” 贺子归:“……”靠!这是什么惊天消息啊!大师居然看上他哥了!为什么不是看上他! 贺志国和姜媛:“……”什么意思?是让阿戟卖身给大师当仆人吗?要是大师能教阿戟一些道术,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呀! 要是贺老爷子知道三人心中所想,定要拄着拐杖冲过来,把他们三个暴打一顿!活脱脱三个傻子! “你们同意吗?”谢厌认真问道。 想岔了的夫妻俩对视一眼,淡定地点点头:“可以。”人不能太贪心,阿戟能醒来就已经是托了大师的福气,大师提的这个小要求,未尝不可。 “不可以!”贺子归皱眉,在房间其他四人的目光压迫下,迅速解释道,“这样你们就没有孩子,没有孩子以后谁来继承家产?我可不想我儿子受累!” 小八:“……大大,他想得可真远。” 姜媛敲了他一下,“你胡说什么呢!什么孩子不孩子的?” “妈,你跟爸刚才不是答应得很干脆吗?”贺子归捂着脑袋不满抱怨,“怎么现在又变卦了?难道你们还想让大哥娶妻生子?谢大师也不会答应的吧?” 小八:“这家人脑回路就不在一个频道上,哈哈哈哈。” 什、什么!贺志国和姜媛呆愣在原地,他们还没反应过来贺子归是什么意思,又或者是他们不愿往那方面想。 “他们俩私定终身了!”贺老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房间门口,用拐杖在地上撞了几下,狠狠叹口气。 “这、这……”贺志国看看贺戟,又看看谢厌,完全想不明白他们两个怎么会在私定终身,阿戟不是刚刚醒来吗?而且阿戟不是还不能说话吗?这算哪门子的私定终身啊? 姜媛则对上贺戟坚定的眼神。她的儿子她了解,如果是被迫的,定宁死不从。如果这就是阿戟的选择,她只希望他能幸福。 “我会教贺戟修习道法,修道之人活得比别人久。”谢厌抛出这句话,瞬间瓦解了贺家长辈们的心防。 倘若阿戟能够修道,日后有谢大师陪伴,定不会再被小人作法暗害,而且还可以活得比常人久,这么一想,好像还是他们家高攀了…… 咳,贺老爷子将自己被带偏的思维拽回来,深深看了一眼两人,转身默默离开。 贺子归羡慕道:“大师,我不能修道吗?”他也好想多活几十上百年。 “修道看天赋,”谢厌见青年顿时垮了一张脸,继续道,“亦看心志,你连管理集团都嫌麻烦,更可况枯燥无趣的打坐?” 这句话真的让贺子归无法反驳,他只好选择放弃。 贺志国见自家老爷子都默认了,还能说什么?只好尴尬地出去找老爷子。 姜媛想得比较通,反正只要阿戟幸福,她就高兴。 于是,两人的关系就这么确定下来。 冬去春来,贺戟从能笑到能说话,从能咀嚼到能坐起来,再到最后的行走,足足花费了一个月。若非谢厌源源不断的丹药滋养,他可能需要比这长得多的时间。 上流商圈里一直在传,贺家大少贺戟已经苏醒,但一直无人亲眼见到,贺家人对此也缄口不言,所传不过一些吸引人眼球的小道消息。 “阿延,我这么穿怎么样?”贺戟站在镜子前,一身西装将其身形衬得极为修长,他的目光在镜子里与谢厌的对上。 谢厌亦着一身高档西装,闻言走上前,含笑伸手整理男人故意弄歪的领带。 今天是贺戟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的重要日子,也是自己这具身体的成人礼。 十八岁的少年,面容精致,气质出尘,白皙柔韧的手指灵活地将男人的领带系好,一抹温柔在他的眉目间流动,令贺戟心中越发颤动,他在谢厌双手即将离开胸前的时候,情不自禁伸手合拢过去,将少年的手捧在掌心。 谢厌仰首,男人怜惜珍重的吻便落在额上,轻浅却又极为厚重,轰隆砸在谢厌心间。 “阿延。” 轻柔的吻又落在鼻尖,两人目光胶着在一起,贺戟右手按上少年的后颈,俯首亲在他唇角,只蜻蜓点水一吻,却令两人俱心弦震颤。 “谢大师,阿戟,准备好了吗?”姜媛温温柔柔的嗓音出现在房门外,惊扰了两人。 房门打开,看到两人风采照人的模样,姜媛不禁露出满意的笑容,心情舒畅得不得了,她将两人拉下楼梯,面向全场宾客。 贺戟此前已经在商界初露锋芒,对这种宴会游刃有余,一举一动极为得体,而他身边的谢厌亦丝毫不输于他,两人相貌极为出色,俨然已经成了全场的焦点。 有人不认识谢厌,便向贺家其他三人打听。 “你说那孩子?他就是救了我们家阿戟的大师。”姜媛笑着介绍,与有荣焉。 “他是修为高深的大师,我儿子能苏醒,可是全靠他。”贺志国爽朗笑着回答。 轮到贺子归,比前面两人夸张多了,对上流圈子里的年轻人道:“你们可别不信,我在沅水村的时候,遇到一只极为可怕的水鬼,要不是谢大师出手,我小命可就没有了!还有还有,我临走前,谢大师塞给我一张草纸,我本来以为只是一张普通的草纸,可你们知道吗?就是这张草纸让我能够活着回来见你们……” “那还真是厉害。”一道年轻的声音在他背后感叹道。 贺子归下意识回道:“那还能有假……”他倏然住嘴,转身就看到一个年轻英俊的陌生男人端着一杯酒,正亲切地看着他。 这人谁啊?他们好像不认识吧?就用这种骚包的笑容看着他? “你谁?” 男人笑而未答,只问:“他才十八岁,就这么厉害?你大哥当真是被他所救?” 贺子归冷哼一声,“你可别看不起人,年纪小怎么了?说明谢大师有天赋!” “天赋?”男人在口中咀嚼这两个字,而后倏然失笑,道,“这世上竟有如此天赋之人?”他不相信! 能在不毁坏他符阵的情况下,将贺戟救醒,这样的高手怎么可能是比自己小那么多的少年? 觉得他奇怪得紧,贺子归转身就走,反正今晚为谢大师扬名的目的已经达到,他倒不如去阳台上吹吹凉风。 “谢延哥哥!”一道清脆的少女声音突兀地响起。 贺子归陡然一个激灵,转身看去,就见灯火辉煌的客厅中央,一个瘦弱可怜的小女孩,正睁着一双大眼睛,巴巴地瞧着光芒四射的谢大师。 这不是谢氏的千金吗?众人心中不禁疑惑,谢氏千金为何要唤一位年轻天师为哥哥? 退至角落里的男人,低首露出一抹笑容,谢家人果然都是蠢蛋,稍稍一引诱,就会落入猎人的陷阱。 自以为没有人注意的厉左,当然听不到小八对他的吐槽:“大大,他笑得真的好难看。” “客观来说,他长得还行。”谢厌评价一句。 早在厉左进入贺家之时,谢厌就已经感知到了,他一直在等着厉左出手,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种招数。看来,厉左与谢家的孽缘着实不浅。 “哥哥。”谢婉兮又朝前踏出一步,她瘦弱的身躯微微发抖,顿时引起众宾客的同情心,他们纷纷看向谢厌。 谢厌神情极为平静,他迎上谢婉兮黑沉的目光,蓦然轻笑一声,“谢婉兮,天雷符并非出自我手,恕我无能为力。” 第58章 弃子天师05 谢家夫妻俩及长子遭受雷劈之事, 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但据知情人士透露,他们的伤是由天师的天雷符所致, 医院根本治不好, 唯有请道行高深的天师, 方有可能化解。 如今谢天师将贺戟救醒, 可见于修道一途上, 比徐天师厉害得多,加上他是传言中谢晋的长子,谢婉兮来找他救命也在情理之中。但没想到,谢天师居然明确表示拒绝。 谢厌不带丝毫感情的话,让大厅中间的少女眼中噙满泪水,她一瞬不瞬地瞅着谢厌, 看起来颇为可怜, 众宾客不禁心生怜惜。 有人觉得谢厌为人太过冷漠,既然同样是谢家血脉, 他又有能力,为什么不去救治呢? 似乎受众人议论影响,谢厌重新开口道:“天雷符威力不俗,我只能勉强一试,不能保证能救醒他们。” 谢婉兮脸上顿时现出惊喜之意, 正要开口, 却听谢厌身边的男人说道:“贺氏将会以百分之五的股份作为报酬, 转到阿延名下, 想必谢家三个人的价值不比贺某低吧?” 传言是传言, 谢家从来没有公开承认过谢延的身份,而且谢延并不在谢家的户口本上,按理说,谢延与谢家就是陌生人的关系,既然是陌生人的关系,请人出手,自然需要付出代价。 众宾客一边被贺家的大手笔惊呆,一边又看向谢婉兮。贺大少说得没错啊,不管怎么说,谢延还不是谢家人,身为修为高深的天师,当然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出手。 看着众人的目光,谢婉兮心中只觉惶恐,她根本没有这个权利决定给付谢延的报酬!她忍不住往角落里看去,却见厉左早已消失不见。 “谢延哥哥,爸爸妈妈和哥哥现在躺在医院生死不知,我好害怕,呜呜呜……”瘦弱单薄的女孩子小声低泣,弄得整个宴会都已经失去了方才的热闹,谢厌凑近贺戟耳边,“一起?” 贺戟悄悄捏了捏他的手,自然不会拒绝。 “大大,你为什么要去救他们啊?”小八相当不解。 谢厌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要去救人了?厉左来这一出,不过是想试探我的能力,想看看我能不能解了他的天雷符,我当然不会让他失望。直接让他失去生命,远不及让他自信崩塌来得更精彩。” 小八:“……”大大好狠,厉左那样的人一定接受不了连续不断的失败,他到最后一定会崩溃的。 谢厌和贺戟直接离开宴会,带着谢婉兮去往医院。 谢家如今的当家人只剩下谢常春一人,谢常春年逾古稀,这几年已经渐渐退出集团的管理,将集团全都交到谢晋手中,希望谢氏集团能够继续辉煌下去。谢晋将谢延带回来的原因他是知道的,并且默认了。 只是没想到,世事无常,谢家如今竟沦落到如今这番境地,不仅儿孙被雷劈得只剩一口气,就连整个集团都被贺氏打压得喘不过气来,眼看着大厦将倾,他除了拼命支撑,已无其他办法。 但他经营这么多年,人脉还是相当不少的,有人透露出谢延天师的身份,令他不得不多想,天师手段非常人能及,不能轻易招惹天师是圈子里默认的潜规则,可一个才十几岁的少年怎么可能是修为高深的天师呢? 谢厌携贺戟进入病房的时候,就看见坐在病床旁边的老人。他没有见过谢常春,但不难猜出此时出现在这里的人,必定是谢常春。 两人目光对上。 谢厌平静淡漠,谢常春沧桑压抑,两人谁也没说话。还是谢婉兮打破了这份沉寂,即便她心里对谢厌充满了仇恨,但为了救活爸妈和哥哥,她愿意忍耐。 “谢延哥哥,爸妈和哥哥能救好吗?” 移开目光,谢厌看向病床上呼吸微弱的三人,面上没什么表情,但心里却对小八道:“一般而言,天雷符能让人瞬间变成焦灰,这张符却没能将人劈死,说明画符之人的修为并不算高。” 小八用洁白松软的尾巴戳了戳谢厌的肩膀,“大大,这个世界对道法的传承,肯定不及上个世界。”而且《缚天诀》即便在修□□也算是品阶极高的功法,虽说大大只修习了第一层,但在这些低武世界,已经足够了。 想到暗中窥伺的厉左,谢厌不禁微微一笑,拿出一个小瓷瓶,递给谢婉兮道:“里面有三颗药,分别喂给他们。” 谢婉兮握着小瓷瓶,简直不可思议,“这就可以了吗?”会不会太过草率了? 除了研究道法、符箓,谢厌最感兴趣的还是炼药,毕竟他对与医术相通的炼药总有种亲近之意,在上个世界,他不仅学会《缚天诀》里面的炼药篇,还闲来无事钻研出不少丹方,只是很少用过而已。 被天雷符击伤之人,恰恰有相应的丹药可以救治。 谢婉兮看了看谢常春,谢常春微微点头,死马当作活马医,喂下去瞧瞧便是。她将药丸倒在掌心,就被丹药的清香与形态吸引住了目光,三颗淡蓝色的药丸仿佛自生莹光,看起来极为可口。看到药丸,她心里就已经信服大半。 将药丸分别喂进去之后,更加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只见原本焦黑的三人竟在丹药的作用下,慢慢褪去焦黑的外皮,恢复原本的模样。 如此令人震惊的奇效,就连谢常春都差点被吓出心脏病。他猛地看向一举一动自带仙风的谢延,一时竟生出无尽懊悔。倘若他们谢家之前以真心待之,恐怕如今的谢家已经成为人人艳羡与追捧的对象。 但世上并无后悔药,他至此方明白,咎由自取这四个字用来形容给他们谢家,简直太过贴切。 三人样貌虽全部恢复,但被雷劈中的意识却还在沉睡,一时间没法醒来,不过能够变成现在这样,已经很令人欣慰了,连一直死气沉沉的谢婉兮都露出开心的笑容。 “不过三日,他们就能够醒来,”谢厌言罢,看向谢常春,“谢家的报酬准备怎么给?” 谢常春见他手段如此,心里早就不排斥这个流落在外的孙子,反而生出一股隐秘的自豪与骄傲,反正他也是谢家的血脉,谢氏交到这样的人手中,只会走得更高更远。现在就是拿整个谢氏作为报酬,谢常春也是会答应的。 但什么事都要掌握一个度,太上赶着反而不美,他故作沉吟片刻,道:“听说贺家以百分之五的股份作为报酬,我谢家虽比不得贺家,但百分之十的股份比之也差不了多少,还请谢大师莫要嫌弃。” 谢厌闻言,并没有露出任何惊喜的神色,仿佛这般庞大的财富并不足以令他动色,“谢老豪气,谢某却之不恭。” 见他如此沉稳,谢常春不禁更为满意。 离开医院后,谢厌的身家已经足以羡煞绝大部分人,贺氏的百分之五加上谢氏的百分之十意味着什么,没人会不明白。 藏在暗处的厉左,出现在医院走廊上,看向病房里恢复过来的谢家三人,心中大为震惊,这个谢延竟真的解了他天雷符的伤害!想到如今生龙活虎的贺戟,他心中充满了不甘!从未有过的挫败感差点让他道心不稳,他使用法术将谢婉兮和谢常春弄晕,而后进入病房,分别使出三张符箓,于是,刚恢复人样的三人便又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这三人俨然已经成了厉左与谢厌斗法的工具。 等谢婉兮和谢常春醒来后,见到三人全身青紫的模样,又是一阵鸡飞狗跳,于是谢厌又被请过来。 “你不是说那药能解吗?”谢婉兮抹着眼泪问道,“怎么他们现在又变成这个样子了?” 谢厌见状,心中觉得好笑,厉左还真的不负他期望,果然拿这三人要与自己斗法,这种明晃晃的挑战,谢厌已经很久没有遇上了,不禁生出几分兴趣。 谢常春不似谢婉兮这般天真,他已经派人去问过,才知道谢晋他们到底做过什么孽,也猜出那背后的天师定是在戏耍谢晋他们,只是他的蠢儿子和蠢孙子非要往里头跳。 现在这副模样,一定又是那个天师捣鬼。 “你是不是见过厉左?”谢厌忽然问了谢婉兮一句,谢婉兮猛地一惊,大眼睛飘忽不定,就是不敢与谢厌对视。 “蠢!”谢常春见此哪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原本见孙女劝自己,要去请谢延来救治,还觉得颇为惊异,但为了儿孙着想,也没深想,没想到,那个厉天师居然想榨干他们谢家儿孙最后一丝价值!实在可恶! 谢婉兮本就心慌意乱,被谢常春一骂,顿时委屈地哭了起来,“是他让我去找谢延救治的,我只是想救爸妈和哥哥而已。” “那你应当知道,谢行知是厉左的徒弟,他手中的天雷符也是厉左所画,我还没见过什么符箓会将自己劈中的,”谢厌笑笑,“在厉左眼中,你们所有人,都是供他取乐的玩偶,被他操纵在掌心,却还不自知。” 谢婉兮陡然哭得更大声了。 谢厌再次出手,将三人救治回来,而后冷漠道:“要是你们不采取措施进行保护,再有下次,我不会再救。” 他还要享受和小久在一起的时光,并不想被这些琐事烦扰,这三人经过天雷符的“洗礼”,身体已经留下病根,这次再被厉左作法变成这样,雪上加霜,自己也不会用极品丹药便宜他们,等待他们下半辈子的,只有无尽的痛苦。 谢常春虽然很想将他留下,但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便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沉叹一声,吩咐忠心下属道:“去请徐天师。” 徐天师刚处理了一个外地的订单,回到京市就接到谢氏的大单子,想起之前被天雷劈得半死的三人,他生出几分兴趣,便赶往医院。结果一看三人如今好好地躺在床上,便知他们是被其他高手所救,于是问道:“谢老先生,不知徐某能帮什么忙?” 谢婉兮认出他,“是你!”她那日回家,就看到徐天师站在楼上走廊,房间里还躺着自己的爸妈和哥哥,对徐天师这张脸非常熟悉。但她当时被吓昏,醒来后遇到这么多事,压根没想起来徐天师,现在陡然见到,不禁惊恐问道:“你那天为什么在我家?” 徐天师当然不想被人误会,于是将谢行知画的害人符箓等事情说得一清二楚。谢常春还不知道这些事情,听完之后,陡然长叹一声,他原本以为贺氏打压他们只是因为谢晋之前的搜宅行为,只觉得贺氏实在太过心胸狭隘,完全不给他们谢氏任何情面,但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样的事情。 真的是自作孽不可活! “小姑娘不懂事,误会徐天师,”谢常春猛地老了十岁,叹息道,“还请徐天师见谅。” 徐天师摆摆手,他自然不会跟一个小姑娘计较,他只是很好奇,那位解了天雷符之伤的高手到底是谁?他很想讨教一二。 谢常春便将厉左、谢厌之事告诉徐天师,徐天师听罢,再看看床上的三人,只觉震惊之极。最近天师界新出了一个年轻的天师他也有所耳闻,而且让其一朝扬名的是因为那位天师救醒了贺戟,要知道,当年贺家找遍了天师,却无一人能够将贺戟的魂魄召回,仅凭这一点,谢厌就足以傲视京市所有天师。 只是徐天师没想到,这位年轻天师会是这么年轻,才十八岁,就有如此修为,实在不俗。 谢常春叹息一声,“那厉左心思歹毒,竟又作法伤害行知他们,我请徐天师来,是想请您帮忙保护他们。” “既然那位谢天师可以化解厉左的邪术,不妨继续请他过来,何必还要多此一举?”徐天师稍感困惑。 谢常春自然不好言及谢厌与谢家的龃龉,只道:“谢天师有事抽不开身,还请徐天师帮帮忙,勿让厉左那阴毒之人再次作乱。” 徐天师便在病房设了一个符阵,道:“若是有人对他们行恶意之举,便会触发符阵,我自会知道。” 他得回去召集众好友,商议铲除厉左之事。等解决这件事,他再去找谢天师切磋切磋。 被惦记的谢厌此时正在教授贺戟修习道法。贺戟天赋不俗,心志坚定,又有谢厌在旁指点,进步可谓神速。 如今贺戟身体还未恢复至巅峰期,贺家并没有急于让他重新进入公司,反而任由他自己决定。 贺子归扒完一碗饭,看看坐在旁边甜甜腻腻的两人,不禁小声问谢厌:“大师,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不?” “你问。” “咳,其实我是好奇,”贺子归忽然显得特别不好意思,“你们修行之人,真的会有双修这种事吗?” 听到他问题的贺戟差点喷饭,真想直接将碗扣在这小子脑袋上,问什么不好非得问这个?虽然……他自己也挺想知道的。 “哇哦,大大,他的问题好劲爆。”小八笑嘻嘻看热闹,它很想知道谢厌会怎么回答。 谢厌扬唇一笑,“你猜。”其实他也不清楚,因为在上个世界,小久不能修习道法,他们并没有进行过,如果这个世界有机会,他一定会找机会尝试一下。 贺子归顿时哭丧着一张脸,他要是能猜出来,还问干嘛? 吃完饭后,谢厌例行带着贺戟去房间修炼,刚进房间,贺戟就凑过来,认真问:“到底有没有?” 谢厌被他困在墙上,与他对视,伸手捧住他双颊,轻声道:“等你到达道师境界,我们便可以试试。” 道师…… 贺戟不禁摇首失笑,真要等到那时候,他或许就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阿延一定是在和他开玩笑。他低下头,在谢厌唇上轻啄一记,与他额头相抵,道:“阿延,要不要搬出去住?” “哇,大大,他在邀请你同居哎。”小八用小爪子捧着自己毛茸茸的脸蛋,水蓝色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个不停。 “好。”谢厌不假思索回道。小久既然想搬出去,那就搬出去。 贺戟眉开眼笑,俊朗深刻的五官俱写满喜悦,他将谢厌抱起来,仰首看着少年秀气的眉眼,道:“阿延,我真幸运,能遇见你。” 少年深幽平静的眼眸中,逐渐流淌出温柔之色,他低首吻上男人的唇,舌尖调皮地在探入进去,贺戟呼吸陡然粗重起来,将少年抱得更紧,急步往床边走去,边吻边小心将谢厌放到床上。 两人争夺着主动权,谁都不让谁,贺戟一手托着谢厌的后脑,一手搭在谢厌的衣扣上。忽然,一股滑腻冰凉的触感袭来,贺戟用手捏起来,见是小黑蛇,忍不住皱起眉头。 谢厌忍不住笑起来,因方才的激吻,他现在头发凌乱,眼尾绯红,眸中水光盈盈,唇色殷红,极为好看。贺戟将小黑蛇往床下一扔,就要重新扑上去,却被谢厌拦住。 “今晚还没有修炼,别想偷懒。” 贺戟也知他对修炼一事极为看重,只好又啄吻几下,才放开他,乖乖打坐修炼。 床下的小黑蛇慢吞吞游到谢厌身边,依偎着他,金黄色眼睛看了一眼贺戟,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 医院内,厉左开了天眼,将徐天师留下的符阵看得一清二楚,不禁冷冷一笑。在他眼里,姓徐的根本不配为华国天师第一人,如此拙劣的符阵,简直不堪入目! 他轻易破解符阵,行至三人面前,心中极为不甘。原本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天才,却没想到居然出了一个谢延!厉左一直仗着自己的修为和天赋,以看那些豪门恩怨为乐,他内心深处对贺志军、谢行知之流是鄙视的,但同时,他又享受这种掌控别人命运的快感。 先给予希望,再赋予绝望,难道不是一件很令人愉悦的事情吗? 也因为他修为高,利用的都是一些傻瓜,屁股擦得很干净,所以天师界知道有一个不知名姓的家伙,喜欢帮人做一些缺德事,但从来没人知道他是谁,住在哪,也无从抓捕,这么多年,他一直裹着逍遥自在的生活,并在暗处看着那些天师拿自己没办法从而跳脚的模样。 当初,他接到贺志军的单子,用不动声色的办法让贺戟慢慢死去,他便想出让他魂魄离体的法子。他看着贺家请了一个又一个天师却还是无能为力的时候,那种成就感无以言表。 然而,突然出现一个谢延,将他所有的步调全都打乱,一次又一次化解自己的术法,这简直让他再也无法享受那种成就感。 这一次,就看谢延还能不能化解他的术法,他就不信自己钻研这么多年的道术,能被谢延轻易破解。 于是,躺着的三个人再次成为厉左试验的靶子。 那边徐天师也没闲着,他迅速召集天师界的高手们,经过讨论后,打算设法将一直无影踪的厉左引过来,再将其围捕。 于是,天师界出现一则新闻,说是南方某山区出现一只厉鬼,极其残暴,各方天师出动,俱没能将其灭杀,甚至还有几名天师因公殉职。 众天师一筹莫展。 得到消息后的厉左顿时心痒难耐,也顾不上观察医院那三人会不会再次被救活,就偷偷跑去厉鬼出没之地。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但一路上,他心里并没有不安感,便没有退缩。他很想看看,那只困扰那些庸才的厉鬼,到底是什么模样。 行至目的地后,他的确感受到此处极强的阴气,看来确实有厉鬼的存在。虽几次败在谢厌之手,但面对这些恶鬼时,他还是相当自负的。 开天眼后,他寻到一处鬼气最为浓烈之地,直接向那处而去。 滔天的鬼气将他包围,一张极为狰狞的恶鬼面容忽然出现在他面前,厉左并没有丝毫害怕,大把符箓抛向恶鬼,符箓上的金色光芒,仿佛硫酸一样,将恶鬼的鬼气侵蚀一部分,恶鬼咆哮着向他而来,双方斗得不可开交。 厉左的修为确实不凡,在他快要支撑不住之时,恶鬼终于被他消灭,他长笑几声,讥讽那些无能的天师,正准备打道回府,面前却又出现了一只恶鬼,与刚才的一模一样。 不是说只有一只厉鬼吗?怎么又出现一只?还是一模一样的!他心中一惊,脑子顿时清明,越愤怒就越冷静。 他竟不知不觉进了幻境!定是那些无能之人出的馊主意!竟想凭借幻阵困住他?也太小看他厉左了吧! 道力运于指尖,他口中念念有词,竟虚空画出符箓,然后逼出一滴鲜血,与符箓融合在一起。 “破。” 仿佛镜子碎裂一般,幻境顿时消失,露出原本的世界,哪里有半只恶鬼? “打不过我就用这种阴人的伎俩,还是个残次品,你们也好意思?”厉左嘲讽一笑,符箓不要钱似的往各个方向攻击而去! 徐天师带领众位天师,从暗处走来,将厉左团团围住,他们知道厉左厉害,但不知道厉左居然这么厉害。 “你们打不过我的,就别白费力气了。”厉左全身覆盖淡金色道力,看似轻松,实则不过是在吓唬徐天师他们。 徐天师他们也不傻,他们利用幻阵就是为了消耗厉左的精力,虽说确实不算光明正大,但对付什么样的人,就得用什么样的方法。 “一起!”徐天师也不废话,直接冲上去攻向厉左,其他人也不落后,一时间,各种符箓和术法交缠在一起。 厉左还是有自负的资本的,但徐天师他们人太多,他一时间难以攻克出去,倘若继续下去,他的道力迟早会消耗殆尽,等待他的只有束手就擒。 “厉左,你坏事做尽,今日我们必要将你铲除!”徐天师抛下一句狠话,天雷符瞬间出现在手中。 厉左嗤笑一声,那些坏事从来就不是他做的,他所做的,不过是放大人心的恶意而已,错的是人心,不是他。 天雷符轰隆炸开,直直劈向厉左,厉左瞬间用符阵挡住攻击,他对符阵研究颇深,否则也就不会轻易破开徐天师在医院设置的符阵,这个符阵防御性极强,是他方才边和他们缠斗,边暗中布下的,为的就是这一刻。 他的符阵水平确实高于在场的所有人,众人用各种符箓和法宝都没能攻克,气冲冲看着厉左悠闲坐在符阵中恢复道力。 厉左无法出去,众人无法攻进,双方僵持良久,也依然看不到结果。 到了他们这种修为,十天半个月不吃不喝也不成问题,但天师界精英不是成日无所事事的,他们不可能一直在这与厉左耗着。 徐天师见厉左自信满满的模样,不禁沉眸思索半晌,召来一人,附耳于他,那人听完之后,立刻下山。 正在恢复道力的厉左并没有发现。 僵持三日后,厉左恢复巅峰,睁开眼眸,对符阵外虎视眈眈的众人扬唇一笑,道:“你们真的很无能啊,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行吗?非要来招惹我。” 一道轻笑忽然出现在耳际,厉左只觉得寒毛一竖,冷汗尽出,只见刹那间,他精心设置的符阵,被身后之人轻轻一戳,便如一层薄薄的纸,毫无招架之力,轰然碎裂。 他陡然转身回去,就见一相貌精致的少年,收回指尖,神情平静地看着自己。 天雷符出现在少年掌中,在场之人俱看出,那张符箓一定是极品!厉左瞳孔瞬间一缩,呼吸变粗,心脏加速,他死死盯着谢厌手中的天雷符,几欲喷血:“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他研究这么多年,不知花费多少心血,都没研制出传说中的极品符箓,谢延凭什么拥有! 似乎是见他还不够激动,谢厌掌中又出现几张不同种类的极品符箓,他微微一笑,道:“托你的福,谢氏三人已经被你的邪术所杀,今日众位将你诛灭,也算替天行道。” “哈哈哈,”厉左闻言却笑了起来,“你还是输了!你没救活他们!” 谢厌不以为意,掌中极品符箓全部砸向厉左,厉左在谢厌面前毫无抵抗之力,几张符箓劈下来,他气息几无,只死死盯着谢厌,仿佛在说最后的赢家还是自己。 谢厌俯身,凑近他耳边,用极轻的声音说道:“他们与我,本就为敌。” 所以,厉左本就是他的棋子。 聪明的厉左瞬间瞪大眼珠子,他终于想通,原来自己和谢家一直被谢延掌控,谢延亲手布了一个局,利用所有人的弱点,将他们都算计进去,而自始至终,他却表现得像个局外人,别人还需要对他感恩戴德。 “噗!”一口鲜血喷溅而出,厉左死死瞪着他,渐渐没了声息。 众天师见厉左终于咽气,纷纷松了一口气,看向谢厌的目光带上尊敬,毕竟在天师界,达者为尊,谢厌比他们所有人都强得多,他们即便叫一声前辈也不为过。 徐天师如今已是心服口服,幸亏他三天前让人去请谢天师过来相助,否则还不知道结果会怎样,他上前一步,先自我介绍,而后道:“多谢前辈相助。” 谢厌微一颔首,对他相当冷淡,“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众人自然不敢阻拦,全都目送他下山,直到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才收回目光,小声议论。 他们的议论谢厌听不见,即便听见也不会放在心上。他行至山脚,就看到清瘦高挑的男人站在车旁,正望向自己的方向,目光中尽是温柔。 “阿延,”贺戟迎上来,握住他的手,“处理好了?” “嗯,”谢厌回握住他,“我们回去买房子。” 两人开车回到京市,立刻挑了个大别墅,全额付款买下,然后回到贺家。 姜媛现在完全将谢厌当作自己的儿子,对他极为温柔体贴,见两人相携回来,立刻拉着两人坐下,道:“都累了吧?快喝些茶。” 贺子归:“……”即便他多了个“大嫂”,他依然是家里地位最低的那个,就连小黑都比他受宠,怎一个悲催了得! “妈,”贺戟顺从喝了一口茶,才道,“我和阿延打算搬出去住。” 姜媛不禁愣住,“搬出去?为什么?” 贺子归哈哈一笑,他倒是理解他哥,“妈,要不是他们没法领证,可能早就结婚了,既然结了婚,那肯定得搬出去住嘛!”他现在得抱紧大哥和谢大师的大腿,为他米虫的人生奋斗! 他这么一说,姜媛倒是忍不住笑起来,“行,你们决定就好,不过也要常回家看看。” 这时,客厅的电话响起,孙叔接起之后,看向谢厌,恭敬道:“谢大师,是谢老的电话。” 谢厌颔首,坐在沙发上并没有起身的趋势,只道:“告诉他,我会准时去的。” 除了贺戟,其他人都不免有些惊讶,毕竟电话离沙发还是有一定距离的,谢厌却能听清楚电话那头谢常春的声音,的确令人不可思议。 第二天,谢厌如约去谢家老宅见谢常春。 痛失儿孙,谢常春大悲之下,一下子苍老许多,精神也极为萎靡,但见到谢厌,他还是强撑着露出一抹笑容。他身后站着谢婉兮,这姑娘经历一些事情,显然已经成长不少,至少看着谢厌的目光,已经没了敌意,也不知是真的没有,还是全都藏在眼底深处。 “谢大师,你先看看这个。”谢常春将一份文件推到谢厌面前。 他的手有些颤抖,谢厌观其气运,已成一片灰色,想必不久就会离开人世。 他打开文件,很快看完,在老人期待恳求的目光中,回道:“恕我不能接受。” 他只想跟小久一起修习道法,并不想浪费时间在这些事情上面。 谢常春长叹一声,浑浊的眸子里竟闪烁着一丝泪花,这里面是他一辈子的心血,如今却被这个最出色的孙子视为累赘。 他的手抖得更加厉害。 谢婉兮终于忍不住开口,这个才十五岁的姑娘,如今却死气沉沉,老气横秋,“谢延,爷爷将所有的股份都转让给你,你还不愿意吗?” 谢厌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看向谢常春,为原身说道:“因为我是天师谢延,所以才能得到这份在旁人眼中的‘殊荣’,但当我只是一个山野之人时,等待我的,不过是取肾抛弃。谢老先生,在我看来,你首先是个商人,然后才是长辈,你即便到死,所惦念的也不过是暮气沉沉的谢氏集团,送给我不是因为亲情,而是因为我能让它起死回生。” “但,谢延从来都不稀罕这些。”他说完,转身就要离去。 “等等,”谢常春低哑开口道,“我不否认你的那些话,可无论如何,你身上流着的是谢家的血脉……” 谢延回首,轻笑道:“谢老先生,恕我直言,谢婉兮也同样是谢家的血脉,你完全可以将她培养成继承人。” 谢常春还想说什么,谢厌却已经走远。 谢家老宅的管家亲自将他送出院子,看到贺家大少站在车旁耐心等待,心中还没来得及感慨,就见谢厌走过去,与贺家大少抱在一起,两人还极其自然地互相亲吻了一下。 管家勉强才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直到两人开车远去,他才赶紧回去将所见告知谢常春。 谢常春闻言后,半晌没有反应,等管家再喊,却见他猛地吐出一口血,软倒在椅子上,口中还喃喃自语:“不……不……香火……” 这一瞬间,谢婉兮只觉心寒似铁。 第59章 弃子天师完 几个月后, 谢常春去世,临终将谢氏留给谢婉兮, 但此时的谢氏已经江河日下,仿佛一只濒死的鱼,即便注入新鲜的水,也救不回来,更何况,谢婉兮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谢氏或许不久之后就要改姓了。 而成为天师界第一人的谢厌, 行踪越发神秘,很少出现在人前。一些人也只能通过贺家请他出手, 也因此,贺家俨然已成京市最受追捧的豪门贵族。 贺志国面对眼前满脸忧愁的中年男人, 听他恳切的请求,不禁叹口气,“行吧, 我帮你问问。” 其实自从贺戟和谢厌搬出去之后, 两人时不时闭关,连贺家人都很难联系上。要不是贺志国和面前这人有些交情, 且看他实在太过可怜, 要不然是不会答应的。 他拨去电话,本以为依旧没人接, 却没想到听到贺戟的声音, “爸, 有事?” 贺志国将中年男人的事情说了之后,听到贺戟在电话那头询问的声音,紧接着,贺戟便回道:“等会儿我和阿延回去一趟。” 这看来是有希望了。 挂断电话后,贺志国对一脸期待的男人说道:“阿戟和小延过会儿回来,再等等吧。” 谢厌和贺戟买的别墅距离贺家约二十分钟的车程,贺志国本以为要等半个小时左右,却没想到,他不过说了几句话,贺戟和谢延就突然出现在门外。 他惊讶地看着他们,但一想到两人如今的神通,便又释然,介绍道:“阿戟,小延,这是江氏房产的江总,江总,这是阿戟,这是小延。” 江总当然不会像贺志国那样称呼两人,而是恭敬道:“谢大师,贺大少。” 谢厌开了天眼,见其周身环绕着黑色阴气,要不是他本人气运不俗,定已经被黑气侵蚀而亡。 “江总,带我们去那片鬼地看看如何?”谢厌还没等江总说明情况,就已经开门见山道。 江总心里顿时一惊,又油然而生一种敬服,他之前也找过不少天师,但无一例外都没有成功,最后迫不得已,才厚着脸皮来找贺志国,恳求谢天师出手。 如今他什么话都没说,谢天师就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事,这种神通实在令人不得不服,怪不得徐天师建议他来找谢天师,谢天师年纪虽然轻,但实力确实不凡啊! 江总很快将他们带到施工地。这块地还是他好不容易投标下来的,并且已经动工,却没想到施工没几天,工地上就死了人,本以为是意外事故,但没过多久,就有人接二连三的地莫名死去,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果断勒令停工,花大价钱赔偿工人家庭,然后请不少天师来看,天师都说工地乃阴煞之地,人若长久在这工作,很容易受阴煞影响,精神恍惚,从而意外死去。 他当时竞标花费不少资金,如今这片地皮要是成了死地,他的钱不就打水漂了吗? 他紧紧跟在两人身后,进入被围起来的荒凉的工地内,只觉得一股阴寒之气从脚钻进身体,激得他忍不住一个颤栗。 “把这个放在兜里。”青年冷静平淡的声音传来,江总看向他手中被折起来的符箓,连忙道谢伸手去拿。 另一只手先他从青年掌心将符箓取走,江总疑惑地看向贺戟,就听这个莫名其妙的贺大少道:“拿着。” 江总小心翼翼从贺戟手中接过,忍不住腹诽:所以从谢大师手中接和从大少您手中接是有什么区别吗? 一接过符箓,他整个人就暖和多了,心中顿时对谢厌更加叹服和信任。 贺戟和谢厌并肩而行,捏捏他的手,凑近他耳边:“以后这种事我来做就行。”他可不想阿延的手被他以外的人碰。 谢厌默许他这吃醋的小脾气,回握过去,“以后不会了。” 两人开了天眼,能清楚地看到工地中心处,一大团黑色阴气狰狞盘旋,并向四周慢慢扩散。 凭谢厌的修为,他能看到阴煞底下的情形,但在徐天师他们看来,这处不过是阴气聚集之地,没太放在心上。 谢厌让江总不要继续跟随,江总乖乖停在原地,他便带着贺戟来到阴煞源头。 一股浑厚的道力瞬间冲散聚集的阴气,露出土地本来的面目。天眼透过地面,直直深入地下,却被一个符阵所挡,设此符阵之人修为定然不凡,怪不得徐天师他们没有发现这地底的玄机。 符阵将一副棺材紧紧围住,谢厌不欲打扰逝者安息,但因符阵年久失控,棺材中的阴煞之气难以阻挡,若任由其继续下去,保不准符阵破碎之后,棺材里会蹦出什么东西出来。 他若仅仅加固符阵,待几百年后,符阵效用失去,届时恐更加难以控制。 神识随着道力突破符阵,进入棺材内部,谢厌陡然与一双黑眸对上! 果然是成精的老妖怪!怪不得阴煞之气如此浓厚。 “我不欲打扰阁下安息,但符阵渐已失效,如今阴煞之气闯入阳间,恐为祸世人,想必您的初衷并不愿给世人带来厄运吧?”谢厌尝试与他交流。 棺材里的东西半晌无声,就在谢厌打算换一种方法之时,一道极为嘶哑难听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此地本为吾亲自挑选的风水宝地,只是近来受到烦扰甚多,打搅吾之休息,叫吾好生烦躁,你若替吾另寻一处佳穴,吾自不会亏待于你。” 这老怪愿意挪位就好办了,谢厌自然答应下来,将江总唤过来,“寻人将这块地挖开。” 江总自然从善如流,很快让人在谢厌的指挥下,将地挖开,直到看到一副豪华棺材,江总脸都白了,忙退后好几步,谢厌将几张符纸贴在棺材上,吩咐道:“雇一辆货车来。” “谢大师,这随意将这个运走,会不会惊扰到……”他忐忑问道。 “此事你莫要再管,以后工地不会再出现工人意外身亡事件。”谢厌冷淡回道。 江总已对他极为信服,忙让人准备货车,目送谢厌带着棺材远去。 沅水村乃风水绝佳之地,在老怪物提出要求之后,谢厌就已经想到那座后山。 货车停在山脚下,他和贺戟见四周无人,便用道术将棺材运上山,道:“前辈,此处可行?” 棺材里的老怪物大概是因为太久没有说过话,现在竟打开了话匣子,“不错不错,你们俩以后驾鹤,也可以过来陪我。” 谢厌不以为意,在选定的地方挖开一个极深的墓穴,道:“不知前辈之前所说的报酬是什么。” “看在你们同为道门中人的份上,我送你俩一本功法。”老怪物刚说完,谢厌就见丝丝黑气在半空中凝聚,形成一连串的字符,谢厌和贺戟两人俱记忆惊人,看过一遍之后便已记下。 只是两人实在太过平静,惹得棺材里的老怪物相当没有成就感,“我看你二人情缘不浅,这双修之术乃我宗门至宝,如今赠与你二人,也算是你们为我寻穴的报答。” 谢厌给他的回答就是,直接挥袖将棺材扔到坑里,用土填埋平整,又布置符阵,理也不理老怪物的哇哇大叫,与贺戟相携离去。 因这件事,谢厌在天师界威名更盛,想要请他指点风水的人比比皆是,但谢厌深居简出,除非大问题,否则他几乎不会出手,不过这也给其他天师喘息的机会,否则要是整个京市的单子都被谢厌一个人包圆了,他们还怎么讨生活? 别墅内,贺戟盘膝而坐,周身道力顿时大涨,一举跨入道师境界。稳固修为后,他猛地睁开眼睛,激动地看向谢厌,“阿延,我已经是道师了。” 他话里的意味实在太过明显,谢厌想忽视都难。 自从棺材里的老怪将双修之法传授给他们之后,贺戟就愈加努力修炼,因为双修需要两人的境界都达到道师以上,因为到达道师境界,不论是神魂还是肉身,都会有一个飞跃的进步,此时行双修之法,不会对神魂和肉身有损害。 老怪给的双修之法包括两篇,一篇针对肉身,一篇针对神魂。前者不必多说,而后者,于谢厌来说简直就是一场及时雨。 他一直在担心下个世界小久的状况,这个世界他要是晚来一会儿,小久恐怕就会从这个世界消失。他花费极大力气才将小久神魂稳固住,如今教他修习道术,就是为了让小久更加强大,从而在下个世界不管遇上什么都能坚持下去。 而这篇神魂双修之法,完全让谢厌喜出望外。其中言及,道侣之间,若是想要生生世世在一起,便可通过神魂双修之法结契,待结契成功后,两人便可心意互通,且共享神魂力量。 如果他和小久能够结契,穿到下一个世界,只要自己神魂不灭,小久也不会消失,而且自己还能通过神魂之间的感应,迅速寻到小久。 这对谢厌来说是极大的安慰,他心里的大石头终于稍稍落下一点。 面对男人灼灼目光,谢厌掀开床上的被子,将霸占着床的黑蛇捉起来,在黑蛇委屈而控诉的目光中,将它放到门外。 贺戟瞬间看懂他的意思,猛地站起来将他抱住,在谢厌的默许下,一起倒在柔软的床上。 当神魂相契的那一刻,谢厌陡然感受到一股极为强烈的情感,向自己汹涌而来,几欲将自己淹没,欣喜、激动、爱恋、珍惜等等,完全将谢厌整颗心包裹住。 “阿延。”低沉的声音仿佛远在天边,又仿佛近在耳前,谢厌默默注视着男人稍显委屈的双眼,听他道,“你为什么会害怕,你在怕什么?告诉我好不好?” 贺戟从来不知道,谢厌的情绪里不仅有温柔厚重的爱意,还有令人心疼的恐惧与担忧,他竟从来不曾了解过自己的爱人。 谢厌与他肌肤相贴,环上他的后颈,将他往下压,双唇相触,立刻燃起另一场熊熊大火。 男人努力压下自己的渴望,“别想借此逃避过去!” 谢厌启唇一笑,方才经过一场□□,眸中水光还未散去,与眼尾的桃红相衬,愈加动人心魄。他舔舔唇瓣,目光如钩,神魂中的欲念直接传递过去,贺戟眼底喷火,重重咬上他双唇,恨恨道:“明天再说清楚!” 第二天早上,谢厌还没睁眼就发现自己被贺戟紧紧抱住,两人如今神魂相通,男人什么想法他一清二楚。 “你再看看,我还有没有害怕?”谢厌将脸贴在贺戟的胸膛上,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 贺戟细心感受,果然再无害怕,他在谢厌额上亲了一记,“那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之前只是担心下一世我们无法相遇而已,如今神魂相契,自然再无担忧。” 听到谢厌这般解释,贺戟只能选择相信。 两人本就是天赋之人,再加上双修之法,境界提升更为迅速,神魂也更加凝实。 谢厌兑换了两百多年的时间,尽最大努力,一直滋养贺戟的神魂力量,为下一个世界做准备。 寿元将近,贺戟紧紧握着他的手,坚定道:“下一世,我们一定会再次相遇。” 谢厌感受他逐渐沉寂下去的情绪,微微一笑,他们当然能够相遇,谁也不能将他们分开。 第60章 暴力情人01 “脱。” 男人不容置疑的命令, 将谢厌从剧情中拉回现实,他发现自己的右手正搭在衬衫第一个纽扣上, 看这情况似乎是真的要准备脱衣服。 他将手从衣服上拿下,垂在身体两侧。 男人平静的目光看过来,与谢厌的对上,却又不知为何,蓦然移开,依旧用没有起伏的语调说道:“继续。” “哇,大大, 他调戏你哎!”小八兴奋地搓着爪子,蓝汪汪的大眼睛紧紧盯着谢厌的衣领, 似乎在期待接下来的修罗场。 谢厌忽然冷冷一笑,走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原本笔挺的军装被他攥得变形,在男人依旧平静的目光下,一字一句开口, 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你还让多少人脱过?” 青年的愤怒似乎未对男人产生丝毫影响, 男人任由谢厌攥着衣领,沉默不语。 “大大, 息怒!息怒!”小八赶紧劝道, “说不定是误会!” 谢厌也知道这其中可能会有误会,但一想到这人对其他人……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上个世界, 他好不容易才稳定小久的神魂, 让他可以在这个世界不必太过受苦, 可没想到,他不仅没有受难,反而以让人脱衣服为乐!未曾尝过醋味的谢楼主,如今已经快要被醋淹没了。 舍不得伤他,谢厌狠狠将他掼回椅子上,又一脚将旁边的椅子踹翻,对男人露出一抹瘆人的微笑,“以后再叫人进来,我打断你的腿。” 门外的守卫听到椅子翻倒的声音,不禁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各自眼中看到戏谑,啧啧,没想到宁上将还挺猴急的嘛。 宁鸠理理衣领,毫无波澜的语调响起:“你多大了?” “二十四。”谢厌冷冷回道,要不是感应到男人体内熟悉的神魂,他早就动手了。 “以后跟着我。”宁鸠说话的时候简直就像一个机器人。 谢厌这才发觉有些不对劲,“小八,将剧情再传输一遍。” 他现在身处末世位面,这里丧尸横行,若非基地保护,以谢彦鸡肋的光明异能,早就命丧丧尸口中,而在原剧情中,谢彦确实是被丧尸咬死的。 至于宁鸠,基地的二把手,在原剧情中,虽能力卓著,但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就是喜好男色。宁鸠经常将一些相貌不俗的男子喊去房间,没人知道他的用意,那些被喊过去的男子也俱缄口不言,可众人不难猜出,宁鸠就是在利用权势,霸占美男。 终于有一天,原身谢彦被喊进房间,一天一夜都没出来,从那以后,谢彦就一直跟在宁鸠身边,成为别人口中宁鸠的专属情人。 剧情中的描述并不能说明什么,谢厌让自己冷静下来,能在第一时间找到小久并确认他无碍,就已经是万幸,至于其他事情,日后再慢慢深究。 目前最重要的就是提升实力,丧尸的世界极为危险,他需要迅速修习道法,还有那个光明异能,他相当感兴趣。 基地的房屋不比上个世界的大别墅,就连宁鸠住的地方,也不过两室一厅,谢厌看了一眼沉默在原地的男人,毫不客气直接占据主卧,盘腿坐在床上修习道法。 一天一夜过去,道法略有小成,他起身推门而出,男人依旧坐在客厅的椅子上,听到开门声,条件反射般地看过来。 两人目光对上,谢厌缓缓走过去,坐在他对面,单刀直入:“你一直让人进房间,是为什么?” 宁鸠目光情不自禁往旁边瞟去,“与你无关。” “他看起来好心虚啊,大大。”小八笑嘻嘻地看热闹。 其中定有隐情,谢厌见他不愿透露,便换了一个问题:“你是四阶的暗黑系异能者,能与我说说异能的运行方式吗?” 按理说,谢厌在别人眼中,虽说只是个光明系异能一阶的废物,但好歹也算是异能者,怎么可能不明白异能的运行方式呢?他要是问别人这种蠢问题,别人必定会露出怀疑和惊异等神色,可是宁鸠脸上、眼中却什么都没有。 就好像没有事物能激起他的任何情绪。 谢厌眉头微微蹙起,不管他如何呼唤小久沉寂般的神魂,小久都没有反馈,一定有哪里不对。 “宁鸠到底是怎么了?”谢厌在心里问小八。 小八摇摇尾巴,“大大,会不会是情感障碍?” 谢厌死死盯住宁鸠,情感障碍?这是在跟他开玩笑吗?不过目前看起来确实只有这种可能。 听到他的问话,宁鸠没有回答,反而转身朝主卧走去,谢厌耐心等待,便见他很快就将一本单薄的册子递到自己及面前,“你看看。” 谢厌接过来,翻开一看,上面俱记录着各种异能的运行方式,以及各种异能的呈现形态,并且对每一种异能运行方式的改进与完善,他都有备注。 字体与小久无甚差别。 谢厌捧着册子,陡然问道:“所以你让他们进你房间,就是为了这个?” 宁鸠依旧没吭声,重新坐回对面的椅子上。 “宁上将,”门外有人喊道,“司令请您过去一趟,说是有任务。” 宁鸠一声不吭,直接起身出去,全程没有跟谢厌说一句话。 等他走后,谢厌回到主卧,将笔记本从头到尾细细看了一遍,明白异能这种力量的特点和操作模式,于是闭目凝神,感受体内存在的某种力量。 逐渐沉浸在这种玄妙中,他似乎能看到许多淡金色的光点在他体内逐渐壮大,原本只是小水滴,如今却已成溪流,谢厌倏然睁开眼睛,温暖的溪流顺着筋脉流至指尖,渐渐覆盖全掌,据说光明异能可以祛除病痛,要是异能者受伤,队伍中的光明系异能者便会帮忙治伤,见效极快,但是,光明异能只有这一个作用吗? 门外又传来阵阵喧哗声,“表哥!表哥!” “大大,是谢彦的表弟纪宜平,”小八气愤地在他肩上跳了几跳,“他肯定是故意的!” 末世是强者的世界,没有一定能力,很难在这里活下去,而谢彦,在别人眼中,就是一个依靠别人而活的废物,在来到基地之前,靠着纪宜平生活,来到基地后,却又爬上了基地二把手的床,简直不知羞耻! 要是纪宜平真的为谢彦着想,必不会如此大张旗鼓地跑过来大喊大叫。 谢厌将手上的光明异能捏成两个小球,放在手心把玩,而后慢悠悠出了房间,打开门,看向门外的纪宜平等人。 这里是宁鸠的住处,闲杂人等是不可能进入的,要不是噬狼精英小队的队长萧烜与看守有些交情,帮助纪宜平过来,他们是不可能站在这里肆无忌惮的。 纪宜平不过二十岁,相貌清秀,性格大大咧咧,加上极为重要的水系异能,很受大家欢迎和萧烜的看重。 见到谢厌的身影,他不禁露出恨铁不成钢的神情,“哥,你跟我们回去吧,这里不适合你。”他上前几步,凑到谢厌耳边道,“宁鸠一夜换一个人,风流成性,你何苦为了一时享乐就……” “纪宜平,”谢厌打断他的话,神色冷漠,“你很喜欢管别人的闲事?” 纪宜平顿时一噎,面露委屈,有些暴躁道:“哥,你怎么就不听劝呢?” 其他队友见状,不禁为纪宜平打抱不平,“小纪这是为你好,你怎么这么狼心狗肺呢?来基地的一路上,他为你操了多少心?亏你还是哥哥呢!我呸!” 萧烜也拧着一双浓眉看向谢厌,眼中尽是鄙夷,扯了扯纪宜平的胳臂,“既然某人不识好人心,你就别管,总有他后悔的一天。” 谢厌真想给这群人鼓掌,称赞他们的脸皮之厚。原身谢彦是个生物学硕士,在末世来临之后,他就觉醒了光明系异能,这种异能拥有治愈的效果,他本身没什么武力值,就凭借异能跑去纪宜平的学校找他。 纪宜平当时还没觉醒水系异能,要不是谢延一路上护着他,他早就死在丧尸堆里。后来,他们遇到萧烜的队伍,纪宜平嘴甜性格好,很快被队伍接纳,谢彦虽有治愈能力,但因常年待在实验室,与人没有交流,所以显得极为冷漠内向,队员们都不太喜欢他。 再之后,纪宜平突然觉醒水系异能,而谢彦的光明系异能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无法进阶,这让他成为队伍中极为尴尬的存在,纪宜平虽表面上帮他说话,但一言一行都透着一种施舍,而且还让旁人觉得谢彦不懂感恩。 来到基地后,谢彦更受排挤。一来他没有武力值,二来他的异能一直不能升阶,极为鸡肋,在队伍里根本除了做些后勤,根本没有任何贡献。 那天晚上,他受到通知,说是基地的宁少将让他过去,他没有多想就过来,若是谢厌没穿过来,后续的发展就是宁鸠将他留在身边,后来再也没找过其他人,基地里的人逐渐认为谢彦就是宁鸠的情人。 而这样的谢彦,更加让人瞧不起。 “纪宜平,”谢厌扬唇一笑,“感谢你来给我当实验品。”他话音一落,手中两个被压缩到极致的光球瞬间袭向纪宜平,饶是纪宜平战斗经验丰富,也没法及时躲过,只能硬生生挨受一击。 “你干什么!”萧烜连忙扶住纪宜平,问他有没有事。 纪宜平只觉得两股极为灼热的能量冲进他的身体里,在他身体里四处乱钻,明明是光明系的治愈异能,却能让人如此痛苦! 谢厌见他面容扭曲,不禁对自己的实验相当满意,光明系异能拥有的不仅仅是治愈能力,异能也是能量的一种,只要正确运用,便会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其他队友正要冲上来攻击谢厌,一道波澜不惊的声音就从不远处传来。 “放肆。” 随着声音一起传来的,是宁鸠极其霸道的一击。 第61章 暴力情人02 男人面无表情,眉锋如刀, 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 宽肩窄腰,高大英俊, 掌中暗黑系异能将萧烜等人包围,差点腐蚀他们的皮肉。 “宁上将!是谢彦先动的手!”一队友高喊一声,拼命用异能抵抗宁鸠,但宁鸠的异能等级比他高,眼见那些暗能量正在腐蚀自己的皮肤, 他正心生绝望,暗能量却倏然不见。 对力量的掌控如此收放自如, 宁鸠不愧是基地最强者之一。 谢厌已经将纪宜平体内的光明能量收回, 他来到出声之人面前,手中聚集光明异能,道:“当出头鸟不是什么好事。” 在那人反应过来之前,他将能量对准腐蚀出来的伤口, 极其霸道灼热的能量进入体内, 与暗黑能量展开拉锯战,两股强大的力量在伤口处肆虐, 那人直接疼得在地上打滚。 “汪强!你没事吧?”纪宜平皱眉看向谢厌,“哥,我们好心来接你回去, 你为什么要伤害我们?” 谢厌瞟一眼在旁任他发挥的宁鸠。 宁鸠终于再次开口, “未经允许, 擅闯基地中心,我已算手下留情,噬狼的队长不过如此。”他语调很平,但却能让人听出他话中的嘲讽意味。 萧烜仿佛一口血堵在胸口,迎上宁鸠沉如深渊的眸子,心中极为不甘,同样是四阶异能者,宁鸠凭什么能够当上基地第二掌权者?不过是因为他宁家掌握军队而已。 北斗基地任人唯亲,他萧烜还真不稀罕! “宜平,我们走。”他拥着满脸愧疚和悲愤的纪宜平,带领几位队员狼狈离开。 宁鸠对身后的警卫道:“玩忽职守的人,你知道该怎么做。” 警卫深深看一眼嚣张跋扈的谢厌,心里顿时生出几分敬畏,能让宁上将留下好几天,并为他出头的男人,这还是头一个,也有可能是最后一个。 回到屋内,谢厌与宁鸠相对而坐,利用契印感应小久的神魂,却一直没有得到回应,这到底是像小八说的情感障碍,还是另有原因? 原剧情里,宁鸠不过是个没有多少笔墨的小角色,谢彦先他而死,谢厌所知剧情只有关于谢彦的部分,所以最后宁鸠是何结局,他并不清楚,没有结局,谢厌自然也就无法倒推出宁鸠的经历。 宁家在末世出现前就是军人世家,宁鸠十几岁去参军,因能力卓越,战功赫赫,年纪轻轻就成为上将,后末世来临,宁家建立北斗基地,成为一方霸主。 掌权者就是宁家家主,宁鸠的父亲宁渊。 谢厌在小八的惊呼下,顿时起身行至宁鸠面前,俯身抬起他线条坚毅的下巴,在宁鸠平静无波的目光中,狠狠吻下去! 唇瓣紧紧咬合在一起,谢厌的手逐渐往下,却在碰到某处时一怔,心里瞬间像是被泼了一瓢冷水,他松开宁鸠被咬红的嘴唇,死死盯着男人,见他神色间竟无一丝一毫的情欲,极怒之下竟笑出声来。 这招很有意思,即便他保住了小久的神魂又如何?现在的宁鸠就像是一个不会发生反应的充气娃娃,他已经查探过宁鸠的身体,根本不存在任何生理问题,但是他刚才却发现,宁鸠是真的一点生理反应都没有。 谢楼主头一次如此挫败。 “大大,你别难过。”小八见不得他这样,用毛茸茸的小脑袋蹭蹭谢厌的脸颊。 谢厌扬唇一笑,“我没难过。”没有反应就没有反应,只要是他的小久,他都喜欢。而且这副听话却禁欲的模样,还是相当令人稀罕的。 宁鸠作为基地的第二掌权者,自然不是什么善于之辈,旁人对他都畏惧得紧,可是面对谢厌,他却一而再再而三不忍苛责,甚至还任由他作乱,这对宁鸠本人来说,也是一件极为不可思议之事,而且,他总觉得自己内心深处有一股灼热在燃烧,却又被什么困囿一般,令他竟莫名生出几分烦躁之感。 “替我收集符纸和朱砂,越多越好。”谢厌嘱咐男人一句,径直回到卧室继续修炼。 宁鸠在椅子上安坐半晌,忽然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有些疼,有些麻,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想不明白的事情不再想,宁鸠按照谢厌的吩咐去让人收集大量符纸与朱砂,不过如今末世,哪还有多少这些东西? 谢厌直接在宁鸠这里扎根,见识过他暴力的宁鸠属下,面对他也不敢再造次,什么吃的喝的不会像之前那般克扣减少,不过心里到底还是有些鄙夷的。 别人都在外头杀丧尸,这人却躲在这里享福,哪有这样的道理?宁上将似乎也被他所迷惑,一点儿赶他走的意思都没有,甚至再也没找过其他人。 流言渐渐在基地里传开,都说北斗基地的掌权者沉迷男色,对基地的精英小队大打出手,还纵容情人为非作歹,实在让人愤怒至极。还有谢彦以色邀宠,忘恩负义,攀上宁上将之后,就对以前的队友翻脸不认人,还出手打伤队友,这种人就应该拉出去喂丧尸! 流言引起民心纷乱,基地掌权者宁渊不得不将宁鸠叫去问话,两人虽是父子,却并无父子之间丝毫的亲昵,甚至连陌生人都不如。 “宁鸠,”宁渊一身军装,端正严肃的脸上显露出不满意的神色,“你屋里那位是怎么回事?” 宁鸠神色没有丝毫波动,语调也完全没有起伏,陈述道:“他没走,我没赶。” “你为什么不赶?”宁渊有些头疼,“之前天天叫人去你房间,我知道你是为了研究异能,可现在呢?你真的要把人留在身边?留在身边也不是不行,但总得把人看好,别让旁人看了笑话。” “嗯。”宁鸠依旧维持不悲不喜的模样。 宁渊看着他,心中生出几分烦躁,“你要是管不好人,我不介意帮你管管。” 宁鸠直接起身离开,回到住处,见谢厌还在卧室修炼,便掏出一大堆晶核,放在谢厌身边。光明系异能有一个优点,可以吸收除了暗黑系晶核的其它所有种类晶核的能量。 谢厌掀开眼皮看他一眼,宁鸠移开目光,再次退出屋子,掏出一堆暗黑系晶核,坐在客厅修炼。 这些晶核全都来自丧尸,丧尸中暗黑系晶核最多,但人类异能者中,拥有暗黑系异能的却极少,所以宁鸠向来不缺晶核修炼,而谢厌身边那些晶核,都是他这几天亲自去外面杀丧尸得到的。 卧室内的谢厌,忍不住弯起唇角,虽说情感缺失,但小久依然是他的小久。 一夜过去,谢厌睁开眼睛,身边的晶核因为能量全都被吸收,瞬间化为光点消失在空气中。他起身出门,见客厅桌上摆放着素淡的饭菜,微笑吃完,然后打开房子大门。 门外站着两个卫兵,见到谢厌作势要出去,便问:“谢先生要去哪?” “出去杀丧尸。”谢厌速度很快,话音传来,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很远。 他其实对杀丧尸没兴趣,但这个世界的任务不仅仅是摆脱谢彦悲剧的结局,还有找到丧尸病毒的破解方法,倘若他能够解决丧尸病毒,所获积分将会极为丰厚。 宁鸠所在的住处位于基地最中心,异能者们住在中间,普通人则在最外围。谢厌出去之后,一些认识他的人全都对他投以鄙夷不屑的目光,还有人在他走后朝他背后吐口水,这些都被小八义愤填膺地报告给谢厌。 谢厌根本懒得跟他们计较,通过重重守卫,他终于孤身出了基地大门。 基地外有不少异能者,他们一般都选择组队合作猎杀丧尸,少有人像谢厌这样单枪匹马。 入目处一片荒凉,很符合末世的景象。基地附近的丧尸已经被异能者们清理得很干净,谢厌开启天眼,只见不远处存在不少黑气,有的是零星几个,有的则是乌泱泱一大片,他身形一动,利用神行符迅速消失在基地门口。 一直注视着他的守卫忍不住揉了揉眼睛?这位声名狼藉的宁上将情人,什么时候觉醒了速度系异能? 谢厌并没有一开始就冲进丧尸堆里,他独自行至两三个丧尸面前,丧尸们闻见突然出现的生人,顿时沸腾咆哮起来,往谢厌的方向扑过来。 光明能量迅速凝成一把剑,直接刺进一只丧尸的大脑,狠狠搅动,丧尸应声而倒,光明之剑又瞬间击杀剩下的丧尸,谢厌用能量从丧尸脑子里挖出晶核,放在随身携带的布袋子里,正打算寻找下一个目标。 背后寒意顿生,道力催动神行符,谢厌瞬间闪避,转身看去,就见一个年轻男人,正用恶狠狠的眼神看着自己。 “谢彦!你居然敢一个人出基地,胆子长进不少嘛!”那人见一击不中,便停下偷袭,转而讥笑谢厌,“你这是觉醒了速度异能?哈哈,你怎么总是觉醒这种鸡肋的异能?人与人就是不一样。” 汪强说完,噬狼小队的其他队员也聚集过来,纪宜平见到谢厌,脸上顿时露出惊喜,“哥,我终于见到你了!” 队员们都有些心疼他,这几天纪宜平每天都会往基地中心跑,但次次都被新换的守卫拦住,所以今天能在基地外面见到丧尸,才表现得这么高兴。 谢厌根本看都没看他们,径直往下一个方向走去,并在心里问小八:“为什么都末世了,还有这些喜欢装腔作势的人呢?” 小八感慨地叹一口气,“大大,不管是什么世界,都有各种各样的人呀,你就忍忍吧。”穿的世界越多,大大就越暴躁,想必是烦了那些喜欢跳脚的人。 “谢彦你站住!”汪强冷哼一声,用火龙阻止谢厌的离开,“以前你在队里的时候,大家对你多有照顾,尤其是宜平,你现在攀上宁上将,就抛弃以前的队友,你这样的人……唔!” 谢厌直接将一个光球扔进他嘴里,直烫得他拼命嘶吼,其他队员见状,全都攻向谢厌,除了纪宜平。 各种异能眼花缭乱,火系、金系、木系、土系,再加上萧烜的雷系,瞬间将谢厌包围!在别人眼中,谢厌是想逃都逃不掉,不死也得脱层皮! 噬狼小队的人也这么认为。 然而,五彩缤纷的异能中,谢厌的光明系异能形成一道毫无缝隙的圆形屏障,将他整个人罩在里面,那些异能的力量击打在屏障上,居然没能让其出现丝毫破裂。 他的光明系异能居然这么强!噬狼小队的人对视一眼,全都充满愤怒。 其实谢厌用的不全是异能,他的道力是淡金色的,看起来与光明系异能差不多,而且,有些防御性的符阵他挥手就能完成,这些人的异能最高不超过四阶,根本破不了他的防御。 “小八,原身谢彦似乎与他们没什么深仇大恨吧?”谢厌只觉得莫名其妙,谢彦平时在小队里基本不会说话,按理说,这些人不应该对他如此憎恨。 小八还没来得及回答,一直没动手的纪宜平站出来,痛心道:“哥,你的异能既然这么强,当初为什么眼睁睁看着晓峰死?” 他一提到晓峰,众人心中更加仇恨,晓峰原来是他们队里的一员,在投奔基地的路上,不小心被丧尸所伤,当时他们队里只有谢彦一位光明系异能者,只有他能够用异能驱逐丧尸的毒素,救活晓峰,但不管全队人如何请求,谢彦就是以异能等级不足为借口,拒绝为晓峰治疗。 他当时异能等级确实低,众人心里虽无力,但也没有真的恨上他,但是,短短时间不见,他的异能就如此强大,一个人怎么可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连跨好几阶呢!在噬狼小队心里,谢彦就顿时成了假装异能等级低,拒绝救治晓峰的人渣! 他们怎么能饶得了这种狠心毒辣的人呢?他们今天就要为晓峰报仇! “哇,大大,他好不要脸,居然说你见死不救。”小八简直叹为观止。 其实当时晓峰之所以被丧尸抓伤,是因为纪宜平拿他当盾牌使的缘故,只是纪宜平做得隐蔽,其他人包括晓峰自己都没有发现,而且谢彦当时的确没有能力将晓峰救活,可纪宜平却不动声色地给队员洗脑,将谢彦塑造成一个残忍不堪的人渣。 “纪宜平,”谢彦催动光明系异能,一瞬间爆发,将所以人的攻击全都吞噬,紧接着,异能化为一条长鞭,绕住纪宜平的脖颈,将他拉到近前,道,“你还记得自己当初是被谁救出来的吗?又是谁在一路上保护你?晓峰是你的队友,你居然为了保护自己,故意将他往丧尸那边推,让他被丧尸抓伤,现在却将所有罪责推到另一个人身上,所以,谢彦到底哪点对不起你?” 队员早就被纪宜平洗脑,包括萧烜,他们怎么可能相信谢厌的话? “放开宜平!”萧烜抬手,一道紫色的雷电顿时劈向谢厌天灵盖,谢厌随手一挥,那道闪电顿时消失不见。 就这种雷电,根本比不上自己的天雷符,他催动衣服内天雷符,直接击向萧烜! 众人只见半空中忽然出现一道极强极粗壮的雷电,劈向浓眉紧拧的萧烜,萧烜躲闪不及,被雷电劈到肩膀,半边身体差点成为一片焦黑,好在他本来就是雷系异能者,否则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 可是谢厌使用天雷符的动作众人压根没看见,而且也根本无法想象,这道天雷是谢厌发出来的,他们惊叫一声,紧紧注视四周,这位藏在暗处的雷系异能者到底是谁! 萧烜额上尽是冷汗,他拼命用自身的雷系异能去清除伤口里蕴含的雷电力量,却发现这种雷电力量比自己的高出太多,纪宜平连忙扶住他,喊来光明系异能者为萧烜治疗。 那光明系异能者本来还沉醉在谢厌高超的异能运用技术中,被纪宜平一喊,才惊觉自己居然走神,赶紧帮萧烜清理伤口,但不可思议的是,他的光明异能居然无法祛除那些雷电力量! 光明系异能之所以可以为异能者们治伤,是因为这些异能同属一个力量体系,但谢厌的天雷符与萧烜的雷系异能的力量构成不一样,所以光明系异能便无用武之地。 这边的动静逐渐将附近的丧尸吸引过来,丑陋的丧尸们嘶吼着奔跑过来,一些速度系丧尸已经接近这里,噬狼小队的队员们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为今之计还是将丧尸消灭再说,于是纷纷与丧尸战斗起来。 谢厌又给自己贴上敛息符,直接冲进丧尸群中,光明利刃切割着丧尸们的头颅,简直就像是人形杀器,令噬狼小队的人差点呆滞。 纪宜平操纵着水剑,威力却丝毫不及谢厌,他抿抿嘴唇,心有不甘。从小到大,谢彦这个表哥一直活在长辈们的夸赞中,与他一比,自己就是低入尘埃的渣渣,谢彦因为学霸光环,受到所有人的喜爱,自己却像个空气人一般,无人可见。 长此以往,纪宜平就越发不甘和怨愤,末世来临后,谢彦觉醒光明系异能,而自己却什么都没有,他不得不屈居谢彦之下,拼命讨好噬狼小队的人,好在他也终于觉醒珍贵的水系异能。他凭借自己的性格获得好人缘,将那个曾经只能仰望的表哥狠狠踩在脚下,这种快感几欲让他膨胀到升天。 可是没想到,一夜之间,本来如丧家之犬的谢彦居然爬上了宁鸠的床,成为宁鸠的情人!这怎么可以?带着这样的不安和愤怒,他带着噬狼小队的人去基地中心宁鸠的住处寻找谢彦,试图用道德逼迫谢彦离开宁鸠。 好好学生、乖乖孩子的谢彦,一定会撑不住流言蜚语选择离开宁鸠,他如是想着。 可是,一切都变得与自己推测的不一样,谢彦不仅性情大变,异能等级还提升不少!而且,他从来没听说过光明异能可以攻击别人,这难道不是只能用来治疗的异能吗? 对此,他极为不甘,便提及晓峰之事…… “宜平!发什么呆!”汪强随手烧死一个丧尸,在他耳边大喊一声。 纪宜平猛然回过神来,面前丧尸的爪子已经伸过来,他避无可避,下意识随手一抓,将正在与丧尸搏斗的汪强抓过来挡在身前。 “啊!”汪强惨叫一声,肩膀上的一块肉被丧尸的爪子撕扯而下,露出森森白骨,旁边一个女队员用藤蔓将丧尸缠绕住,问:“没事吧!” 肩膀上的皮肉已呈现青紫,虽说异能者被丧尸抓伤不容易变成丧尸,但这并不是绝对的,要是没经过及时治疗,变成丧尸的几率还是相当大的,只是可以比普通人多撑一段时间而已。 汪强捂住肩膀,一双眸子不可置信看向纪宜平,他脑子里一瞬间空白,却突然想起方才谢厌说的话,晓峰难道真的是被纪宜平…… 纪宜平惊惧之后,心思立刻灵动起来,他瞬间扶住汪强,痛声道:“强哥!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要帮我挡?”他边说边施展水系异能,水分子渗入汪强的伤处,加速血液循环,将丧尸的毒素尽快往全身送去。 汪强发现不对时已经来不及,他被丧尸抓伤,本来就不能使用异能加速病毒的扩散,如今被纪宜平狠狠扣在手中,半点动弹不得,感受到纪宜平的动作,立刻就要大叫起来,却听纪宜平大声道:“萧队!我先带强哥回基地治疗,再喊救兵过来,你们一定要撑住!” 丧尸越来越多,如今也只能这样,萧烜点点头,纪宜平便带着汪强,迅速往基地方向赶去。 至于谢厌,他身上有敛息符,压根不惧丧尸,在这段时间内,他已经收获几十上百颗晶核。注意到纪宜平的动作,谢厌没打算立刻去阻止,而是继续悠闲地将身边的丧尸杀完,才落后噬狼小队一步,回到基地。 回基地的时候要经过层层安检,晶核也不例外。当谢厌将一大堆晶核放在安检员眼前时,安检员内心惊呼一声,这也太多了吧!真的是一个人杀的?而且这堆晶核里面,居然还有不少三级丧尸的,这人也太厉害了吧!能轻易将三级丧尸灭杀的,异能等级至少是四级,基地什么时候出现这么一位高阶强者了? 等看到谢厌基地通行证上的名字,他不由得敬畏地记下,以防日后不小心说了不该说的话,冲撞到大佬。 恭敬地目送谢厌进入基地后,他忍不住问旁边经验丰富的安检员,道:“这个谢彦是谁啊?怎么这么牛逼?你之前告诉我基地不能招惹的人物,里头好像没有他吧?” 旁边的安检员嗤笑一声,“你刚来不久还不知道,那就是咱们基地宁上将的情人,不过是一个卖屁股的,那些晶核说不得是宁上将送给他让他充门面的。” 刚来的安检员:“……”刚才看那人的气势,不太像是依附别人的无能之辈啊。 而此时,早一步回到基地住处的噬狼队员们,看着躺在床上,面色已现青白的汪强,俱心生不忍。 纪宜平紧紧握住汪强的手,眼底通红,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落,抽噎道:“强哥是为了救我才……我对不起强哥,要是现在躺在这里的是我就好了……” “胡说什么呢!”萧烜拍拍他的肩膀,“大家都是队友,强子救你大家都感激他,不过没想到这次的丧尸这么强,强子一个异能者都没法阻挡毒素的蔓延,你别太自责,这不能怪你,要不是谢彦,我们也不可能引来那么多丧尸。” “是啊,宜平你也别太自责,”一个女队员红着眼睛安慰道,“要不我们再去请基地其他治疗吧?或许有用呢!” 队里的治疗对汪强的丧尸化情况无能为力,要是继续下去,等到真正丧尸化,汪强的结局可想而知。他是队里能力较强的一位,谁也不想队里损失这样一个高手。 床上的汪强喉咙已经发不出人声,但意识还算清醒,他一双泛红的眼珠子死死盯着纪宜平,里面尽是仇恨,直到现在,纪宜平还抓着他的手,利用水系异能,加速他的丧尸化。 看到他眼中的情绪,纪宜平愈加握紧了他的手,继续说道:“强哥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报仇的!” 这时,门外传来喧哗之声,“谢彦,你还有脸来!” 这里是各大猎尸小队的住处,噬狼的实力在基地也算是前列,今日噬狼的一名队员不小心被丧尸伤到,现在已经无力挽救的事情附近的异能者都知道,而且噬狼内部的问题,其他小队多多少少也听说过。现在谢彦的到来,不仅引起噬狼队员的抵触,还吸引不少看热闹的人。 “难道说宁上将终于玩腻他,将他赶回来了?”有人讥讽说道。 “那你倒是猜猜,下一个会不会轮到你?”旁边的人哈哈大笑调侃。 噬狼小队院中,谢厌看向拦住自己的队员,缓缓止步,扬声对着屋中说道:“汪强,要想活命,自己出来。” 他来不是找骂的,既然噬狼的队员拦住他,他也不想多挪几步。救治汪强,不过是不想让纪宜平的计划得逞,他想故态复萌,掩盖汪强被丧尸抓伤的真相,继续维持自己清白的人设,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汪强听到谢厌的声音,顿时像是看到希望一般,他不是蠢人,此时哪还不知道人心险恶?不管谢厌的用意的是什么,他都要搏上一搏!他拼命嘶吼着想要挣开纪宜平的手,却发现纪宜平握得非常紧,看向自己的目光极为冰冷,说出的话却极为温柔:“强哥,我知道你恨谢彦,要不是他,我们今天也不会被丧尸包围,你放心,这个仇我们一定会帮你报,你不能太激动……” 其他队员连忙附和。 此时的汪强是前所未有的绝望,明明希望就在眼前,他却连伸手触碰的机会都没有,纪宜平!他死都不会放过他!可是他越挣扎,在别人眼中就越与丧尸无异,纪宜平发现他的指甲也开始变黑,便红着眼睛抬首看向萧烜,“队长……”要动手吗? 丧尸化是必须要杀死的,这一点所有人都清楚,但没人会忍心动手杀死自己的兄弟,萧烜心性比较强硬,他叹口气,掌心出现紫色雷电。 汪强眼睁睁看着那道雷电渐渐逼近自己,他拼命挣扎起来,泪水溢出眼眶,乞求地看向其他队员,其他队员全都不敢与之对视,他看向最后一个小个子少年,嘶吼着泪流满面。 “萧队!”小个子少年顿时哭着大喊一声冲过来,“就让谢彦试试吧!我求你了!”少年平时在队里受汪强照顾比较多,但没什么存在感,异能也是比较鸡肋的力量型,之前一直不敢忤逆队里的意见,但刚才看到汪强那副模样,他良心上过不去,终于爆发出来,在众人反应不及之时,将纪宜平挤到一边去,抱起汪强就冲出屋子,来到谢厌面前,边哭边道:“你真的能救强哥吗?” 汪强的意识已经快要消散,他看向谢厌的眼神,有哀求,有愧疚,有后悔等等各种情绪糅杂在一起。 谢厌微微一笑,光明异能顿时将自己和两人包围,他伸出右手,覆上汪强受伤的肩膀,光明能量迅速冲进汪强体内,与丧尸的毒素产生激烈的角逐,汪强虽觉痛苦,但却极为激动! “谢彦!你要干什么!放开强哥,别再害他了!”纪宜平连忙跑出来,竖眉愤怒喊道,这与他平日里表现出来的性格完全不一样,队员虽发现不妥,但也只以为他担心汪强,没有深想。 萧烜想也不想,一道雷电劈在谢厌的光明罩上,却没引起丝毫波动。 光明罩内,抱着汪强的少年,感受汪强不断激烈颤抖的身体,看到他的指甲慢慢恢复,脸上的青白之色也在褪去,不禁极为惊喜,但看到光明罩外那些一直攻击的队员们,心中竟一时生出几分茫然和疑惑。 他们都是疯了吗?他们难道没有看到强哥在恢复吗?他们难道都不求证一下的吗?为什么纪哥一喊,他们就都不管不顾,非要阻止谢彦救强哥呢? 其他小队的人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噬狼是疯了吗?谢彦不是在救汪强吗?为什么他们还要阻止?” “我也觉得有些诡异,看那汪强好像快恢复了,没想到谢彦的异能这么强大!噬狼以前还那么不待见他,也是服了!” 光明罩将谢厌三人与外界隔成两个世界,汪强感受冰冷的身体渐渐恢复温度,嗓子也可以发声,不禁喜极而泣,痛声道:“谢谢,谢谢你谢彦。” 不管说再多感谢,都不足以表达汪强此刻的心情,绝处逢生不过如此。 “你该谢的不是我,而是他。”谢厌收回异能,看了一眼欣喜的少年。 若是没有少年最后的举动,现在的汪强已经是一个被杀死的丧尸了,就这么死在自己队友手中,是个人都不会甘心。所有队员里,到最后,唯有这个少年最在乎汪强的性命。 一想到这里,汪强的心里充满了悲凉和愤怒,他示意矮个少年将自己放下,站在光明罩内,从终于停下攻击的队员们脸上一一滑过。 这些人中,被他救过的不在少数,甚至有些人被他救过好多次,他们宁愿眼睁睁看着自己死,宁愿亲手杀掉自己,都不愿意向谢彦寻求最后一丝机会。而矮个少年,入队时间最短,自己看他可怜,平日里稍微多照顾两下,到最后,也只有他敢于站出来。 这样的局面,若非他亲身经历,简直想都不敢想。在他们眼中,自己的性命远比不上他们的自尊——倘若谢彦能将他救活,那就是在打噬狼的脸!作为曾经一直欺负谢彦的人,他们根本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 光明罩外面的队员看到他完全恢复,一个个惊讶之下不禁心生愧疚,但也只是愧疚而已。 汪强面无表情,看向纪宜平和萧烜,一个亲手将自己推向死亡,一个欲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这两个人,真是虚伪得令人作呕!但是他什么都不打算说,因为即便解释也没人会相信,就像自己之前根本不相信谢彦对纪宜平的指控一般,人大多是倾向于服从多数的,他不会在这里揭露纪宜平的罪行,有些事,只有亲自品尝到,才能明白其中滋味。 “我汪强,从此与噬狼再无干系。”他坚定地说完这句话,看向矮个少年,问:“小路,你要不要跟我一起?”他是三阶火系异能者,在基地也算数得上名的强者,保护一个小少年并不算难事。 路远重重点头,“强哥,我跟着你!” “汪强,你何必说这样的话?”一队员忍不住说道,“我们又不知道谢彦能救……” 汪强现在终于知道什么叫众口难辨,他说什么都没用,于是理都没理,反而面向一直看好戏的谢厌,道:“我为之前的鲁莽向你道歉,如果你愿意,我以后就跟着你,如果你不愿意,当我没说。” 虽知谢厌的初衷并不是为了救自己,但不管怎么说,他到底还是救了自己的命,汪强不是忘恩负义之辈,但也担心谢厌嫌弃他自作主张的报恩。 谢厌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我正好缺人手,你俩以后就跟着我好了。” 路远闻言,顿时高兴起来,能跟在一个如此强大的异能者身边,他想都没想过! 除了噬狼,其他异能小队不禁思量,谢彦能将一个濒临丧尸化的人救回来,说明他的异能等级一定极高,看来以后只能与之交好,不能轻易得罪他,否则到时候等死的时候就知道后悔了。 谢厌收回光明罩,噬狼小队的一人顿时冲出来,不满道:“谢彦!你凭什么抢我们小队的人?”他说着,土刺就突然出现在谢厌脚下。 谢厌轻松将土刺压下去,还没动手,汪强就爆发出一条火龙,直接朝那人烧过去! 眼见火龙将要将那人包围,纪宜平的水龙就冲过去拦住,他看向汪强,道:“你选择更强大的队友,也是人之常情,谢谢你之前救我,希望你以后能更进一步。” 女队员也道:“汪强,大家做了这么长时间的队友,你……我们知道刚才的事情伤了你的心,可治疗当时也无能为力,我们……” “还走不走?”谢厌轻描淡写,打断女队员的话。 汪强顿时收回火龙,带着路远跟在谢厌身后,离开噬狼小队。 谢厌将两人带回基地中心,守卫见到是他也不敢拦,直接放行。路远是第一次进入这里,不禁目露欣喜的神色。 汪强经历生死,已经沉稳很多,除非谢厌问话,否则他绝不多嘴一句。 站在屋门口,察觉屋中的气息,谢厌让两人待在门外,而后开门进去。 关上的屋门隔绝了汪强和路远的视线,两人只好乖乖站在屋外等待。 屋内,高大英俊的男人,军装一丝不苟,看起来极为精神,他坐在沙发上,迎向谢厌的目光,道:“过来。” 谢厌缓缓行至男人面前,俯视着他。 “以后不用出去杀丧尸。”宁鸠认真说道。他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养得起谢厌,至于为什么要养谢厌,他也不知道,想做就这么做了。 “我要去。”谢厌面露笑意,轻声回道。 青年的声音清冷悦耳,落入耳中,心里顿时仿佛有猫爪子在挠一般,宁鸠不禁移开目光,面无表情,“不要出去惹事。” 他虽不愿意听宁渊的话,但确实觉得谢厌待在基地里面最安全,他潜意识不愿青年受到任何伤害。 “惹事?”谢厌神色倏然一冷,“在宁上将眼中,我是在惹事?”他身上气势陡然变得凛冽起来,双目紧紧盯着宁鸠,“是吗?” 宁鸠张张嘴,却被谢厌强硬捏住下巴,将他脑袋转回来,面对青年俊美精致的脸。 谢厌缓缓俯身,与他鼻尖相触,双目对视,一遍又一遍催动神魂中的契印,想要唤醒沉寂的小久。 似乎有什么莫名的情绪正在破壳而出,宁鸠紧紧攥着拳头,脑子像是要爆炸一般,仿佛里面有一只困兽正在冲破牢笼,困兽嘶吼着悲鸣着挣扎着冲撞着,想要破开那坚不可摧的屏障。 他额上青筋暴起,撕裂般的疼痛令他几欲失控,正在这时,一抹温柔落在他的唇上,温凉、柔软。 一切突然变得风平浪静,那只困兽仿佛瞬间被安抚,又一吻落在额上,他听见青年温和的嗓音:“抱歉,是我太心急。” 不,不是这样的。 不知哪来的冲动,宁鸠突然握住谢厌的手,将他拉到自己腿上坐下,捧着他的脸,俯首吻下去。 第62章 暴力情人03 男人的动作极为生涩, 似乎从未与人如此亲密过, 他学着谢厌之前吻他的两次, 贴上谢厌的唇瓣,却不得章法,只能慢慢在唇上碾磨。 这样的男人实在令人心动, 谢厌轻轻一笑,稍稍离开,低声问道:“我还惹事吗?” 宁鸠手掌紧握成拳,“以后跟我一起。”不想看到青年一个人出基地杀丧尸,还是放在身边比较放心。 在他唇上轻啄一口, 谢厌又凑过去咬住他的耳垂,“我新收两个小弟, 也一起?” 宁鸠心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烧, 但意志却极为清醒,身体也没有产生任何反应, 而这种矛盾的感觉, 令他更加难以忍受。 他没立刻回答谢厌, 目光与谢厌对上, 搂着他腰的手臂慢慢收紧, 半晌才道:“嗯。” 宁鸠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情感被剥离, 他一直以来都认为自己不可能对任何人产生异样的感情, 而眼前的青年却是唯一特殊的存在。 他伸手抚上谢厌的脸颊, 呼吸间似乎能闻到青年身上淡淡的香味, 接着轻松将他抱起来, 走进卧室放到床上。 “晚上睡一觉,明天出任务。”宁鸠抚了抚谢厌的鬓角,僵硬说道。 见他作势要出去,谢厌低声笑出来,“帮我安排那两个小弟,总不能一直让他们站在外面。” “嗯。”宁鸠见他笑得实在勾人,又忍不住面无表情在他唇上轻吻几下,才转身离开。 房门关上,小八立刻拍拍毛茸茸的小胸脯,“幸亏不用戴马赛克。” 第二天,谢厌醒来就看到床边放置的迷彩装,与他的身形恰好匹配,迅速换上后,开门就看到宁鸠站在客厅组装枪支。他见到谢厌出来,平声道:“还有十五分钟。” 谢厌迅速准备好,随宁鸠并肩出门。门外站着宁鸠的几名手下以及同样换上迷彩装的汪强和路远。 “上将好!” “谢哥好!” 两拨人同时喊出来,然而汪强和路远人数明显处于下风,吼不过几个兵,双方互相对视一眼,心里俱生不爽。 上将情人的小弟?这也太没追求了吧! 不就是上将的手下吗?有什么好炫耀的! 宁鸠扫视几人,见他们逐渐严肃神情,方道:“出发。” 这次的任务是去十公里外的一座废弃工厂收集物资,工厂里面游荡不少丧尸,宁鸠带了百人小队,开车前往。 谢厌自然和宁鸠坐在一起,士兵们看到自家老大还带上情人,面上虽未表现出什么,但心里确实不是滋味儿,前头开车的和副驾驶上的年轻士兵对视一眼,副驾驶上的青年便开口问道:“老大,不介绍介绍?” 他们从入伍就一直跟在宁鸠身边,与宁鸠相当熟稔,说起话来也比较随意。其实他们都认识谢厌,问这话只是开一个话头而已。 宁鸠扫了他们一眼,“谢彦。” 副驾驶的年轻人立刻笑嘻嘻道:“你好谢彦,我叫叶子哲,”他说着拍了拍开车的兵,“这个是冯威,我们跟着老大已经十年了。” 他看向谢厌的目光里满是审视和打量,相貌的确很不错,但据说实力很差,也不知道老大是怎么想的。 “嗯。”谢厌淡淡回了声,然后拍拍宁鸠的大腿,“符纸和朱砂带了吗?” 车内一片沉寂,宁鸠仿佛并没有感觉哪里不对,直接从车座底下挪出一个纸盒子,里面装的都是黄色符纸和朱砂。 叶子哲:“……”感觉哪里不太对,老大原来这么宠情人的吗? 不管前面两人如何在心里腹诽,谢厌自顾自用朱砂开始画符,如今他画符已经完全不受外界影响,可以随时随地完成,而且他画符时有种韵律感,整个一张符画下来,如行云流水,充满了美感。 叶子哲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也差点看呆,忽然间冯威开口道:“老大,前面有丧尸。” 话音刚落,谢厌就将方才画好的符纸往车壁上一贴,催动道力,敛息符顿时发挥作用。 “继续往前开,丧尸留给猎杀组。”谢厌平静道。 宁鸠的车在队伍最前边,是为了开路,给后面的车提供路况,后面有专门猎杀丧尸的小队,他们不需要浪费时间。 叶子哲已经掏出枪,“可是丧尸不给过啊……” 令人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前面游荡的丧尸像是看不见他们这辆车一样,直接错过他们,往后面冲去。叶子哲还维持着持枪的姿势,傻傻地看着那些面目可怖的丧尸,无视他们的车,与自己擦肩而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不禁看向谢厌贴在车壁上的符箓,忐忑问道:“谢……谢先生,你这是什么符啊?” 谢厌一边继续画符,一边回道:“敛息符。”他说完,便又完成一张,折成漂亮的三角形,掀开宁鸠的衣领,放在衣内的兜里,“等会到了工厂,说不定有不少丧尸,这样方便行动。” 男人一双墨黑的眼瞳静静注视着他,乖巧地点点头。谢厌见他实在可爱,便凑过去在他脸颊上亲一口,宁鸠心口蹿起一阵浓烈的灼热,觉得应该礼尚往来,于是回吻过去。 叶子哲:“……” 车子忽然开出游蛇般的状态,冯威努力控制好方向盘,轻咳一声,“不好意思,我刚才手抖了一下。” 妈耶!上将这副模样明显就是爱惨了呀!看这两人黏黏腻腻的模样,实在闪瞎狗眼。 “谢先生,”叶子哲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这符能不能也给我们防防身?” 谢厌毫不小气,分别递给两人一人一张,两人俱感激非常,对谢厌也改观不少,这哪里是什么靠美色上位的拖油瓶?这明显就是靠实力征服老大的能人啊!之前真是失敬! 因为贴了敛息符,车子一路顺畅地开往废弃工厂,后边的人见丧尸完全无视宁鸠的车,简直像是见了鬼一样。 “老大,”车子接近工厂门口的时候,冯威忽然开口道,“好像有人先我们一步到了。” 基地里面是有规定的,猎杀小队平时可以随意猎杀丧尸,获取物资,除了要上交基地的晶核等,其他都可以归自己所有。但是,基地不可能不管猎杀小队死活,一些检测到比较危险的地区,上头一般会发出告示,那些地区由军队扫荡,等军队清理之后,猎杀小队便可进一步扩大猎杀范围。 这次去废弃工厂的任务,基地早就贴出告示,让猎杀小队先不要前去,因为基地察觉到,那个地方或许隐藏着一个高阶丧尸,说不定正领着一群低阶丧尸守株待兔。当然,这些详细的情报基地是不会告诉民众的,军队这次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消灭这只高阶丧尸,等高阶丧尸被灭,这块地方就暂时比较安全,猎杀小队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开始猎杀低阶丧尸。 只是没想到,还是有人先军队过来了。叶子哲拿望远镜看了看工厂门口的几辆车,“老大,是噬狼精英小队。” 可诡异的是,整个工厂包括附近一点动静都没有,按照常理,如果噬狼正在跟丧尸搏斗,那工厂里面不可能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如果已经将丧尸消灭,那应该会有人出入搬运物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安静得让人瘆得慌。 “大大,噬狼小队都被困在里面了,死了不少人,里面有个很厉害的丧尸。”小八敬业汇报道。 四人停在工厂不远处,等待大部队全都过来之后,宁鸠下车,打了个手势,立刻有精神力异能者开始对工厂进行检测,但他们却什么都没发现。 听到结果的谢厌凑近宁鸠,耳语几句,在旁人看来,以为两人出任务还耳鬓厮磨,对谢厌相当不屑,但亲眼见过谢厌牛逼之处的叶子哲和冯威却知道不是这回事。 汪强和路远这时候跑到谢厌身边,听他指示。谢厌将两张符箓分别递给他们,“收好。” 虽不知这是什么,但两人还是乖乖贴身放好,站在一旁像是极为听话的乖学生。 叶子哲突然心生艳羡,他也好想在谢大佬手下当小弟啊!不像自己要个符箓还得小心询问。 因为谢厌猜测工厂里面可能有高阶精神系丧尸,并且还正在暗中注视着他们,宁鸠便不再说话,而是用军中的手势调兵遣将,带着大家闯进工厂大门。 院子里很干净,没有想象中的血腥和丑陋的丧尸,可这种干净却让众人心里发毛。谢厌和宁鸠并肩当先一步,部下们紧紧跟随身后,小八则密切注视周围动静。 “大大,”小八及时提醒,“前方左边侧门藏着几十个丧尸。” 这么近的距离,精神系异能者都没能发现,可想而知那位隐在暗处的精神系丧尸有多么厉害。 谢厌突然止步,宁鸠随之顿足,身后的人当然也停了下来。 众人正在等宁鸠指示,就看到前面的谢大佬随手一挥,几张符箓顿时飘在空中,殷红的朱砂符文仿佛用血绘成,急速往左侧的门上贴去! 众人正被他这一手折服和惊讶,就看到被符箓贴上的门顿时轰然作响,里面还传来不少丧尸的嘶吼声,谢厌扬唇一笑,他的符箓将准备倾巢而出的丧尸堵在里面,暗处的精神系丧尸自然愤怒至极,它一急,车间里的丧尸自然就啪啪撞门。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丧尸居然设了埋伏,要是他们真的走过去,一定会有人受伤或者死亡,幸亏谢彦出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这么一想,众人心里对谢彦真是又感激又愧疚。 他们打起十二分精神,既然丧尸能在这里设伏,其他地方当然也可能会有埋伏,或许稍不注意,哪个犄角旮旯就会冲出几个丧尸出来。 “小八,能不能找到那只精神系丧尸?”谢厌边走边问道。 小八在他问的前一秒正好找到那个精神系丧尸,闻言立刻回道:“工厂有个地下室,”它将整个工厂的空间构造图呈现在谢厌面前,“那个丧尸就躲在地下室里,噬狼小队的人也在。” “他们在干什么?”谢厌问道。 “好像被丧尸包围了,”小八迅速说道,“他们还在坚持,不过要是没人救,突围的可能性不大。” 谢厌一笑,“你别忘了,纪宜平好像有个空间,真到生死存亡之际,他一定会躲进去。” 小八点头,“那也只能他一个人进去吧?噬狼的其他人——大大,前面有两个三阶丧尸和十几个二阶丧尸!”它语速极快,谢厌反应也快,几张符箓扔出去,顿时将几个突然拐弯过来的丧尸拦住! 众人立刻挥舞着异能与丧尸们颤抖在一起,纷纷在心里想着:好险!要不是谢大佬暂时挡住丧尸们的脚步,它们早就冲过来了!那可是两个三阶丧尸,其中一个还是速度系的,要知道,现在基地里面,三阶异能者也不多,队伍里面二阶的比较多,刚才要不是谢大佬反应神速,队伍里一定有人会被速度系丧尸抓伤! 谢厌站在队伍中没有动,宁鸠则与其中一个三阶丧尸对上,暗黑系的能量将丧尸小半边脑袋都腐蚀掉,丧尸显然很生气,宁鸠本来身上贴着符箓,它还没法辨认,可是被宁鸠的异能伤到,它顿时寻出宁鸠,朝他冲过来。 宁鸠自然不惧,面无表情与它缠斗在一起。 至于另一个速度系丧尸,则被好几个异能者围住,剩下的二阶丧尸,与众人打得火热。 汪强烧死一只丧尸,护着路远,转首看了一眼站在人群和丧尸群中的谢厌,忽然见到一只丧尸的爪子从背后伸向谢厌的脖颈,他顿时大惊,还没来得及爆发火球,却见那只爪子似乎碰到什么不该碰的东西一般,刹那间缩回去,谢厌头也没回,一把光明长剑直接刺中偷袭丧尸的脑袋,丧尸嘶吼一声,脑袋瞬间爆炸开来,一颗晶核落在地上。 汪强松了一口气,他就说嘛,谢老大怎么可能轻易被丧尸伤到? “大大,又有一大波丧尸过来了。”小八哼唧一声,它是真的嫌弃这些丧尸丑陋的面容,更何况是那么多聚集在一起。 看来那只精神系丧尸见他们是块硬骨头,便增派援军过来了。 地下室,噬狼队员被众多丧尸包围,快要坚持不住,却见许多丧尸突然一致往外跑,他们终于能喘口气,萧烜用雷电击倒一大片丧尸,来到纪宜平身边,道:“没受伤吧?” 纪宜平摇摇头,“我没事,但是有几个被丧尸抓伤了,要是不能及时出去治疗,怕是要……” 萧烜浓眉紧拧,他是队长,有保护队员的责任,看向那几个被队员们保护在中间的受伤队员,他道:“这些丧尸突然出去应该是为了对付外面的人,或许是基地的军队过来了,大家再坚持一会儿!” “这么多丧尸,基地的军队也不一定能撑得住吧?”有人绝望道。 其他人都没有出声,省着力气对付丧尸,根本没工夫开口。 外面,包围谢厌他们的丧尸越来越多,谢厌敛眉抿唇,看来那只精神系丧尸是想先啃掉他们这块骨头,但哪有这么容易? 恰好宁鸠将那只三阶丧尸解决掉,回到谢厌身边,谢厌道:“让所有人以我们为中心,向我们靠拢。” 宁鸠不知他的用意,但潜意识极为信任他,立刻做出手势,叶子哲他们见状,边与丧尸对抗,边慢慢向这边聚拢,众人渐渐组成一个圆,反正异能的使用不会受到这点距离的限制,被围在里面的异能者也能杀掉丧尸。 谢厌掌心突然出现十几张符箓,他催动道力,符箓自发飞向各个方向,光明能量和道力结合在一起,形成一个淡金色的透明保护罩,将所有人都笼罩在内,众人只见那些丧尸碰到透明罩的屏障俱被反击得在原地嘶吼,全都不甘心地看着他们。 这tm的太爽太牛逼了吧?他们可以在里面肆意往外扔异能,可是丧尸却伤害不了他们,他们出任务至今第一次这么爽!上将这不是养了个情人,这明显是供了一个大佬吧! “大家不要乱动,也不要出这个能量罩,谢先生精力有限,撑不了多长时间,我们现在要往里面走,大家千万小心!”叶子哲在谢厌的示意下,告诫所有人。 大家闻言,全都一边灭杀丧尸,一边在跟着前面人一步一步往工厂深处走去。他们看向处于圆心的谢厌,心里的滋味极其复杂,身形高挑的沉默青年,正用他的能力保护着所有人,而在此之前,他们还凑在一起对青年极尽嘲讽。 工厂很大,围着他们的丧尸越来越少,但能量罩也越来越薄,众人打起精神,终于在宁鸠的指挥下停下,叶子哲、汪强自告奋勇,跑到前面去开启地下室的门。 一条长而黑的甬道轰然呈现在众人面前,令人惊异的是,里面没有一只丧尸。 “大大,那只丧尸将剩余的丧尸都召集回去了,现在全都分布在地下室的房间内。”小八坐在谢厌肩上,捧着毛茸茸的小脸,蓝汪汪的大眼睛注视着面前的长廊。 精神系丧尸果然厉害,竟能屏蔽所有精神系异能者的感知,谢厌微微一笑,这只丧尸还真是不长记性,他能封住一个房间就能封住所有房间,将丧尸都藏在房间里埋伏他们,还真是一步臭棋。 他率先步入通往地下的甬道,汪强连忙跟在他身后燃起火焰照明,宁鸠扫一眼汪强紧紧黏着谢厌的模样,眉头微微蹙起,幸亏现在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丧尸身上,否则要是被叶子哲他们看见宁鸠蹙眉,一定会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爆出惊喜的尖叫,谁不知道宁鸠的脸上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表情?能蹙眉简直令人不敢想象! 穿过甬道,前面就是一间间储物室,里面一定堆满了物资,但同时又埋伏着许多丧尸,这里谁都能想明白,纷纷聚精会神注视着前面寂静无声的储物室。 谢厌踏出一步,军靴着地的声音在长廊上响起回音,要不是那只精神系丧尸压制,恐怕那些低阶丧尸早就忍不住冲出来了。 众人心脏都提到嗓子眼,却见谢厌又掏出大量符箓,淡金色光芒在符箓上一闪而过,那些符箓便像是长了眼睛一般,飞速投向每一间储物室的门上,顿时将屋门全部堵住,唯独剩下最后一间。 下一秒,那些被堵住门的储物室又啪啪作响起来,里头丧尸的嘶吼声此起彼伏,众人却一点也不害怕,甚至有点想笑。 一想到那些原本想设伏,现在却被堵在储物室里的丧尸们,他们竟莫名替他们觉得憋屈,嗯,谢大佬这一招简直了! 汪强就站在谢厌身边,他的心脏早已麻木,谢厌的强大实在让他五体投地,心里除了佩服和感激就再无其他,这样的强者,值得所有人的膜拜。 最后一间没有被堵住的储物室终于发出点动静,原本紧闭的屋门突然被丧尸们挤开,众人甚至还看见有雷电击出房间,落在丧尸脑袋上。 “老大,里面应该就是噬狼小队的人!”叶子哲出声道。 宁鸠颔首,目光从汪强身上挪开,看向谢厌,问:“如何?” 此时,那些挤出房间的丧尸们发现谢厌等人,顿时朝这边奔跑而来,一道淡金色屏障倏然将长廊一分为二,丧尸们抓耳挠腮就是挤不过来,反而一碰到淡金色屏障,就会被其中的光明能量灼烧,激得它们哇哇大叫。 众人心中甚至对它们生出几分同情,同时长叹一声,跟在谢大佬身后就是稳。 谢厌站在屏障前,面对越来越多的丧尸,忽然聚出无数光明箭矢,簌簌地穿过屏障,精准地刺破每一个丧尸的脑袋,一场极其血腥却美妙的屠杀呈现在众人面前,汪强举着火焰已经惊呆了。 谢大佬对异能的使用也太令人不可思议了吧?这得需要多强大的精神力才能凝出这么多光明箭矢?甚至还能做到例无虚发?众人心中除了膜拜就再无其他。 叶子哲和冯威对视一眼,要不他们向上将辞职,以后就跟着谢先生混吧! 队伍中一些同样拥有光明异能的人,这一路上皆被谢厌的能力所折服,他们以前一直只是治疗兵,但没想到光明系的异能某一天也能发出如此强大的杀伤力!看起来真的太震撼人心了! 丧尸们纷纷往外面跑,一阵阵嘶吼从外面传来,储物室中的噬狼小队便猜到基地的军队一定已经抵达,他们俱露出兴奋激动的笑容,可却忽视了藏在丧尸群中,神色暴怒的一只丧尸。 早在谢厌刚进来将埋伏给堵住的时候,它就已经在暴怒的边缘试探,它派遣援军过去,却被谢厌拦住,眼睁睁看着这群人安全无虞进入地下室,它又在地下室的每一个储物间都设了埋伏,但是这个人居然无耻地故技重施!它的精神力死死黏在谢厌身上,这个人是个巨大的威胁,它一定要让这个人死无葬身之地! 谢厌的光明箭矢杀掉许多丧尸,异能的突然爆发抽去他的一部分精神力,精神力正处于疲惫期,忽然间,一道无形却尖锐的东西似乎要戳穿他的大脑,谢厌眉目冷凝,精神力突然暴涨,顺着那道精神力反击回去! 穿越这么多世界,他的精神力根本不是区区一只丧尸可以比拟的,丧尸显然低估了谢厌的能耐,被谢厌这么一反击,精神力立刻发生混乱,原先被它控制的低阶丧尸突然间全部停下动作,下一秒却又开始嘶嚎起来,毫无章法地扑向噬狼校队的队员们。 那只精神系丧尸捂着脑袋尖锐地嚎叫一声,丧尸们再次停下动作,下一秒涌向门口,冲到走廊上,誓死要将谢厌碾碎! 谢厌强势地往前迈步,每走一步,淡金色屏障就往前挪一步,直将丧尸们逼得往后直退。藏在储物间内的精神系丧尸见状极为不甘心,它将眼眸对准储物间噬狼小队的队员们,不知道在筹划着什么。 这时,叶子哲的声音忽然传到噬狼小队队员的耳中,“噬狼的人听好了,你们所在的房间内藏着一只精神系丧尸,你们尽快将它铲除!” 噬狼的人一听,顿时打起十二分精神,仔细搜寻着周围。可是精神系丧尸的等级比他们高,藏得比较隐蔽,他们怎么也找不出来。 逐渐接近储物间的谢厌等人正在杀丧尸,可队伍里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只见一名身着迷彩服的男人正用火系异能将周围人全都烧伤,宁鸠身形一闪,暗黑系能量将火龙吞噬,阻止住男子的抽风行为,队内的光明系异能者立刻为受伤的队员们治疗。 “老大,这是怎么回事?”叶子哲问道。发疯的人是他们的战友,为什么突然要伤害其他队友? “精神系丧尸可以控制人的思想,大家都要小心。”谢厌话音刚落,队里又有其他人出现同样的情况,一时间整个人队伍乱成一团,甚至还有人去揭谢厌之前贴在门上的符箓! 宁鸠迅速让人阻止,谢厌眸中淡金色光芒一闪,他直接冲过面前的屏障,来到最后一间储物室,无视惊异的噬狼队员们,直接对上藏在普通丧尸中的精神系丧尸。 “谢彦?你来干什么?”有人不禁问道。 哪知谢厌根本就没搭理他,而是急速冲破普通丧尸的防线,道力覆于掌心,握住那只精神系丧尸的脖子,冷冷一笑,在丧尸惊惧的目光中,光明利刃“噗”地一声刺破它的脑袋,露出乳白色的晶核。 然而,精神系丧尸却给谢厌留了最后一手! “大大小心!”小八惊恐叫道。 一条巨大的水龙瞬间兜头将谢厌整个人吞噬进去!刚冲进储物室的宁鸠心脏猛地一滞,强烈的疼痛刹那间灌入全身,脑袋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冲上去,欲用暗黑系能量将水龙腐蚀。 “纪宜平你疯了!”汪强目眦欲裂,火龙席卷过去,却被回过神来的萧烜挡住。 “汪强!”萧烜虽不知道纪宜平为什么要杀谢厌,但纪宜平是他的人,他必须得护着! “萧烜,你他妈眼瞎!他要杀谢彦你没看见吗?”汪强愤怒吼道。 萧烜寸步不让,英俊的脸上写满坚毅,“汪强,那你现在是要杀了宜平吗?你不过才离开噬狼一天,就对谢彦死心塌地了?” 水龙虽看起来柔和,但水可救人亦可杀人,被水包围的人,若是长时间没法呼吸,即便是异能者也定然会失去生命。 此时的谢厌整个人已经被水龙吞噬,小八用小爪子拍了拍淡蓝色的水膜,道:“大大,没想到纪宜平的异能等级比他表现出来的要高嘛。” 谢厌面无表情“嗯”了一声,光明异能瞬间爆发,水龙立刻炸开,纪宜平猛地吐出一口血,方才迷茫的眸子陡然变得清明。 “我这是怎么了?”他困惑地抬起头,就看到一身迷彩服的谢厌站在自己面前,“哥,我、我刚刚做了什么?” 他欲杀害谢厌的举动被很多人看在眼里,众人如今也不知该说什么,不过看他这模样,难道也是被精神系丧尸给控制了? 宁鸠面色早已黑沉一片,他一句话不说,暗黑能量就将纪宜平包裹住,萧烜猛地一惊,雷电力量直直劈向他,其他人也不是吃干饭的,于是丧尸还没完全解决,两队人就开始争斗起来。 看着纪宜平逐渐被宁鸠的暗黑异能腐蚀,萧烜心中又急又痛,他狠厉着眼眸,正要加强攻击,就听几声惊呼。 “他不见了!他不见了!” 萧烜陡然转身看去,就见纪宜平原本站着的地方,现在什么都不剩,他心脏猛然一阵抽痛,发疯般看向宁鸠,“你去死吧!” 谢厌上前一把握住他的脖颈,将他提起来,“他没死,他只是逃了。” 萧烜以为纪宜平是被宁鸠的暗黑能量给腐蚀殆尽,所以才要杀了宁鸠,现在听谢厌这么一说,虽不信,但到底冷静下来,看向自己队员。 “宜平确实是突然不见了。”队员解释道。 被腐蚀不见是需要过程的,从皮肉到白骨,大家都能看得到,可是凭空消失,那真的只是一瞬间的事,没人是瞎子。 “怎么可能凭空消失呢?”有人诧异。 汪强行至谢厌面前,满脸愧疚,他还未开口,就听谢厌对萧烜道:“纪宜平要杀我,以后我与他就是仇人,见到他不会手软。”说罢将萧烜放开。 萧烜摸摸脖子,一边诧异谢厌如今的强大,一边开口道:“宜平肯定是被那只丧尸控制了!他不是真的想要杀你。” “别忘了,”谢厌淡漠看他一眼,“他动手的时候,丧尸已经死了。” 众人也不傻,即便他在丧尸死前被丧尸控制精神,但谢厌杀死那只丧尸之后,外面被控制的那些人已经停止自相残杀了,唯独纪宜平动手后一直没有停歇,要说他对谢厌没有杀心,谁都不信。 不过噬狼小队的人本来就与谢厌不对付,自然不会将谢厌的生死放在心上,他们的态度让宁鸠带来的这些人极为不满,这一路上,要不是有谢厌,他们怎么可能丝毫无损?军人们大多是直肠子,佩服就是佩服,感激就是感激,噬狼小队的人如此对待谢厌,军人们怎么可能还对他们有好脸色? 宁鸠一边指挥人杀丧尸,一边让空间系异能者搬运物资,噬狼小队本来还想分点物资,但见宁鸠他们人多势众,便没有再多言,只是神色间颇为不忿。 “萧队,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宜平到底去哪了?”有人问道。 萧烜其实心里挺不舒服的,他一直以为自己与纪宜平的关系跟其他人的不同,可是没想到纪宜平居然藏着这么大的秘密,凭空消失可不是一般的神通,即便是突然爆发空间异能,但也从来没见过空间异能能躲人的。 只是他到底担心多过怀疑,于是回道:“我看这里丧尸剩得不多,不如就在这等一天,要是宜平还没出现,我们就回去。” 其他人自然没意见,但是被丧尸抓伤的人肯定是要回去接受治疗的。 叶子哲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心里不禁冒出一个想法:也不知道谢大佬的那些符箓能维持多长时间,噬狼小队一直待在这个储物室,并不知道外面不少储物室里藏着许多丧尸,只是被符箓堵住而已,他们要是继续在这等一天,要是符箓忽然失效了怎么办?想到这里,他又摇头哂笑,哪有那么巧的事? “萧队,他们已经快撑不住了。”噬狼的治疗面露哀色。 那些受伤的队员也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失去温度,他们听到治疗的话,立刻心生绝望。一个女队员看到汪强的身影,忽然间像是想起什么,猛地起身,跪爬到谢厌面前,哀求地看着谢厌,她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默默流泪。 其他受伤的队员见状,立刻效仿,纷纷跪在谢厌面前,他们都亲眼见过谢厌将汪强治活,他们不想就这么变成丧尸死去! “你们干什么?”萧烜突然厉声问道,并且想要将一名队员拉起来,在他眼里行跪礼简直不可思议!被他拉住的队员却猛然用仇恨的眼神看向萧烜,奋力挣开他的手,现在阻碍他求生的都是他的仇人! 有的队员也附和萧烜,但更多的却感同身受,没人是真的傻子,在性命面前,跪一下又怎么样? 除了继续清理丧尸的人,众人皆注视着谢厌,汪强在心里叹口气,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他当时比这几个人还要绝望,因为除了路远,没人愿意让自己出去求谢厌,纪宜平甚至还在加速他的死亡。 他的命今后只属于两个人,一是路远,二就是谢先生。 面对四人的无声乞求,谢厌一句废话也没说,光明能量直接覆盖在他们身上,暂时逼退他们体内的丧尸毒素,但异能使用是有极限的,他今天已经用了许多,不能再透支。 收回异能,他俯视四人道:“我的异能有些透支,只能暂时帮你们压制丧尸之毒,等回基地,再来找我治疗。” 四人千恩万谢,跟随宁鸠的部队离开工厂。至于噬狼其他受伤的队员,他们能被队里的光明系异能者治好,便没有向谢厌求救,可也并不打算继续待在这里,而是选择跟随宁鸠他们一同回基地。 叶子哲离开前,见萧烜他们真的打算在工厂里继续等待消失的纪宜平,想了想,秉承良心,还是提醒道:“我劝你们赶紧回基地,这里并不安全,旁边的储物间里还有不少丧尸,只是被符箓堵住,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你们还是小心点吧。”言罢,转身迅速离开。 不是他们不想解决这些丧尸,只是他们中有人受伤,大家异能使用也到极限,能不能解决剩下的丧尸还真不好说。 符箓?什么鬼?噬狼队员们面面相觑,根本听不懂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萧烜派人出去查看,那人回来之后道:“旁边那些储物间门上确实都贴着黄色符纸,难不成真像他说的,里面藏着许多丧尸?” 队里的一个精神系异能者刚好恢复一点异能,闻言闭目将精神力延伸出去,顿时惊讶地捂住嘴,颤抖着声音道:“好多,有好多丧尸,它们都想出来,可是门好像被什么封住一样。” 他话音刚落,心里的不安顿时扩大,忙道:“萧队,那些符箓也不知道能坚持多长时间,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那些房间里面真的有好多丧尸。想必宁上将他们也是知道的,否则怎么可能舍弃里面的物资直接走了?” 军队下一次可以全副武装,再来一次,他们可不能白白丢掉性命。 噬狼其他队员也纷纷劝萧烜,萧烜想到不知去向的纪宜平,一时极为纠结,也不知该做出何种选择。 “萧队,你要是不愿离开,那我先回去了。”精神力异能者率先开口道。 其他队员也俱意动着要离开。 萧烜拧眉最后看一眼纪宜平消失的地方,狠下心道:“我们回去!” 一群人刚出了工厂大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丧尸的嘶吼声,一些丧尸循着人类的气息,往大门跑来,噬狼队员们迅速上车,并在心里暗自庆幸,幸亏他们选择离开! 回到基地,谢厌恢复异能后,替四人祛除丧尸毒素,转身就对上宁鸠深沉的眉眼。 他似乎从男人脸上看出一丝不爽?谢厌略一思量,不禁扬唇浅笑,召来汪强,“晚上你来我房间,我教你提高攻击技能。” 汪强面露惊喜,正要点头答应,却听一道带着怒意的声音传来。 “不行!” 谢厌看过去,男人情不自禁拧紧了眉头,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第63章 暴力情人04 从面无表情到可以皱眉头, 总的来说, 宁鸠还是相当有进步的。 谢厌轻笑:“为什么不行?” 汪强也相当无辜,为什么不能让谢先生教他攻击技能?他很想提高能力的好吗? 室内一片沉寂,宁鸠迎上谢厌沉静的目光,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回答,他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 反正刚才一听到青年说让汪强去房间,他就相当不舒服,反对的话便脱口而出。 “老大!”叶子哲的忽然到来打破这份沉寂,“司令找你。” 宁鸠面向谢厌, 动了动唇, 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在叶子哲有些莫名的眼神中, 面无表情走出屋子。 听完这次任务的报告后,宁渊对谢厌产生了一点兴趣,见宁鸠过来之后, 便道:“眼光不错,本以为你是真的对男人上心,没想到却是个厉害角色。” 宁鸠明白他的意思,虽与自己的想法相左, 但他也没打算解释,只笔挺地坐在椅子上, 面无表情。 “你挖掘了这么一个人才, 确实有功, ”宁渊掸掸手中在末世极为稀缺的烟,“我可以给你……” “不用,”宁鸠起身,“要没其他事,我先回去。” 宁渊将烟碾灭,“宁鸠,这就是你的态度?”他毕竟成为上位者这么多年,气势一上来还是颇为吓人的。 可宁鸠像是毫无所觉,径直转身朝外走去。 “我看他很适合参与基因改造计划……” 宁鸠猛然转身看向他,目光犹如血腥的利刃,仿佛面前坐着的不是他的父亲,而是一个应该被手刃的仇敌。 宁渊忽然露出一个笑容,他起身慢慢行至宁鸠面前,似乎是在欣赏他的怒意,“看来,你的改造还不够彻底,你是在愤怒吗?因为谢彦?他成了你的弱点?” 所有的情绪一瞬间全部抽空,宁鸠刹那间变成一个毫无感情的机器人,他看向宁渊,道:“如你所见,改造计划还不够完善。” 那就别再添人进去了。 宁鸠的潜台词宁渊听懂了,可是当年不过十岁的宁鸠坚持过实验,成为第一个成功的基因改造人,从而变成万中无一的强者,想必以谢彦的能力,若是也能坚持过去,一定比宁鸠更加让人期待他的成长。 “带他来见我。”宁渊不容置疑命令道。 宁鸠沉默半晌,没有丝毫听命的趋势,宁渊冷笑一声,对身后的几个警卫下令道:“去请谢彦。” 几个警卫都是宁渊培养出来的基因战士,闻言就要去将谢彦绑来,宁鸠想也没想,暗黑系异能瞬发,试图阻拦几个基因战士。但能给宁渊当警卫的又岂是易与之辈?几人异能等级虽不及宁鸠,但围攻之下,还是很快突破过去,宁渊拍拍掌,一枚细针顿时刺破宁鸠的后颈,宁鸠瞬间一顿,黑色眸子看一眼宁渊,而后拼尽全力挣脱几个警卫,蹒跚地往屋外走去。 宁渊笑了声,不过一秒,宁鸠顿时扑倒在地,额上青筋暴起,死死盯着宁渊,双手扒住门槛,往门外爬去。宁渊走近他,伸脚将他掀开,居高临下道:“原来他对你影响这么大,真是遗憾。”他说着,示意警卫去将谢彦带过来。 谢厌正在教授汪强异能的使用技能,汪强能成为三阶异能者,说明他天赋不算低,只是缺乏战斗经验,谢厌毕竟经历过那么多世界,对力量的运用自然很有想法,汪强听他讲解简直如醍醐灌顶,顿时恍然大悟,就连在一边旁听的路远都受益匪浅。 “谢先生!”叶子哲突然冲进来,满脸惊慌,“出事了!”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人拎起扔到屋外,谢厌神色冷凝地看向来者。 “你是谢彦?”开口说话的男人,一身警卫装束,气势极强,全身肌肉鼓起,一看就是极其霸道的异能者,他身边几位与他一样面无表情,能力都很不俗。 叶子哲是宁鸠身边的人,这些人对叶子哲这么不客气,一定是宁鸠出事了,谢厌略一思量,道:“有事?” 那人不再废话,急速冲来意欲将谢厌抓住,谢厌怎么可能轻易被他们捉住?他身姿轻盈地闪避开,手中符箓瞬发,硬生生将急速中的几人定在原地。 火苗还没发出来的汪强:“……”自己果然还是好弱。 “叶子哲,”谢厌唤了一声,叶子哲立刻出现在屋内,见到几人被定住的情景,忍不住伸出大拇指,就听谢厌道,“宁鸠发生什么事了?” 其实具体情况叶子哲也不清楚,但他见司令身边的几名警卫气势汹汹地过来,而宁老大却没有丝毫动静,就猜测宁老大可能遇上什么事儿,所以就想着过来给谢厌报信,可没想到,这几个警卫的速度居然这么快。 “他们是司令身边的人,我不知道宁老大怎么了。” 谢厌眸子彻底冷下,道力裹挟着光明能量送进几人身体里,几人完全不能动,但脸上已经极为扭曲,那些能量在体内肆虐,简直让人痛不欲生! 叶子哲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胳臂上的鸡皮疙瘩,谢大佬就是凶残,不过看着很爽啊!谁让他们刚才把自己扔出去的! “带路。”谢厌边随叶子哲前去宁渊的住处,边让小八监测那边的情形。 “大大,宁鸠好好地坐在宁渊对面呢!”小八气鼓鼓道,“叶子哲刚才还说是出事了!” 谢厌蹙眉,叶子哲应该不会谎报情况,而宁渊身边那几个警卫一看就来者不善,宁鸠那边一定发生了什么。 宁渊的住处位于整个基地的圆心上,周围守卫森严,看守见谢厌独自前来,却不见宁渊的警卫,不禁极为诧异,正要进去汇报,就被谢厌隔空点穴,僵在原地不能动,也不能说话。 跟在他身后的叶子哲再次赞叹不已。 越往里面走,谢厌心里的情绪波动就越大,他故技重施,穿过重重守卫,来到宁渊门前。 门前站着两个机器人般的守卫,见到谢厌,直接将门打开,示意谢厌进去。 叶子哲也想跟着一起进去,却被守卫拦住,只好目送谢厌的背影消失在逐渐关上的门内。 屋内极为空旷,除了一张大圆桌以及配套的椅子,便再无其他,整间屋子充满一种冷质的寒意,谢厌目光与坐在主位上的宁渊对上。 而宁鸠,与宁渊相对而坐,背对着他。 宁渊端正的脸上忽然露出笑容,目中满是欣赏,上下打量谢厌之后,不禁赞道:“不愧是宁鸠看上的人,确实不俗。” 他见谢厌不搭理自己也不生气,而是看向对面的宁鸠,笑道:“你的小情人来了,不给点见面礼吗?” 宁渊话音刚落,原本背对着谢厌的宁鸠突然起身,暗黑系能量覆于掌心,转身袭向谢厌,男人漆黑如墨的眸子里一丝感情也无。 谢厌冷笑一声,光明能量与暗黑能量相撞,迅速将暗黑能量吞噬,而后一把扣住宁鸠的脖颈,抬手砸向宁渊! “弄个假货就想看反目成仇的戏码?”圆桌顿时被劈开,谢厌冲到宁渊面前,在他震惊的眼神中,扣住他的脖子,揪住他的脑袋,一下又一下往椅背上磕去!鲜血顺着宁渊的后脑往下滴落,他奋力挣扎,却发现眼前的这个青年远比他想象的要强得多! “宁鸠在哪?”谢厌再次狠狠一撞,每次撞完他都用光明能量稍稍修复伤口,留他一□□气。 门外的守卫以及藏在屋内的警卫见情况不对劲,立刻向谢厌包围过来,却在还没触及谢厌的时候,被一股透明的能量反弹回去。 宁渊只觉得后脑一阵阵剧痛,但一时间又昏不了,一次又一次的撞击,每次他觉得自己要昏死过去,可谢厌又用光明能量让他吊着一口气,这种感觉实在太过痛苦。 血水已经流满整张座椅,在地上聚成一滩,警卫们眼睁睁瞧着宁渊被谢厌进行暴力撞头,互相对视一眼,正要去拿高级武器对付谢厌,却突然发现一股能量冲进自己的身体,几欲将血管和皮肉灼烧殆尽,他们疼得满地打滚,再无力去拿武器。 “宁鸠在哪?”谢厌再次厉声问道。 站在门外的叶子哲:“……”他现在有点忐忑,基地司令被谢大佬这么暴力对待,自己应该做些什么?而且,那个被谢大佬扔出去的人竟然不是宁老大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大,地下、地下好像有……”小八忽然忐忑开口道,“有一个很大的地方。” 这事是它的锅,谢厌刚穿来的时候,就让它将基地的三维图呈现出来,它那时候没有发现基地中心的地下居然还藏着一个那么大的地方。 正在这时,终于忍受不住折磨的宁渊,伸出颤颤巍巍的手,在椅子边缘上重重一按,一边墙壁上突然出现一扇门,门后居然是一个密闭的升降梯。 他看着谢厌,指指升降梯,其中意味相当明显了。 北斗基地在末世来临前,是北斗军区。宁渊作为军区的掌权人,在末世来临之后,迅速建立一个基地,可谁都没想到,军区居然还有个地下工厂。 谢厌像拖死狗一样,将他拖进升降梯,宁渊顶着满头血,在升降梯的侧壁按下按钮,一股失重感顿时袭来,谢厌当然不认为宁渊将自己带入地下是因为受不了自己的暴揍,地下一定还有他可以倚仗的东西。 “大大,下面有不少人,还有不少……”小八话还没说完,升降梯停下,门刚被打开,一道银光直逼谢厌咽喉,谢厌早已将道力覆满全身,那枚细针只能反击回去,戳中门外白大褂的眼睛! “啊!”一声惨叫响起,白大褂捂住右眼,哪里还顾得上谢厌,连忙跑远。 宁渊不禁目露震惊,那种细针是专门用来对付异能者的,针上携带的物质可以穿透异能能量的防守,直接进入异能者的肉体,并迅速封闭异能者的异能,让异能者暂时成为一个废人,这一招连宁鸠都没能躲过去,谢彦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谢厌再次扣住他的脑袋,往升降梯的侧壁撞了几撞,这次连前额都开始流血,宁渊只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为什么他无往不利的警卫和武器在面对谢彦的时候丝毫不起作用? 升降梯外的世界,令谢厌瞳孔微微一缩,入目所见,那些装满蓝色液体的营养舱内,全都是人。 这边的动静彻底引起实验室警卫的注意,他们纷纷围拢过来,手中还拿着武器,将升降梯团团堵住。 谢厌发动神魂契印,感应到宁鸠所在处,拎着宁渊踏出升降梯,警卫们被他气势所慑,加上他手上有宁渊作为人质,纷纷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往一个方向走去。 有人试图往谢厌的背后发射细针,可细针全都无一例外被弹回他们自己身上,谢厌根本没动手,他们就倒下一大片。 宁渊更是震惊,他完全想象不出谢厌到底有多强大。本来听汇报说谢厌在废弃工厂的表现时,他还觉得汇报的人夸大其词,可现在,他只觉得,自己当真是小瞧了人。 双眸紧闭的男人静静躺在实验台上,他全身赤裸,那些白大褂似乎正要往他体内注射着什么。谢厌急步过去,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用手上的宁渊将宁鸠换下来。 没反应过来的白大褂们就这么将某种诡异的液体,直直注射入宁渊的体内,宁渊顿时嘶吼一声,双手抱头,痛得从实验台上跌下来。 白大褂们被吓一跳,谢厌冰冷着神色,直接将宁渊定住,宁渊瞬间一动不动,连一句都喊不出来,只能拼命忍受脑子撕裂般的疼痛。 谢厌将宁鸠抱在怀里,道:“继续。”声音虽轻,却让白大褂们控制不住手里的器具,直接在宁渊身上动作起来。 跟在他身后的警卫们:“……”他们完全反应不过来好吗?打又打不过,现在该怎么办? 随着时间流逝,实验台上宁渊的神色渐渐恢复平和,他睁着双眼,看向天花板,面无表情的样子像极了宁鸠和那些警卫们。 谢厌没管那些惊惧的白大褂们,将旁边的实验数据等资料全部扫描一遍,终于知道这个地下实验室的底细。 他在之前一个世界,曾参与过基因工程,但基因工程因涉及伦理与人类社会的稳定,便没有继续下去。而这个实验室的实验与基因工程有异曲同工之妙。 那些白大褂们方才要给宁鸠注射的液体,是一种破坏下丘脑的药物,并能切割大脑中杏仁核的联系,一旦被彻底破坏,人的情感将会出现障碍,而宁鸠就是因此变得毫无情感波动。 除此以外,实验室这些营养舱中,都是人体实验的产物,宁鸠就是人造基因战士成功的第一例! 谢厌陡然看向宁渊,眸中满是滔天怒火,他因为看得懂实验,明白实验过程才更加愤怒。一个十岁的孩子被亲生父亲送入实验室,进行基因改造,将要忍受多大的痛苦,普通人根本没法理解。 实验有成功自然会有失败,宁鸠实验的成功不仅仅是因为他本身意志的坚定,还因为前面无数次失败实验的经验积累,那些无辜惨死的实验品们,还有外头被视为人类仇敌的丧尸们,全都是这个实验的牺牲品! 他的神情实在太过可怖,实验室的众人俱被吓一跳。 “大大,冷静!冷静!”小八生怕谢厌会做出什么毁天灭地的事情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宁鸠大大!” 谢厌深吸一口气,看一眼怀中安静的宁鸠,环视四周,发现一些营养舱中,有不少都与宁鸠长得一模一样,就与刚才宁渊用来迷惑他的那个如出一辙,看来宁渊对宁鸠的身体极为满意,才用克隆技术制造出许多个“宁鸠”出来,意图制造属于自己的基因战士兵团。 “给宁渊注射基因改造试剂。”谢厌强硬吩咐道。 白大褂们不敢不从,将基因改造试剂注入宁渊的身体内。很快,宁渊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发生了变化,渐渐向外面的丧尸靠拢。 “你们曾经有实验品跑出去过吧?”谢厌将宁鸠安放好,用试验台上的器具将宁渊捆缚住,再用符箓重新将他定住,见白大褂中有人点头,便继续道,“以后实验室由我接管,就以宁渊作为实验品,努力攻克丧尸病毒。” 白大褂们有些迟疑,“可是,我们已经研究很长时间,根本毫无头绪啊。”现在外面世界那么乱,谁都想解决丧尸,恢复世界本来面目,但哪有这么容易? 谢厌陡然转身看向那些还拿着武器的警卫们,命令道:“封锁这里的消息,若是有半点风声透露,你们知道后果。” 警卫们面面相觑,他们原本全都听命于宁渊,可是现在宁渊成了这副模样,他们正六神无主的时候,谢厌又这么强大,他们只能选择服从。 实验室的白大褂们也是同样想法。 “你们研究出剥离情感的药剂,有没有解药?”谢厌看了看宁鸠,意图很明显。 为首的白大褂摇摇头,“我们的研究项目都听命于司令,他没让我们研究过解药。” 谢厌淡淡道:“从现在起,实验室只研究两种药物,能够恢复情感以及针对丧尸病毒的药物,实验室的所有资料,全都整理好让我过目。” “好、好的。”白大褂们只能选择点头,没看到宁司令都成丧尸了吗?这人太凶残,他们还想好好活着。 重新抱起宁鸠,谢厌回到地上,叶子哲就站在升降梯门外等着他,见到他手中抱着自家老大,又看看被谢厌定在地上的那个克隆品,简直头大,“谢先生,你是怎么区分老大和那个人的?” “直觉,”谢厌吩咐道,“把这里收拾好,门外的守卫全部换成你信得过的人,宁渊已死,以后宁鸠就是基地的掌权者,听明白了?” 叶子哲张大嘴巴,结巴道:“谢、谢先生,司令他……怎么死的?” 谢厌冷淡的眉眼泛着锐利的光,叶子哲心里一悸,就听他道:“宁渊为他的事业献身,死得其所,你也想试试?” 叶子哲立刻摇摇头,他刚才已经见识到这人的凶狠,压根不想尝试,只是,“谢先生,司令毕竟是宁老大的父亲,老大醒来后要是……” “他要是敢,我就剁了他。” 轻飘飘的一句话令叶子哲心里一抖,他忍不住腹诽:说是让宁老大当掌权者,到最后,老大还不是得听您的?谁是掌权者还真不好说。 将宁鸠抱回去之后,见宁渊的那些警卫还被定在屋子里,满脸痛苦之色,便对一脸讶色的汪强道:“把他们搬出去,没有要事,不要打扰。” 汪强自然听从,与路远将几人搬出去,并体贴地关上门,与路远守在门外。 谢厌将宁鸠放在床上,静静看他半晌。 “大大,你别哭啊。”小八难过安慰道,它伸出洁白的小爪子,在谢厌眼角轻轻一抹,只觉得冰凉一片。 谢厌却轻轻一笑,“我没哭,小八,我只是很害怕,我永远不知道下一个世界的小久会是什么模样,会经受什么样的痛苦。” 小八蓝汪汪的大眼睛噙满泪水,它用小爪子擦拭一会儿,方道:“大大,你别难过,也许九大大是自愿的呢?” “正因为是自愿,我才更加害怕。”谢厌从来不觉得自己的穿越是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付出极大代价的会是小久。 小八久久未言,看着谢厌这个模样,它心里难过极了,可却什么都不能做,不能说,只能用小脑袋蹭着他的侧脸安慰。 床上的宁鸠缓缓睁开眼睛,他似乎在沉睡中察觉到一股极为悲伤的情绪,这种悲伤的情绪竟让他觉得心脏一阵揪疼,仿佛千万把匕首进进出出,将他的心脏插得稀巴烂,连带着大脑都跟着剧痛起来。 入目所见,俊秀的青年正站在床边,冲他微微一笑。 笑得很好看,可是他看起来为什么那么难过? 细针的后遗症还在,宁鸠撑着双手从床上坐起来,声音嘶哑道:“发生什么事了?” “告诉我,你是自愿的吗?” 宁鸠知道他问的是被当做实验品之事,他点点头,“我是自愿的。” “为什么?”谢厌依旧微笑问道。 男人迎上他目光,似乎从他眼中看到一层雾气,心中一颤,连忙道:“因为我母亲,他用我母亲威胁,你……别哭。” 他一哭,自己就疼得紧。 谢厌猛地转身,低首道:“你好好休息,我去杀丧尸。”要是不做点什么,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放弃任务。 使用神行符,谢厌仿佛一阵风,在汪强和路远面前倏地冲出去,一直到基地外面,在众多猎杀小队的注视下,冲进丧尸群里大杀特杀。 青年所过之处,光明能量仿佛切割敌人咽喉的利剑,丧尸的脑袋全都爆裂开来,脏臭腐烂的血肉洒落一地,却丝毫没有沾上他身,其骇然的气势令所有人都退避三舍,简直如杀神降世。 “谢……谢大佬是怎么了?有点可怕。”这人本来是想直呼姓名的,但名字刚到嘴边,就不由自主换成尊称。 “这简直就是一场屠杀的盛宴,不得不膜拜。”有人深深感叹。 谢厌刚在宁鸠那些手下面前成为大佬级的人物,现在又在猎杀小队面前怒刷了一次存在感。基地的人便都知道,他不再是以前那个沉默寡言的青年,见到他全都又惊又怕。 青年满脸冰冷,只杀丧尸,却不捡晶核,那些五颜六色的晶核铺在地上,引起众人蠢蠢欲动,但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拾取一枚。 “我说,宁上将和谢大佬还真是天生一对。”都很凶残! “没错啊,”旁边人附和,“可你之前不是还嘲讽过谢彦吗?说他卖……唔唔唔。” “这种话你也敢说出口!以后都别说了!” 杀完一波丧尸之后,谢厌又在众人的注视下回到基地,连安检员都不敢拦他,汪强和路远迅速雇人去捡晶核,这些可都是谢老大辛辛苦苦杀掉的,不能让别人捡了便宜。 叶子哲已经处理好谢厌交待的事情,便来宁鸠的住处,将所有事情都告知宁鸠,除了他没亲眼目睹的地下实验室的场面。 宁鸠闻言,半晌没有出声,直到叶子哲出声提醒,他才回道:“全听谢彦指挥。至于宁渊,确实死得其所。” 叶子哲:“……”基地指挥权在你们眼中真的只是儿戏吗?说让就让? 他还想再劝,就见门口突然出现的熟悉身影,于是赶忙谄笑着离开屋子。 杀完丧尸的谢厌终于平静下来,不管小久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都要继续下去,否则一切都将半途而废,小久的牺牲便会毫无意义。 “谢彦,”宁鸠冷硬开口道,“你真杀了宁渊?” 谢厌欺身上前,带着笑意的眸子像宝石般令人沉醉,“真想知道?” 宁鸠下意识点点头。 见他如此听话乖巧,谢厌笑意更浓,捉住男人的下巴,摩挲几下,俯首在他额上落下一吻,又分别在他的眉、眼、鼻、颊处各落轻吻,挑眉道:“你什么时候能硬起来,我就什么时候告诉你。” 宁鸠:“……” 青年粉色的唇瓣近在眼前,他还记得那种柔软的触感,宁鸠心里像是猫爪在挠一般,那种轻微的痒意比疼痛还令人难以忍受,他慢慢凑近…… “谢老大,晶核都运回来了!要放在哪……”汪强背着蛇皮袋站在房门口,惊讶地张大嘴巴。 卧槽,看这姿势,原来谢老大才是上面那个! 第64章 暴力情人05 北斗基地司令突然去世, 这个消息让基地很多人都有些不敢相信, 他们不知道宁渊的具体死因,心中很是忐忑,但碍于谢厌和宁鸠的威势,他们也不敢妄自揣测,而且基地的掌权者是谁, 对他们来说还真的不算太重要。 自上次从工厂回来之后,萧烜就一直心情阴郁,基地因为掌权者变更之事,没再派遣军队去清理丧尸, 萧烜便带着噬狼的队员们做好准备前去工厂, 将丧尸全部猎杀后, 来到最后一间储物室。 萧烜一眼就看到储物室地上留下的一块碎布, 他记得清清楚楚,当日宜平就是穿这件衣服的,碎布上有很多血, 还有一些碎肉,萧烜紧紧攥住,心中极为悲痛。 “萧队,你别太难过了, 说不定宜平他跑出去了……”一个队员安慰道,毕竟纪宜平有可以躲人的空间。 萧烜摇摇头, 宜平要是真的安全跑出去, 一定会设法来找自己, 他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一定是出什么事了!都怪谢彦和宁鸠!要不是他们两人,宜平也不会被逼躲进空间,他可以想象,在他们都离开之后,宜平一个人突然出现在储物室,一定会被所有丧尸包围,这里这么多丧尸,谁能安全无虞地走出工厂大门?不可能的! “我们回去。” 萧烜敛住眸中的仇恨,带领队员们离开工厂,却没发现,一只隐藏在暗处的丧尸,如人类般的目光,正紧紧黏在他的背上。 作为四阶暗黑系异能者,宁鸠算是基地最强者之一,而噬狼小队的队长萧烜也是四阶雷系异能者,可以与之比肩。不过宁鸠手握军队,势力比萧烜强劲许多,所以成为基地的掌权者无人有异议。再加上宁鸠身边的谢大佬,这两人要是愿意,简直就可以在基地称帝了。 细针的后遗症已经消失,宁鸠的异能恢复,便开始重新编整队伍,原先隶属于宁渊的警卫们见宁渊已经死去,只好归于宁鸠手下,而且他们见识过谢厌的手段,不敢不从。 掌控整个基地势力之后,谢厌便开始钻进实验室,与那些白大褂们一起进行研究。原身的身份本来就是个生物学硕士,所以他参与研究,别人也没有提出质疑,并且频频被他的天赋所折服。 恢复情感的药物和清除丧尸病毒的药物同时进行,谢厌将实验室这些年来所有的实验资料进行归纳总结,开始自己做实验,很少出现在人前。 于是,基地的人不禁纷纷猜测,谢大佬是不是每天被宁鸠那啥得下不了床,或者根本就是懒得出门杀丧尸,就躲在屋子里享清福,基地又开始掀起一阵阵流言。 不过宁鸠将基地中心围成一只铁桶,什么消息都飞不出去,一些不怀好意想要打探消息的人,纷纷铩羽而归。 萧烜听到队里精神系异能者的汇报,不禁皱起眉头,“宁渊的死因成谜,他是宁鸠的父亲,他死了,宁鸠居然没有举行丧礼,即便不举行丧礼,他也不能在宁渊刚死就与谢彦整日厮混吧?由此可以看出,宁鸠和谢彦就是两个丧心病狂的恶徒,宁渊的死说不定与他们有关。” 他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而且,“谢彦一直闭门不出,基地中心被管控得一丝消息也没法透露,他们一定是在隐藏着什么。” 地下实验室里,谢厌将手中的药剂递给身后的白大褂,“去找一个人过来试试。” 宁渊之前的警卫里有不少都被注射过情感剥离的药物,谢厌不是圣人,当然不会心疼他们,所以研究出药剂之后,就拿他们尝试。 一个警卫被带过来躺在实验台上,白大褂将药剂推入他的体内,观察他的反应。不一会儿,警卫突然抱头嘶喊,脸上极为扭曲,谢厌冷冷看着,一想起宁鸠经受长达十几年的痛苦,他就止不住地颤抖。 这些警卫中,不乏捆缚宁鸠、并将他按倒在实验台上的人,虽说他们也是听命于宁渊,可谢厌丝毫没有同情。 没过多久,警卫渐渐不再哀嚎,神色变得平静,他慢慢睁开眼睛,看向注视着自己的白大褂们,还有一脸冷峻的青年,瞳孔不禁瑟缩了下。虽之前被剥离情感,但记忆很完整,他知道眼前的青年有多强大,心里忍不住生出几丝恐惧。 嗯?恐惧?他有多久没有产生过类似的情感了? 他的反应落入众人眼中,白大褂们不禁看向谢厌,只觉得这个人实在太过神奇,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研究出解药! 其实谢厌并不是真正的依靠药物治好警卫,他只是在药剂里加上了一点光明能量,既然光明能量可以治愈伤痛,那对于受到损伤的大脑组织应该也会起到一点作用,他便进行尝试,结果自然是可喜的。 又试验几个警卫,发现果真有效果,谢厌便带着药剂回到住处,脸色总算松快了些。 见到汪强和路远,他问:“宁鸠呢?” “宁上将在操练军队呢,”汪强经过谢厌的指点,如今已经能够娴熟精准地使用异能,而且他的异能等级也已达到四阶,成为基地的最强者之一,令许多人艳羡不已,“谢老大,要不我去替您捎个信儿?” 谢厌摇摇头,“你们好好练习,我自己过去找他。” 北斗基地的前身是北斗军区,自然有专门的训练场地,谢厌揣着药剂来到训练场地,就看到一身军装、帅气逼人的宁鸠,正在跟手下小兵对战。 如今是末世,丧尸与以前的敌人不同,它们基本没有高超的作战技能,所以现在的训练一般都以精准爆头为主,至于一些战术技巧,对着丧尸使用不过是对牛弹琴。 宁鸠一对十,分分钟将他们碾压在地,倒在地上的叶子哲和冯威对视一眼,俱无奈地摇摇头,老大真是越来越厉害了,他们惹不起。 十人退下之后,还有人想上来找宁鸠讨教,宁鸠却忽然心有所感,转首看向训练场地外的谢厌。 青年一身迷彩服,相貌俊美,气度不凡,仅仅站在那儿就让人无法忽视,胸腔处蓦然涌出一股难言的情绪,宁鸠想也没想,扔下叶子哲等人,大步向谢厌走去。 叶子哲见状,和冯威挤眉弄眼,一脸揶揄的笑。 “你来了。”明明应该是高兴的语气,被宁鸠一说出来,就让人觉得僵硬至极。 谢厌牵住他的手,眉目染上笑意,“跟我来。” 两人回到住处的卧室,宁鸠不知道谢厌要做什么,他正要出声询问,就被青年推倒在床上。 “躺下。”青年命令道。 宁鸠:“……”这是,要干什么? 他双手撑床,仰视谢厌,道:“我还是硬不起来……” 谢厌噗嗤一声笑出来,俯身将他压在身下,唇角扬起好看的弧度,跪坐在他身上,从兜里掏出一管药剂,道:“乖乖躺好。” 针尖刺入静脉,宁鸠眼睁睁看着药剂进入自己的身体,只觉得大脑开始刺痛起来。谢厌将针头拔出,光明能量覆上宁鸠额头,渐渐渗入他的大脑中,与药剂结合,不断修复他被损伤的大脑组织。 宁鸠早已习惯忍痛,他死死揪住身下的床单,眉头紧蹙,全身肌肉紧绷,冷汗渗出额际,脑海中将要炸裂的疼痛让他还是忍不住闷哼出声,却丝毫不敢乱动,就怕自己伤到谢厌。 谢厌俯视着他微微扭曲的面容,神色极为平静,但小八知道,他心里一定很难过。 脑海中的困兽似乎将要冲破囚笼,宁鸠原本犹如一潭死水的眸子陡然迸发出光芒,仿佛一颗石头落入潭中,激起一阵又一阵的涟漪,惊醒了沉睡在潭中的蛟龙,蛟龙嘶吼着咆哮着,腾空而起,掀起滔天巨浪。 疼痛渐止,宁鸠喘息着安静下来,与谢厌对视。 谢厌收回光明能量,微微一笑,低首在男人唇上轻啄一口,“感觉怎么样?” 他坐在宁鸠的腹部,话音刚落,就发现男人某处逐渐扬起,倔强地顶着他。 谢厌眉眼含笑,“效果不错。” 宁鸠此时全身是汗,他这是头一次产生反应,竟一时间没忍住,见到谢厌的笑容,一下子就交待了。宁鸠神色顿时变得不自在起来,而且青年的臀部还将将压在那个地方,让他又开始起了反应。 察觉到他身体状况的谢厌,看到他可爱的反应,实在情不自禁笑出声来。宁鸠从没看他这么开怀笑过,这一笑,竟让他看痴了,某处越发蠢蠢欲动。 谢厌从他身上起来,道:“去洗个澡。” 宁鸠也觉得浑身黏腻,难受得紧,于是硬撑着去浴室洗澡,顺便解决一下生理问题。 凉水让他慢慢冷静下来,宁鸠脑海中浮现出青年的各种模样,胸腔处像是被什么填满一样,与之前的空虚天差地别,积攒许久的情感喷涌而出,而且他神奇地发现,自己居然能感受到青年的情绪。 复杂得令人心酸。 他换上干净衣服,推门而出,见到青年正盘腿坐在床上,极好看的双眸中,倒映出来的全然是他的身影。 “要不要去实验室?”谢厌见他收拾好,便从床上下来,“之前答应你的,看看宁渊。” 宁鸠点点头,主动握住他的手,谢厌掌心温凉,手指纤细修长,握在掌中,如触极品软玉,牵动心神。 好在之前已经发泄过,宁鸠勉强压住内心的冲动,两人相携并肩来到地下实验室。 实验室如今全在谢厌的掌控之中,警卫们见到谢厌,全都露出敬畏的目光,研究员们也是又敬又怕的,见他带着宁鸠过来,更加担心他是来秋后算账,一个个噤若寒蝉。 宁鸠一眼就看到实验台上被控制住的丧尸,他顿时脱口而出:“他是——” 谢厌颔首,俯视形状丑陋的宁渊,道:“实验室正在研究解决丧尸病毒的药物,宁司令自我牺牲,甘愿献身科学,将自己当做实验品,为全人类做贡献。” 研究员们:“……”要不是亲眼看见这人的凶残,他们差点都要相信了! 宁鸠什么都没说,早在十几年前,实验台上这个已经变成丧尸的男人,就跟他毫无瓜葛了。 “早在丧尸病毒席卷人类世界的时候,宁渊就已经组织实验室的研究员进行攻克,但是直到现在都没有眉目,”宁鸠对这些事情很清楚,“谢彦,你能做到吗?” 他虽是问话,但潜意识却觉得面前的青年一定可以做到,这种感觉完全没来由。 “需要时间,”谢厌微微一笑,“而且基地中已经有人怀疑宁渊的死因,这个实验室有太多不能公之于众的东西,”他看向还躺在营养舱中的那些实验品,“他们也不应被如此对待。” 对此,宁鸠深有所感,“他们有些是我的克隆人,有些是无辜的人,都被注射过基因改造药剂,但都没有成功,虽没有变成丧尸,可身体的某些器官出现畸变,在宁渊眼里,便是失败品。” 实验室最成功的例子就是宁鸠,他在被注射过基因改造药剂之后,就渐渐觉醒暗黑系异能,所以他的异能要比末世之后觉醒的人要强得多,而且,他异能觉醒的源头是基因改造药剂,末世后其他人类觉醒异能是在被传染源传染之后才觉醒的,也因此,宁鸠的异能要比其他人强大许多。 谢厌看向那些营养舱中沉睡的实验品们,下定决心道:“将他们弄醒,器官变异或许是另外一种异能的表现形式,不同人体对基因改造药剂的反应情况,都是我们研究丧尸病毒解药的参考数据。” 现在整个基地都听谢厌的,研究员和警卫们便听从吩咐,将那些实验品从营养舱中搬出来,将他们摆放在实验台上。研究员们给他们注射清醒药剂,没过一会儿他们就苏醒过来,见到研究员们,均露出害怕仇恨的眼神。 谢厌来到一个耳朵变异的人面前,这是个相当可爱的小少年,可能连十八岁都没有,他看到谢厌穿着迷彩服,瑟缩了一下,大眼睛充满恐惧。 “你叫什么名字?”谢厌声音放得极轻,他旁边的人除了宁鸠,其他人根本就听不清。 可是小少年却因为他的问话情不自禁动了动耳朵,他虽不想回答,但更害怕被打,嗫嚅道:“方源。” 谢厌朝他微微一笑,掌中光明能量覆在少年身上,极为温暖,方源情不自禁眯起大眼睛,忍不住对谢厌心生亲近之意。 方源因受过非人的实验,又长时间沉睡在营养舱中,身体极为虚弱,谢厌的光明能量恰好有治愈的功能,驱散了少年体内的寒意,让他脸色都变得红润起来。 “想出去吗?”他轻声问道。 少年瞅瞅面前围观的白大褂们,见他们似乎都听命于谢厌,便迟疑地点点头。 谢厌环视周围相继醒过来的实验品们,道:“听命于我,我能让你们出去。” 他不是开玩笑,虽然这些人没有觉醒元素异能,但他们身体的某一处器官发生异变之后,也能起到相当重要的作用,比如方源,他的耳朵变异之后,若是加以训练,听力的距离定比常人高出许多,这在侦察周围情况时非常有用。 包括方源在内的实验品们当然想出去,他们已经被关在这里很久很久了,没有阳光的日子实在太过空虚冰冷,即便这个人是在骗他们,但只要能让他们接触到一秒钟的阳光,他们就死而无憾。 宁渊一直将他们关在这里,是因为他们没能达到他想要的效果,但还存在被当做实验品的用处,处理掉实在太过可惜。而且他们异变的器官可能会引起外界的关注,这让心虚的宁渊不太敢将这些人放出去。 可谢厌不怕,他将这些人放出去,一方面是为了增强自己的势力,另一方面是为了防止地下实验室暴露后,自己和宁鸠会成为别人攻讦的对象,虽然他不怕,但他并不想在其他事情上浪费心神。 不过有一点很麻烦,就是那些与宁鸠极为相似的克隆人,既是克隆人,他们完美继承了宁鸠的身体和能力,这些人要是被放出去,恐怕会引来更大的争议。 研究员们越来越会看脸色,见谢厌的目光落在那些克隆人脸上,便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于是连忙说道:“其实克隆人的基因还不算太稳定,只要稍稍改变决定样貌的基因序列,他们的容貌就会发生根本性变化。” 那些克隆人也有自己的思想,当然不想成为宁鸠的影子,闻言都想改变样貌,这样他们就真正能够见到研究员们口中的太阳。 是的,他们自从“出生”后就一直待在实验室,从未见过外面的世界。 因克隆人改变样貌还需要一点时间,所以谢厌先将其他实验品带到地上。好在地上的空间足够大,可以妥善安置他们。 于是基地开始传出流言,说是人类中又出现新型异能者,不是元素异能,而是人体变异。很多人都不信,但自从方源“偶然”在基地外围被人捡到,大家惊奇地发现,他的耳朵经过变异后,确实比常人厉害许多,能听到一两公里之外的声音。 方源实在太过可爱软萌,很快被基地的人接受,但萧烜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而随着越来越多变异人的出现,他的心里终于浮现出一个极为不可思议的猜测。可是见基地的人对变异人接受良好,他就将这个猜测埋在心里,默默寻找机会。 变异人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他们的特殊能力结合在一起,对异能者小队来说简直如虎添翼。如谢厌所料,异能者与变异人之间并未出现明显的排斥。 安静的地下实验室内,谢厌正在研究丧尸病毒,升降梯的门被打开,军装男人大踏步走过来,见他正在认真做实验,便站在一边静静等待,直到谢厌记录好数据,脱下白色研究服,他才开口道:“经过侦察,基地附近出现一只高阶丧尸,不是精神系,但有号令丧尸的能力,似乎正在组织丧尸大军,攻打基地。” 谢厌随他一起进入升降梯,开口道:“什么异能?多少等级?” “不明。”宁鸠抿唇,似乎对自己说出来的这个结果很不满意。 谢厌倒是生出一点兴趣,他很清楚经过训练后的方源等人,在侦察方面的出色能力,不可能连丧尸的异能和等级都弄不清楚,除非那只丧尸拥有人类的智商,有极高的反侦察能力或者是反侦察手段。 他能想到的,宁鸠自然也能想到,回到地上之后,他继续解释道:“据侦察兵汇报,他们只有在那只丧尸召集低阶丧尸的时候,才能感受到它的存在,一旦那只丧尸隐藏起来,就一丝一毫都感触不到。” 谢厌轻笑一声,“还记不记得纪宜平?” 宁鸠:“……他是谁?”一听就是个男人的名字,握着谢厌的手不禁紧了紧。 纪宜平在宁鸠这里确实查无此人,之前在工厂里,宁鸠可能连自己要杀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只看到纪宜平要杀谢厌,他才动手反击。 至于纪宜平到底是谁,跟谢厌什么关系,还真的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就是那日在工厂里面要杀了我的人。”谢厌耐心解释道。 他这么一说,宁鸠顿时想起来,本来自己要把那个该死的人杀了,只可惜那人却突然消失不见,后来再也没出现过,他就渐渐淡忘,如今听谢厌提起,便福至心灵,道:“你是指,那个突然出现的高阶丧尸是纪宜平?” 谢厌颔首,“我只是猜测,毕竟能做到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的人,我只认识这一个。” 宁鸠觉得很有道理,如果一个拥有人类智慧的高阶丧尸出现,再加上有组织性的丧尸攻城,人类将会陷入极大的危机。 “不用担心,”谢厌握紧他的手,“既然我们已经知道,那就做好防御和反击的准备。”他说着,便凑近宁鸠,耳语几句。 这日,萧烜带领噬狼精英小队,在基地外猎杀丧尸,不幸碰上丧尸群,丧尸群倒还罢了,关键是,丧尸群里有一只四阶丧尸,还有好几只三阶丧尸。 在队内,萧烜的异能等级最高,杀伤力最强,为四阶雷系,之前走掉一个三阶的火系异能者汪强,如今所剩的三阶异能者不过三个,其他的大多为二阶,对付一只四阶和好几只三阶真的不够看的。 队友们即便配合再默契,在绝对的强力下,也不可能攻破丧尸群,眼见他们今日就要死在这里,一条咆哮着的巨大水龙从天而降,将那些丧尸包裹在内,萧烜之前早就与纪宜平配合默契,本能地将雷电与水龙结合,直接将那些丧尸消灭掉。 丧尸一死,萧烜立刻惊喜地看向站在不远处的青年,与之前的模样相比,似乎更加好看,皮肤更白,瞳色更深,他惊喜喊道:“宜平!” 噬狼小队的人也反应过来,俱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表示关心,纪宜平依旧如之前一般和气活泼,与众人打成一片,解释自己好不容易才离开那个工厂,一路上经历各种磨难才终于回到这里。 他说得声情并茂,众人也就没在意工厂与基地相距不过十公里,反而颇为心疼他。 不过有人还是注意到他的异能,毕竟能将四阶丧尸一击即杀,纪宜平的等级一定有很大进步。 “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碰巧捡到一枚四阶晶核,吸收后就幸运冲破五阶了。”纪宜平微笑回道。 可若是有人注意到的话,便会发现他的身体是冰凉的。 “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萧烜憋了好久,才终于将这句话说出来。这些天他一直在想,要是自己当初留在工厂,纪宜平会不会不会被丧尸分食——这是他之前以为的结果。 纪宜平眼眸弯成两道月牙,长长的睫毛挡住毫无感情波动的眸子,他静静看着萧烜,道:“嗯,还能见到你,确实太好了。” “走,我们回基地!”萧烜正要拉着他的手往回走,却被纪宜平巧妙躲开,他疑惑看去,就见这个秀气的青年苦涩一笑,“表哥那天一定误会我要杀他,他是宁上将的人,我回到基地,宁上将要是不饶我怎么办?” 这确实是件比较棘手的事情,萧烜皱皱眉,理所当然道:“你那天不过是被精神系丧尸控制住了,这不能怪你,是谢彦和宁鸠太过小肚鸡肠,你现在可是五阶高手,宁鸠也奈何不了你,更何况,你还有我们,谢彦和宁鸠要是真的不愿放过你,我就陪你一起离开北斗,又不是只有他们一个基地。” “萧队说得没错,”一个五大三粗的队员冷哼一声,“我早就看宁鸠和谢彦不爽了,现在基地的权力都在他们手中,宁鸠经常带着军队出去收集物资,根本不给我们一口汤喝!要我说,还不如我们自己建个基地,萧队和宜平你们等级这么高,还能怕了他们不成?” “对,宜平你就先跟我们进基地,要是他们真的那么心胸狭隘,我们退出基地也是一件好事!” 纪宜平露出感动的神色,“谢谢萧队,谢谢大家!但不管怎么样,谢彦都是我表哥,他应该不会杀我的。” 萧烜和其他队员不禁都为他的天真善良叹息,谢彦和宁鸠那可是什么人?凶残得不得了好吗? “对了,你们刚才说,现在基地是他们在掌权,那宁司令呢?”纪宜平一直没回基地,不知道这些事也很正常。 噬狼小队只好边回基地,边跟他说明。 “那宁司令到底去哪了?”纪宜平疑惑问道。 一队员哼笑两声,“谁知道呢,说不定是被宁鸠那个狠人杀了。” “他们不是父子吗?” “父子算个屁??”队员嗤笑,“没听说宁鸠是个情感淡漠的人吗?而且他们两父子关系并不好,你说会不会是宁鸠弑父之后,将宁司令的尸体藏起来了?否则怎么解释宁司令突然失踪的情况?” “行了,那些都是掌权者的事情,跟我们这些人没关系,我现在只想着能在这个狗屁的末世活下去,其他的什么都不管。”一个女队员感叹一声。 其他队员闻言,也不禁感慨万千,没人不希望末世早点过去,可是现在看起来,完全没有希望,人类的出生率远远低于死亡率,或许人类就此慢慢消亡也说不定。 车上的人都沉默了。 “大家不要这么悲观嘛,”青年柔和的嗓音在车厢内响起,如水般温柔,安抚着众人不安的心,“活在当下,不要想以后的事情,以后是什么样,谁也说不清。” 萧烜笑着附和,“不错,大家努力活好每一天就行了。” 车内便又恢复活力。 车子慢慢停在基地门口,安检员与噬狼的人已经相当熟悉了,见到活着回来的纪宜平,说了几句恭喜的话,就放他们进去了。 看着熟悉的基地内景,纪宜平唇角翘起,看起来似乎极为愉悦,萧烜看到他的笑容,心情便更加飞扬,连带着也觉得这些建筑好看极了。 基地中心,方源乖巧地站在谢厌面前,汇报道:“噬狼的队伍已经进入基地,多了一个叫纪宜平的人。”他之前并不知道噬狼的成员构成,以为纪宜平是个新人呢。 谢厌看一眼身边的宁鸠,宁鸠会意,“我现在就带人去办。” 宁鸠刚走不久,外面就传来一阵喧哗声,汪强和路远出去一看,卧槽,这不是噬狼小队的人吗?他们来干什么? 这次噬狼没能直接进来,所以噬狼小队的人才在外面叫喊,纪宜平被萧烜护在身后,看到汪强走出来,眉头情不自禁微蹙起来。 他记得汪强在离开噬狼队伍的时候,还只是三阶异能者,可短短时间内,他却已经升到了四阶,似乎并不比萧烜差。 那么,能被四阶异能者敬畏的谢彦,该有多么强大?他对谢彦的印象只停留于那日杀精神系丧尸的场景,不过精神系丧尸本来就没什么战斗力,所以他无从推测谢彦现在到底有多强。 既然不了解,那就先不轻举妄动。 “你们来做什么?”汪强面对昔日的队友,并没有多给面子。本来队友就是半路临时拼凑在一起的,不过是共同杀了几次丧尸,感情也没有多深,之前的事情深深刺伤了他,他对这些队友们再无多少感情。 纪宜平低垂着脑袋开口道:“我是来找表哥道歉的,那天不是我想要杀他,是那个丧尸控制……” “好了,老大已经知道了,你不用道歉,你们回去吧,不要再来打扰老大。”汪强不耐烦地挥挥手,对于纪宜平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 噬狼队员觉得受到了侮辱,开始打抱不平,“汪强,你这什么态度?再怎么说,宜平也是谢彦的表弟,两人可是有血缘关系的,你算什么?不过是抱上大腿忘了本的狗腿子,谢彦还没发话,你嚷嚷什么?” 自从跟了谢厌之后,汪强在基地的地位就像乘坐火箭一样,大家都知道,汪强就是谢大佬的代言人,所以基地众人对他很是尊重,这一点早就让噬狼的队员们心生不满了。他们本来是同一个小队的,凭什么汪强就那么幸运? 能往上爬,谁不想?噬狼队员虽嘴上说着清高的话,但其实野心一点也不比别人少,只是他们没有那个机会而已。 对于汪强,他们是嫉妒的。更让他们恼火的是,汪强对其他小队都很关照,唯独对他们态度平平,不是白眼狼是什么? 听噬狼队员反驳的话,汪强丝毫没有生气,他扫一眼低垂着脑袋的纪宜平,反问那个队员:“我现在要杀你,差点把你杀死,跟你说声对不起,你原谅我吗?” 纪宜平恩将仇报,差点让自己成为丧尸憋屈地死去,这笔账他记到今天还没算,要不是看在他跟谢老大的关系上,他早就冲过去将他那张脸砸烂了。不过说起来,姓纪的最对不起的应该是谢老大,来到谢老大身边后,他也多方侧面打听了一些事情,只觉得姓纪的真tm是个白眼狼,还是镶了毒心脏的那种。不过谢老大一直没有动过纪宜平,应该是顾念着那一点血脉亲情,他见状,也不好自己动手。 “汪强,你什么意思?大家以前都是队员,非要说话这么毒吗?”队员怒怼过去。 汪强懒得跟他们废话,直接挥手,像是赶苍蝇般,“这里不欢迎你们看不出来吗?快点走。” 藏在萧烜背后的纪宜平,则暗中观察这里的构造,他唇角翘起一抹弧度,又很快压下去,满脸苦涩道:“既然表哥今天不想见我,那我就明天再来。” 萧烜心疼他的委屈,怒视汪强,“以前在队里,宜平对大家照顾颇多,也没对不起你的地方,汪强,你和谢彦如此行径,不觉得太过了吗?” “对于恶毒之人,我觉得再怎么做也不为过,”汪强面露讥讽,“萧队把他当成宝,希望有一天你不会后悔。” 萧烜冷哼一声,拥着纪宜平转身就走。 汪强目送他们远去,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他转身打算回屋,就看到相貌俊美的青年立于屋檐下,阳光洒在他身上,仿佛镀上金光的天使。 “老大,”他忍不住上前一步,“是不是吵到您了?” 谢厌面容平和,声音清冷,“汪强,若当日是你独自在工厂里,以你的能力,能不能毫发无伤地逃出来?” 汪强闻言,一拍脑袋,他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纪宜平的异能在队里不是最高的,甚至连他都比不上,但却全须全尾地从丧尸堆里出来,这件事本身就充满了诡异之感。 “老大,你是说,姓纪的有鬼?”汪强低声问道,“要不要我去查探一下?” 谢厌摇首道:“不用,他总会自己露出马脚,你过来,我有些事需要你去做。” 汪强赶紧进屋领命。 宁鸠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汪强一脸惊叹地看着谢厌,心中顿时生出吃味的情绪,他大步走过去,军靴踏在地上的响声像是砸在汪强的心脏上,汪强忍不住退后一步。 “事情就是这样,你先下去做准备。”谢厌微笑吩咐道。 汪强点点头,转身离开,却在跨出门槛的时候,鬼使神差回头看去,就见高大英俊的男人将俊美青年拦腰抱起,往卧室走去。 而在他心目中强大无匹的谢老大,竟安安静静地窝在宁上将怀中,并且还主动在宁上将唇上亲了一下。 艾玛,真刺激!他捂着自己砰砰跳的小心脏,赶紧离开屋子,并体贴地关上了门。 卧室内,宁鸠将谢厌放到床上,却没把手臂从他身下抽出来,而是维持着原本的姿势,道:“事情都办好了。” 谢厌双臂在男人后颈处交叠,闻言将男人的脖颈往下压,轻笑一声,在他唇角啄了一口,“给你的奖励。” 男人哪里受得了他这样的撩拨,猛地俯身压在他身上,低哑着声音道:“奖励不够。” 谢厌正要开口,宁鸠就狠狠啃上他的嘴唇,像是饿了很久的狼一样,叼着一块肉就再也不松口,酥酥麻麻的触感仿佛过电一般,从嘴唇迅速游遍全身,最后所有冲动集于一处。 谢厌承受着男人的亲吻和抚摸,却在宁鸠解他衣服的时候拦住了他,面对男人委屈巴巴的眼神,谢厌回吻安抚,道:“今晚一定有事发生,你也不想正在快活的时候被打断吧?” 此时的宁鸠只想把要作妖的人给碎尸万段! “可是阿彦,我好难受。”他听话地将自己的手挪开,却趴在谢厌的身上,在他耳边蹭啊蹭的,某处火热直直戳着谢厌的小腹。 谢厌翻身,将他压在身下,手探向某处,声音沙哑道:“我帮你弄。” 第65章 暴力情人06 基地的夜晚很是安静, 除了巡逻士兵的脚步声,便只剩下基地外头游荡丧尸的嘶吼声。 之前在谢厌的手中交待过几次, 宁鸠只觉得整个人都舒爽不少,但总有种隔靴搔痒的感觉,还是没有尽兴。 他侧躺在床上,将谢厌紧紧抱在怀里, 依旧有些不安分,嗅着青年身上的淡淡香味, 一双浓如黑墨的眼眸染上情欲之色,他握着谢厌的手, 放在手心里细细把玩, 时不时凑近唇边亲一亲,目光在谢厌脸上滑过, 再往下就被迷彩服包裹, 只能隐约瞅见一小截锁骨。 男人的神色实在太过明显, 谢厌在心里闷笑,面上却一本正经, “不知道晚上什么时候出事, 我先去训练异能。” 作势要起身,却被宁鸠手臂紧紧拦住,他已经被男人啃咬得红肿的唇瓣微微上扬, 这人“不鸣则已, 一鸣惊人”, 没反应的时候丝毫不给面子, 有了反应就开始无理取闹,真是…… 看到谢厌的笑容,宁鸠又开始得寸进尺,下边烫得惊人,却也只敢蹭一蹭,连谢厌的衣服也不敢剥,他手脚并用,将谢厌整个人搂在怀里,扣住他后颈,又开始吻住他的唇瓣,粗重的呼吸声喷薄在谢厌耳际,令他也忍不住情动起来,宁鸠见状,更加卖力起来。 突然,谢厌猛地停下来,制止住他作乱的手,哑声道:“有动静了,我去看看。” 他设的符阵被触动,自然有所感觉。 宁鸠看着自己身下的帐篷,不禁苦恼地皱起眉头,自己要陪谢厌一起去看看,这个怎么出门?他想着,就要伸手将之打下去,迅速被谢厌阻拦,谢厌没忍住,终于哈哈笑出声来,握住男人的手,光明能量进入他体内,温和而纯净,慢慢平息他内心的躁动与某处的昂扬。 “走吧。” 宁鸠乖乖随他一起来到出事地点,正好是实验室地上的那间屋子。 那间屋子就是之前宁渊所待之处,有不少警卫看守,但要是有心人想混进来,还是能够找到疏漏的,不过谢厌在屋子里设置了符阵,要是有外人闯入,符阵就会被触动,他能及时发现。 屋子里站着一个人,背对着进来的谢厌和宁鸠两人,像是被什么困住似的,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来,一张极为清秀苍白的脸落入众人视线中。 收到命令,通知叶子哲带兵来包围的汪强,忍不住张大嘴巴,“纪宜平?你潜入这里做什么?” 纪宜平露出茫然的神色,“我只是睡不着,想来找表哥道歉,但是迷路了。” 叶子哲忍不住抽抽嘴角,“我说纪宜平,你当这些看守都是傻的?不问一声就让你进入这里?” 轻笑声带着种嘲讽,纪宜平看向谢厌,开口道:“看来表哥一直在防着我,只是这里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不能让人知道的东西呢?表哥你们这么紧张,让我很是好奇。” 谢厌行至他面前,温声道:“好奇,不是你潜入这里的理由。” “表哥,我是真没想着要杀你,工厂里的事情是误会,你能原谅我吗?”纪宜平俊俏的脸上显出委屈的表情,仿佛谢厌不原谅他就是罪大恶极一样。 谢厌不欲与他废话,“你擅闯这里,就是死罪。”淡金色光芒覆盖他的手,就要攻向纪宜平。 哪知纪宜平丝毫不害怕,继续笑道:“表哥你想好了?真的要杀我?” 要杀他的代价可不小。 “你是指基地外被你召集的丧尸?”谢厌挑挑眉,“还是说,你故意散播出去的流言?” 北斗基地外面如今聚满丧尸,只要纪宜平一声令下,丧尸就会攻向基地,而且,北斗基地用人体做实验,引发丧尸病毒的传播,这个流言已经在整个基地以及其他基地中广为人知,人类正痛恨丧尸,只要那些基地联合起来,一怒之下将北斗基地消灭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流言是萧烜猜测出来的,他没有证据,但是没有证据又怎么样,只要能在众人心中埋下怀疑的种子,谢厌和宁鸠能不能守住北斗基地还真的不好说。 叶子哲跟着宁鸠这么多年,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东西,但他明白,那些都是宁渊下令的,连宁老大自己都是受害者,如今宁渊已死,宁老大和谢大佬就成为被攻讦的对象,实在让人不爽。 那些变异人本来失去自由,要不是谢大佬和宁老大的命令,谁敢将他们放出来?如今的实验室与之前有本质上的区别,纪宜平还散播这样的流言,这完全是将北斗往死路上逼。 纪宜平见谢厌并没有被吓到,反而一副早就知晓的模样,心中不禁生出几分不安来,他在末世前不过就是个大学生,虽在末世中摸爬滚打了一段时间,但又怎么可能比得过谢厌这样经历数个世界的人? “地下藏着丧尸,你敢让大家知道吗?”纪宜平既然有命令丧尸的能力,自然知晓地下实验室有丧尸的存在,只是他不知道那只丧尸就是宁渊。 这时,基地众人不知从哪里得知的消息,竟全部聚拢过来,汪强见为首之人是萧烜,不禁咬牙切齿,太卑鄙了!他们是要逼迫谢老大和宁上将吗? “谢彦!宁鸠!你们敢吗?”萧烜大步闯进来,扬声质问两人。 谢厌与宁鸠对视一眼,在基地众人的注视下,宁鸠转身,面对所有人,面无表情道:“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们,基地正在研究攻克丧尸病毒的药物,实验室的丧尸就是用来进行药物实验的,如果有人觉得基地不应该这样做,那我们可以立刻停止实验的研究。” 众人一听,觉得宁鸠说的话没什么不对啊,研究丧尸病毒好像每个基地都会进行吧?这么正常的事情萧烜至于大张旗鼓地将他们喊过来吗? “你说是研究丧尸病毒的实验,就是了吗?”萧烜冷哼一声,“那么这些变异人是怎么来的?难道不是北斗基地实验室的失败品?” 变异人中不乏痛恨宁渊和实验室的人,他们虽被宁鸠和谢厌放出来了,但并不代表他们就真的会听从两人的话,一个正常的人被关在实验室,承受多年的痛苦,心理不扭曲是不可能的,说是想毁灭世界也不为过。所以萧烜有心探寻秘密,变异人有心毁灭基地,双方一拍即合。 这些事情都在谢厌的意料之中,他无法控制变异人的思想,但也不能一直将他们关在实验室中,如今这样的局面,他早就知道。 方源站在谢厌身边,大而圆的眼睛注视着这个温暖而俊美的人,咬了咬唇,他虽然也痛恨实验室,但是是这个人把自己解救出来,给自己光明和自由,坏的人是宁渊,不是他,为什么那些人非要如此逼迫呢?他真的不懂。 “所以,你们想怎么办?”谢厌笑问。 萧烜英俊的脸上泛起一丝冷笑,“既然实验室的研究是为了全人类着想,那不如带我们下去参观参观?” 小八很不解,“大大,你为什么不揭露纪宜平是丧尸?没人会相信丧尸的话吧?” “因为我想知道,纪宜平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谢厌在心里回道。 搞这么一出,只是为了让实验室曝光,并不能对他和宁鸠产生实质性的影响,这一点,只要不蠢都能想到,纪宜平绝对不是个蠢人,他现在联合萧烜及众人逼迫自己和宁鸠,从而顺利进入实验室,目的应该不仅仅这么简单。 谢厌笑了笑,没有丝毫不情愿,“既然大家对实验室这么感兴趣,不如选几个代表,一起下去看看如何?” 众人很快选出代表,萧烜以及其他猎杀小队的队长,加上谢厌、宁鸠以及纪宜平,共二十人,一起前往地下实验室。 实验室在谢厌的带领下,已经不像之前那般令人发憷,反而明亮光堂,里面身着白大褂的研究员或埋首认真研究,或在各种仪器间穿梭,见到谢厌等人,似乎毫不在意,一派和谐。 其他猎杀小队的队长见状,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愧疚,基地做研究是好事,他们干嘛非要做打扰这些研究员们?要是因为他们的贸然闯入,打断了研究员们的思路怎么办? “丧尸!”有人忽然惊呼一声,“真有丧尸啊!” 实验室中央,一只看不清模样的丧尸被绑在实验台上,几位研究员们正在它身上提取什么东西。谢厌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换上白大褂,戴上口罩,走到实验台旁边,加入进去。 几名研究员看到谢厌,纷纷极为恭敬,显然是以他为首,这场景倒是将众人弄懵了,他们纷纷看向宁鸠,希望他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为什么谢大佬也参与研究?这样的学者气质似乎与他本人的暴力性格一点也不相符啊! 宁鸠道:“阿彦在末世前是生物学硕士,曾与导师参与过人类基因方面的研究,他也想早点找到解决丧尸的方法。” 阿、阿彦?宁上将,您这么不分场合地秀恩爱真的好吗?而且谢凶残被您这么一喊,他们的鸡皮疙瘩真的控制不住啊! “表哥的成绩向来很好,在生物学方面的确相当有天赋,”纪宜平忽然开口,他注视着谢厌的动作,上前一步,道,“表哥,你真的能找到解决丧尸的办法?” 谢厌闻言,手上一顿,迎上纪宜平的目光,二十岁的青年,眼瞳深黑,面容苍白,似乎是在期待着什么,又似乎是在思量着什么。 “小八,如果你变成丧尸,你会怎么想?”谢厌仿佛忽然明白纪宜平的目的。 “我才不要!”小八猛地摇头,“我才不要变成丧尸!” 谢厌唇角微微上扬,所以,变成丧尸的纪宜平,现在最想要的就是变回人类,故而才这样不管不顾地确认,基地的实验室是不是正在试图寻找解决丧尸的方法。 见他不说话,纪宜平忍不住又上前一步,“能做到吗?” 谢厌笑道:“需要时间,但若是其他基地因为流言……” “不会的。”纪宜平定定看着他。 对于纪宜平的话,谢厌只能选择相信一半,的确,纪宜平现在可以放下恩怨,只为能够变回人类,但是一旦目的达成,他会做出什么事来,谁也不知道。 两人对视良久,纪宜平率先挪开目光,道:“表哥,你继续研究,我就不打扰你了。”他说罢,转身离开实验室。 萧烜见他离开,便立刻跟上去,谢厌弯唇,倘若萧烜知道他现在追着的其实是传说中的丧尸皇,还会不会毫不犹豫? 剩余众人见识过实验室后,化解心中疑虑,便都客气地离开这里。 至于其他被流言影响的基地,纷纷派人探查,结果发现,北斗基地附近全部被丧尸包围,极为壮观,他们即便想去找北斗基地问明情况,也无法冲破那么多丧尸的防线,得不偿失。不过,那么多丧尸一直围而不攻,他们完全想不明白其中的原因。 北斗基地重归安宁,萧烜虽本来想离开这里,但不知为何,纪宜平却一直坚定要待在这里,“萧烜,我只有表哥一个亲人,我不想离开他。” “可是你之前不是说过,要跟我一起走的吗?”萧烜显得很无奈,浓眉紧紧纠结在一起。 纪宜平很想抱一抱他,但想到自己身上冰冷的恶臭的血,就恨不得离他远远的,他好不容易才保持住这副模样,好不容易才跟萧烜相遇,却可望而不可即,触碰一下都不能。 这样的感觉,真的要把他逼疯了。 他回基地,本来就是为了要报复谢厌和宁鸠的,但是听到萧烜的猜测,他不禁燃起几丝希望。别人或许不了解他这个表哥,但是他了解,如果基地真的有实验室的话,如果丧尸真的是北斗基地实验室造出的孽,这些一定都是宁渊惹出来的,而在他这个表哥掌权后,以他那副心肠,一定不会容忍这样的实验室继续下去。 但是他不敢确信,一点点也不敢赌,他必须要亲眼看见,所以才故意使计逼迫,他有丧尸大军,他不怕。 见他一直出神,没有回答自己,萧烜不禁急了,便一把攥住纪宜平的手,正要说话,却被掌中的冰冷给惊住了。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纪宜平连忙抽回手,转身进房间,将房门一关,隔绝了萧烜惊疑的视线。 基地在实验室被曝出来之后,呈现一种诡异的安宁,众人依旧每天出去杀丧尸,但却发现丧尸好像都躲起来了,越来越少,不过有胆大的人往更远的方向去,却发现了极为浩荡的丧尸大军,直接吓破胆,见了鬼似地跑回来,跟其他人说起这事,却没人相信。 如果真有那么多丧尸,为什么它们不来这里?却躲在那么远的地方? 基地的夜晚变得更加安静,连丧尸的嘶吼都听不见了,巡逻兵的脚步声给人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全感,众人渐渐入睡。 基地中心的屋子里,谢厌难耐地呻吟出声,要紧处被男人温热湿滑的某处包裹,双手插入男人短而硬的黑发中,终于忍受不住,闷哼一声。 宁鸠抬起头,眉目间洋溢着愉悦的心情,右手抹了抹溢出唇角的某种液体,扬唇俯身,吻住青年殷红微肿的唇瓣。 “阿彦,我能不能……”男人俊目中满是情意,他捉住谢厌的手,往某个地方探去,“我好难受。” 每次都装可怜,谢厌启唇笑出声来,“衣服都脱了,你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宁鸠顿时兴奋起来,紧紧将谢厌揽在怀里,吻了个遍。 四个探险家终于寻到最终目的地,其中一个说道:“你们三个先进去瞧瞧,我在外把风。” 其他三个觉得很有道理,打算率先进去,但埋藏宝藏的入口一开始仅能容一人通过,于是第一个人慢慢开拓,渐渐能容两人并肩进入,宝藏入口变得松软易入,第三个人就兴奋地加入,可是里面太过幽深逼仄,三人一会儿进去拓展,一会儿出来呼吸新鲜空气,没过多久,便招呼把风的人,“可以了。” 第四个顿时兴高采烈地冲进去。 “阿彦,”宁鸠喘着气趴在谢厌身上,“好舒服。” 谢厌一开始被他弄得又疼又麻,到后来渐入佳境,两人一迎一合,共同沉沦在探幽寻宝的征程中,直至天晓。 第二天一早,谢厌全身像是与人肉身搏斗几百回合一样,酸疼难忍,所幸他的光明异能有治愈的效果。于是,在宁鸠眼睁睁下,光明能量覆盖全身,将那些印记全部消除。 看到自己的战果陡然消失,宁鸠觉得有那么一点失落,他伸手将谢厌捞住,哑声道:“阿彦,我不想起床了。” 这人每次都会这样撒娇,谢厌早已习惯,也知道如何对付他,“我饿了。” 果然,男人立刻跳下床,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我竟然忘了准备早餐!阿彦你再等等。”他说着迅速穿戴好,去往炊事房。 炊事房的掌勺师傅见到宁鸠居然亲临,立刻迎上去,道:“上将有什么吩咐?” 宁鸠没理他,目光在屋子里扫视一遍,在炊事房众人的惊疑中,竟亲自动起手来。 来到这个世界后,谢厌难得享受一个美妙的早晨,便没有立刻起床修炼异能和道法,而是继续躺在床上,放空脑袋,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 小八悄摸摸拿下马赛克,见谢厌裸露出来的肌肤上没有一丝痕迹,就知道自己看不到想象中的画面了,“大大,咱们基地外面真的是尸山尸海,要是丧尸大军过来,我们该怎么办?” “小八,”谢厌枕在它毛茸茸的尾巴上,仰首看向小八蓝汪汪的眼睛,“如果任务完成后,我立即脱离世界,小久下个世界的遭遇会不会没有这么痛苦?” “大大,”小八竟有些急了,“你怎么会这么想?” “还有,我在每个世界花费那么多积分,如果我不再用积分兑换时间,少经历几个世界,小久是不是就不会一直遭遇这些?”谢厌将面容埋在小八的尾巴里,看不清神色。 小八眼眶有些湿润,它慢吞吞道:“大大,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在任务完成后死遁,九大大会不会更加难过?假如你的死给他带来什么负面影响……” 一道轻笑打断了它的劝说,小八低着小脑袋,对上一双清透明亮却又深邃无底的眸子,听到谢厌温和的声音:“小八,谢谢你。” 谢厌能感受到小八的真心,虽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身份,到底知道多少,但有时候欺骗和隐瞒并不是恶意,他都明白。 小八眼泪顿时如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它哽咽地伸出小爪子抹抹眼泪,然后抱住谢厌的脖子,在他脸颊上慢慢蹭,“大大,你一定要坚持下去。” 其实它早就察觉到,谢厌的心绪越来越不稳,准确来说,他是在用一种浮于表面的暴躁的方式,在发泄自己压抑已久的情绪。它每次看在眼里,都难过在心里。 正在炊事房里准备双份早餐的宁鸠,手上动作忽然一顿,一种悲凉伤感的情绪在他心中缓缓浮现,却在积攒的过程中陡然消逝,虽不知为什么,但他知道自己和谢厌心意相通,他经常能够感知青年的心绪。 他怎么了?一想到青年正独自难过着,他就再也待不下去,端起刚做好的一份,迅速回到房间。 青年闭目侧着身,静静卧在洁白的床上,唇角微微上扬,美好得不可思议。宁鸠放下早餐,连人带被抱进自己怀里,然后坐在餐桌旁,让谢厌坐在自己腿上,柔声道:“吃饭了。” 谢厌安然靠在他胸膛上,启唇含住男人递过来的一勺清粥,咽下,道:“就一份?你的呢?” 宁鸠看他这般模样,心里满足得不得了,俊目含笑,“你先吃,我等会儿吃。”说着在他额上落下一吻,又一勺粥递过去。 谢厌整个人被塞在被子里,只露出一颗脑袋,只能接受宁鸠的喂食,很快一碗粥和一盘点心吃完,宁鸠又亲自给他擦干净唇角,将他重新抱回卧室,放在床上。 “今天休息一天,不要修炼,也不要去实验室,等我回来。”宁鸠虽很舍不得,但还有那么多兵等着他去操练,他不得不去。 谢厌从善如流,缩在被子里,乖巧点头,目送宁鸠离开。 他的确绷得太紧了,是时候需要放松一下。谢厌闭上眼睛,打算什么也不想,直接睡一整天。 可有时候,麻烦挡都挡不住,汪强突然在门外高声喊道:“谢老大!基地出事了!” 谢厌迅速穿上衣服,开门:“什么事?” 汪强冷汗直冒,“萧、萧烜他……” 没等他说完,谢厌的身影就在他面前一闪而过。 第66章 暴力情人完 对于纪宜平的改变, 萧烜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他不明白,为什么纪宜平回来之后, 就跟自己变得那么疏远, 难道是因为自己当日离开工厂了吗? 看着紧闭的房门,他心中又是懊悔又是愧疚,他想要重新修复两人之间的关系, 可是宜平一次又一次地躲开他, 连手都不给碰,自己方才只是握了握他的手,却被他那般嫌弃地甩开。 萧烜也是有自尊心的, 被人如此冷待,他拉不下面子, 于是回到自己房间。可是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大半夜, 一直想着纪宜平的事情睡不着,便悄悄起身,在不惊动其他人的情况下,来到纪宜平的房门前。 耳朵贴在房门上, 里面没有丝毫动静, 甚至连呼吸声都没有。异能者五感都高于常人, 他站在这里, 隔壁房间一个队员的呼吸都听得一清二楚, 可纪宜平的房间里却什么都没有。 人的感官在夜深人静时便会被放大, 白天他没在意纪宜平的呼吸也是正常,可一到晚上,在这样的环境衬托下,纪宜平安静得仿佛没有活人的房间便显得相当诡异。 宜平不会是离开噬狼了吧!萧烜心中陡然浮现出这个想法,恐慌瞬间将他包围,失而复得之后再失去,他心里顿时像是开了个空洞,想也不想,便用异能打开房门,闯进房间。 没开灯的房间内一片昏暗,萧烜转目看去,一道极清瘦的身影站在窗边,听到动静也没回头。 他关上门,缓缓行至纪宜平背后,苦涩道:“宜平,我们谈谈。” “谈什么?”青年低柔的声音飘来,却依旧没有转过身。 萧烜沉默半晌,深吸一口气,道:“你是不是在怪我?怪我当日离开了工厂,可我当时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我……” “萧烜,”纪宜平双手扶住窗台,飘忽的嗓音在安静的房间响起,打断了萧烜的话,“我没有怪你。”他当时只是觉得绝望而已。 成为一只拥有清醒意识的丧尸,并不在纪宜平的计划之内,他本以为自己肯定死无葬身之地,可没想到,他却成了唯一一个可以思考的丧尸。 萧烜带着噬狼小队重新去工厂找他的时候,他还没有变成现在这副模样,而是与那些丑陋恶心的丧尸没什么两样,但或许上天眷顾他,在他吞食了许多丧尸晶核之后,他的模样便渐渐恢复成生前样貌,异能等级也一跃而成五阶,并且拥有可以号令丧尸的能力。 但是,号令一群没有思想的腐尸,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比起这个,他更愿意变回人类,否则他早就带领丧尸大军攻打基地,消灭人类了。 可是,人类要是灭亡了,他带着一群没有思想的腐尸还有什么意思呢? “那你,为什么躲我?”萧烜困惑问道。 纪宜平低垂着头,转过身来,道:“因为,我实在太冷了。” “什么?”萧烜以为他冷,连忙道,“那就赶紧去床上,别冻着了。” 房间内陡然沉寂下来,借着月光,萧烜能看清面前青年盖住眼眸的睫毛,很长很翘,衬着一张极白的脸,仿佛一个冷冰冰的瓷娃娃,那种冷刺进人的心里,令人恐惧。 直觉让萧烜忍不住警惕起来。 “萧烜,你愿意跟我一直在一起吗?”纪宜平不等他开口,便继续开口道,“不管我变成什么模样?” 萧烜很想问他是什么意思,但直觉却阻止住他的出声,他紧紧盯着纪宜平的面容,慢慢往后退去。 面前的青年缓缓抬起脑袋,淡淡月光下,他的眼眸隐约现出一抹猩红。 众所周知,丧尸在黑夜的状态下,眼瞳会呈现猩红色,萧烜骇然急速往后退,手中紫色雷电闪现,正犹豫着要不要出手,却发现自己的雷电居然正被一条细小的水蛇吞噬,五阶对四阶的压制萧烜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 他想叫出声,却见纪宜平冷笑一声,双眸中的猩红越加明显,“他们听不到的。” 苍白的青年,一步一步行至萧烜面前,低声道:“萧队,这样的我,你还喜欢吗?” 随着他的靠近,似乎有一种腐烂的气息喷洒在萧烜脸上,萧烜忍不住偏过头去,“宜平,不管怎么样,你还是宜平。” “呵,”纪宜平一把捏住萧烜的下巴,慢慢凑近,“你真的不嫌弃我?” “呕——”萧烜见他的唇快要贴近自己,忍不住干呕起来,他虽已经熟悉了丧尸的气味,但一想到自己曾经在梦中想过的青年已经变成一个丧尸,他就忍不住反胃。 他的这种举动显然激怒了纪宜平,纪宜平的指甲慢慢泛黑,在萧烜惊惧的神情中,伸进他的衣内,果断在他皮肤上划开一道伤口。 伤口的血液顿时变得漆黑,萧烜惊怒之下,瞬发雷电异能,却被纪宜平轻易化解,“别挣扎了,我想看看我是不是唯一一个与众不同的,要是你跟我一样,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 萧烜很想叫治疗过来,可是纪宜平实在太过强大,他根本没法动弹,只能绝望地眼睁睁看着自己变成丧尸。 感受到他的绝望,纪宜平微微一笑,“不要担心,有我陪着你,要知道,我当初比你还要绝望,还要疼。” 萧烜死死盯着他,“你、你果然还是……怪我。” 一夜过去,噬狼小队的人惊讶地发现,一直起早的萧队今天居然不见身影,过了好久,他们才听到萧队的房间内传来一阵嘶吼与撞门声,不禁心中一拎,迅速冲过去,将门踹倒,露出一只穿着萧队衣服的丧尸…… 谢厌抵达的时候,猎杀小队的住处已经乱成一锅粥,队员们将萧烜绑住,纪宜平站在一旁,似乎相当悲伤。 在基地里突然变成丧尸,以萧烜的四阶异能来说,根本不可能,要说此事与纪宜平无关,谢厌一个字都不信。 “怎么回事?”谢厌清冷的声音让众人沉默下来,气喘吁吁跑来的汪强,立刻解释道,“谢老大,事实就是萧烜一夜之间变成丧尸了。” 一只四阶丧尸出现在基地中,其危险程度可想而知,要不是有纪宜平压制,噬狼小队的人也挡不住。只是他们似乎都忘记了,一只四阶丧尸为什么连门都撞不开,还非要等他们发现。 谢厌也没指出来,他吩咐汪强:“既是丧尸,那就处理掉。” 纪宜平最后看一眼萧烜,满目伤感,真是可惜,居然没有像自己这样保留人类意识,他真是太寂寞了。 噬狼小队见他如此,以为他是因为萧烜难过,便都过去安慰他。现在噬狼小队的队长死去,纪宜平作为五阶的强者,自然而然成为噬狼的新队长。 “表哥,”纪宜平见谢厌就要走,喊了一声,“我能经常去找你吗?” “现在研究到了重要阶段,没有要事,不要来打扰我。”谢厌直接拒绝。 噬狼的人忍不住为纪宜平抱打不平,只觉得谢厌这个表哥当得一点儿也不称职,纪宜平正在伤心的时候,他却一点儿也不顾念亲人的情绪。 汪强用火龙将萧烜吞噬殆尽,心中对之前萧烜要杀的自己的怨念顿时烟消云散,他甚至觉得有些悲哀,萧烜对纪宜平是真的不错,最后却死在纪宜平手中,实在令人唏嘘。 现在是想休息也休息不了,谢厌来到实验室,开始投入实验之中。接到消息的宁鸠,既心疼又无奈,他舍不得谢厌,便将手下人虐得哭爹喊娘。 叶子哲觉得,以后他们的生活质量,得看两位大佬的夫夫生活质量如何,真是悲催。 萧烜的死没有引起任何变化,毕竟末世里面死个人实在是太正常了。但噬狼队员们对纪宜平这个队长却越发不满,因为纪宜平一直待在屋子里,基本很少出去猎杀丧尸。 他们本以为有一个五阶强者领队,一定能够猎杀到更多高阶丧尸的晶核,而且安全也有保障,所以萧烜的死于他们而言,并没有带来什么不良后果。 可是现在,事情与他们所料完全相反,纪宜平不仅不与他们一起出基地杀丧尸,对他们还相当漠然,感觉与以前的那个热情活泼的青年极为不同。可他又是五阶强者,没人敢招惹。 “你们有没有觉得很奇怪?”一队员边杀丧尸边跟其他队员提出疑惑,“纪队不仅不出房间,还从来不吃我们送过去的饭菜,哪有人不吃饭的?” “哎呀,纪队今天早上说了,他到五阶就可以辟谷,不需要吃饭,以后不用给他送饭。”有人解释道。 “不至于吧?没听说五阶异能者可以辟谷的,”有人明显不信,“而且谢彦不比纪队等级低吧?谁也不知道他的等级有多高,他都天天吃饭,为什么纪队可以不吃饭呢?” “纪队说了,他只是不想浪费粮食,也许是谢彦比较好口腹之欲呢。” 也只能这么解释,即便有人依旧不信,但面对五阶异能者,谁真敢大着胆子去问呢? 基地依旧平稳地运作着,谢厌白天修炼、做实验,晚上就和食髓知味的宁鸠过上没羞没臊的生活。 异能者的体力极好,再加上宁鸠积攒这么多年,整日面对谢厌,压根没有那个自控力,每晚都一边装委屈,一边狡猾地蹭进去,谢厌倒是一直纵容着他。 这天早上,宁鸠和谢厌黏黏糊糊好一会儿才去练兵,小院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谢厌穿好衣服,坐在纪宜平对面的沙发上,纪宜平见他慵懒滋润的模样,心中顿时生出几丝嫉恨,但被他很快地隐藏在心底,他冰冷的眸子盯住谢厌,“要是其他基地率先研究出解毒药剂,你知道北斗基地将会面临什么。” 要不是谢厌还有点用处,他根本不可能还留着这个该死的基地。 谢厌修长的手指撑着额角,掀了掀秀气的眼皮,道:“其实我觉得你大可不必杀了萧烜,说不定等你恢复,你们依旧可以在一起。” 纪宜平眼中猩红闪过,“不要答非所问,它们已经饿很久了,就连我,都快要控制不住它们。” 谢厌笑起来,“你就不担心我将你丧尸的身份暴露出去?”论实力,谢厌压根不惧纪宜平。 他的话令纪宜平微微一顿,“你是在逗我吗?”他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可置信,他不相信谢厌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你真想看到北斗被丧尸大军包围?” 两人手中都有着各自的筹码,纪宜平用丧尸大军钳制谢厌,谢厌用解毒药剂让纪宜平不敢轻举妄动,如今这种诡异的平衡只需一件事就可以打破,那就是解毒药剂的问世。 其实,在纪宜平看来,不管谢厌能不能研究出药剂,最后他和宁鸠都得死,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我去实验室,你要是想看研究,也可以一起。”谢厌起身道。 纪宜平急于恢复人类的温度,也不怕谢厌会暗地里下手,紧随着他一起来到实验室。 “大大,你为什么不直接解决纪宜平呢?”小八一直看他在这蹦跶,实在有些不爽。 “他有空间,”谢厌笑道,“你真的觉得我能轻易杀死他?而且,他既然敢如此大胆,一定有底牌,说不定他的空间也晋级了,可以随意移动,否则你怎么解释,他那天避过守卫,直接出现在我的符阵内?” 谢厌相当大方自然,将实验的进展全部告诉纪宜平,纪宜平越听,目光越亮,“这么说,你们的研究很快就有成效?” 指了指实验台上的宁渊,谢厌示意他仔细观察,“之前研究出一款药剂,注射之后,他指甲的颜色变淡,但身体其他部位没有发生变化,不过这也说明,我们的方向是正确的。” 纪宜平对他在生物学上的天赋毫不怀疑,心中顿时燃起一丝希望,但却听谢厌道:“只是,你不觉得自己跟其他丧尸不同吗?如果你这样的属于变异丧尸,这种药剂不适用怎么办?” 他满脸严肃,纪宜平想反驳,但他对这些方面也不太懂,便道:“丧尸就是丧尸,有什么不一样的?如果你做不到,那我就拉全世界陪葬。”其实他心里也倾向于自己属于变异丧尸,跟其他丧尸是不一样的,也有些担心谢厌研究出的药剂对自己无用。 “这样吧,你能不能留下一点样本供我研究?”谢厌认真问道。 “什么样本?” “抽一管血就行,或者你自己割个小口子,流点血就行,”谢厌说着,好奇问,“你现在应该没有痛感吧?” 纪宜平:“……”提供一点血应该也没什么问题,为了自己能恢复人类的模样,他便亲自割开一个伤口,往谢厌准备好的试管内注入腐臭的血液。 谢厌依旧严肃着脸,“好了,等我有些眉目,就会通知你。” 看出来他赶客的意味,纪宜平气得不想说话,冰冷的眸子狠狠剜他一下,直接转身就走。 拿着一管丧尸血的谢厌不禁露出一抹笑容,“小八,不知道丧尸的血能不能用来作法。” 道术纷繁浩杂,人的生辰八字、发肤血液等,都可能成为作法的对象,一旦被作法,将会对主人产生一定影响,谢厌还没尝试过丧尸血,不知道有没有用。 “大大,要不你试试,晚上能不能让他做个噩梦。”小八由衷建议道。 谢厌从善如流。 于是,当晚的纪宜平睡得极为不好,一会儿梦到萧烜来找他报仇,一会儿又听谢厌跟他说药剂没效果,他一整夜都被这两种梦折磨,第二天一早就跑来找谢厌。 谢厌依旧一脸餍足地从床上起来,差点激得纪宜平要对他出手,让他也变成丧尸。 “你昨天有没有研究我的血?怎么样?” 谢厌喝了一口水,润润沙哑的嗓子,“你以为做研究和你把人变成丧尸那么快?真这样的话,丧尸早就消失了。” “那你还不快去实验室做研究!”纪宜平满脸凶戾,指甲也隐隐变黑。 虽说纪宜平的意识没有消散,但成为丧尸还是对他的心性产生了影响,谢厌看在眼里,依旧淡定道:“我们得先把针对普通丧尸的药剂研究出来,在那基础上再研究你的会更加容易。现在研究的进展越来越快,你别着急。” 纪宜平单方面与谢厌不欢而散。 诡异的平衡持续一段时日,实验室终于取得突破性进展,谢厌捏着一管试剂,将之注射入宁渊的体内。 嘶吼声逐渐变小,眼瞳慢慢恢复正常,一些腐坏的皮肉也开始新生,众研究员们俱兴奋异常,一眨不眨地盯着宁渊的变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实验室陡然爆发出强烈的欢呼声,研究员们高兴得直蹦起来,满目灼热地看向一脸茫然的宁渊。 变成丧尸的宁渊早就失去意识,即便身体机能恢复,意识也不可能回来,他就像个刚出生的婴儿般,只傻傻地躺在实验台上。 谢厌出了实验室,吩咐汪强去基地外面弄几只不同系的丧尸回来。 汪强不知谢厌此举用意,但他素来听话,便与路远一起出了基地,在猎杀小队的注视下,将几只丑陋不堪的丧尸绑住带进基地。带丧尸进基地是从来不被允许的,但汪强一说是谢老大要做实验,基地的安检员便立刻放行。 众人很是好奇,噬狼小队回去的时候还在讨论这件事,被纪宜平听到耳里,他顿时出房间询问清楚,神色间颇为焦急。 噬狼小队成员虽对他不满,但碍于他的威势,只好将自己看到的事情说得一清二楚,纪宜平听罢,不禁面露惊喜之色,连忙往实验室走去。 他真的不想再当丧尸了,他不想承受别人猜疑的眼神,也不想被别人在背后议论,他想要自己的血液变得温暖。而且,他对基地外头那些丧尸越来越失去控制力,除了他,不断有更高阶的丧尸出现,那么多的丧尸,他无法完全控制,但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他现在最想要的就是变回人类,至于那些丧尸大军如何,跟他有何关系? 几只丧尸被带进实验室,谢厌带领研究员们分别给他们注入药剂,不过一会儿,他们就同宁渊一样,慢慢褪去丧尸的模样,但意识一片空白。 也就是说,这款药剂对感染丧尸病毒、还没完全变成丧尸的人很有用,这已经算是一个极大的进步。不是每个光明系异能者都有谢厌那种逆天的手段,而且,人类中光明系异能者的数量极少,要知道,基地内的猎杀小队还有不少根本没有光明系异能者,队员要是受伤,他们只能用物资向其他小队换取光明系异能者的治疗。 可如果药剂真的可以量产,每人身上都带着药剂,就可以避免因治疗不及时成为丧尸。 纪宜平来到实验室的时候,就看到几个丧尸正在慢慢变回人类的模样,他勉强压抑住激动的心情,问谢厌:“研究出来了?” 谢厌笑笑,“这只是针对普通丧尸,我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 纪宜平伸手去触碰那几个已经变成人的丧尸,感受他们冰冷的血液逐渐回暖,只觉得烫着了自己的手,他忍不住微微一缩,眸中一抹猩红闪过,道:“给我也注射一次。” 反正他已经是丧尸,即便药剂没效果,那对他也没什么影响,要是药剂有用的话,他就可以变回去! 谢厌皱眉,“你真的决定好了?” 纪宜平死死盯着他,“给我注射。”他以为谢厌不愿意给他注射,语调陡然变得冷硬起来。 谢厌不置可否,只转身取出一管试剂,针尖刺入纪宜平皮肉,淡蓝色液体注入身体,纪宜平感受不到一丝疼痛,但发觉自己的血液似乎开始变得灼热起来,他抬起右手,捂住胸口,没过多久,就发觉自己的心脏似乎产生了一丝跳动。 “感觉如何?”谢厌清冷悦耳的声音传到脑海中,将沉浸在喜悦中的纪宜平拉回现实。 他脸色陡然一变,糟了!他刚才在察觉到药物起效果的时候,便试图给那些丧尸下达命令,让它们离开北斗基地,他可不想自己刚变回人类就面临丧尸围城的困境。可是,他发现,自己对丧尸的控制力已经消失不见,而就在消失不见的前一刻,他发觉那些丧尸已经往北斗基地而来…… 纪宜平眸色微闪,看向谢厌。本来他还打算在变回人类之后就解决掉谢彦和宁鸠,但现在丧尸大军向北斗基地包围而来,谢彦和宁鸠暂时还不能死。 升降梯突然被打开,宁鸠面色凝重,大步走来,“阿彦,丧尸大军正在向基地逼近。” 谢厌淡定地点点头,“你先发出公告,基地已经研究出解毒药剂,先让大家开心开心,到时候更有动力守住基地,还有,给其他基地也发去通知。” 宁鸠自然没有异议,立刻吩咐人去办。 正在基地外猎杀丧尸的小队,因为队内有变异人的存在,及时得知还在几公里外的丧尸大军,便全都回到基地内,正忐忑着,就看到基地内部的公示,说是实验室已经研究出解毒药剂。 这个消息简直就是一管强心剂,让原本还绝望的众人顿时充满希望,他们看着宁鸠手下那些兵在基地内迅速动作,似乎是在为接下来的大战做准备,便都不再消极怠工,而是主动去找基地各部门的负责人,想要贡献一份力量。 面对浩浩荡荡的丧尸大军,基地内部前所未有地团结起来。 基地本来就是军区,加固的围墙很难被冲破,但要是无数的丧尸叠加在一起,攻破基地是迟早的事情,围墙再高也没用。而且丧尸也拥有异能,基地的围墙也起不到什么实质性效果。 叶子哲带领一小队的人,正在墙头放置宁老大发下来的符箓,其实他心里也没底,不过他亲眼见过谢大佬的符箓力量,只能选择相信。 “叶队,这些纸真的有用吗?”有人忍不住问道。 他们很多人都没接触过符箓,更加不知道符阵的强大力量,有此一问也很正常。 “这是谢先生的东西,你觉得没用?”叶子哲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别想这么多,宁老大和谢先生一定会带大家守住基地的,而且药剂已经研究出来,只要大家守住基地,未来还愁没有好日子过吗?都打起精神来知道吗!” 基地各个角落都会出现这样的场景,宁鸠手下的兵自然跟叶子哲一样努力稳定人心,虽然他们自己都不太抱有希望,但总不能在这个当口让人丧失希望。 黑云压城城欲摧。 乌泱泱的丧尸大军由远及近,宁鸠按照谢厌的吩咐,有条不紊地组织人手各司其职。 “等会儿你们就把异能往这里灌,大家分批来,六人一组,晶核都给你们准备好了,异能用完就换下一组,先前的一组可以用晶核恢复异能,循环着来,大家听明白没有?”汪强对一些异能者说道。 “为什么要对着一张纸使用异能?”有人忍不住问道,“我一个火苗出来就能把它给烧没了。”现在丧尸即将攻城,谁也没有那个闲心对着一张纸浪费异能,还不如出去多杀几个丧尸! 汪强指了指被固定的符箓,道:“你烧一个我看看。” 那人指尖瞬发一簇小火苗,落在符箓上面,却惊讶地发现自己不仅没将符箓烧着,异能能量反而消失不见,仿佛是被符箓吸收进去一般。 “看!” “天哪!” 周围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将放火苗的人拉扯回神,他呆呆地循着众人的视线,抬首往基地上空看去,只见一个巨大的透明罩将基地整个包围住,还泛着淡淡的金光,不一会儿,在金光的基础上,五颜六色的异能能量逐渐将透明罩染成鲜艳十足的半球,光芒耀眼,美不胜收。 汪强无奈地看着还傻站的几人,道:“赶紧的,还愣着干什么?” 几人顿时将异能能量注入符箓内,为保护罩添砖加瓦,心内顿时安定下来,只要保护罩不灭,基地就能保住,丧尸就没法攻进来! 汪强则带着另一批人前往基地围墙上,毕竟要有守有攻,一些人撑起保护罩,一些人则在保护罩内攻击丧尸大军。 谢厌与宁鸠并肩站在高墙之上,看着兵临城下的丧尸大军,纪宜平就站在他身后。 里面果然有不少高阶丧尸,高阶丧尸虽然没有保留完整的人类意识,但比起低阶丧尸来说,它们已经产生一种直觉,会做对它们最为有利的事情。 它们一开始只看到高墙上的人类,并没有在意那层保护罩,直接往上冲,却被保护罩上的各系异能能量杀死一大片,爆出不少晶核。 晶核对丧尸也有极大用处,那些高阶丧尸正要将晶核吞噬,却发现那些晶核竟然被浓烈的光明能量包裹着进入基地内! 眼见到嘴的鸭子飞走,真是气死它们了! 它们叫嚣着发射异能,但异能撞上保护罩,对保护罩一点影响也没有,站在保护罩里面的人类还好生生地站在那里。它们嘶吼一声,低阶丧尸们全都一拥而上,无数异能能量撞上去,保护罩受到一丝震动,基地内的异能者们顿时脸色一变,立刻加大输出。 负责攻击的异能者们则不遗余力地爆头,拾取的晶核一部分运送给支撑保护罩的那些异能者,剩余的则留下,供他们吸取能量维持战斗力。 可是丧尸实在太多了,一眼看不到尽头。 纪宜平注视着这样浩大的场面,满心惊讶地看向谢厌。他没想到,原来这个人早已准备好与丧尸大战一场,本以为因为丧尸大军的到来,基地一定乱成一团,可如今,所有人都守在自己的岗位上,为保基地,贡献自己的全部力量。 “表哥,其实有时候,我是真的挺佩服你的,”他露出一抹笑容,“你总是那么优秀,那么耀眼。” “卧槽,纪宜平你干什么呢!”汪强一个火球扔出去,爆了一只丧尸的脑袋,“大家都忙着杀丧尸,就你在这伤春悲秋,你有病吧!” 纪宜平沉冷的眸子扫他一眼,汪强撇撇嘴,不再看他,继续杀丧尸。 宁鸠挤到谢厌和纪宜平中间,隔开两人,紧紧护住谢厌,防止纪宜平作妖。 谢厌边收割丧尸性命,边淡淡回道:“纪宜平,你的废话真的很多,这么多天,我早就不耐烦了。” 他看都没看纪宜平,纪宜平却死死盯他半晌,然后似乎气得爆炸,跳脚道:“谢彦!你还是一如既往地讨厌!”他说着,水龙瞬间向谢厌席卷而来。 “谢老大!”汪强惊呼一声,却见宁鸠已经与纪宜平缠斗起来,而自家老大就站在一旁漠然注视着。 “纪宜平是疯了吗?”不少人纷纷抱怨,“有什么仇不能等结束后再算吗?而且他居然要对谢先生动手,要是没有谢先生的保护罩,丧尸早就攻进来了!” “是啊是啊,”众人附和,“而且据说解毒药剂也是谢先生研究出来的,纪宜平发什么神经?” 纪宜平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不可能蠢得在这种时候对谢厌下手,他好像是被什么控制住身体一样,他根本不想这样的! “大大,原来你等着这时候呢。”小八鼓掌欢呼。 谢厌面容严肃,黑眸深沉,心中却笑道:“他不是很喜欢在背后下阴手吗?那就让他在别人面前表演一次,而且他有空间可以躲,我若是不作法控制住他,等着他结束后来杀我吗?”谢厌向来不是圣人,他要的从来都是主动权。 宁鸠黑眸冰冷至极,暗黑系能量箍住纪宜平脖颈,将他提起来,纪宜平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居然正在被渐渐腐蚀,他想躲进空间内,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根本不受控制,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皮肉被暗黑系能量侵蚀。 “宁鸠。”谢厌忽然出声。 宁鸠的手不禁微微一松,在旁人看来,纪宜平趁机挣脱开来,但却不小心撞出保护罩外,被一直守株待兔的高阶丧尸一把揪住,一口咬在他的脸上! 惨叫声传至众人耳中,汪强循声看去,就见自己的仇人半边脑袋都被丧尸啃完了,露出一枚极为耀目的能量核,能量核被高阶丧尸一口吞下。 五阶异能者的能量核对丧尸来说简直就是大补之物,吞下纪宜平的晶核后,它的等级突然暴涨,竟从五阶直接蹦到七阶! 七阶的力量是低阶异能者无法想象的,它一拳砸在保护罩上,保护罩猛烈晃动一下,甚至出现了几处细小的裂纹,众人大吃一惊,慌忙使出全力,将自己的能量往符箓里灌注。 谢厌与宁鸠对视一眼,宁鸠明白他的意思,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搂住他的腰,低首在青年唇上狠狠啄吻一口。 众人:“……”两位大佬快别秀恩爱了!大伙儿等着救命呢! 谢厌轻笑一声,在众人不可置信的眼神中,飘出保护罩,与那只七阶丧尸对峙! 他不是不能在保护罩内,但这只丧尸相当狡猾,一直用低阶丧尸挡住攻击,要是任由他继续下去,保护罩迟早承受不住,所以谢厌必须与它正面交锋。 七阶丧尸也察觉到谢厌的强大,它全然猩红的眼眸锁住谢厌,暗黑系能量瞬发,裹挟着似能毁天灭地的力量,狠狠砸向谢厌。 谢厌全身被淡金色光芒覆盖,等闲丧尸根本无法近身,但七阶丧尸的暗黑系能量却与他的力量旗鼓相当,差点冲破他的防守。 基地众人仰视着漂浮在半空中的俊美青年,心中顿生一股膜拜,他们完全想象不出来谢厌到底有多强大。 七阶丧尸嘶吼着冲上去,仿佛要捉住谢厌。谢厌淡漠地看它一眼,掌中光明异能瞬间绽放光芒,耀眼得令人睁不开眼,落在丧尸猩红的眸子中,仿佛能将它灼烧成灰烬。 它心中顿生不安,暗黑系能量却依旧不管不顾地向谢厌投射过去,谢厌不为所动,光明能量以他为中心爆发,刺目地让人看不清他的身影。 半空中,暗黑能量与光明能量对峙,势均力敌,众人心中不禁捏了一把汗,宁鸠紧握双拳,凝视着谢厌的身影,只能尽可能将想要偷袭谢厌的丧尸击杀掉。 忽然间,众人惊恐叫出声来,只见七阶丧尸的暗黑能量将青年全部笼罩,浓黑如墨的能量将谢厌围得密不透风,他们完全看不到青年的身影,顿时生出几丝绝望之意。 七阶丧尸兴奋极了,它觉得自己要赢了,它觉得基地已经是自己囊中之物,却忽视了暗黑能量中,一枚极细极亮的被压缩成针的光明能量,陡然刺破暗黑囚笼,直直刺入它的脑袋中。 这道状似细针的光明能量经过极度的压缩,进入丧尸的脑袋后,失去谢厌的控制,瞬间爆炸开来,光明能量急不可耐想要冲出来,在丧尸脑袋上开出无数细小的孔洞,丧尸嘶吼大叫,不过须臾,在它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它的脑袋便像气球一样,嘭地一声炸裂开来,就连脑海中的晶核都化为齑粉。 基地内静默几秒钟,继而传出震天的欢呼声,众人俱注视着半空中俊美至极的青年,金色光芒在他周身环绕,宛若天神。 宁鸠深深凝望,只觉得胸腔陡然涌出一股极强烈的既视感,仿佛某时某处,他也如现在这般,仰望着这个人,甘愿臣服在他脚下,似乎只要能得这人的丝毫余光,即便堕入万劫不复之地,也在所不惜。 谢厌转身,目光与他对上,宁鸠顿觉一腔火热无处安放,只好发泄在那些丧尸身上。 基地外,一人华光万丈,足下尸积如山,如此场面深深印在基地众人心中,即便末世结束,即便这人早已消失,他们也从不曾忘记。 失去高阶丧尸的指挥,丧尸们溃不成军,被士气大涨的异能者们杀得屁滚尿流,慌忙逃窜。 丧尸围城的危机很快解除,而北斗基地解毒药剂的出现,引来各方关注。谢厌继续投身实验室,终于不负众望,研制出针对丧尸病毒的疫苗,却在疫苗出现后,突然消失不见。 谢厌的消失带给众人的影响不是一般地大,其中最难以承受的就是宁鸠。作为人类世界的掌权者,宁鸠责任重大,谢厌当着他的面消失在这个世界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笑过,仿佛回到之前那个被剥离情感的宁鸠。他一直想着,这是阿彦创造出来的新世界,自己一定不能毁了。可是没有阿彦的世界,他留在这还有什么意义? 疫苗的问世,给世界带来光明,给人类带来希望。 谢厌的巨身雕像屹立于北斗基地中央,而北斗基地所在地则成为新世界的都城。 汪强牵着自己的孩子,坐在雕像下面的台阶上,看着由远及近的叶子哲等人。 “十年了,”他感慨一句,“谢老大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叶子哲也叹口气,“可不是嘛,疫苗问世之后,谢先生突然消失不见,咱们老大也不知所踪,唉,我当时还躲在被窝里哭了一个月呢。” 两人说着说着,眼眶竟然又开始发红。 “好了,今天可是新世界建立十周年,大伙儿还等着我们,走吧。” 两人对视一笑,抬首仰望着面前的巨型雕像,心中万千话语难以言说。 惟愿,谢先生在另一个世界,一切安好。 第67章 堕落道君01 赤红色的帘幔随风轻摇,不经意间掀起一角, 露出一截极白的肌肤, 如玉生辉。 渥颜静静侍立榻边, 悄悄抬起娇艳的脸, 目光往帘幔后探去。他是新来侍奉这位道君的,只是听其他人说,这件差事并不好做,一个不慎, 便极有可能被帝尊赶出九荒殿。 道君何时才醒?听说道君相貌绝世无双, 连魔域最美貌的魔姬都不及其万一, 那位魔姬他有幸见过一面, 的确极为美貌,也不知超她万倍的道君该是何等样貌。 正兀自想象着, 朱红色纱幔内, 一丝动静将他心神拉回来, 他立刻将乱七八糟的心思压下, 面对床榻,小心翼翼道:“道君,可是要起了?” 帘幔后,许久未有人出声,渥颜心想:难道道君并没有醒?自己贸然出声,帝尊知道后会不会责罚于他? 渥颜一时忐忑不安, 就见一只极白极修长的手伸出帘幔, 莹白与赤红交相辉映, 令人见之忘俗。他连忙上前一步,弯腰拾起帘幔,正要将其拢于帘钩之上,却陡然愣住。 眼前之人,墨发如瀑,面容绝俗,双目灿若九天星辰,深如无妄之海,他仅着一件赤色单衣,愈发衬得其肤如雪,眉如墨,唇如朱砂。他只是倚靠在床榻之上,却足以俘获人心。 渥颜总算明白,为何他们都言道君的容貌胜过魔姬万倍,其实胜的并非容貌,而是……恕他见识太过浅薄,实在形容不出。 谢厌见面前的少年满目惊艳,似是第一次看到自己这具身体,便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在末世研制出疫苗之后,就突然被一股极为强横的力量拉扯进这个世界,而且令他不太习惯的是,小八居然没有跟他一起来到这个世界,他现在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必须谨慎行事。 眼前懵懂的少年就是一个很好的突破点。 道君的声音可真好听,入耳仿佛莲开万里,令人心旷神怡,少年娇艳的面容微微发红,恭敬道:“回道君,奴名渥颜。” 谢厌不动声色地环视四周,入目所见,皆为赤色,灼得人双目生疼,他正要下榻,却陡然发现自己的双脚被一副冰冷的锁链囚住,低首敛下眸中的寒光,看来他的处境有些不太妙。 双脚落于地上,渥颜惊吓地连忙将旁边精致的鞋子拿过来,跪在地上就要为谢厌穿鞋,却被谢厌拒绝,“不用。” 这个房间很大,像极了一座宫殿,且原身身上并无丝毫伤痕,只脚上戴着镣铐,应是被人囚禁于此,不过既然没有虐待,说明这座宫殿的主人暂时并不会伤及原身性命,原身应该还有些用处。 只是不知,那人对原身的容忍度会是多少。 他正理着思路,身后渥颜就“砰砰”磕头,颤声道:“还请道君穿鞋。”之前一个侍奉道君的魔仆,就是因为道君断了一根头发,就被帝尊撵出九荒殿,要是被帝尊看到道君赤足,自己定会被帝尊惩罚的! 谢厌转身,俯视着可怜兮兮的小仆从,故意道:“足戴镣铐,何必穿鞋?” “师尊这是要让我心疼?”一道低沉的男声突然在背后响起,声音里带着丝丝寒意,“还是想让我换一个新的奴仆?” 谢厌一惊,此人出现在自己背后,他居然一点也没察觉到,这人委实太过强大,他不是原身,一时也不知该做出何种反应,若是被这人发现不妥之处,他的任务就……好吧,这个世界的任务是什么他还不知道。 男人见他一动不动,充耳不闻,似乎早已习惯,冰冷的目光落在渥颜颤抖的背上,开口道:“侍奉道君不尽心,拖下去,剥去九荒殿奴籍。” 渥颜整个人傻了,被帝尊亲自赶出九荒殿,还要被剥除奴籍,那他以后在整个魔域就再无立足之处,他仰起小脸,泪如雨下,却一声也不敢吭。 谢厌正要试试这人对自己的容忍度,立刻开口道:“不用,”他转身,对上高大男人沉寂的双眸,“是我自己不愿。” 男人与他对视良久,袖中双拳紧握,不知在强忍着什么,而后率先移开目光,落在谢厌赤裸的双足上,莹白的脚背衬着暗红色的地毯,格外惑人。 “先下去。”男人低声下令。 渥颜顿时松了一口气,幸亏道君大人向帝尊大人说情,否则自己就真的被赶出九荒殿了,可是看帝尊大人似乎相当不悦,也不知道君大人会不会受伤? 他忐忑地听命下去,殿门便陡然关上。 谢厌观察到男人不过轻轻挥袖,厚重的殿门便被关上,心中对他的忌惮更深。 “自你入殿,这还是你头一次开口,为的却只是一个奴仆,”男人目露隐忍之色,凝视谢厌的面容,忽而放轻声音,“师尊,我这里,真的好痛。”他苍白的手按在自己的心脏处。 此人容貌极盛,唤原身“师尊”,如今又这副模样,可想而知,之前定与原身关系匪浅。 他本想运转《缚天诀》,用神魂契印感应小久是否在此处,却发现不仅道力受阻,就连神魂契印都催动不了,似乎触上了什么屏障。 男人见他又闭口不言,仿佛气极,直接单手将谢厌拦腰抱起,压入赤色的床榻之上,就要吻上谢厌的唇,谢厌心中一惊,伸手去推,却被男人捉住手腕,“师尊忘了?你足上的玄铁镣铐,压制了你的修为,你如今,不再是那个人人景仰的明华道君。” 谢厌正试图从他的话中整理出有用的信息,一时间竟忘记动作,男人见他放弃抵抗,似乎颇为高兴,下一句话仿佛在邀功:“师尊认为此处如何?” 不如何,都是红色,又不是什么喜庆日子。 谢厌在心中回答,并没有说出口,男人似有些失望,没再继续问,而是握住谢厌的手腕,将之扣在柔软的被褥之上,缓缓低首。 “孽徒。” 两个字,清冷漠然,成功制止住男人的行为,男人鼻尖几欲与他相触,彼此间呼吸交缠,谢厌冷静地迎视,毫不示弱。 男人定定看他半晌,隐忍而又灼热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最终却还是将他放开,转身背对着他坐在榻边,低垂着脑袋,俊美的容颜被垂至胸口的墨发挡住,看起来颇有几分可怜。 谢厌忽然莫名有些心疼,他试探着轻声开口,“我想看书。” 话音刚落,男人就转首看向他,眉目间染上几分喜色,起身道:“我这就去拿。” 目送他黑红色的衣角消失在殿外,谢厌理出一条思路:他这具身体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刚才那个男人除了将原身囚禁在此处,其他事情应该都会满足他,甚至,他提出一个小要求,男人还会比较高兴。 这一点倒是可以利用。 男人很快空手而归,谢厌心中正疑惑,就见一堆书籍凭空出现在殿中,难道是空间?他压住心中惊疑,面上无波,目光落在那一摞书上。 “师尊想看哪本?” 谢厌哪知道都有什么书?他作势下榻亲自去挑,却见男人一瞬间出现在榻边,半跪于地,拾起一只鞋,就要套上他的脚。 他将脚往后一缩,“你何时解开镣铐,我何时穿鞋。” 男人仰首看向他淡漠端肃的面容,心中极为无奈,而后起身,将谢厌横抱在怀,“不穿鞋也可。” 谢厌:“……”这孽徒胆子果然大得很。 男人将他搂在怀里,拿起一本书,放到谢厌面前,“师尊觉得这本如何?” 目光从书名上扫过,谢厌不感兴趣,而后自己在那一堆书中挑选起来,遗憾的是,这些书名都太过含蓄,他想找关于这个世界历史的书籍,却不知是哪一本。 殿内沉寂良久,谢厌慵懒的声音响起,“看书劳神,你一本一本读给我听罢。” 话音刚落,他就敏锐地发现男人身上的气势陡然发生变化,刚才还带着冷硬的气质,如今却眉目生情,周身气势柔软许多,还隐隐有些激动。 紧接着,男人靠在软榻上,谢厌靠在他怀中,闭目听他认真读书。声音低沉轻柔,仿佛情人间的呢喃,一丝一丝扣入人心,谢厌这一瞬间竟觉得内心一片安宁祥和。 男人很快读完一本,见谢厌依旧乖乖窝在他怀中,心中极为高兴,正要开始读第二本,却听怀中之人出声道:“润润喉,再继续。” 殿内一片沉寂,谢厌隐隐觉得男人抱住他的手臂正在收紧,他倏然睁开双眸,对上男人仿佛要将人灼伤的目光,听他道:“师尊,你还是关心我的。” 至此,谢厌算是半摸清这人的心思,嗯,果然是孽徒。 谢厌重新阖上双目,闭口不回,男人也丝毫不生气,隔空取来一杯佳酿,冰凉的液体灌入喉管,稍稍浇灭他心内突起的烈火,他要克制,不能伤到师尊。 这一读书,就读了一天一夜。 男人毕竟身份不凡,自然有许多事务需要处理,他只好恋恋不舍地离开大殿。 他刚离开,渥颜就端着托盘进入殿内,跪在地上,“帝尊大人吩咐奴取来仙果,还请道君食用。” 谢厌脚掌踏在柔软的地毯上,行至渥颜面前,见托盘上果然摆放着两颗黄澄澄的果子,清香诱人。 “起来吧。” 渥颜听命起身,依旧低首捧着托盘。 谢厌取下一枚,递至唇边,轻轻咬了一小口,不愧为仙果,入口清甜,并有宁神静心之用,他也不客气,将两枚仙果全部吃下。 渥颜见状,似乎极为开心,又细心地为谢厌擦拭手指与唇角,谢厌觉得自己大概是个废人了。 处理完事务的秦九霄,问及殿中情况,魔卫立刻禀明:“回尊上,道君大人今日食用两枚清心果,之后一直在殿内看书。” 秦九霄闻言,唇角微微上扬,落在魔卫的眼中,简直大为吃惊,但他毕竟受过专门训练,惊讶全都埋在心里,面上丝毫不露。 “吩咐下去,今后多采购各种仙果。”秦九霄言罢,起身往大殿赶去,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师尊了。 魔卫:“……”尊上,魔域大肆采购仙果,这不是让仙道之人笑话吗?唉! 秦九霄进殿之时,谢厌正斜倚在榻上,全神贯注看着书,似乎没有察觉他的到来。容貌绝俗的男子,身着赤色单衣,白皙如玉的双足搭在榻沿上,于红幔飘忽间,愈加让人心动。 师尊、师尊、师尊……谢厌。 很少有人知晓仙门明华道君的姓名,可秦九霄却一清二楚,这是师尊亲口告知于他的,可是师尊并不喜欢这个名字,因为一个“厌”字就足以表明替他取名之人的恶意。 可对于秦九霄来说,师尊与谢厌,终究还是有所不同。师尊是很多人的师尊,谢厌却只是他一个人的谢厌。 一丝冷香强势闯入谢厌的鼻间,他将书反放在小腹之上,抬首看向站在榻边的男人。 “师尊,还需我读书吗?”秦九霄柔声问道。 谢厌沉默几息,道:“我想出殿看看,可你的人拦住我了。”他眼睫垂下,长而密,说话间微微颤动,轻易拨动秦九霄的心弦。 他伸手将谢厌小腹上的书拿开,俯身将他抱起,唇角含笑,俊美非凡,“我带你出去。” 守在殿外的渥颜和魔卫们,见到帝尊大人居然亲自将谢厌抱出殿外,心中犹如惊涛骇浪,其中各种复杂的滋味,简直无法言说。 殿外是一处极大的庭院,院中一片荒芜,光秃秃的,与这座极尽奢华的宫殿极不相称,谢厌已经看过不少书,对此方世界有了一定了解,便试探着开口道:“院中无景,有些浪费,种些仙草灵药如何?” 秦九霄闻言,想到怀中之人素来喜爱那些灵药,面露微笑,自然一口答应,“我会吩咐人寻些灵药的种子过来,你想种多少便种多少,”他顿了顿,继续道,“只是灵药生长缓慢,若要呵护等它们成熟,少说也要几百年的时间,若是没有你的守护,它们一定会被人糟蹋了。” 不远处的魔卫:“……”他们怎么可能糟蹋灵药?尊上您不能昧着良心说话呀! 谢厌没再说话,见秦九霄一直只在庭院内闲逛,终于忍不住,还是开口道:“我想出去看看。” 秦九霄就等着他说话呢,闻言笑道:“那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男人将他紧紧搂在怀中,身形一闪而逝。谢厌已经知道这是个修仙的世界,仙魔共存,彼此互为宿敌。男人瞬移的术法比自己之前所学高级太多,他如今并无自保之力,还是暂时留在这里为好。 下一秒,秦九霄身形顿住,谢厌从他怀中抬首,入目所见,令他微微震撼。 “无妄之海。”他不禁感叹一句。原来书中所言,远不及亲眼所见来得惊艳。 无妄之海并非真的海水,而是一片广阔无垠的雾气,雾气中泛着各色光芒,并且似乎可以根据闯入之人的心境,呈现出不同的色彩。 此时的无妄之海,因为两人的闯入,雾气缓缓移动起来,本来分布均匀的各种颜色,渐渐发生改变,谢厌惊讶地发现,其中竟以桃色最盛。 见他惊讶,秦九霄低笑一声,附耳轻声道:“师尊,好看吗?” 好看的确是挺好看的,但一看就知道是在撩人。 秦九霄也不知如何变幻出一艘华丽的船,大船漂浮在雾气之上,他身姿翩然,抱着谢厌进入船身之内,倚在船上,以绝佳的视角欣赏无妄之海的美景。 桃色渐渐转深,谢厌敏锐地察觉,雾气的颜色随着男人越发粗重的气息,迅速向火红色靠拢。他刚要从男人怀中挣扎出来,却猛地被男人压在船舱内,男人目中的欲火令人心惊。 “给我解开镣铐。”谢厌突然出声,声音清冷无波,瞬间将秦九霄心中的火热浇灭下去。 男人委屈而无奈地将脑袋靠在谢厌肩上,垂眸道:“师尊又想骗我,是不是解开镣铐后就要离开?” 谢厌暂时当然不会选择离开,但也不愿一直被束缚,这让他相当没有安全感。 “我是仙门子弟,魔域想杀我的数不胜数,虽畏于你的威势,不敢动手,但不乏有人会不要命地,也要将我杀死,”谢厌平静地解释道,“你有没有想过,倘若有一天,你被什么牵绊住,有人潜入九荒殿,对付我这样手无缚鸡之力之人,岂非手到擒来?” 秦九霄沉默良久,认真思考他说的话。不得不说,谢厌之言还是警醒了他,他一直觉得奇怪,为何素来温和有礼的师尊,会对前几个魔仆那般迁怒,现在想来,一定是那几个人有问题,幸亏师尊心如明镜,否则师尊要是真的被……他后悔也来不及。 “师尊,”秦九霄手臂收紧,似乎在做一个极为重要的决定,“倘若你这次再骗我,我今后便再也不听你的话了。” 男人俊目流露出几缕不安和忐忑,他掌心凭空出现一把钥匙,将谢厌脚上的玄铁镣铐解开,而后坐在谢厌对面,定定望着谢厌,无妄之海的雾气开始翻滚起来,各种颜色轮番上阵,就像秦九霄此刻的心情。 谢厌坐起身,试图运转缚天诀,却发现丹田内磅礴的灵力已经自发转动起来,他想也不想,开始闭目修炼。 秦九霄默默看他半晌,无妄之海再次出现大片大片的桃粉色,他脸上隐现激动,真希望师尊此举乃真心实意,并非为了降低他的防备之心,趁机逃走。 谢厌修炼了多久,秦九霄就看了他多久。直到谢厌终于熟悉体内灵力的运行,睁开眼睛,看到男人微有忐忑的目光,便道:“回去吧。” 秦九霄习惯性地就要伸手去抱他,却被谢厌拒绝,“为师尚有羞耻之心。” 男人露出一抹讨好的笑容,便退而求其次,牵住谢厌的手,像是怕他跑了似的,谢厌也没拒绝,随他一起踏出船舱,飘然落地。 也不知这具身体的修为到了哪一境界,虽比他以前的道尊实力高出不知多少倍,不过应该不及面前这个男人,即便想逃也逃不出。 脚掌还未落地,地上就忽然出现一双精致的白鞋,恰巧套上他的双足,不大不小,舒适宜人。 “多谢。”他道谢之后,便与一脸高兴的秦九霄并肩回到九荒殿。 “师尊可还要看书?”秦九霄也不知要如何讨谢厌欢心,只能跟在他身后询问。 谢厌刚恢复修为,却对原身所学招式毫无印象,他将目光落在秦九霄俊美的脸上,面色冷淡道:“可还记得为师此前教你的招式?” 未料,他话音刚落,秦九霄的脸色倏然变冷,男人英眉蹙起,目光渐渐凝起寒冰,拳头因握得太紧,指甲刺入掌中,丝缕鲜血渗出。 “师尊,为何有此一问?”他死死盯着谢厌,仿佛想到什么令他极为愤怒之事。 谢厌抿唇,亦蹙眉道:“为师只是想看看,你有没有忘记我教你的招式。” “师尊的教导,九霄此生此世,断不敢忘,”秦九霄冷硬说出一句话,却又担心自己吓到谢厌,便猛然转身,收拾好情绪,淡淡道,“师尊好生歇息,待灵药之种寻来,在院中打理药圃便好。” 男人离开殿内,谢厌立于原地,为何提到以前的教导,这个自称“九霄”的男人反应会如此之大?以前他和原身到底发生过什么? 接下来的两日,谢厌一边修炼一边继续看书,秦九霄没再出现在他面前,渥颜却还是每日呈上不同的仙果,没有一个重样的,谢厌忍不住在心里微笑,这个九霄别扭的性格倒是与小久如出一辙。 只是可惜,他恢复修为之后,便第一时间催动神魂契印,却没在此方世界感应到小久的存在。小八不在,小久也不在,这件事透露着一种诡异,谢厌一直没有想明白,便打算继续在九荒殿住下。至于仙魔有别,于他而言根本不重要。 灵药种子已经被寻来,谢厌在此之前已经阅览过关于灵药的书籍,看过一遍之后,那些知识便全都记在脑子里,仿佛早就烙印在意识深处一般。 他本来以为自己一开始种灵药会手法滞涩,结果真到播种种子的时候,他的身体就自发完成了整个过程,似乎冥冥之中,原身的潜意识在操纵着这具身体,这种感觉非但没有让谢厌产生排斥之感,反而萌生一种极为亲近之意。 秦九霄隐在暗处,目光落在院中温柔呵护灵药的男子身上,心中竟生出几丝嫉妒与委屈,他不出现,师尊应该很高兴吧?师尊对那些灵药都比对自己关切。 “尊上,”忠心的魔卫出现在他身后,禀报道,“凝彤魔姬在殿外求见。” 秦九霄转身,“让她进来。” 凝彤魔姬乃魔域公认最美的魔姬,且素来与秦九霄关系不错,魔域众人都以为他们会结为伴侣,但这么多年过去,却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凝彤进议事殿的时候,听到他们的魔域之主正吩咐魔卫,多备些极品衣料,以白色为主,不禁调侃道:“听说你与那位两日前同游无妄之海?” 魔卫很有眼色地退下,秦九霄未答,反问:“你来做什么?” “无事就不能来?”凝彤笑靥如花,随意在殿中寻一处坐下,“只是听说你舍得将人带出去,特来祝贺而已。” 秦九霄静静看着她胡扯,凝彤觉得无趣,撇撇嘴道:“你可知道,如今仙门及魔域,都对你们很不满?仙门传言,明华道君叛入魔道,魔域传言,魔域之主竟爱上一个仙道之人,觉得你这个魔域之主很是……” “你来就是说这些的?”秦九霄面无表情道。 凝彤收敛调侃的神情,严肃道:“秦九霄,你不在意名声,你的那位也不在意吗?在仙门,叛入魔道是何等严重的罪孽,你不会不明白。” “我当然明白。”秦九霄眼眸深处陡然现出一抹血色,当初师尊的那一剑,足以让他明白,仙门对魔道的痛恶之深。他不恨师尊,但也不愿放过师尊。 仙门如何?魔域又如何?他全都不在乎,他唯一在意的是,师尊的心里到底有没有自己。 “所以你还要继续下去?”凝彤颇有些无奈,“你当初受了那么重的伤,已经忘了吗?你是魔域之主,倘若再次……便是弃魔域为不顾。” 秦九霄沉默片刻,淡道:“倘若真到了那番境地,我也认了。” 凝彤骇然,“你疯了吗?被伤害一次还不够?难道真要不死不休?”她陡然站起身来,“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你如此痴迷不悔!”她说着,直接甩袖出殿,前往谢厌的住处。 寝殿内,谢厌瞅着渥颜捧来的纯白衣袍,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赤色衣袍,最终还是选择换上新衣服。 渥颜惊叹地看着面前白衣墨发之人,当真如仙人一般。 谢厌刚系好衣带,殿外就陡然出现一名女子,女子容颜绝色,身姿窈窕魅惑,穿着鲜艳的火红色衣裙,美艳非常。 一人在殿内,一人在殿外,两人目光对上,凝彤微微怔住。 皆言仙门明华道君,容貌如仙,比魔域最美的魔姬还要好看万倍,她原本还有些不服气,如今亲眼见到,终于明白,为何秦九霄独独倾心此人,即便是她自己,只一眼,便心生好感。 这个人,的确拥有这样的魔力。 她回过神来,落落大方踏入殿内,面对白衣翩然的谢厌,俏眉微挑,“你就是明华道君?” 谢厌又收集到关于原身的信息,对突然出现的女子并无恶感,便温和回道:“姑娘是?” 也没有传言中那么冷冰冰嘛,凝彤在心里想着,继续开口道:“你叫我凝彤就好了,至于身份,应该算是跟秦九霄有点关系吧。” 秦九霄。 谢厌默默记在心里,至于她说的“有点关系”,并不在他的关心范围内。 凝彤见他极为淡定,以为他没听明白自己的潜台词,于是故意露出一种暧昧的笑容,“道君可知,我与秦九霄有婚约在身。” 谢厌:“……”所以呢?这是在示威?秦九霄是渣男?原身是被小三?按照原身的人设,自己应该做出何种态度? 他思考着,没发现自己的眉间微微蹙起,极细微,却落在凝彤和暗处某人的眼中。 凝彤心里好笑,这位道君也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不染世俗嘛,这应该是吃醋了吧? 暗处的秦九霄既开心又心疼,他想也不想,瞬间出现在殿内,高大的身影将谢厌挡住,神色冷凝,道:“凝彤,你多言了。我与你的婚约早已解除,我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凝彤似乎被伤到,仿佛西子捧心,一脸难过道:“你真的要为了这个人抛弃我?秦九霄,你当真要与一个仙门之人在一起?” 秦九霄无奈,用眼神示意她,别继续演了,要是真被误会,他们两个都没有好果子吃。 经历数个世界,谢厌自然不会冲动行事,他观察两人的神情,确定凝彤是在演戏,而秦九霄虽无奈,却没有真的生气,说明两人关系确实不错,演这一出戏的原因,应该是想看原身吃味。 对于两人的恶趣味,谢厌欣然应战。 他倏然冷下脸,眸光淡漠,转身轻声道:“你既已有婚约,必不可有负于人,不若放我离去……” “师尊!”秦九霄这下是真的急了,连忙拽住谢厌的袖子,“听我解释,婚约并非我自愿的,是生我之人定下的,我此前毫不知情,师尊,我从来都没有骗过你,我若骗你,此生定……” “住口!”谢厌猛地厉声喝道,直将秦九霄与凝彤都震在原地。 秦九霄从未听过谢厌用这种语气说话,他一定很失望很生气吧?自己真是该死!为什么非要想看师尊吃味呢?现在搞砸了,他真的想死的心都有了。 凝彤:“……”她好像真的做了什么不可饶恕之事,没想到这位道君的醋味居然这么大,只希望秦九霄不会怪她……好像不大可能。 “秦九霄,”谢厌陡然转身,目光冷凝,“你方才想发什么毒誓?你就这么不顾惜自己的性命吗?” 不知为何,刚才秦九霄的毒誓要说出口的时候,谢厌突然一阵心慌,喝止的话脱口而出,他突然想到小久,小久也不知在何种境况下,甘愿牺牲,只为将他救出囚笼。他并不想看到再有人为自己放弃生命。 秦九霄怔怔地瞅着面前厉色的青年,心中委屈与酸涩一瞬间全部喷涌而出,双眸蒙上一层雾气,随之而来的就是澎湃的欣喜与激动,他有多久没有听到师尊的关心之言了?师尊还是关心他的! “师尊!”他再也忍不住,将谢厌狠狠抱进怀中,紧紧的,仿佛要将怀中之人揉入骨血,再也不分开。 凝彤悄悄离开殿内,她还是趁机回老巢吧,要不然等秦九霄想起来,她一定会被扒下一层皮。 秦九霄早就顾不上她,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怀中的青年,不管怎么抱都抱不够,满腔情意无处安放,他颤抖着声音在谢厌耳边道:“师尊,你还是喜欢我的对不对?你还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他一句一句地问着,也不管谢厌有没有回答,他只是想问出一直憋在心里的问题。 男人激动得语无伦次的模样,在谢厌心中掀起层层迭起的涟漪,秦九霄身上的冷香将他全然包裹,恍惚间,谢厌竟莫名觉得这抹香味似曾相识,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他曾与这道香味不分彼此。 秦九霄。 他再次在心里念出这个名字,他会是小久吗?否则为什么他一念这个名字,便觉刺骨地疼? “师尊……”秦九霄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灼热的呼吸喷薄在耳际,柔软的唇将将碰上谢厌玉白的耳垂,抱着谢厌的手臂越发收紧。 倘若他们此刻身在无妄之海,一定会被火红色的雾气包围。 男人的浓烈的情意,一下又一下砸在谢厌心间,似乎下一秒就要让他的心防溃不成军,他很清晰地感受到秦九霄的感情,这样的感情,不比小久对他的浅薄,甚至更为深刻。 “叫我的名字。”他倏地开口。 男人陡然顿住,稍稍离开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嘴唇张张合合,良久才唤道:“谢厌。” 谢厌听清了他的发音,虽不知具体是哪个字,但可以肯定,这个世界一定还与任务有关。 “师尊不是素来不喜这个名字吗?”秦九霄小心翼翼问道。 不喜?谢厌不动声色,“可记得,为师是如何说的?” 秦九霄以为谢厌要与他说什么重要的事情,便开口回道:“师尊说过,给你取名‘厌’字之人,定抱有极大的恶意,讨厌、厌恶、厌烦等等,与‘厌’沾边的,皆为恶词。” 原来,这具身体竟是叫“谢厌”吗?与他同名?是巧合,还是必然? 谢厌垂眸思索,秦九霄以为他因思及此事不快,便将他重新抱在怀中,柔声道:“师尊若不喜这个名字,我不叫便是。” 这个世界,没有小八,没有原剧情,神魂契印无法使用,亦没有明确的任务,不得不让谢厌多想。 “秦九霄,”谢厌忽然抬眸,认真地看向男人,他准备赌一把,“为何我提及教导你的事情,你会那么愤怒?”他在赌,秦九霄的感情到底有多深,会不会不管多么难以开口的事情,只要他问出口,秦九霄都会回答。 果然,他话音刚落,秦九霄就全身僵硬,缓缓将他放开。男人目光隐痛,垂着脑袋,纠结着到底要不要说出口。他不知谢厌为何要问出这种话,被剑刺入的印记一直留在他的背上,每每思及,都仿佛一道火焰要把自己燃烧殆尽,痛不可遏。 良久,他抬眸迎上谢厌坚定冷静的目光,终是长叹一声,修长的手搭上衣带,“师尊,你可真是心狠,不过百年而已,你竟已经忘了。” 谢厌正疑惑他为什么说着说着开始脱衣服,就见赤裸着上身的男人转过身来,一抹极尽鲜艳的印记陡然落入眼帘,谢厌脑子里轰然一声,怔怔望着那抹印记半晌,心脏蓦地钝痛起来,他轻颤着声音,问:“我忘了什么?” 秦九霄重新穿上衣服,背对着他,声音低不可闻。 “你从背后,用剑刺中我的心脏。” 世人皆知,明华道君剑术极为精妙,名为“流火”的剑更是出自顶级炼器大师之手,剑中融合火之精魄,被流火所伤,便会承受烈火灼烧之苦,伤痕也会呈现火焰形状。 当然,仙门灵药甚多,被流火所伤,服用丹药便可化解,亦不会留下印记,一直留着此种印记的,唯秦九霄一人。 “师尊还说,这是为师教你的最后一招,可算精妙?” 谢厌的眸子陡然蒙上一层雾气,仿佛有人用巨大的锤子,狠狠敲在他的心脏上,痛入骨髓。 秦九霄转身,“师尊,你当真忘了?” 喉咙像是被人紧紧攥住,酸涩得根本说不出话来,谢厌愣愣瞧着男人染上痛色的双眸,一滴泪顿时从眼眶滑落,落入柔软的地毯内。 秦九霄心脏顿时一揪,师尊……居然哭了? “师尊,别哭,”他伸手抚上谢厌的脸颊,“我不怪你。是我不好,仙魔本就对立,你只是做了该做的。” “不。”谢厌竭力吐出一个字,斩钉截铁。 “我若爱你,不论你是何种身份,必不言弃,更遑论会杀你?”谢厌缓缓开口,迎上秦九霄蓦然震动的目光,“秦九霄,杀你的,一定不是我。” 秦九霄倏然退后一步,脑中顿时呈现出当日的画面,他之前太过悲痛与绝望,压根不愿去回忆当时的场景。 若是细细深想,那日的师尊,似乎确与素日不同。 第68章 堕落道君02 殿内红纱轻舞, 香炉袅袅。 谢厌凝视秦九霄, 见他似乎终于回过神来,方敛眉垂眸, 继续道:“即便我真想杀你, 也断不会背后偷袭。” 仙门人人称赞的明华道君, 自然不会是背后阴人之辈, 秦九霄明白这个道理, 可当时刻骨的疼痛蒙蔽了他的理智, 他当时性命不保, 唯有想着一定要向师尊问个清楚,才拼命保住那一口气。 再见师尊, 已是百年之后, 秦九霄见师尊对他那般冷漠, 竟连问及当时之事的勇气都没有, 却又因为太过思念师尊, 冲动之下, 才将他劫来魔域,囚禁在九荒殿。 明明他们在百年前, 曾那般亲密无间,为何现在却变成这种局面? “师尊……”秦九霄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吗?师尊什么都没做, 自己却生生痛苦了百年时光, 还将师尊困在这里, 师尊应该不会原谅他了吧? 谢厌当然不是在胡乱推测, 倘若秦九霄口中的“师尊”就是他自己,以他的性格,如果真的因为秦九霄魔族的身份而要杀他,也必不会从背后偷袭,而是选择正面对决。 更何况,他不可能残忍地杀害自己所爱之人。 如果事情的真相与秦九霄所言相悖,那说明背后一定有人在操纵,至于操纵之人是谁,他们目前一无所知。 “你将我囚于九荒殿,不论是仙门还是魔域,定会有诸多猜测,仙门无非认为我堕入魔道,魔域无非认为你背叛魔道,如今这境况,于你我而言,皆非善局。” 秦九霄能成为魔域之主,也非蠢人,只是一遇到谢厌就容易变得不知所措,他听谢厌冷静地分析之后,便努力压下心中激荡的情绪,道:“师尊若是想重回仙门,我必不阻拦。” 他本以为谢厌一定会立刻返回仙门,却未料,谢厌居然摇首道:“我暂居九荒殿,等时机成熟,自会离开。” 秦九霄有一瞬间的惊喜,很快被他压下去,面前的男子令他如痴如狂,百年间在心头滚过无数次,他从未怨恨过他,只想要一个答案,如今答案似乎摆在他面前,但还有一个问题他很不明白。 “师尊,你可知流火从来都只会为你所用?” 流火既然只认谢厌为主人,若是被别人碰触,定不会被操纵着用来杀害秦九霄,所以秦九霄才一直没有怀疑过当初之事。 谢厌不知“流火”是什么,但从他的话中也能推测出,流火应该是那把剑,他轻叹一声,“连人都可以被控制意志,更何况只是一把剑?秦九霄,说到底,你还是从来不曾信任过你的师尊。” 他转身背对着男人,清瘦的背影落在秦九霄眼中,让他心脏猛地一阵揪痛,他不是不相信师尊,他只是没有那个自信,在此之前,师尊是仙门的明华道君,受诸多敬重,而自己,原本不过是天偃峰的一名杂役,两人地位天差地别。 他有幸得师尊看重,收为徒弟,修仙的天赋却比不上旁的师兄。本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只能将他当成师尊,他的妄想根本不可能实现,可是那件事之后,师尊虽对他依旧冷淡,却比之前多了几分温柔与羞赧。 他将整颗心都捧到师尊面前,只盼能得到师尊的一抹余光,师尊渐渐接受他,两人度过一段极为亲昵美好的时光,那是秦九霄这辈子以来最幸福的时候。 可是在这份感情中,他从来不敢奢求师尊的全心全意,但说到底,还是他不够相信师尊。 一切都是他的错。 “师尊,”秦九霄忽然跪在地上,“你罚我吧,是我不该怀疑师尊,可是之前师尊对我那么冷漠,我……真的好难受。” 男人恳切和委屈的话传至谢厌耳中,他回身看去,见他直直跪在地上,俊美的脸上满是落寞和乞求,心中终是不忍,便行至秦九霄面前,道:“为师不罚你,起来说话。” 未料,秦九霄却直接抱住他的腰,将脑袋靠在他的小腹上,浓眉皱成一团,可怜巴巴道:“师尊,这么多年,我真的好想你,一直想着你,你有没有一点点想我?” 这副撒娇装可怜的模样,果然是他的小久。 谢厌与他已经经历好几世,自然不会端什么师尊的架子,他掌心落在秦九霄的鬓边,柔声道:“别跪了,为师心疼。” 环着腰的手臂一瞬间收紧,男人侧脸紧紧贴在谢厌身上,百年来的委屈终于如泄洪般汹涌而出,“这是我该跪的,师尊,都是我不好。” 眼泪顺着眼角落下,为自己,更为谢厌。 男人不愿让他又敬又爱的师尊看到他狼狈的模样,良久都不动弹,维持着跪地的姿势,直到情绪发泄出来,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眼眶红红的,颇为可怜。 “师尊,”秦九霄缓缓起身,依旧将谢厌环在怀里,“我去将流火取来,它一定很想你。” “不急,”谢厌微微一笑,眉目生辉,在秦九霄惊讶的目光下,伸手解开他的衣带,“再让我看看你的伤。” 后背有印记,前胸没有,说明剑非穿透身体,伤害秦九霄的人修为定不会太高,否则秦九霄根本不可能惊险躲过,从而捡回一条命,又或者,那人是故意留秦九霄一条命,如果真是如此,其目的难以揣测。 方才情绪紧绷下,秦九霄脱衣并没有觉得不自在,可现在,师尊竟亲自为他脱衣,血液中似乎有一簇火苗陡然蹿起,他不敢轻举妄动,只乖乖转身背对着谢厌。 背上的火焰印记鲜红得灼烧人心,谢厌神色平静,伸手触上去,被刺这一剑,一定很疼很疼,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度过这百年光阴的。 日日夜夜的煎熬,刻骨铭心的背叛,足以让人由爱生恨,可是这个人再见他,却依旧不舍得伤害,只是乞求那一抹垂怜。 温软的唇印上去,谢厌眼睫轻眨,唇瓣的温柔与睫毛碰触带来的痒意,一下子就勾起秦九霄心头的火热,他猛地转身,轻轻捧住谢厌的脸颊,低首在他额上落下一吻。 “师尊。” 两人鼻尖相触,目光纠缠在一起,谢厌轻笑一声,秦九霄再也忍不住,吻上他的唇瓣,像以前那般亲密无间,谢厌闭上双眸,回吻过去。 秦九霄顿时愈加兴奋,在百年前,他与师尊亲热的时候,师尊素来被动,只是在云端之时稍微粗喘几声,还从未如此回应过。 “师尊……”他紧紧扣住谢厌纤细的腰背,倏然将他抱起来,压入床榻之中,意图相当明显。 谢厌睁开眼眸,眼尾飞上一抹桃红,狠狠心道:“不行。” 亲吻戛然而止,秦九霄以为他不愿意,自然不会强求,深吸一口气离开他,俊目含笑,“师尊,那你先休息,我去处理事务。”至于处理何种事务,那就不可描述了。 谢厌却摇首道:“相信我吗?” “信!”秦九霄狠狠点头,以后不管遇到任何事,他都无条件相信师尊。 “如果我说,我不记得之前所有事,你会信吗?”谢厌平静包容的目光对上男人逐渐冷静下来的眼神。 秦九霄万万没想到,师尊居然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他是不会认错师尊的,眼前的男子就是他的师尊,不论是神情还是喜好,皆与师尊别无二致。可他忽然想起这几日师尊说要看书,还让自己叫他的姓名,甚至还问自己可记得他的教导…… “师尊所指之前,是多久之前?”秦九霄担忧问道。 “渥颜刚来的那一天,”谢厌淡淡道,“此前所有事,全都不记得。” 秦九霄执起他的手,“师尊,勿要反抗,我帮你看看。”他突然想到魔修的一些邪门术法。 谢厌放松心神,任由他的魔力探入自己体内,须臾,魔力退出,秦九霄一脸凝重,他紧紧握着谢厌的手,道:“是我的疏忽,师尊被人封印了记忆。” 封印他记忆的一定是之前被赶走的魔仆,那时候谢厌被镣铐所制,即便发现魔仆的举动,也断然没法反抗,只是,能杀却不杀,这背后是否还隐藏着更大的目的? 秦九霄只觉后怕,背后顿生冷汗,此时的他恨不得回到几天前,把那个愚蠢无知的自己狠狠揍死! “师尊,”他颤抖着将谢厌揽进怀里,“都是我的错,幸好你之前让我解开镣铐,否则这几日还不知会遇到什么,我一定会查清楚。” 谢厌见他吓得脸都白了,温声道:“封印可能解?” “我这就给你解。”秦九霄掌中魔气隐现,正要替谢厌解除封印,却听谢厌问:“你若解除,对方会察觉到吗?” “会。”秦九霄皱皱眉,“师尊不用担心,我一定不会再让人伤害你。” 谢厌笑笑,“那就先不解印,不仅不解印,你还得重新给我戴上镣铐,”他见秦九霄露出不赞同的神色,解释道,“当然,只是样式相同,但不会压制我的修为。” “将计就计?”秦九霄明白谢厌的用意,他在谢厌手背亲了下,道,“可是失去记忆,会不会太痛苦了?” 谢厌礼尚往来,在他唇角印上一吻,“所以,你要帮我找回记忆。” 一直守在殿外的渥颜,见凝彤魔姬落荒而逃之后,殿中就再也没有什么动静,过了很久,殿门忽然被打开,他恍惚抬首看去,就见帝尊大人衣衫凌乱,一脸黑沉地走出来,隐怒道:“未经本尊允许,不得让明华道君出殿。” 魔卫领命,渥颜心脏一拎,帝尊大人生道君大人的气了,道君大人没出什么事吧? 在秦九霄甩袖离开之后,他立刻进殿,只见殿中一片狼藉,小心行至榻边,在凌乱的红色帘幔中,他看到道君大人的脚上竟被重新戴上了镣铐! 又悄摸摸看向道君大人的脸,却见其乌发凌乱,双目紧闭,唇瓣红肿,仿佛是遭受过……他心里一惊,所以是道君大人不愿意,反抗帝尊大人,帝尊大人便生气离开了吗? 一股酸涩顿时涌向鼻间,道君大人现在一定不愿意让人看见这副模样,他立刻转身离开大殿,并体贴地关上殿门。 秦九霄维持着一副黑脸,在九荒殿众仆卫诧异的目光中,似乎压抑着极度的愤怒,“凝彤呢?” “凝彤大人已经离开,尊上,可需要将她召回?”魔卫立刻答道。 秦九霄狠一甩袖,“不用了。”言罢兀自进入议事殿,关上殿门,不留一人。 魔卫们彼此对视一眼,尊上这是在道君那边吃瘪了?竟然气成这副模样,真是少见。 重新戴上镣铐的谢厌,整日待在殿内,连院中的灵药种子都是教导渥颜去照顾的。渥颜见他整日捧着书郁郁寡欢,心里颇不是滋味。 帝尊大人与道君大人的关系又降到冰点,九荒殿众仆卫俱小心翼翼,就怕一个不慎,惹帝尊大人发怒。 殿内,谢厌着一身白衣,靠在软榻上,拿着一本书看,见渥颜小心翼翼进殿,捧着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套赤色衣袍。 “道君大人,这是帝尊大人吩咐奴送来的,再过一个时辰便是帝尊大人的寿宴,帝尊大人说了,要大人您届时换衣出席。”渥颜跪在地上,托盘高举头顶。 他真的不愿看到帝尊大人和道君大人之间的关系如此恶劣,而且,道君大人明明穿白衣最好看,为何帝尊大人非要他穿红衣呢? “放下吧。”谢厌淡淡道。 渥颜听话将衣裳放在一旁,低首退出殿外。 一个时辰后,九荒殿主殿宾客满座,多为魔域各方领主,俱等待秦九霄入殿。 凝彤忐忑地坐在座位上,那日她搞砸事情之后,本想顿回老巢闭关,结果就收到秦九霄举行寿宴的消息,她不想来也得来,作为一方领主,要是不来恭贺,其他领主就有足够的理由抢夺她的领地,她才不会让这件事发生呢! 只是听说秦九霄和那位明华道君,这些时日的关系一直相当冷漠,据传那日她离开之后,秦九霄强上不成,又给明华道君戴上玄铁镣铐,愤怒离开。 她百思不得其解,那日两人都已经抱在一起了,而且秦九霄怎么可能舍得强霸明华道君?两人关系又怎么可能急转直下?难道真有什么不妙之事发生? 她正想着,殿中就安静下来,全都看向殿外,她随之望去,殿外高大俊美的魔域之主,一袭黑袍,赤色镶边,眉目沉冷,瞬间出现在殿中高座上。 魔域之主,九荒帝尊,此时斜倚在高座上,尽显尊贵风流之态,殿中的妖媚魔姬们俱目光盈盈,谁都想与九荒帝尊春风一度,甚至成为这九荒殿的另一位主人。 凝彤不禁哂笑,全魔域的魔姬加在一起,都不及明华道君一人风采,秦九霄这样的人,倘若真的爱上一个人,是从不会给旁人丝毫机会的。 魔域之人不喜欢说那些场面话,众人在秦九霄入殿之后,就开始觥筹交错。殿中舞姬穿着极为暴露,跳着跳着便靠入男性领主们怀中,魔修本就不忌男欢女爱之事,竟直接在殿中寻欢作乐起来,殿中淫声连连,白花花的肉体令人羞于睁眼。 凝彤作为女性领主,自然没有美人入怀,其实不是没有,而是都被她拒绝了,她细细品着佳酿,余光看到高座上的男人垂眸敛目,身边无一人服侍,心中感佩不已。 正在众人享乐之时,一位搂着美人的领主出声道:“听说尊上藏了一位仙道美人在殿中,比凝彤领主有过之而无不及,不如请出来让咱们开开眼?” 凝彤脾气火爆,手中杯盏瞬间砸过去,“闭上你的臭嘴!” 那风流领主接过杯盏迷醉般轻嗅一口,道:“这杯子被凝彤领主握过,就是不同凡响。” 凝彤就要发怒,其他领主们皆哈哈大笑附和。 “尊上,有美人可不能藏着掖着,请出来让咱们都瞧一瞧,看那仙门道君到底是什么样的美人。” “比凝彤领主还要貌美的,我等实在无缘见识,今日恰好是个机会,尊上您不若请那位明华道君进殿,让属下们认识认识嘛。” 魔域的人没那么多严苛的尊卑礼仪,在他们看来,美色是共享的,他们虽敬畏秦九霄的实力,但于美色上,他们素来不分尊卑,浑话已经说习惯了。 秦九霄成为魔域之主以来,一直努力提高修为,从未传出什么流言蜚语,众人本还觉得无趣,可没想到他们的帝尊居然直接掳了一个仙门道君回来,这怎不叫他们激动?他们以为能随随便便掳来的美人,秦九霄会像之前历届帝尊一样,玩腻了之后就会与他们一同分享,虽说这次的美人是位男子,但魔域之人素来荤素不忌,只要足够美貌,男女无碍。 凝彤皱眉看向高座上的男人,心道:这次这些领主们大概要失望了,秦九霄怎么可能让明华道君出现在这里,让他们用那种眼神亵渎呢? 可令她始料未及的是,秦九霄居然在思虑半晌后,吩咐魔卫:“将明华道君请来。” 凝彤猛地攥紧拳头,目光直直刺向秦九霄,你是疯了吗?让那样的人来这种肮脏不堪的地方,被这么多人用淫邪的目光猥亵? 秦九霄却连一丝目光都没施舍给她,直直望向殿外,面色深沉。 那些领主们一边浪笑着在舞姬身上抚摸,一边频频看向殿外,俱想要第一时间看到传说中的明华道君。 须臾,一抹赤红出现在殿外。 发如泼墨,眉若远黛,眸似黑曜,唇含朱丹,面容极尽秀致,一袭红衣,更衬得其肌肤如极品白玉,莹莹生辉,他未着鞋履,纤细透白的双足被一副镣铐困住,每行一步,镣铐便与地面撞出清脆之声,声声入耳,姝色无边。 就连凝彤也惊怔半晌。她那日见明华道君身着素衣,本以为其风华气度已是极致,却未料,身着红裳的明华道君,容色竟比那日更盛。 殿中众人随着谢厌的到来,皆情不自禁屏住呼吸,手上动作亦停下,心中顿生羞耻之感,仿佛这等场面实在不堪入目,唯恐污了这人的眼。 这样的人,捧在手心里都不嫌够,还如何敢亵渎。至此,他们终于明白过来,为何秦九霄会痴迷一个仙门道君。 谢厌垂眸立于大殿之中,周围全是惊艳赞叹的目光,他的冷漠与此间世界格格不入。 秦九霄手指紧紧扣住扶手,几欲要跳下去将那些人眼睛弄瞎,那些色眯眯的目光简直要让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杀意,若非师尊故意要来这么一出,他压根就不愿让其他任何人看到师尊。 “上来。”秦九霄努力克制自己杀人的目光,沉声说道。 谢厌抬眸,目光如寒冰万丈,声音清冷无波,“帝尊让本君来此,何事?” 众人不自觉将舞姬推离开,就连舞姬的目光都黏在殿中这人身上,淫词浪语已经无人敢说出口。 “上来。”秦九霄再次开口,声音已低沉得不得了。 谢厌静默半晌,就在众人以为秦九霄要爆发之时,谢厌动了。白皙如玉的脚掌踏在柔软的地毯上,随着镣铐的撞击声,缓缓往台阶上走去,他极美的面容上虽平静无澜,但众人却觉得他一定是在忍辱负重。 毕竟仙道之人的自尊心他们都是见识过的,如明华道君这样的人,心中定然更觉受辱。 谢厌还未完全行至秦九霄面前,秦九霄便再也坐不住,广袖微转,就将谢厌搂进怀中,令其坐于自己腿上。 殿下众人一瞬不瞬地瞧着,这一瞬间竟产生极为嫉妒的感觉,帝尊能拥有这样一个美人,实在叫人艳羡。 帝座极为宽敞,秦九霄将谢厌抱进怀中之后,便用自己的外袍挡住他的赤足,一只手抚上谢厌面颊,用长而宽的袖子遮住谢厌面容。 他俯首靠近谢厌,从众人角度来看,就是在轻薄谢厌,众人面上揶揄,原来帝尊此前并非不好美色,而是其余美色皆无法入他的眼,如今此番美色在眼前,连帝尊都急不可耐,当着他们的面就开始亲热。 只是可惜,明华道君完全被帝尊遮挡,他们看不见丝毫春光。 “师尊,我忍得好辛苦。”秦九霄委屈地将脑袋埋在谢厌肩上,蹭来蹭去,声音极低,“我真想杀了他们。” 谢厌露出一抹微笑,“不管背后之人是仙是魔,今日之举,都会让人以为明华道君被九荒帝尊强迫,仙门魔域,你我皆为叛徒,要杀你我之人无数,我们不合,才能给他们可趁之机,更何况,我们之间还有一剑之仇。” “我都听师尊的,”秦九霄嘴唇触上谢厌的耳垂,呼吸渐渐灼热起来,“师尊,我好想你。” 为了表现出冷战,秦九霄这两日都未去见谢厌,忍得实在辛苦,今日还见到这般惑人的师尊,简直想立刻抱着他飞入寝殿,好好亲密一番。 秦九霄在谢厌耳边厮磨片刻,只觉得师尊身上的淡香味勾得他心头蹿起一簇又一簇的火苗,他环着谢厌腰肢的手臂越发收紧,终于当着殿中众人的面站起来,身影一闪就消失在帝座前。 凝彤低笑一声,从来没见过秦九霄如此急色的模样,真是太有趣了。其他人则在心里感叹片刻,而后开始搂着舞姬们交流起来。 寝殿内,渥颜正在收拾整理,突然见到帝尊大人抱着道君大人出现在殿中,他呆愣几息,立刻红着脸跑出去,顺便关上殿门,希望这次帝尊大人和道君大人能好好地在一起。 谢厌瞬间被压在床上,灼热的吻铺天盖地落下,他闭上双目,双臂在秦九霄颈后交叠,鼻间俱是男人身上的冷冽香气,男人的唇在他的脸上唇上落下密密麻麻的吻,最后含住他的唇,激烈得仿佛要将他吞吃入腹。 秦九霄只觉得整个人都要被火烧成灰,他思念许久的师尊,如今就躺在他身下,任他亲吻,由他抚摸,情动的模样与百年前别无二致,甚至比百年前要更主动些。 这把火顺着男人的吻,一直延伸到谢厌身上,他主动解开秦九霄的衣带,指尖抚上男人背后的火焰印记,翻身反压过去,如瀑墨发披散而下,与秦九霄的结在一起。 “孽徒。”谢厌吐出两个字,轻笑一声。 秦九霄傻愣当场,顿觉鼻腔处传来一阵温热,血腥味让他迅速回神,他伸手一抹,鲜红的颜色瞬间让他无地自容。 谢厌笑意更浓,挥手用法诀将他从鼻腔流下的血拂去,俯首吻住秦九霄,与男人方才的狂烈不同,他的吻极尽温柔,带着安抚和珍惜,秦九霄闭上欣喜的双眸,完全沉浸在师尊的细致缱绻中,方才在大殿上的暴戾情绪渐渐消散,只余一片安宁。 只可惜,他内心宁静一片,下面却越来越嚣张。 “九霄。”谢厌离开他的唇,低柔出声。 如仙如妖,极致魅惑。 秦九霄闷哼一声,揽着他的腰,复压回去。衣衫褪尽,帘幔掀动,红浪滔天。 渥颜在殿外守了一天一夜,与魔卫大眼瞪小眼,到最后想着要不要先去打理药材,就听见殿内传来动静。 之前整个寝殿都被帝尊用术法静声,他们完全听不到一丝声音,如今传来脚步声,一定是帝尊大人和道君大人起身了。 他和魔卫们相互对视几眼,魔卫均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毕竟帝尊大人这是第一次与人行敦伦之事,接下来该做什么他们也不清楚呀。 渥颜不禁想起冷战之前,道君大人被帝尊大人蹂躏后的模样,心里忍不住有些担忧,这都一天一夜了,也不知道君大人如何承受得住。 殿内,谢厌墨发铺陈于红色床榻之上,玉白肌肤上满是痕迹,他双眸微睁,看向坐在榻沿的秦九霄。 这副模样实在可爱,秦九霄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又在他殷红的唇上啄吻几下,拥住他,“方天秘境即将开启,我需要去安排人手,师尊,我真的不想离开你。” 男人声音又软又甜,谢厌心中柔情四溢,他起身坐起,“我在这里等你,你教的招式我还需多练几遍。” “师尊天赋绝伦,且这些招式你早已烂熟于心,不必忧心。”秦九霄言罢,恋恋不舍地离开寝殿。 门外渥颜见到他唇角含笑出来,心中大石头顿时放下,就听秦九霄柔声吩咐:“多取些仙果来。” 渥颜开心地领命而去。 谢厌用完仙果,让渥颜出殿,便在殿内练习剑术。 流火之前被秦九霄锁在乾坤袋内,如今误会解除,两人感情迅速升温,可怜的流火自然被放出来,流火本就烙有谢厌的神魂之印,与谢厌心神相通,它被放出来之后,立刻就委屈地蹿到谢厌的怀中,谢厌蓦然一笑,方真正确定,自己就是此方世界的“谢厌”。 否则根本无从解释,流火会与他如此撒娇,也无从解释,自己对流火有亲近之感。 他既是谢厌,那为何会成为游戏中的“谢厌”,秦九霄又为何成为“荀久”?这些谜团还在等着他去解开。如今最重要的就是提升实力,在绝对实力面前,即便仙门魔域再怎么憎恶于他与秦九霄的关系,也拿他们没有丝毫办法。 秦九霄安排好之后,又急忙回到寝殿,见谢厌正在练剑,白衣皤然,剑术精妙不凡,身姿若仙,便站在一旁,不去打扰。 谢厌越练越觉得熟悉,每次他还没想好下一招是什么,他的身体就自发完成,可见此剑法已经刻入灵魂,成为他的本能。 练完最后一招,他正欲收剑,就见秦九霄出现在面前,他手中亦持一把黑漆漆的剑,“徒儿想向师尊讨教剑法。” 谢厌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两人剑法一模一样,一招一式如出一辙,此剑法本凛然冷冽,却被两人练成情侣般温软缠绵,最后一招,两人同时抛剑,剑尖没入墙壁,俱不满地铮鸣一声。 谢厌眉目温然,忽道:“百年前,我与你是否也如这般?” 他方才与秦九霄对练之时,脑海中似乎浮现出几个画面,仿佛在很久之前,他与秦九霄就已经做过这样的事情。 “师尊想起来了?”秦九霄牵住他的手,俊目中满是情意,“师尊答应我之后,我与师尊可是一起度过一段极为美妙的时光,”他似在回忆着之前的事情,神色极为温柔,“若无师尊,秦九霄也不过昊天宗一区区杂役。” 谢厌现在有些后悔了,他应该解开封印的,他很好奇以前的事情,他想清楚地记起自己与秦九霄的点点滴滴。 “你是昊天宗杂役也好,是魔域帝尊也罢,”谢厌望进他眼中,“皆为秦九霄,皆为明华道君的徒弟,皆为谢厌的道侣。” 道侣。 秦九霄这一刹那仿佛聆听仙音,激动地将谢厌抱住,有师尊这句话,即便前路艰险,即便粉身碎骨,他也在所不惜。 激动良久,秦九霄渐渐平息下来,道:“师尊,方天秘境将要开启,仙魔两道皆会入境寻宝,你想去吗?” 谢厌颔首,“一直待在九荒殿,背后之人即便想要动手也很难寻到机会,方天秘境的开启恰有可趁之机,自然要去。” “可届时,你会碰到昊天宗弟子及其他宗门之人,你……”秦九霄是担心他会受到仙门攻讦。 谢厌完全不在意,别人的感想与他有何关系?就算他是仙门众人眼中的叛徒,那又如何? “无碍,”谢厌握紧他的手,“我有你就已足够。” 因为方天秘境的即将开启,仙魔两道俱提前做好准备,秦九霄并不与魔域之人一起,反而独自带着谢厌离开魔域。 方天秘境距魔域约莫半月飞剑的路程,两人用幻术伪装成普通少年,流火和秦九霄的本命剑黑玉也变得极为普通。两人没有御剑而行,而是打算步行去往方天秘境。 谢厌也趁此机会,对这个世界增加更多了解。 他们所在之地名为苍鸿大陆,苍鸿大陆仙魔并存,不论是修仙还是修魔,只要到达一定境界,皆可飞升上界成为仙人。但大陆之上,并非所有人都具有天赋,那些只生了凡骨之人无法修仙或修魔,只能在凡世努力生产,为修界或魔域提供修炼资源,从而寻求庇护。 就拿魔域来说,九荒殿象征着至高无上的存在,而众领主俱为修为高深之人,统治领地内所有修魔者与凡人。修界与魔域有不同之处,修界各大宗门呈相互牵制之势,只是昊天宗因绝强的实力,成为修界之首,但与九荒殿的至尊地位还是迥异的。 谢厌与秦九霄如今所在地为万荡山,万荡山位于修界擎云宗和昊天宗交界处,山中灵兽众多,但这些没有经过驯化的灵兽一般极为凶猛,修为低下之人轻易不能深入山中。 身为帝尊的秦九霄和道君的谢厌自然不惧山中灵兽,两人此时坐在一片空地上,面前焚着火堆,火堆上还架着两只红毛鸡。红毛鸡在万荡山只算得上最低级的飞禽,压根算不上灵兽,不过其肉质鲜嫩可口,修界一些老饕经常将其烹饪成各种佳肴。 秦九霄烤鸡的手艺相当娴熟,他全神贯注地转着树枝,让它们受热均匀,等鸡肉被烤得恰到好处,便立刻灭了火焰,用黑玉切成小块,递到谢厌面前。 黑玉:“……”百年前它就是个切鸡肉的,现在又开始堕落了,看着那个闲得长毛的流火,实在让剑嫉妒。 红毛鸡的确肉质鲜美,经过秦九霄手艺的加工,更是绝顶美味,谢厌美美地吃完鸡肉,正打算继续前行,却听山林深处传来灵兽的咆哮声,随着咆哮声而来的就是灵兽震天响的厮打。 秦九霄对此不感兴趣,但见谢厌似乎有些好奇,便道:“我们一起去瞧瞧。” 谢厌以为他感兴趣,当然从善如流,两人手牵手,并肩往灵兽方向走去。 对战的两头灵兽全都体型庞大,凶猛异常。谢厌忘记前程,自然不认得两只灵兽,秦九霄便解释道:“那个全身黄白相间的是狮虎兽,全身黑乎乎的是吞天蟒,它们势均力敌,继续争斗下去必定两败俱伤。” 他话音刚落,那只狮虎兽就悲愤咆哮一声,不顾性命,与吞天蟒同归于尽! 谢厌微觉讶异,即便是争夺领地,也没必要如此拼命吧?他正疑惑着,就见两只极小的毛团子从不远处的洞里爬出来,一只毛发金黄,一只毛发雪白。 瞳孔顿时一缩。 毛发雪白,两只眸子蓝汪汪的,这形貌与小八何其相似?他想也没想走过去,正要俯身拾起两只呜呜悲鸣的毛团子,原本已经阖目的狮虎兽却突然睁开眼睛,粗壮的尾巴扫向谢厌,秦九霄冷目挡下,正要一击即杀。 “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它们。”谢厌柔和的嗓音落在狮虎兽耳中,狮虎兽定定看一眼谢厌,眼泪落下,缓缓放下尾巴,最后目光落在两只毛团子身上,渐渐没了声息。 谢厌将两只毛团抱在怀里,问旁边一脸黑沉的秦九霄,“叫什么名字好?” 秦九霄见两只毛团一进谢厌怀中,呜咽叫唤两声之后,便开始呼呼大睡,心中正不爽着,冷不丁被谢厌问及起名之事,便随意道:“一个出生九日,一个出生八日,就叫九九和八八。” 到他们这种修为的人,轻易就能看出来生灵的具体年龄,当然,这种能力仅仅针对修为比他们低的生灵。 秦九霄只是随口起个丑名,却见谢厌惊怔当场,神情似乎有些伤感,还有些恍然,以为自己惹他不悦,连忙认错,“我只是听说贱名好养活,刚才是胡说的,师尊要是觉得名字不好听,那就重新取名。” 谢厌回神后,倏然露出一抹微笑,“名字挺好的,就叫九九和八八,不过九九与你的名字倒是有些重合了。” 秦九霄见他确实没生气,立刻高兴道:“我不在乎,反正师尊唤九九的时候,我就当师尊在唤我好了。” 捧着两只毛团的谢厌,闻言啼笑皆非。 第69章 堕落道君03 万荡山云雾缭绕, 时不时传出几声灵兽叫吼, 两位面容普通、身形修长的少年陡然出现在山林边缘,一人手里拎着一个小巧的兽笼。 这还是秦九霄在乾坤袋里翻了好久才找出来的, 放两只小兽正正好, 省得他们霸占师尊的怀抱。 万荡山下便是一个小镇, 名曰留仙镇, 也不知是什么日子, 镇上热闹得紧, 谢厌和秦九霄并肩走在小镇上, 被小镇的喧闹同化,脸上也不禁带上笑容。 两个面容寻常的高挑少年手牵着手, 并没有引起旁人关注, 他们随着人流, 往镇中心走去。 还没走近, 就听见一阵欢呼声, 抬目望去, 人群围拢着一处高台,高台上昂然而立三人, 三人俱广袖长袍,蓝白相间,修为皆为筑基, 看来应该是某个宗门的弟子, 谢厌心中想到。 “他们是昊天宗的弟子, 正在这里挑选仙苗, 方才有个孩子被测出上品水灵根,故众人欢欣鼓舞。”秦九霄附耳解释道。 谢厌生出些许兴趣,便在外围观望,问道:“你当初测出什么灵根?” 如今谈及旧时之事,秦九霄已经释然,他笑道:“不过中品雷灵根,有幸成为师尊峰下杂役,得与师尊相见。” 他靠得太近,呼吸冲到谢厌耳廓里,嫩白的耳朵随之微动,惹得秦九霄轻笑出声,“师尊当初可是极品火灵根,天赋绝佳,进阶极快,不过五十年便已成丹。” 谢厌脑子里突然浮现几个字:天雷勾动地火。 “喂!你俩羞不羞啊?凑那么近!”一个看了两人老半天的少年,见他们一直咬耳朵,不禁开口问道,“你们测过了没?” 秦九霄本不欲理他,谢厌却转身笑道:“测过了。” 少年微微瞪大眼睛,“结果怎么样?” “我是火灵根,他是雷灵根。”谢厌有问必答。 少年一听,极为高兴,“真的啊?我是金灵根,那我们以后是不是就能一起修习仙法了?我叫凌岳,你们叫什么?” 谢厌笑而不答,恰好这时,所有孩子都测试过灵根,昊天宗的筑基期弟子随手一挥,一艘极为宽大的飞艇出现在半空中,引来孩子们的惊叹。 “拿着竹签的都上前排好队伍,依次上船,随我等去往宗门。” 凌岳立刻兴奋地上前,刚走几步就想起还有两个刚结识的小伙伴,于是转过身去招呼他们,结果一转身,却发现两人已经不见了踪影,直到他上船,也没在船舱里看到他们,难道他们不去修仙了吗?真是奇怪。 被凌岳惦记着的两人,此时已在留仙镇外,因为两个小团子已经饿得嗷嗷叫唤。灵兽以灵晶为食,秦九霄的乾坤袋里多得是,但方才人多嘴杂,他袋子里的极品灵晶自然不便拿出,两人只好瞬移至镇外偏僻之地。 小八是弟弟,性格比较活泼,一直在笼子里颤颤巍巍地叫着,小九的性子比较沉稳,即便是饿了,也不过趴在那里嗷几声。 两只小团子实在太小,根本吞不下灵晶,谢厌和秦九霄便将灵晶磨成细沙状,放在掌心,同时凑到八八和九九嘴边。 小八嗅到味道,顿时欢快嗷呜一声,粉嫩细软的小舌头开始在谢厌掌心舔食,小九则仔细嗅嗅灵晶,确认之后才慢吞吞地吃起来。 两只小脑袋一点一点的,一个纯白无瑕,一个金灿夺目,谢厌忍不住伸手在小八小脑袋上摸了摸,小八似有所感,歪首叫了一声,然后又继续趴在谢厌掌心进食。 秦九霄心里叹口气,看师尊这神色,他一时半会儿是没法将它们两个小东西丢掉,只能养着了。 小八和小九毕竟还是两只小不点,只吃了一点儿就停下来,它们在笼子里滚了几滚,又开始呼呼大睡。 “师尊,它们吃饱了,我们要不要启程?”秦九霄将笼子一关,从谢厌手上将小八也抢过去,“师尊我拿着就好。” 谢厌对他的小情绪相当包容,只微微一笑,见小八和小九乖乖睡着,也没说什么。 两人正要离开留仙镇,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声音,“且慢。” 谢厌和秦九霄止步,就见一艘大船瞬间停在他们面前,三人从船上飘然而至,是方才在留仙镇挑选仙苗的筑基期修士。 那三位修士分别看了谢厌和秦九霄一眼,见他们相貌普通,且查探不出两人的修为,便以为他们只是寻常的凡世少年,态度不自觉有些高傲。 “笼子里的小兽你们从何得来?”为首的筑基后期修士,目光在小八和小九身上转了一圈,问道。 他们本已打算操纵着飞艇返回宗门,可却在半空中看到这两个少年手中的灵兽,顿时认出来它们是狮虎兽的幼崽,思及狮虎兽的勇猛,便顿时停下,想要与两人交换。 毕竟不过凡人,拥有灵兽无甚意义,而且还有可能遭受无妄之灾。他们用灵晶与之交换,让他们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也算是做了一件善事。 秦九霄见之便知三人是想要狮虎兽,目光微微沉凝,若是其他人,他早就将他们扇到天边去了,可这是昊天宗的修士,毕竟与师尊有同门之谊,还是师尊的晚辈,此事交由师尊处理最为合适。 谢厌当然不会将小八小九交出去,他淡淡开口道:“在万荡山中捡到的,三位有何贵干?” 他已经提醒得很清楚,能去万荡山中捡到灵兽的,怎么可能只是普通的凡世少年? 可是狮虎兽实在太过珍贵,他们即便是修界第一大宗昊天宗的弟子,也基本无缘见识到战力不俗的狮虎兽,更何况还是两只。 灵兽动人心,三人并不想放弃,而且在他们眼中,谢厌和秦九霄一副少年模样,根本不可能是什么修为高深的修士,能捡到狮虎兽幼崽,只能说明他们运气好。 “我们用二十块上品灵晶与你们交换如何?”为首的修士凭空拿出一袋灵晶,递到谢厌面前,高昂着头颅。 飞艇上顿时传来一阵惊呼声,仙苗们都在注视着飞艇外的五人,听到二十块上品灵晶,俱惊讶出声。毕竟在凡世,他们可能一辈子连一块下品灵晶都见不到,更遑论上品?而且还是二十块! 本来没打算看热闹的凌岳,也不禁被众人的呼声吸引,他探出脑袋看去,咦,这不是刚才那两个人吗?是仙长发现遗漏两个,要带他们一起回宗门么? “我们不换。”谢厌断然拒绝,转身就走。 “等等!”三人拦住谢厌和秦九霄去路,“二十块上品灵晶足以保你们一辈子锦衣玉食,你们可不要太过贪心!” 自来到这个世界,谢厌一直待在九荒殿内,且有秦九霄陪伴,心性逐渐变得平和,很少与人动过怒,也许久没有出过手,现在见这三人厚着脸皮不依不饶,也不管他们是昊天宗的弟子,面容冷下,道:“贪心的是你们,想仅凭二十块上品灵晶买两只狮虎兽,即便是殷白束也开不了这个口吧?昊天宗就教导出你们这样的弟子?” 三人微微震惊,殷白束乃如今昊天宗的宗主,分神期修为,极受宗门众人敬仰,还没人敢直呼他的姓名,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少年,哪来的勇气敢用这样的语气言及他们的宗主? “你是何人?竟敢对昊天宗不敬?”为首修士大喝一声,本命剑祭出,直逼谢厌而来,秦九霄神色蓦然变得极冷,黑玉瞬间挡在谢厌身前,冷哼一声,那修士的剑立刻断成几截,掉落在地。 那修士脸色顿时变得极为苍白,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忍不住后退一步,目中隐现惊惧,“你们到底是何人?” 他可是筑基后期,再冲一冲就是金丹真人,能轻而易举断他本命剑的人,该是何等修为?难道他们真的碰上硬茬了? “狮虎兽幼崽在拍卖行的起拍价,都不止两百万上品灵晶,你们妄图用区区二十块换取两只幼崽,昊天宗是已经穷得叮当响了吗?”秦九霄说话丝毫不给他们留颜面。 谢厌方才亲眼见他们欲杀人取宝,对他们印象极差,道:“既然要仗昊天宗的势,就别在外面丢宗门的脸面,这么多的仙苗看着你们,你们就不觉得羞耻?” 秦九霄忍不住看一眼谢厌,他记得以前师尊都是很少开口训人的,失去记忆后竟然变得这般毒舌,着实可爱非常。 三个修士被两人训得抬不起头,打又打不过,就只能灰溜溜地转身离开,其中一人嘴里忍不住咕哝一句:“说起丢人,谁也不及那个明华道君……啊!” 黑玉剑直接穿透他的胸膛,虽不致死,但也足以令他元气大伤,秦九霄面容沉冷,动手毫不犹豫,若非谢厌在身边,这个人早就死得不能再死。 谢厌经历多个世界,即便他就是这个世界的谢厌本人,也断不会与之前的性格一样仁慈,对秦九霄的处理方式他并没有觉得不对,仅淡淡看了那三个修士一眼,便转身离去。 秦九霄召回黑玉,紧随谢厌远去。 飞艇上的凌岳傻傻愣住,原来他以为的两位准同门,竟然是修为高深的前辈,他以后再也不乱说话了,受伤的这位仙长方才就是因为多言了一句,便被黑剑刺穿胸膛,修界果然可怕,他日后一定谨慎行事。 留仙镇之事并未在谢厌和秦九霄心中留下波澜,两人拎着两只狮虎兽幼崽招摇过市,虽不乏与之前三个蠢蛋一样不长眼的修士,但大部分还长了点脑子,明白能大大方方将狮虎兽拿在手里的,定非寻常人。 两人一路上亲亲密密,没再遇上什么糟心事,小八和小九天天吃着睡睡着吃,身型渐长,与谢厌和秦九霄也熟稔起来,醒着的时候,小八就喜欢占据谢厌的怀抱,但总是还没好好享受一番,就会被黑着脸的秦九霄逮下来,扔到小九的身上。 很快,他们抵达方天城,方天秘境就在方天城地域内,秘境也就以方天城命名。 方天城内人头攒动,修界和魔域各方大能都带着自己的弟子停留在方天城中,就等着方天秘境开启。 谢厌与秦九霄依旧用幻术伪装面容,方天城中大能不少,为免小八和小九受到关注,进城的时候,秦九霄就将两只小团子放进乾坤袋里。当然,他不是怕麻烦,而是不愿瞧见师尊每日都对那两只那么关心,连他都忘了。 两个高挑的少年出现在城中,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秦九霄牵着谢厌的手,问:“师尊,要不要在城中逛逛?” 九荒殿的仆卫早已先行抵达方天城,并且准备好歇脚之处,眼见秘境就要开启,帝尊大人却还没过来,不禁有些着急。 凝彤抚着自己修剪齐整的指甲,见他们沉不住气,便道:“你们的帝尊大人对任何事都不在意,只除了一件事,所以即便他来不及进入方天秘境,你们也不用太紧张。” 魔卫们抽抽嘴角,帝尊大人要是不在意秘境,干嘛还要过来?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翌日,方天秘境外围着许多修士,仙魔两道各站一边。修界来秘境寻宝的多为各宗门的长老及其弟子,魔域则是各领主及其下属,虽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但在秘境面前,众人还算有几分理智。 不过不管哪一方都有不安分的人存在,魔域一直以来瞧不上仙道修士的虚伪模样,仙道则对魔域之人的放浪形骸极为鄙夷,双方相遇,不互相嘲讽一下都对不起自己。 魔域一位风流的领主故意问身后的下属:“帝尊寿宴那日,你们没法进入九荒殿着实可惜,明华道君果然如传言中所说那般,啧啧啧,比凝……”接受到凝彤杀人般的目光,他及时改变说辞,“真是天下无双,被咱们帝尊搂在怀里的时候更加……” “师父!”昊天宗一个少年忍不住就要跳出来,却被一长老拦住,气极道,“他们那么诋毁师祖,您就干看着吗?” 作为谢厌的大弟子,于青鹤素来沉稳,虽已气得手筋暴起,面上也无丝毫波动,他淡淡掀了掀眼皮,看也不看那位领主,道:“施害者居然有脸嘲讽受害者,魔域的低劣实在令吾等大开眼界。” 明华道君明明是被掳去魔域的,魔域之人却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其形容成一个……除了看热闹的其他宗门,昊天宗弟子均愤怒异常。当然,如于青鹤等人,乃谢厌徒子徒孙,自然维护谢厌名声,可是宗门内其他峰的长老弟子们,却对败坏宗门名声的谢厌极为唾弃。若非于青鹤等人修为高深,无人敢惹,他们在宗门里的待遇恐怕连杂役都不如。 于青鹤不相信自家师尊会向九荒帝尊屈服,他也曾带人去魔域营救,但连师尊都被秦九霄掳去,更何况他们?而且,宗门直接将师尊视为叛徒,压根就不会帮助他们。 如今见到魔域等人,能忍住不出手就已经算涵养极高的了,可魔域之人太过卑鄙无耻,竟用那种轻浮的话亵渎师尊,若是在秘境中碰到,他定不会放过这人! “真是遗憾,明华道君赤足的模样……” 于青鹤紧皱眉头,终是忍不住要出手,却忽见那领主吐血惨叫一声,直接被击飞出去。 高大俊美的男子倏然出现在众人眼前,广袖收回,俯视着地上的领主,沉冷道:“谁给你的胆子?” 领主又吐出一口血,连忙跪地求饶,他一直以为秦九霄对明华道君只是玩玩,毕竟那日在大殿上,他们还当着所有人的面亲热,若真的视若珍宝,怎么可能不顾那人的意愿? “尊上,属下只是在笑话仙门,并未对明华道君有任何……啊!” 秦九霄哪里会听他废话,上次在大殿,若非师尊,他早就废了那些人的招子,这次居然让他听到有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师尊那般不敬,一时气不过,直接先师尊一步过来,教训这个不长眼的人! 直接废了他的修为,秦九霄环视在场众人,沉声道:“今后若再有人对明华道君不敬,就是对本尊不敬,本尊,必不会手软。” 不仅魔域之人被他吓到,仙门众人也被他狠辣的手段惊到,于青鹤沉目看向秦九霄,手中之剑嗡嗡作响。 这个恶徒!当初若不是师尊看重,他秦九霄不过是天偃峰的一个杂役,后来走运成为师尊的弟子,将师尊拐带之后,却突然音讯全无,师尊足足寻了他百年,导致心魔产生,修为一直停滞不前。 而如今,他不知怎么成为魔域之主,居然直接将师尊掳去魔域,受修界和魔域的嘲笑与唾骂,他还嫌害师尊不够吗! 身为大师兄,于青鹤对秦九霄并没有如别人那般惧怕,他上前一步,手中长剑铮鸣,“秦九霄,你这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枉师尊当初那般教导你,你却做出如此天怒人怨之事!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见到是他,秦九霄神色稍稍和缓一些,抬眸温声道:“于师兄,我从未想过要伤害师尊……” “莫要狡辩!”于青鹤气得眼睛都红了,持剑直逼秦九霄,“你若不想伤害师尊,就让师尊回到昊天宗!” 黑玉挡住于青鹤,于青鹤再也无法前进一步,他虽知秦九霄的修为极深,却未料他的修为竟已至如此地步,不禁微微怔住。 “青鹤。”一道极轻极淡的声音陡然飘入他的耳朵,与记忆中别无二致。 于青鹤侧身看去,就见他最为敬重的师尊,由远及近,行至自己面前,锁链在地上拖动的声音令他心头猛然一涩。 秦九霄!好得很! “师尊。”于青鹤目光死死盯着谢厌脚腕上的锁链,声音微微哽咽。他平日那般稳重,此时却眼眶通红,可见他对谢厌的感情之深。 不管是仙门还是魔域,均注视着谢厌。 谢厌成为天偃峰的峰主之后,就极少出现在宗门中,除了几个徒弟,就连徒孙都没怎么见过,更何况其他峰的长老和弟子们?仙门绝大多数人皆惊叹于他的无双风采,喜好美色的魔域众人,也不禁看呆了去,受到秦九霄的眼神警告,才纷纷低下头,不敢再看。 “师尊。”秦九霄当着于青鹤的面,霸道地握住谢厌的手腕,将他搂进怀里,谢厌冷漠垂眸。 于青鹤此时真想将秦九霄大卸八块!可他修为根本不及秦九霄,师尊如今修为又被压制,仙门当然也不可能为他们眼中的“叛徒”而与魔域之主动手,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师尊被迫受辱! 好在这时,一道极亮的光芒出现在眼前,周围之人皆低呼出声:“秘境开启了!” 他还没得及看师尊最后一眼,就被秘境的光束包裹住,一道极强的力量将他拉扯进另一个世界。 每个人进入秘境的方位都是随机的,即便谢厌与秦九霄站在一起,但在进入秘境之后却被分开,身边已变成了其他人。 有仙门之人,亦有魔域之人。他们见到谢厌,或鄙夷或讥讽,却没一个敢出手杀害谢厌,毕竟秦九霄方才用雷霆手段处理了一个魔域领主,在没有利益争夺的情况下,谁也不想招惹一个恐怖的魔域帝尊。 谢厌没管周围人异样的眼神,他认真观察周围景象,秘境与真实世界没有什么区别,同样有阳光有清风,他缓缓往前走去。 锁链的声音一下一下敲在众人心上,众人彼此对视一眼,迅速分开去寻宝。一个仙门的叛徒,一个被魔域帝尊耍玩的堕落道君,哪里值得他们浪费宝贵的时间? 谢厌在他们离开之后,却返回到原地,他对寻宝没什么兴趣,他答应秦九霄要等他找过来。秦九霄在锁链上附着一缕神识,即便他们在进入秘境时被分开,秦九霄也可以在第一时间得知谢厌的所在地,迅速赶过来。 “师尊。”熟悉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别扭的霸道。 谢厌立于原地,神情冷漠,“你不去寻宝,来这做什么?” 男人行至谢厌面前,眉间微蹙,“自然是与师尊一起,”他顿了顿,“师尊别妄图逃跑。” “你的锁链困住我,我还能去哪里?”谢厌不着痕迹地与他拉开距离,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男人迅速捏住他的手腕,将他拉扯回来,用力擒住谢厌的下颔,就要俯身吻下来,谢厌狠狠甩了他一耳光,男人俊脸微微扭曲,平息了好一会儿才恢复冷肃,声音冰凉到极点。 “师尊,你这么不配合,是想我就在这里把你办了?”男人话音刚落,就见谢厌忽然笑了下。 “先离开再回来,着实辛苦你了。” 男人陡然一惊,却已经来不及,他陡然发现自己全身被魔气所制,连头都回不了,正打算开口,一只手就出现在他的额前,紧接着,灵台处一阵剧痛,仿佛有一只大手正在撕扯他的神魂。 秦九霄使用搜魂之术后,将早已气绝身亡、恢复本来模样的幻魔尸体扔到乾坤袋中,紧张地握住谢厌的手,“你没事吧?他可有伤着你?” “锁链并没有真正压制我的修为,你是知道的。”谢厌淡淡一笑,“搜魂的结果如何?” 秦九霄眉头一皱,“后面还有人在等着你。”他将幻魔的记忆讲述给谢厌听。 方天秘境确实是干坏事的好地方,那只幻魔伪装成秦九霄的模样,以为戴了锁链的谢厌无法窥破他的幻术,便以拙劣的方式学着秦九霄式的“霸道”,欲强迫谢厌做那种事情。 虽传言说谢厌是仙门叛徒,但众人心里都清楚,谢厌是被九荒帝尊强迫的,以明华道君的自尊心,修为被钳制,又被自己曾经的徒弟强行当做娈宠,若是有机会,定会手刃秦九霄! 这是使计之人根据谢厌和秦九霄的“性格”,推测出来的事情发展。倘若谢厌被“秦九霄”在秘境之中强迫,只要有机会,他一定会忍不住对秦九霄下手。 幻魔就是扮演那个强上谢厌的“秦九霄”之徒,而给谢厌提供杀害秦九霄机会的,另有其人。 秦九霄一想到幻魔记忆中对谢厌的猥亵,他就气得直发抖,好在他来得及时,方才应该让那个幻魔死得更痛苦一些的! “师尊,等会儿我按照他们约定的方式给那个同谋传递消息,”秦九霄皱皱眉,抱住谢厌蹭蹭,“真是不想离开你。” 毕竟提供刺杀机会的时候,秦九霄是肯定不能在场的。 谢厌挑眉笑了一下,“准备就这样走了?” 秦九霄不解。 “幻魔可是要强迫为师的,”谢厌双手按在男人衣带上,“等会儿为师的形容越凄惨,是不是会越有说服力?” 他早已不是别人眼中不染尘埃的明华道君,经历数个世界,在他眼中,与相爱之人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敦伦之礼更是人的天性使然,他不会再压抑自己。 秦九霄哪里受得住他这般撩拨?狠狠咬住他的唇瓣,将他按压在草地上,一张大红色的薄毯凭空出现,将两人盖住。 薄毯随着两人的动作不断颤动,良久,云雨方歇。谢厌墨发凌乱,嘴唇红肿不堪,身上痕迹也相当明显,他随意将衣服穿在身上,露出一小截锁骨,看起来就是被人蹂躏许久的模样。 秦九霄抿唇表示不满,他伸手将谢厌衣服拉好,道:“不准其他人看。” 见他如此霸道的模样,谢厌不禁想起刚才那个幻魔模仿秦九霄“霸道”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秦九霄的霸道从来不会让他觉得受辱,他的霸道源自真正的关心,而幻魔那种流于表面的“霸道”,只会让人觉得恶心。 他刚穿过来的时候,秦九霄因生气将他压在榻上之时,自己表现出拒绝的神态,男人便停止动作,由此可见,秦九霄从来都不会强迫于他。 “师尊,我要走了。”秦九霄脑袋贴在谢厌肩上,磨蹭着不愿意起身。 谢厌在他撒娇的眸子上印下一吻,“待解决此事,为师一直与你在一起。” 秦九霄得此承诺,只觉得幸福至极,胸腔里涌动着无尽的爱意,此生能拥有师尊,是他最大的幸运。 他离开之后,谢厌依旧维持着冷漠的神情,但仔细看,就能看出来他眼中隐藏着的恨意。他似不愿继续待在这个令人难堪之地,起身踉跄着往前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传来脚步声,谢厌的锁链声在秘境中极为醒耳,对方显然也发现了他,连忙跑过来,见到谢厌,就“噗通”一声跪下,“师尊,您受苦了!” 谢厌在心里叹口气,这戏演得比一些演员都敬业多了,众人都以为他被锁链压制修为,所以压根不怕他能看出幻术的存在吗? 演技虽好,但行事不够缜密,或者是因为对自己和秦九霄的“怨侣”关系太过笃定。 谢厌看着“于青鹤”的那张脸,神情冷然,闭口不言。 “于青鹤”已经从“幻魔”那里得知谢厌方才遭受的一切,心中不禁生出几丝可惜之意,毕竟这样的人却被幻魔那种糟心的玩意儿给糟蹋了,真是暴殄天物。 “师尊,秦九霄那恶徒实在太过可恨!只可惜他修为实在太高,徒儿无法将他杀死救出师尊,师尊脚上的玄铁镣铐没有钥匙是打不开的,这该如何是好?” 谢厌目光终于有了动静,他注视跪地之人良久,才开口道:“你有心了,不过秦九霄比你想象的还要强大,即便是殷白束与他对上,也不一定能讨得了便宜。” “于青鹤”惊讶地瞪大眼睛,“宗主修为已至分神,难不成秦九霄的修为竟已达到合体?” 谢厌沉默良久,向他招手,“近前来,他虽修为高深,但毕竟是为师教出来的,为师知道一个法子,可以令其元气大伤。” “于青鹤”不疑有他,膝行至谢厌近前,谢厌俯身作势与他耳语,却突然伸手扣住他的脖颈将他死死制住,神魂也破开他的灵台,使用搜魂之术。 来人叫都没叫一声,就死在谢厌手中,露出幻术后的真容,从他记忆中得知,他是昊天宗的一名元婴期长老。谢厌方才杀得利落,对方连元婴都没来得及逃窜,就被谢厌轻易捏死。 他一死,秦九霄瞬间出现在谢厌身前,同样将尸体扔进乾坤袋,牵住谢厌的手,道:“师尊可发现什么了?” “昊天宗中有人与魔域之人联手,想利用我加害于你,其背后目的,我一时竟完全想不出来。”谢厌轻蹙眉头。 要说仙门之人要杀秦九霄,他相当理解,可魔域为何会与昊天宗勾结?这两方的共同目的是什么? 秦九霄也相当困惑,他忽然想起百年前的事情,心里陡然一震,道:“师尊,我一直没与你说过,在我被流火刺伤之前,便有魔域之人寻到我,言及我乃前任帝尊血脉,当时魔域帝尊不知所踪,魔域一片混乱,各方领主谁也不服谁,那人便希望我可以回到魔域,成为新任帝尊。” 他见谢厌认真聆听,便忐忑继续道:“我当时与师尊心意相通,自然不愿离开天偃峰去什么魔域,便直接拒绝。要是当时我留些心眼便好了。” 谢厌忽地轻笑一声,“如此说来,也正是那一剑,让你不得不成为魔域帝尊,真是好巧。” “师尊的意思是,”秦九霄沉目道,“那一剑就是为了让我离开师尊?可为什么非要让我成为帝尊呢?对背后之人有什么好处?” “还有一件事我很好奇,”谢厌继续道,“明明他们有诸多机会能置我于死地,为何却只是封住我的记忆?难道只是想借我的手杀你?” 如果说,百年前秦九霄被刺的那一剑,是背后有人在操控,而这背后之人如今又出现,想要借谢厌之手加害秦九霄,他到底在图什么呢? 又或者,其实是有两个阵营的人在较量?抑或是各取所需? “秦九霄,你放开师尊!”一道带着怒意的声音打断谢厌的思路,他无奈地看向瞬间出现在面前的于青鹤。 秦九霄立刻将谢厌挡在身后,直面于青鹤的怒容,在他记忆中,于青鹤是师尊性格最为沉稳的徒弟,如今被自己气成这样也是不容易。 “于师兄……” “于某可承受不起帝尊的敬称!”于青鹤压抑着怒气,恨恨道,“师尊待你如何,所有人都看得明明白白,你为何一而再再而三欺辱师尊?秦九霄,我实在想不明白,你的心思为何如此歹毒?” 谢厌见不得秦九霄继续被误会,开口道:“青鹤,他并未伤害为师。” 于青鹤眼眶蓦然通红,“师尊,到今天您还维护着他!百年前他不辞而别,您就硬生生找了他百年!您因此生出心魔,修为再也无法精进,如今又被这狼心狗肺之徒强迫待在九荒殿,受天下人耻笑,这笔账,您能原谅他,可徒儿无法忍下去!” 秦九霄握住谢厌的手陡然颤抖起来,他死死盯着于青鹤,声音极沉极轻,仿佛下一秒就要破功一般,“于师兄,你方才说师尊他,寻了我百年?” “秦九霄,”于青鹤见他这副丝毫不知情的模样,简直暴怒,“你可别再惺惺作态,要不是你,师尊的修为不会百年都无寸进,掌门之印也不会落入殷白束之手!” 百年前,谁不知道昊天宗最惊才绝艳的明华道君,是昊天宗下一任掌门的最佳人选?可谁也没有料到,最终掌门却是殷白束,天赋绝伦的明华道君在百年间俨然已经沉寂。 大概有人会困惑,修仙为的是飞升上界,彻底脱离凡胎,得以永生,一宗掌门算得了什么?可是外人很少有人知晓,昊天宗的掌门印是一件极品圣器,对飞升上界极有助力。当然,这样的圣器,能驾驭它的人少之又少,唯有昊天宗内最有潜力之人方能受到圣器青睐。 潜力之说无可评判,但当时,谢厌是公认的最有潜力之人,一定可以成为圣器的下一任主人。 昊天宗中知晓此事的也不多,于青鹤还是在成为长老之后,多方查探才得知此事,如今全都竹筒倒豆子般跟秦九霄说个明白,只为能让他生出那么一丝一毫的愧疚,从而放过师尊。 秦九霄从来不知道,原来不仅自己承受着百年折磨,师尊也因他差点走火入魔,他若是早些知晓,若是早些知晓…… 啪! 男人突然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将还在怒目而视的于青鹤吓了一大跳,他还欲再扇自己,却被谢厌拦住。 秦九霄压根没留情,此时俊脸已经肿得老高,充血得不成样子,嘴角也流出鲜红的血液,他眸子里的痛意和悔意全然呈现在谢厌面前,“师尊……” 他竟做错了这么多事,他竟做错了这么多事! 心神激荡之下,他体内的魔气翻涌不息,眼眸竟渐渐现出赤色。 谢厌陡然吻住他,当着于青鹤的面。 这个吻带着安抚的意味,渐渐将秦九霄的心神拉回来,他紧紧抱住谢厌,脸贴在谢厌脖颈处,冰凉的液体缓缓滴落在谢厌的肌肤上,谢厌心脏一悸,伸手在他背上轻拍。 “师尊,我是不是很没用?”秦九霄闷闷的声音在谢厌耳边响起,“我一直在让师尊担心,还让师尊受人耻笑。” 方才的悔恨简直要将他淹没,他差点就走火入魔,幸亏有谢厌安抚,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谢厌忽地敛眉低笑,轻声问道:“倘若我真的死了,你会如何?” 秦九霄猛然抬首,定定地看着他,“我不会让师尊死的,倘若真有那么一天,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定会将师尊找回。” 两人皆非蠢笨之人,于青鹤所言,令他们不得不怀疑,如果他们一直如背后之人操纵那般行动,等待他们的将是万丈深渊。 “师尊,”秦九霄紧紧握住他的手,认真道,“当初那一剑,我根本没有反抗。” 他当时想,如果师尊真的因为他的血脉而杀了他的话,他也就认了。 但是,他没有反抗,刺伤他的人却没有伤他性命。 谢厌眸色微动,“被最亲密的人背叛,只是你成为九荒帝尊的第一步。” 至于第二步,恐怕就是斩断所有爱恨情仇,成为魔域最无懈可击、最为强大的存在。 而这一步,所利用的,依旧是谢厌。 第70章 堕落道君04 两人兀自推测, 于青鹤在一旁很是茫然无措。 他从方才见到师尊主动亲吻秦九霄的时候,就已经在原地石化了。虽说当初师尊和秦九霄在一起的事情, 他们都很清楚, 但亲眼见到自己心中敬重的师尊, 与秦九霄这般亲密, 他的内心还是受到了极大的震动。 本来以为师尊是被迫的, 可如今想想,师尊明明与秦九霄两情相悦,那秦九霄何故要将师尊掳去九荒殿?又何故给师尊戴上玄铁镣铐? “九霄,替我解除封印。”谢厌相当果断, 他们方才杀死幻魔与昊天宗长老, 可能已经暴露,即便解除封印后会引起对方注意, 也已无大碍。 秦九霄颔首, 让还在出神的于青鹤替他们守护, 自己则沉浸心神,魔气探入谢厌体内,慢慢化解封印。 于青鹤终于回过神来, 想起方才师尊和秦九霄的对话, 顿时品出味来, 原来百年前还发生了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而且师尊体内有封印是怎么回事? 他正思忖着, 神识就感应到不远处有不少人向他们走来, 于青鹤凝神守护两人, 长剑出鞘,铮鸣作响。 来人是仙门弟子,什么宗门的都有,包括昊天宗。他们看见谢厌和秦九霄两人,忍不住顿足,有些防备地看着他们,但见他们正闭目盘膝不知做什么,便壮起胆子,纷纷对视几眼,提着剑上前。 于青鹤身形一闪,磅礴的剑气挡住他们,沉声道:“再前进一步者,死!” 昊天宗弟子不乐意了,“于长老,大家都是来寻宝的,您总不能这么不讲道理吧?” “先来先占,”于青鹤丝毫不退让,“你们不是不懂这个规矩吧?”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还想跟他叫板,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于真人,这里可是方天秘境,不论用何种方法,只要能拿在自己手上,就是自己的宝贝,”一人从众弟子身后走来,穿着擎云宗的长老服,面对于青鹤,“之前你还对秦九霄喊打喊杀,怎么现在却如此维护?难道你与你那师尊一同堕落了?昊天宗可真是……” “阁下何人?”于青鹤面无表情问道。 擎云宗长老闻言气急,顿时挥剑冲过来,和于青鹤缠斗在一起,而其他弟子则缓缓接近谢厌和秦九霄,不过他们根本就没注意两人互相暗示的手指动作。 明华道君和九荒帝尊身上一定有很多宝贝,分出一点点就足够他们修炼的了,如今他们二人似乎在运功,无法动弹,他们不如…… “咻!” 银色与玄色的剑身,瞬间打断他们的幻想,流火与黑玉在空中飞快舞动,剑式如出一辙,银色与墨色剑光将两人团团包围,挡住外人近前窥探的机会,有人不小心被强横的剑气所伤,立刻退远几步,看着剑光中的两人无可奈何。 秦九霄勾勾谢厌的手指,笑道:“师尊可记得,百年前我们也用过同样的方式对敌。” 随着封印的解除,无数画面疯狂涌入谢厌脑海中,自他有意识起,到再也寻不到秦九霄,所有的事情,历历在目,却又恍若隔世。 百年不过弹指一挥,但却在两人心中刻下烙印,无法忘却。 谢厌握住秦九霄的手,起身将流火收回,面对惊愣原地的众人,随手一挥,就将还在和于青鹤缠斗的修士击飞出去,也不知会飞到哪里,众人估计不死也得重伤。 被谢厌的凶残吓到,众人慌忙逃窜,要是明华道君与九荒帝尊联手,估计他们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刚才见两人不能动还抱有侥幸心理,现在是什么心思都不剩了,不跑等着被虐吗? 长剑入鞘,于青鹤看看谢厌,又看看秦九霄,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其实一开始,谢厌收秦九霄为徒,并不怎么管他,秦九霄都是由于青鹤等师兄教导的,所以于青鹤对秦九霄还留有不少师兄弟的情谊。当初知道师尊和秦九霄在一起之后,他虽一时无法接受,但两人一个受他敬重,一个是他的小师弟,他一句反对的话都说不出口。 后来,秦九霄不告而别,师尊因此生出心魔,修为再也无法精进,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对秦九霄不免生出几分怨怼,再后来,秦九霄成为九荒帝尊,并突然将师尊掳去,他对秦九霄的愤怒便已经达到顶峰。 而如今,师尊和小师弟并不是他想象中的“怨侣”,且师尊身上更多了几分烟火气息,比起以往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如今已经改变许多,看向小师弟的眼神极为温柔。 也罢,缘分如此,他一个外人不好做出任何评价,只是有些事情他需要弄明白。 “师尊,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小师弟又为何成为魔域之主?” 谢厌笑笑,“青鹤,这些事情等以后有机会再详细告诉你,现在我们在方天秘境中,你不去寻宝?” 于青鹤心想:寻宝哪有师尊您和小师弟的事情重要? 不过他也知道,师尊如今不说有他不说的道理,既然师尊和小师弟已经无事,他也就不用担心,至于师尊被视为仙门叛徒什么的,他根本就不在意,只要师尊能够飞升上界,这些流言自然就会沉寂。 于青鹤离开他们去寻宝,谢厌和秦九霄自然不也闲着,既然已经来到秘境中,那也加入寻宝队伍好了。 谢厌在年轻的时候,也经常出入秘境,曾遇到过不少困境,但都化险为夷,与其他宗门的人抢宝贝更是不在少数。如今历经数个世界,虽对宝物不感兴趣,但争抢的趣味性还算强,更何况,他现在就喜欢看那些人想要弄死他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把小八和九九放出来吧,它们应该饿了。”谢厌开口道。 秦九霄还想静静享受两人的时光,但谢厌吩咐,他怎敢不从?只好将两只小团子放出来。 灵晶被磨成细沙,堆在掌心,小八蓝汪汪的大眼睛一亮,顿时扑到谢厌的怀中,攀着他的手臂,蹲在他的手腕上,开始舔食起来,毛茸茸的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吃得极为畅快。 两只小团子见风长,比之前已经大了一倍有余,食量也增加许多,好在秦九霄灵晶数不胜数,养大它们足够,要是给寻常修士,是绝对养不起狮虎兽的。 秦九霄看到谢厌唇角微微扬起,对小八露出那般温柔的目光,心中有些吃味,隔着舔食的两只小团子,在谢厌唇上落下一吻,“师尊,日后有何打算?” “自然是修炼为主,”谢厌望进秦九霄眸中,神情极为认真,“百年前,我瞒着你去万荡山,是为了猎杀雷风豹,取其兽核送你当做生辰礼物,只是回来后发现,你已经不知所踪。” 秦九霄明白他的意思,刺伤他的不是师尊,而是另有其人。师尊因遍寻不到他,以为他不辞而别,心魔渐渐滋生,修为不进,再见到他时,自然因气愤表现得相当冷漠。 而他,以为师尊因他成为魔域之主而生气,便将师尊掳至九荒殿中,怕他逃跑,又用玄天锁链困住他,给了别有用心之人可趁之机,封印了师尊的记忆。师尊素来果断坚定,被封印记忆后,因为不记得他,很容易对他生出厌恶之心,那么,刺杀他的可能性将会非常高。 所幸师尊并没有如背后之人推测的那般行动,秦九霄心里顿时涌起种种后怕,在整件事情中,师尊就是个完完全全的受害者,师尊是被他所累,师尊所受的一切伤害都是由他造成的。 倘若师尊真的刺伤他,那也是他自己该死。 这么想着的秦九霄并不知道,他眼前的这个师尊,若非经历前几个世界,一定会按照背后之人操纵的轨迹,等待时机刺杀他。 届时,再次被心爱之人刺杀的秦九霄,定然会更加痛不欲生,从此断情斩爱,放谢厌回归仙门,只当他的魔域之主。而谢厌,作为仙门的叛徒,又失去记忆,在有心人的操纵下,不被暗杀的可能性将微乎其微。 这就是原版结局,是谢厌在心里默想出来的悲剧。可以想象,他死之后,秦九霄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你们魔修有没有什么秘法,可以将死人救活?”两只小团子吃完,谢厌将小八抱在手上,问秦九霄。 秦九霄看不惯小八对谢厌的依赖,劈手将它夺走,同九九一起被放进乾坤袋里。 小八微弱的抗议无效。 “没有将死人复活的秘法,”秦九霄蹙眉道,“不过有种秘法可以回溯时光,但此法代价和风险实在太大,寻常人不敢尝试。” 谢厌手指微缩,声音极轻道:“代价是什么?” “师尊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秦九霄见谢厌神色异常,便亲亲他的脸颊,“这个秘法比较复杂,一时半会儿说不清,师尊,不如我们边走边说?” 回溯时光。 谢厌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心脏蓦然一悸,他怔怔看向秦九霄,眼眶内雾气渐渐弥漫。可想而知,他要是死了,秦九霄必定会使用秘法,让他回到未死之时。 但是,重来一次并不代表他就一定不会再死一次,所以说,这个秘法的风险比他想象的还要高得多。想到每一个世界秦九霄所经受的折磨,他就觉得有些无法呼吸。 这个秘法不仅仅是以命换命,还有可能根本改变不了结局。 当然,这些都只是他的猜测,具体如何,他现在无从得知。 “师尊,”秦九霄见他几欲落泪,顿时慌乱无措,“我是不是又说错什么了?师尊你别哭,你打我骂我都行……” 谢厌勾住他的脖颈,迅速堵住他的唇瓣,秦九霄虽然很想回吻过去,但思及谢厌的情绪,他还是离开谢厌,低声关切问:“师尊可是想起什么难过的事?” “到底该如何回溯时光?”谢厌泪盈于睫,轻声问道。 秦九霄心里刺痛刺痛的,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让师尊如此伤心,还一直问着回溯时光的事情,难道师尊是想复活一个与他感情很深的人?一想到可能是这个原因,他就觉得心里有点堵,本来不想吓到师尊,可还是忍不住将事实说出来,希望师尊可以放弃这个想法。 “使用回溯之法,必须要施法之人完全心甘情愿,然后以神魂为祭,肉身必须要经历……嗯……极大的痛苦,才可以阻止被施法之人的灵魂进入轮回,一旦失败,被施法者进入天道轮回,便再无希望,也就是说,被施法者必须刚死不久,若是已经死了很久,那就没用了。” 他说着瞅了瞅谢厌的神情,见他没有出现多大的波动,显然对“刚死”或者“死了很久”的话题不是太在乎,便继续吓唬道:“找到灵魂才是第一步,被施法者的魂魄一定相当脆弱,所以必须将其放在一个固定之处,令其不能随意离散,待其灵魂强健之后,使用秘法之人便需要以自身为代价,引导对方的灵魂进行轮回,毕竟在天道眼中,回溯时光便是躲避轮回,只有经历更多的轮回,才能与天道进行等价交换。” “那代价具体是什么?”谢厌垂眸轻声问道。 秦九霄笑起来,握住谢厌冰凉一场的手,“师尊,你手这么凉,我就不吓你了,你可千万不要做傻事,得不偿失的。” 得不偿失。 谢厌默念这四个字,所有世界发生的事情全都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所以此前他在那些世界中的猜测全都是错的,他和“小久”的遭遇不是有人在背后操纵,而是使用时光回溯之后,天道对施法者和被施法者的惩罚。 如果能够闯过去,时光便可回溯,但回溯之后的结果,根本无法预测,如果不能闯过去,或许他还可以按照原来的轨迹进入轮回,可秦九霄就可能会灰飞烟灭,连轮回都入不了。 他被困在游戏世界中,死了一次又一次,也是他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倘若他猜得没错,每一次的穿越,都会消耗秦九霄的力量,所以几乎每一次秦九霄的结局都会以悲剧告终。 谢厌深吸一口气,面对秦九霄担心却疑惑的眼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唯有伸手将他紧紧拥住,血液里像是被塞了寒冰,又仿佛有人在拿烈火烤灼,一会儿冷彻心扉,一会儿却又滚烫非常。 冷是因为思及秦九霄的牺牲,热亦是因为秦九霄的付出。 流火似乎感受到他强烈的情绪波动,直接跳出来,在他身边飞来飞去,还试图贴上他的脸颊安慰他,却被秦九霄一袖子挥走。 “师尊,你……” 他话还没说完,秘境似乎发生震荡,足下土地都在颤动,两人抬首看去,就见不远处一道七彩霞光冲入云霄,昭示着极品宝物的现世。 秦九霄正想转移谢厌的注意力,便拉着他瞬移在七彩霞光旁边,已经有许多修士都围在霞光边上,个个摩拳擦掌,想着等会儿宝物出世第一个冲上去抢到怀里,然后直接遁走。 不过,秦九霄和谢厌的出现,还是让众人感到压力很大,谁都知道九荒帝尊修为高深,但从没有人真正知晓秦九霄的修为到底有多高,反正在场众人没一个能打得过他,再加上一个天赋绝伦的明华道君,他们好像根本没有胜算。 七彩霞光渐渐变淡,众人大气也不敢出,紧紧盯着被霞光包裹着的宝物,霞光未散,是不能去取宝物的。 就在霞光消失的下一瞬间,众人全都扑过去,却见那宝物似乎长了眼睛似的,咻地一下从他们的包围圈里飞出来,直接撞向站在原地未动的谢厌和秦九霄两人。 众人见宝眼红,哪还顾得上什么明华道君和九荒帝尊?纷纷掏出武器向两人挥来,谢厌和秦九霄还没反应过来,就突然消失在原地。 修士们以为两人是瞬移去了另一个地方,于是开始全秘境范围进行搜寻,而谢厌和秦九霄此时却被宝物带去一个陌生的地方,那宝物还咬着谢厌的手指,调皮地朝着谢厌眨眼睛。 它又不傻,放着两个最强者不要,让其他人抢来抢去吗? 秦九霄捏住它软绵绵的小身体,将它从谢厌的手指上扯下来,正要将它往地上扔,就听到一道细弱的声音:“住手!只有我能带你们回去!” “这是哪里?”秦九霄恶狠狠地问道,刚一进入这里,他就发现自己的修为竟被压制到筑基期,实在太过诡异! “你先放开我!”宝物哼唧一声。 秦九霄冷冷一笑,“你不回答,我就捏死你。” “捏死我你们就回不去了!”宝物试图用这个威胁他,“你也感受到,这里你们最多能发挥筑基期的实力,也就是说,你们最多只能活到三百年,你也别抱着不回去也无所谓的想法,”它小眼睛瞅了瞅谢厌,继续对秦九霄道,“三百年的时间,你跟他,觉得够吗?” 当然不够! 秦九霄黑着脸将他放开,哪知道这厚脸皮的宝物竟又跑到谢厌身上,在他肩膀上蹦蹦跳跳的,气得他又要忍不住动手。 谢厌微笑将他安抚住,环视这一片密林,面色温柔问道:“这是哪里?” 宝物就站在他的肩膀上,直面他盛世美颜的暴击,简直都要幸福晕了,好在它理智尚存,捧着小脸,絮絮叨叨道:“方天秘境是主人飞升前留下的,里面确实有不少宝物,但我是最宝贝的那个,”他嘚瑟了一下,方继续道,“这里是一方世界,叫大尧国,之所以让你们过来,是因为主人飞升前曾在这里留下遗憾,如果你们能帮他了结此事,他会给你们报酬的!” 谢厌依旧面带微笑,“既然你的主人已是上界仙人,有通天之能,又何必让我们来此?” 宝物极其自然地回答:“因为主人的神魂太过强大,已被此方世界排斥在外,他要是真的亲自过来,这个世界会崩塌的!” 想想自己和秦九霄的修为被压制得这么低,谢厌便信了他的话,不过,它方才说的是“大尧国”?他心思微动,问道:“那任务为何?报酬又为何?” “主人在渡劫之前,曾侥幸踏入这个世界,当时他失去记忆,浑身是伤,被人救回去,然后稀里糊涂与救他之人成了亲,却在他洞房花烛夜之后,记忆和修为回归,无法停留在这个世界,当着新婚妻子的面消失……”他说了很多废话,最后看了一眼谢厌,“主人渡劫之后,感应到此方世界有他的血脉,思及当初之事,心怀愧疚,便想让你们找到他的血脉,并给予其一定的帮助。” 它说的这些,谢厌也只信一半,什么新婚后无法突然恢复记忆,无法待在这个世界,其实都是借口吧?估计是那人飞升上界之后,因这件事深埋心底,影响修为精进,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吧? 不过这跟他没什么关系,他更关心报酬。 “大尧国这么大,如何寻到他的血脉?还有,事成之后,到底有何报酬?” 宝物从嘴里吐出一根毛发,“这是主人特意留下来的,借用头发寻到主人的血脉,对你们来说根本不是难事吧?至于报酬,等你们完成任务后就知道了。” 秦九霄一挥手,将那根头发扔到乾坤袋中,牵住谢厌的手,“我们先出去看看。” 之前宝物提及“大尧国”之时,谢厌就想起之前一个世界也叫大尧国,不知道是不是一个。秦九霄见他神思不属,关切问道:“师尊可是身体不适?” 谢厌摇首,“并无,只是想起一些事情来。”他看向宝物,“你们主人姓什么?或者说,与你们主人成亲的那户人家姓什么?” “主人姓名不能告诉你们,至于那户人家,姓聂。”宝物边回答边悄悄往谢厌脖子边更靠近一些,“你们有没有看到什么东西?” 谢厌和秦九霄当然看到了,这满山的鬼影正在往他们这边靠拢,不过他还是装作没看见,道:“什么东西?” 一只鬼爪伸向谢厌的肩膀,宝物怪叫一声,直接屁股朝上,趴在谢厌肩上一动不动当乌龟,便没看到那只鬼爪还没碰到谢厌,就被秦九霄挥袖灭杀了。 两人如此强悍,那些恶鬼知难而退,没再出现在他们面前。 出了山林,秦九霄便拿出那根头发,开始作法,试图根据血脉亲缘,寻到他们的目标。要是以他本来的修为,定然可以算出具体位置,可现在他们的修为被压制到筑基期,只能知晓大致的方位。 “那边,”秦九霄伸手指了个方向,“师尊,我们是现在就去找,还是先歇一歇?” 其实来到这个世界他还挺开心的,这里所有人都不认识他们,他和师尊便可以随心所欲,不必看到那些让人不爽的面孔。只有他和师尊两个人的世界,着实妙不可言。 谢厌不知他心中所想,道:“那边有个村落,我们先去问问。” 村落不大,如今已近黄昏,炊烟袅袅,村上安静得很,以谢厌和秦九霄的目力,轻易便看到每家每户的屋门和墙壁上,俱贴着黄色符纸。这是最为低等的符箓,只能抵挡一些道行低微的小鬼,至于那些恶鬼,估计对这些村民也不感兴趣。 最低等的符箓集市上都有卖的,这个世界恶鬼层出不穷,贴黄符实在再正常不过。谢厌心中越发确定,这就是他之前穿越过的世界。 为了不惊扰到村民,两人使用幻术,变成普通的少年,往村子里走去。村里来了生人,犬吠声将村民吸引到屋外,见到两个少年,虽没多少防备,但也没什么热情。 秦九霄自然不会让自家师尊劳神,他亲自上前几步,问一探头在外的少年,“请问……” 那少年似乎被吓到,呲溜一下躲进屋子里,让秦九霄吃了一个闭门羹。 秦九霄:“……” 谢厌噗嗤一声笑出来,方才那少年额上有一颗暗淡的孕痣,这个年纪的哥儿与男子当然不能离得太近,他被秦九霄吓到也在情理之中。 “师尊,”秦九霄故意露出委屈的神情,“你居然笑话我。” “或许此方世界与我们所认知的有所差别,你看,这村中似乎并无女子。”谢厌慢慢引导秦九霄。 听他这么一说,秦九霄确实觉得不太对劲,这村子里一个女子都没有,实在诡异得很。 “这到底怎么回事?”他沉目看向谢厌肩上的宝物。 宝物嘿嘿一笑,跟他科普起来,秦九霄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在他看来,刚才那个少年明明就是男孩子,怎么可能是可以怀孕生子的女子呢?不过他毕竟得端着九荒帝尊的威严,只在心里疯狂消化这个匪夷所思的世界构造,面上却丝毫没有波动。 见没将他吓着,宝物撇了撇嘴,一点成就感也没有。 “师尊,还是你观察入微。”秦九霄感叹道。 谢厌摇首含笑,其实他要是没有来过这里,也必定不会想到如此令人不可思议之事。 “师尊,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这个村落并不欢迎外来客,他们还是先离开这里为好。 谢厌本来也只是借村落看看是不是他所知的大尧国,也顺便给秦九霄重塑世界观,便道:“那就往头发指引的方向过去。” 两人丝毫不耽搁时间,虽说修为被压到筑基期,但术法还在,只是使用的效果大打折扣而已,但他们的速度在暗中观察他们的村民眼中,已经足以令人惊骇。 有见识丰富的老人忍不住惊呼出声,“那是道门中人!” 这个世界对修道之人极为尊敬,众村民俱扼腕叹息,早知道那两个相貌普通的少年是道门弟子,他们说什么也要上前说几句话呀! 村民们的后悔,谢厌和秦九霄已经无从知晓,他们顺着头发指引的方向,连夜赶路,终于来到一座小城外。 虽说秦九霄早就接受这个世界的构成,但看到大街上只有清一色的少年人,除了可以用孕痣区别他们之外,形貌上压根看不出来不同,实在有些不习惯。 “师尊,这边。”秦九霄牵着谢厌的手,带他往一处窄巷走去。 大街上两个少年手牵着手,实在令人无法直视,不过路人的目光对他们无丝毫影响。 窄巷内住着几户人家,房屋看起来极为破败,地上坑坑洼洼的,秦九霄不忍谢厌鞋底沾上脏水,便直接搂住他的腰,飘到一户人家门前。 那根头发倔强地贴在大门上,秦九霄黑着脸将其扔进乾坤袋,正要敲门,院门就忽然被人撞开,一个清瘦的少年嘭地一声跌在两人面前,哎呦叫唤。 “滚!”一叠黄符纸随着一道粗莽的声音越过门槛,落在少年身边,“没天赋就别整天花钱买这些没用的东西!真是糟蹋钱!” 少年揉着腿起身,隔空对骂:“我爹给我留的钱足够我花一辈子的,都被你们私吞也就罢了,现在还要把我赶出家门,你们等着瞧!” “呸!”一中年哥儿满脸鄙夷,来到门口,啐了少年一口,看到站在少年身后的两人,“看什么看?” 秦九霄黑沉着脸没吭声,将谢厌挡在身后。 那哥儿鄙夷地瞧了他们一眼,“啪”地一声关上门。 少年这才注意到自己身后有两人,他捡起地上的符纸,有些愧疚地咧了咧嘴,“让两位兄台见笑了。” 谢厌开门见山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少年很是疑惑为什么一个陌生人能坦然地问自己的姓名,不过他也不在意,落落大方道,“我叫聂东,你们叫我东子就行。” 果然姓聂。 那位飞升上界的仙人落入这个世界,一时失忆定不记得自己的姓名,聂家哥儿诞下的孩子一定随聂家姓。 “你与这家人是何关系?” “这是我小叔家,你们可别误会,我没有拿他们家的钱,他们家的钱都是我父亲留给我的,但是被他们私吞了,他们在官府有人,我想打官司都没门路。”聂东越说越气。 秦九霄趁着少年被谢厌吸引注意力,早已从他脑袋取下一根头发,使用法术,确定聂东确实与那位有血缘关系,便朝谢厌点点头。 “不过你们是谁啊?我看你们面生,是外地人吗?叫什么名字啊?”聂东看着两人的面向,在谢厌开口之前,迅速伸手掐指算起来,“你先别说,我来给你们算算!” 谢厌和秦九霄就任他掐算,可是聂东越算越觉得不对,怎么会这么混乱呢?不可能啊! 他不知道,面前这两人的真实面容都被幻术所遮,而且即便两人露出真容,他也根本没法算得下去。 “你现在被赶出家门,有什么打算?”谢厌温和出声,打断他的掐算。 聂东大概觉得自己确实不是修道的料,连掐算都学不精,只好放弃,叹声道:“又不是第一次被赶出家门,每次我都会去破观里睡一晚。” “正好我们也没落脚之处,你不如带我们一起?”谢厌当然不可能在确认之后,立刻给予聂东帮助,而且说起血脉,聂东是聂家人,那聂东的小叔也是聂家人,想到这里,他不禁看向肩膀上的宝物。 宝物明白他的心思,凑近他耳边,小声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呀。”它被谢厌用幻术遮住,聂东自然看不见它。 “没问题!正好我一个人还嫌寂寞呢!”他将黄符纸塞进衣内,潇洒地带着谢厌和秦九霄往破观走去。 破观当真是破观,只剩四面土墙,晚上躺在干草上,还能对着夜空数星星。 “对了,你们还没告诉我姓名呢。”聂东热心地帮两人铺好干草,然后盘腿坐下,笑嘻嘻道,“我感觉跟你俩还挺投缘的。” “我姓谢,他姓秦。” 聂东拱拱手,“谢兄,秦兄。” 秦九霄看着谢厌直接坐在枯草上,极为心疼,天知道他多想从乾坤袋里取出精致柔软的坐席出来,可是聂东一直在他们旁边,他们实在不能向此方世界展露乾坤袋这种宝器。 “你与他们同为聂姓之人,缘何他们会对你这般冷血无情?”谢厌开始旁敲侧击。 聂东长叹一声,“我爹还在世的时候,他们就经常来我家要钱,还白吃白喝白住,真是气死人了!我曾听到小叔骂我爹,说我爹忘恩负义,是个白眼狼,要不是爷爷当年救了我爹,我爹早就死了,所以我家的钱就是他家的钱,真是不害臊!” 少年想到哪说到哪,谢厌将他话中的信息整理了一下,问道:“你爷爷救了你爹?父救子,与你小叔有什么关系?” “哦,”聂东发现最重要的一点还没说,“我爹是我爷爷在雪地里捡回来的,不是爷爷亲生的。” 至此,谢厌和秦九霄才终于确定,眼前的少年就是他们要找的目标。 聂东既然喜欢修道,那他们就给他一个助力,让他成为此方世界的修道第一人,如此,那位仙人应该会心满意足。不过,少年的心性他们还需再试探一二。 “你会画符?”谢厌装作好奇的模样,继续询问聂东。 聂东本来就是活泼的性子,有人陪着说话自然很是高兴,有问必答,“我偷偷学过一些,画得不好,但是对付一些小鬼还是有些用的。” 不愧是仙人的血脉,于修道一途上的确有天赋。 “你很喜欢修道吗?”谢厌与聂东说话之际,秦九霄就已经从外头猎来三只野鸡,开始在破观外头生火烧烤。 聂东正好饥肠辘辘,烤鸡的香味令他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肚子叫了几声,他尴尬地笑笑,“秦兄烤鸡手艺真好。” 秦九霄:“……” 谢厌微微一笑,“在我心里,他烤的鸡肉确实是最美味的。” 背对着两人的秦九霄顿时弯起唇角,师尊说的话怎么那么甜? 三人吃完烤鸡,夜幕便已降临,凉风穿过树叶,簌簌作响,聂东饱餐一顿,打算投桃报李,便从怀里掏出几张符纸,道:“谢兄,秦兄,如今外头恶鬼很多,你们千万要当心,我给你俩画几张符,你们带在身上,还能挡挡小鬼。” 他说着就开始画起符来。不过,他的修为很低,连道徒都算不上,所以要成功画出一张符,需要很长时间,好在他毅力不凡,一直画到深夜,终于完成两张驱鬼的符箓,正要递给谢厌和秦九霄,却见两人已经抱在一起睡着了。 嗯……谢兄和秦兄都是汉子,抱在一起睡真的好吗? 谢厌和秦九霄压根就没睡,因为他们已经感知到外面有不少恶鬼正在对他们流口水。 阵阵阴风袭来,聂东陡然觉得一股寒意从背上滋生,他双目顿时一沉,迅速将两张符箓分别贴到谢厌和秦九霄身上,一边小心注意周围动静,一边喊着两人。 恶鬼已经将破观包围,露出狰狞的笑容。 聂东使出偷偷从书上学来的道术,见谢厌两人从地上坐起来,便立刻大喊一声,“你们快走!” 然而,他一个连道徒都算不上的少年,自然无法与恶鬼抗衡,恶鬼吐出猩红的舌头,就要舔上他的脸,聂东绝望地闭上眼睛,等着被恶鬼吞食入腹。 忽然间,一抹轻风从他面前拂过,带着点淡淡的香味,聂东好奇睁开眼睛,就见周围恶鬼居然已经消失不见,难道他刚才是做了个噩梦吗?可是看到自己画的符箓还贴在谢厌两人身上,他才知道这并不是梦境。 “谢兄?秦兄?”他忍不住诧异出声。 谢厌朝他伸手,“借你符纸与朱砂一用。” 聂东愣愣地将符纸与朱砂递给他,便见这位新结识的谢兄,不过几息,便已画完一张符箓,且那符箓在他收手之际,金光闪现,以他浅薄的见识判断,这一定是极品符箓! “我们亦是修道之人,路过此地,见你天赋不俗,根骨不凡,便欲传授你些许道法,你可愿意?”谢厌淡笑道。 聂东惊喜地张大嘴巴,等回过神来,立刻跪地激动道:“我愿意!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第71章 堕落道君05 荒山上的破观里, 少年正满怀惊喜与激动,谢厌的下一句话却泼了他一瓢冷水。 “你我不用师徒相称, 我只是传授你一些道法而已。” 聂东乃仙人血脉,而且谢厌在此方世界并不会停留太久,完全没有必要和聂东以师徒名义相处。 “谢、谢兄……”聂东结结巴巴,表情有些难过,所以自己的天赋并没有谢兄说的那般好吗? 谢厌用道力将他托起来,笑道:“不用担心, 你天赋很好, 只是我与你秦兄喜欢云游四方,见你是个可造之材, 不忍你天赋被埋没才要传授你一些道法, 不过我们并没有收徒的打算。” 聂东终于明白他的意思, 顿时松了一口气,但还是坚定地跪下, 给谢厌磕了三个响头, “不管怎么样, 谢兄和秦兄的恩情, 聂东没齿难忘。” 在苍鸿大陆, 谢厌修炼仙法已有几百年的时间,虽然只修炼《缚天诀》, 但他对其他功法也有所涉猎, 如今教授给聂东恰好合适。 修习道法必须加以实践, 恰好聂东也是爱玩的性子, 便兴高采烈随两人一同游历。 大尧国疆域辽阔,物产丰饶,但因为恶鬼丛生,百姓生活并不算安宁,道门凌驾在皇权之上,百姓也全都信奉道法。 谢厌和秦九霄身上只有苍鸿大陆的灵晶,没有此间世界的货币,他们便用上品符箓换取大量钱财,聂东每次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那可是一大堆上品符箓啊!就连一些大的道门都没法一次性拿出那么多,谢兄和秦兄的修为恐怕已至道尊了!他这是走了什么运?不过摔了一跤,老天爷就将这两位神人送到自己面前。 数月时光一闪而逝,聂东有谢厌和秦九霄教导,加上品级很高的道法,进步可谓神速,早已跨过道徒阶段,离道师仅有一步之遥,而且在这几个月里,他经常独自与恶鬼交手,经验越加丰富,综合实力也提升不少。 只是,聂东在闲暇之余,总觉得谢兄和秦兄有些怪怪的,两人异常亲密,就像是夫妻相处一般,难道他们其中有一人是哥儿?但是他们都没有孕痣啊,也不可能是哥儿身份。 他本来以为可能是自己想多了,但某天在树林里夜宿,他从睡梦中惊醒,朦胧间,似乎看到秦兄将谢兄压在身下,两人抱得很紧,亲在一起……他陡然醒神,悄摸摸揪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得他皱起眉头,发现他们依旧亲得难舍难分,这才终于确定不是在做梦。 而且,秦兄和谢兄发现他醒来之后,依然落落大方,丝毫没有半分羞赧之意,反而是他自己不自在起来。 汉子和汉子也可以做那种事的吗!他真是生平第一次看到,想必也一定是最后一次! 也是自那晚之后,谢厌和秦九霄就再也不顾及聂东的感受,聂东每每见两人甜甜蜜蜜的模样,只能哀叹一声独自去修习道法。 这日,他们来到一个小镇,镇虽小,但还算热闹。聂东在集市上左顾右看,听到前面有喧闹声,他转头看向谢厌,见谢厌颔首,便迅速跑过去凑热闹。 没一会儿就一脸煞白地回来,“前面有人要被沉塘……” 谢厌心有所感,似乎冥冥之中有什么在牵引着他,他不禁往前走去,来到河边。 河岸被很多百姓围拢,秦九霄不动声色将那些人往边上挪去,让出一条道来,露出的画面让聂东不禁怒从心起。 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正在给一个柔弱的哥儿绑上石头,那哥儿嘴里被塞着布团,拼命挣扎着,却叫都叫不出声,那双大眼睛里满是愤怒和仇恨,仿佛下一秒就变成恶鬼找他们报仇。 一个汉子被他盯得瘆得慌,忍不住甩了他一巴掌,那哥儿白皙的脸顿时肿胀起来,嘴角也被甩裂,流出一点血。 “瞪什么瞪?像你这样的扫把星活该被沉塘,呸!” 石头被绑在身上,他们提着那哥儿就要塞进竹笼,聂东便再也忍不住,直接冲过去,用力将那些人推开,怒声道:“你们干什么?为什么杀人?” 躲过一劫的哥儿冷眼看着对峙的局面,他心里感激这个突然冲出来为他说话的少年,但并不认为这个少年可以救自己,而且…… “杀人?哼!”一个汉子瞪大双目,“你知不知道他害死了多少人?” 聂东看了一眼苍白体弱的哥儿,完全想不明白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害死很多人,便硬撑着问:“他怎么杀人了?如何杀的?” “我看你是个外地人,不知道也正常,咱们这儿的事情你管不着,你小子给我让开!”汉子说着就要伸手将聂东推开。 聂东执着得很,“你们不说清楚就不能随便杀人!”他身具道力,自然算出来这哥儿身上并没有背负人命。 “他可是棺材子,棺材子懂吗?死人生出来的,跟恶鬼也没什么两样了,生来就是克人的,已经有很多人被他克死了!” 什么鬼话?聂东听得简直头大,他直接用道力将那哥儿身上的绳子断开,道:“既然你们说他是恶鬼,而我是道门中人,便将他交由我,如何?” 几个汉子及围观众人见到他的能耐,心中不禁升起对道门的敬畏,汉子神色亦变得恭敬,“可是他害死那么多人……” 聂东难得冷下脸色,这哥儿明明没有害人,却还要被这些愚民沉塘,承受如此大的冤屈,死后必成恶鬼,可以预料,这个镇子将会面临极大的灾难。 因果循环,上天很是公平。 他强硬地扶起那哥儿,将他嘴中的布团取下,环视众人,道:“他即便是棺材子又如何?那些死去的人都是被他害死的吗?克死一说简直可笑至极,也不知是谁说出来的混账话!” 那哥儿神色复杂地看向聂东,这还是他记事以来,第一次听人说他不是扫把星。 “哪家的黄毛小子?跑到这儿来撒野!”一个身着道袍的中年男人,从人群后走出来,面对聂东冷笑一声,“你一个小道徒,还是别多管闲事为好。” 这人道师修为,聂东确实比不上他,可是这人一看就不怀好意,那个克死人的说法一定是他说出来的,沉塘之事也一定是他提出来的!他简直是道门中人的耻辱! 直接拉住哥儿的手腕,聂东坚定道:“他身上根本就没有背负人命,你们将他淹死之后,就不怕水鬼缠身吗?你身为道师,枉顾人命,就不怕受到道祖的惩罚吗!” 道师瞳孔一缩,显然对他的口中的道祖惩罚有些在意,不过他一个道师,还能怕了一个小道徒? “你别……” 轰隆!一道惊雷突然出现在道师头顶,直接将他的发髻劈掉,头发全都变得焦枯,就连身上的衣服都被劈没了!他惊愣几息,顿时大叫几声,惊恐地双臂环抱,一溜烟跑远了。 天哪!道祖真的降雷惩罚了!看来那个道师真的有问题! 众人还愣在一旁,聂东就已经扯着那哥儿的手腕,跑出人群,来到谢厌和秦九霄面前,开心道:“谢兄的天雷符真管用!” 那哥儿飞快地瞅了眼谢厌和秦九霄,然后低下脑袋,从聂东手里抽出手腕,沉默站在原地。 谢厌温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哥儿脸色苍白,小声回道:“我叫谢魇。” 谢魇,谢厌穿成谢鄢的时候,曾在谢家祠堂的牌位上看到过这个名字,排在首位,应该算是谢氏一族的老祖宗。 他当时还觉得这个名字与自己的名字很是相似,取名之人对他们皆抱有恶意。 未料,如今竟以这种方式与之相见,也怪不得他方才觉得与这哥儿有缘。 “日后跟着我们如何?” 秦九霄现在已经学会如何分辨哥儿和汉子的区别,谢魇额上一点孕痣鲜红耀眼,分明就是个哥儿,而师尊竟对一个素未相识的哥儿如此温和可亲,还要把他带在身边,难道师尊看上这个相貌还算清俊的哥儿了? 谢魇闻言,猛地跪下来,“多谢三位恩人相救!” 他一个哥儿,受尽欺辱,性格却还如此坚韧,实在不多见。 三人行变成四人行,聂东多了一个玩伴很是开心,秦九霄却一路都在吃味,因为他发现师尊对那个哥儿谢魇实在太照顾了!不过他看得清楚,师尊对谢魇完全就是慈爱,难道是因为同姓的缘故? 同行的这段时间,谢厌对谢魇的性格早已摸得透彻,便将《缚天诀》的第一层传授给他,仅这第一层便足以练至道尊修为。 距他们来此已有半年光景,聂东很有天赋,很快冲破道徒阶段,成为道师,在大尧国也能有自保之力,而修炼了《缚天诀》的谢魇,渐渐褪去一身戾气,变得平和起来,他似乎沉浸在道法之中,已然忘却陈年旧事。 “是不是等聂东成为道尊,我们才能回去?”某一天晚上,谢厌询问宝物。 宝物正逗着小八和小九,闻言回道:“主人没跟我说,时候到了,自然就能回去。” “师尊,我有预感,我们离回去的日子不远了。”秦九霄黏在他身上,不舍道。 这段时间,除了聂东和谢魇有些碍事,他和师尊几乎已经忘记苍鸿大陆上的一切,真希望这样的时光能够永远下去。 谢厌拿过他的乾坤袋,趁聂东和谢魇不在,就在乾坤袋里寻找灵玉。 “师尊要寻何物?”秦九霄不舍他劳神,便想要代劳。 乾坤袋里的东西实在太多,谢厌一时也寻不过来,只好交还给它的主人,“可有灵玉?” 秦九霄神识一顿,在乾坤袋内找到几块极品灵玉,却未立刻拿出来,而是凑近谢厌,道:“师尊,徒儿若是找到灵玉,可有奖励?” 男人双眸满含期待,亮晶晶的,极为动人。谢厌轻声一笑,伸手揽住秦九霄的后颈,自然而然与他深吻在一起。秦九霄唇角弯起,扣住谢厌纤韧的腰肢,将他压在身下,手也开始不安分起来。 谢厌稍稍离开他的唇,喘声道:“为师还有正事要办……唔……” 秦九霄直接将谢厌吻了个彻底,方放开他,而后回首对上两个刚回来的少年,两个少年被他们的豪放惊住,就连一直冷冷淡淡的谢魇都忍不住愣怔在原地。 聂东早已习惯两人的没羞没臊,谢魇倒是第一次瞧见,他很清楚两人同为汉子,难道汉子和汉子也能在一起的吗? 见他如此,聂东心里生出几缕诡异的平衡感,想当初他也纠结了好久,而且还只有自己一个人,无人能够诉说,现在,他身为兄长,就好好安慰被吓到的少年好了。 不过谢魇显然不需要他安慰,很快就回过神来,面色如常,走到一棵树下开始修炼起来。 见他如此勤奋,聂东只好叹口气,走到另一棵树下开始修习道法。 谢厌接过秦九霄递过来的几块灵玉,想到那个世界在谢家宗祠拿到的玉牌,便从其中挑选出同样的品种,将流火化为刻刀,开始在灵玉上雕琢起来。 秦九霄亦擅此道,见师尊居然开始雕刻灵玉,不由得起了兴致,从身后环住谢厌,目光一直黏在他的手上,见那枚灵玉渐渐变成一块玉牌的模样,牌面上还刻了一个“谢”字。 灵玉触手温润,光华流转,谢厌不禁露出满意的笑容,正欲在背面刻上“九”字,就听秦九霄在自己耳边说道:“师尊,得刻上我们两个的名字,才算我们同游此方世界。” 心有灵犀。 谢厌未答,直接在玉牌背面刻出一个“九”字。秦九霄极为开心,在谢厌耳垂上啄了一记,“师尊真好。” 不理会他的调皮,谢厌闭目往玉牌中注入磅礴的灵力及一些法诀,他记得很清楚,此枚玉牌中将是另一个时空自己的救命之物。 所以,他之所以能在谢家祠堂看到那个与自己很是相似的雕像,能得到那枚玉牌,全都是因为自己曾来过这里。 “师尊这是因何?”秦九霄见到他的举动,不禁问道。 师尊为何要往玉牌中注入灵力?是要送给谁吗?一想到这,他的手臂不禁紧了紧。 “可有木匣?”谢厌侧首,目光从纤长的睫毛处透过来,秦九霄被他一瞧,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立刻从乾坤袋中找出一个普普通通的木匣,献到谢厌面前。 谢厌郑重地将玉牌放入木匣之内,在木匣上设了符阵,唯有与自己神魂相同之人,方能打开木匣,获得玉牌中的力量。 木匣暂时被放在乾坤袋里,秦九霄还以为这是师尊刻出来的纪念品,喜滋滋地摆放在最重要的地方。 他们在这个世界待了五年。 五年的时间,足以让两位大能教导出最为出色的弟子。聂东在这五年间已至半步道尊的修为,加上谢厌教授他的一些道术,可以说他能够在此方世界横着走。 谢魇的天赋亦不俗,且他比聂东更能沉下心来,虽比聂东修炼得迟,但却比他进步快速,五年时间,让他从一个普通的少年成长为沉稳的半步道尊。 谢厌虽没对两人以师徒相称,但两个人早就在私下里称他为师父,还以师兄弟相互称呼。这件事谢厌是知道的,但他也知道,几百年后,谢家与聂家早已断了关系,而聂家会被家仆聂尘灭门,唯余聂明一只小鬼,被困在虞九丛的院子里,带着仇恨不愿去轮回。 这些事都是他们的造化,即便是谢厌,也管不着以后的事情。 五年时间对谢厌和秦九霄来说实在太过短暂,即便秦九霄再舍不得离开这里,他们也不得不面临着回去的契机。 临行前,谢厌独自将谢魇唤至面前,道:“你与聂东已经可以独当一面,我们也到了离开的时候,”他见谢魇神色流露出些许伤感,便将木匣子递到他面前,郑重道:“这是临别之礼,匣内之物极为重要,你妥善保管,需代代传下去,不得流落他姓之手,唯有谢氏后代的有缘人方能打开,可明白了?” 谢魇虽不善表达情感,但他心中对谢厌的敬仰丝毫不比聂东差,甚至还要远远超过聂东。他小心翼翼接过木匣子,目色泫然,轻而坚定道:“魇定会保管妥当。” 此间事了,谢厌和秦九霄没有当着两人的面从这个世界消失,而是在两人不舍的目光下辞别。 宝物也算是看着两人成长,唏嘘好一会,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道:“真是舍不得。” 谢厌轻笑一声,“我们回去之后,方天秘境应该早就关闭了吧?所以报酬会是什么?” 秦九霄一想到回去还得面对那些让人不爽的面孔,神情也不禁冷肃起来,攥着谢厌的手一刻都不愿放松。 宝物依旧吊着他们的胃口,“等回去就知道了。”它话音刚落,谢厌和秦九霄的身影便从大尧国消失。 瞬间回到苍鸿大陆的两人,一直被压制的修为顿时暴涨起来,毕竟他们在这五年里也不是什么事都没做,每天依旧会修炼,只是修为被压制,增长的修为一直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望着满目的空旷原野,两人不禁对视一眼,方天秘境果然已经消失。 宝物从谢厌肩膀上跳下来,蹦着来到两人面前,郑重其事道:“主人一言九鼎,说好的报酬自然不会少了你们。” 它刚说完,谢厌和秦九霄就觉一道华光覆于全身,温和有力的华光瞬间荡涤深埋心中的阴暗情绪,两人俱觉灵台更加清明,心境愈加平和,不约而同露出些许讶然。 不得不说,这个报酬确实是他们目前最需要的,两人经历种种,心魔俱生,这对修炼来说绝非好事,如今被这道华光拂过,心魔隐退,日后境界提升将会比旁人容易得多,于飞升而言,亦是一种助力。 华光消散,谢厌淡淡一笑,“多谢。” 宝物跟了他们五年,已经处出几分感情,捧住谢厌的衣摆,泪眼汪汪,“我要回到主人身边了,厌厌,你可不能忘了我,”它见秦九霄脸色黑沉,顿时开口继续道,“哦,还有一份报酬,我差点忘了。” 它说着,从嘴里吐出一个银色的东西,放在小爪子上,递到谢厌面前,“这是个镜子,叫‘前尘’,顾名思义,可以看到你们的前尘,”它朝谢厌眨眨眼,“厌厌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谢厌心绪陡然震动,他的确一直想知道,这个世界本来的结局到底是什么,这面镜子的出现真是场及时雨。 秦九霄根本听不明白,难道师尊还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吗? “你的主人确有通天之能。”谢厌由衷感叹一句,然后接过袖珍小镜子,镜子一触及他的手,便变成普通镜子大小。 宝物面带嘚瑟,“那是当然,不过厌厌你以后也会很厉害的!到时候说不定我们还能再见面。” 将镜子交给谢厌之后,它的身体便渐渐消失在谢厌和秦九霄面前。 谢厌正欲查看前尘镜,就猛地被秦九霄揽在怀中,男人将他抱得很紧,耳边响起他低沉涩然的声音,“师尊,什么叫我们的前尘?” “九霄,我们回九荒殿再说。”谢厌温柔回道,秦九霄也有知道所有事情的权利,前尘镜中的故事,他想和秦九霄共同见证。 方天秘境已经消失五年,明华道君和九荒帝尊也已消失五年,众人遍寻不到,一直极为纳闷,他们思及亲眼所见的场景,终于相信,两人当初并非瞬移离开,而是直接消失在原地,也不知去了哪里。 魔域之主不见踪影,这对魔域之人来说简直就是灾难,好在仅仅是五年,要是五十年,估计等秦九霄回来,魔域早就重新换了一个帝尊。 九荒殿众,渥颜正打理着院中的药圃,见到这些长出嫩苗的灵药们,心中极为喜爱。这些灵药一直由他呵护长大,在他眼里,就像他的孩子一样,自然疼爱非常。 用灵泉水浇灌完最后一株灵药,他高兴地站起身来,面对殿门,顿时怔住。 那不是帝尊大人和道君大人吗?他们终于回来了! 第72章 堕落道君06 两人的回归引起魔域和修界的轩然大波, 毕竟消失五年后突然出现,众人不免猜测两人是不是真的得了什么不得了的宝贝。 被华光沐浴过后,谢厌确实感觉自己的修为有冲破屏障之感。他之前修为停滞在分神前期,百年来一直未有精进,如今壁垒松动,他便与秦九霄迅速回到九荒殿, 开始进阶。 秦九霄见状, 自然暂时压住心里对“前尘之事”的疑惑,为师尊护法。 两人回到九荒殿后闭门不出,九荒殿众仆卫面对领主们的询问,也一脸茫然表示不知, 甚至有的被问到, 还一脸害羞,呐呐不言。 众领主:“……”帝尊大人不会是在跟明华道君共享鱼水之欢吧?那他们真是打扰了。 谢厌的天赋不是吹捧出来的, 天生极品火灵根, 修为一旦破阶, 便迅速暴涨,似乎要将过去一百年停滞的修为一起补齐,秦九霄眼看着他从分神前期一跃而至合体前期, 不禁露出一抹笑容, 目含赞叹。 一个月后,谢厌缓缓睁开眼睛, 就看到面前俊目含笑的秦九霄, 腿边还被一条毛茸茸的尾巴环着, 他俯首看去,就撞进一汪蓝幽幽的潭水中,顿时笑了起来。 小八见他闭关结束,顿时兴高采烈地扑到他怀中,意图舔舐他的脸颊,被黑着脸的秦九霄揪住脖颈往后扔去。经过五年,小八和九九已经长大,直立起来也有半人高。 九九沉稳地趴在殿中角落,见到自家弟弟犯蠢,心中很是无力,每次想亲,可每次都被大魔王扔出去,等到下一次还是忘了大魔王的教训,依旧锲而不舍,真是执着得很。 把小八扔出去之后,秦九霄自己扑到谢厌身上,在他脸颊上落下轻吻,道:“恭喜师尊进阶。” 谢厌目光落在他脸上,笑道:“你竟已是合体后期,我这个师尊远不及你。”他此前在分神期,看不出来秦九霄的修为,如今进阶至合体期,便能感应出来。 “那也是你教出来的,”秦九霄蹭着他的耳鬓,声音相当地软,“师尊,真想就这样永远跟你在一起。” “成为仙人才能永生,得成功渡劫之后方能……” 唇被含住,话语消失在两人渐渐升起的喘息声中,秦九霄迫不及待地将他抱起,落入帘幔之间,谢厌相当配合,与他在柔软的床榻之中拥吻。 被进入的时候,谢厌听秦九霄在耳边问道:“师尊可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 当然记得,并不算太美好。 谢厌当时对秦九霄确实生出几分异样的感情,但并没有到达那种非他不可的地步,在他心里,修炼飞升依旧是最重要的。 但在一次秘境中,他和秦九霄皆为幻境所迷,秦九霄当时修为低于他,尚且没法自主冲破幻境,便欲对他行不敬之事。谢厌当时有能力破解幻境,但可能会受一些伤,再加上心里对秦九霄尚存一些隐秘的心思,便半推半就与他在一起。 说实话,秦九霄当时就像毛头少年,只知道横冲直撞,虽说谢厌肉身不会轻易受伤,并不算痛,但没有丝毫舒爽之感,倒是秦九霄在事后连续一个月脸上都带着灿烂的笑容,还一直黏着他。 “师尊,你当时若是推开我,我一定选择自残,不会那般亵渎于你。”男人低声一笑,狠狠往前一撞。 谢厌情不自禁低吟出声,绯红的眼尾流露出惑人的神采,“为师如何舍得让你自残?” 他话音刚落,秦九霄顿时更加激动,猛地与他缠吻在一起。 云雨之后,谢厌靠在秦九霄怀里,从乾坤袋内取出前尘镜,在男人的注视下,缓缓开口:“我确实有事未告诉你,等看完前尘之事,你或许就能理解我要与你说的话。” 秦九霄面色沉凝,心里忽然有些不安,似乎等会要看的事情会让他追悔莫及。 两人同时向前尘镜灌入力量,镜面霎时仿佛被水流洗过,波光粼粼间,开始闪现出画面。 “是师尊。”秦九霄搂着谢厌的手臂蓦然一紧。 镜子中,谢厌身着红衣,躺在九荒殿的床榻之上,双足被镣铐困住。没过一会儿,他幽幽转醒,目光冷漠,对周围满是防备。另一个人出现在镜中,是渥颜。 渥颜拾起帘幔,恭敬道:“道君大人,可要起身?” 脑子里一片空白,谢厌根本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这是哪儿,但脚上的镣铐明示着他,他现在是被人囚禁于此。 面对渥颜的问话,他并没有理睬,兀自起身,赤足落在地毯上,不动声色观察殿中情形。 渥颜依旧跪地劝他穿鞋。 “足戴镣铐,何必穿鞋?” 与谢厌此前说的话一模一样,但心境丝毫不同,谢厌是带着试探,镜中之人是当真如此想的。 镜面上,秦九霄在两人的注视下出现,依旧说出一模一样的话,在谢厌的解释下,将渥颜斥出寝殿,携谢厌压入榻上。 失去记忆的谢厌自然冷漠反抗,秦九霄伤而离殿,并没有看书之类的事情发生。 及此,秦九霄已经看出不同,他声音竟有些颤抖,“师尊,我不敢看。”他了解自己,更了解师尊,这样的局面正昭示着两人的结局,他怕自己承受不住。 “九霄,这是我们曾一起经历过的事,不能不看。”谢厌在他额上落下一吻,“不论是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镜中的秦九霄和谢厌不欢而散,两人之间的关系极为恶劣,秦九霄以为谢厌憎恶他的魔修身份,所以才用那般眼神看着自己,谢厌只知道秦九霄是囚禁他的恶徒,对他自然没有好感。 可是,凝彤因好奇前来寝殿,却发现了谢厌的不妥,秦九霄此前关心则乱,压根没想到师尊的记忆被封印,幸亏凝彤提及,他自责懊悔之下,迅速替谢厌解开封印。 记忆回笼,谢厌却因当年秦九霄的不辞而别,依旧冷漠以对。秦九霄被其态度所伤,连提及当年之事的勇气都没有。 两人再次见面,是因为方天秘境的开启。秦九霄强硬地让谢厌与自己同行,在万荡山巧遇小八和九九。进入秘境之中,因为记忆封印解除,秘境中没有出现幻魔和昊天宗的长老,于青鹤也没有机会说出当年“秦九霄不辞而别”之事,两人依旧没能化解误会,但宝物的现世还是将他们带去大尧国。 大尧国事情的发展与两人先前经历的没有多少出入,谢厌修为高深,对自己日后的遭遇或多或少有些预感,便留下《缚天诀》第一层以及注入力量的玉牌。 宝物最后的报酬也是一模一样的,但当时,前尘镜对他们而言,压根没有用处。 再回九荒殿,因为经历大尧国的五年,谢厌和秦九霄的感情有所升温,虽然误会被埋在心底,但毕竟相爱多年,他们打算忘记过往,重新在一起。 只是,误会藏得越深,等日后爆发出来,将更为恐怖。当年刺伤秦九霄之人是幻魔所变,幻魔能骗一次,就能骗第二次。 看到这里,秦九霄忍不住撇过头去,埋在谢厌的颈窝处,“师尊,都是我的错。” 谢厌大概猜出前因后果,早有心理准备,所以比秦九霄要淡定许多,他稍稍安抚一下恨不得自戕的男人,继续观看镜中的发展。 有幻魔故意给谢厌递上消息,解释当年秦九霄不辞而别之事,谢厌心神震动,就要去寻秦九霄说清楚,却被幻魔的下一句话硬生生困住脚步。 “当年我化成他的模样,借走你的剑,将他刺伤,取出他的心头血,”幻魔笑容中满是恶意,“你知道心头血对修魔之人有多重要吗?” 谢厌当然不知道。 “你若想帮他拿回心头血,就跟我来。”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有时候不是因为蠢,而是因为迫不得已。 看到这里的秦九霄忍不住捶床大怒,“什么心头血!无稽之谈!” 谢厌闻言,倒是放下心来,他本来还担心现在这个世界,秦九霄依旧会被心头血所制。 镜子中的谢厌被幻魔骗走之后,被带到一处幽闭的洞穴内,他因之前的误会,心魔一直存在,修为不过分神前期,而洞穴中却藏着一个合体期魔修。 幻魔化为谢厌的模样待在九荒殿内,故秦九霄并不知道谢厌已经被那魔修杀死。等他知道之后,一切都迟了。 画面进展到这里,秦九霄已是满脸泪痕,眼眶红得吓人,他与镜子中痛苦疯狂的秦九霄感同身受,整个世界黑暗一片。 前尘镜中的秦九霄搂着谢厌冰冷的身体,悲痛绝望之下,正欲自戕,却被赶来的凝彤拦住。 “他未入轮回,还来得及!”明艳女子满目悲伤,劝慰道。 秦九霄空洞的眼眸怔怔对着她。 凝彤心疼他们的遭遇,对谢厌的死也很难过,但是她并不希望秦九霄自杀,便道:“你忘了?那个回溯时光的秘法?” 她是故意的,因为她知道这个秘法使用起来极为复杂。牺牲自己,让精神和肉身遭受双重折磨,却只能换取那一丝一毫的可能,谁会那么傻真的去做?只要秦九霄暂时能够冷静下来,等这份悲痛熬过去,谢厌就只是他飞升上界途中的一个过客而已。 这几乎是所有人的想法。 而秦九霄似乎真的冷静下来,他将谢厌的身体放在玄冰棺中保存,问身旁嗷呜流眼泪的小八:“可愿去救师尊?” 小八想也不想,拼命点头。 秦九霄瞒着所有人,守在玄冰棺旁,开始使用秘术。秘术一旦开始,一切都将不可控,所有的命运都要交给天道之手,一人两兽共同献祭,神魂俱从身体中脱离。 被抹去所有记忆的秦九霄,被投入万千世界中,整整经历百世悲惨命运,方换得谢厌神魂在游戏中苏醒。秦九霄不是没有能力去改变每一世的命运,但是九九被天道篡改记忆,变成系统,一直跟在秦九霄身边,言及他只有按照原身的命运轨迹死去,才能脱离这种状态。 秦九霄没有记忆,只能相信九九,每次都要承受折磨,然后惨死。 待谢厌神魂从游戏中苏醒,小八也被改掉记忆,被天道派遣到谢厌身边,让谢厌穿越世界,自我拯救。如果在这过程中,谢厌能够拯救同样受挫的秦九霄,结局自然大好,可若是谢厌只能拯救自己的命运,秦九霄就算是以命换命,让谢厌独活下来。最糟糕的结局,便是两人都彻底消亡。 他们所经历的一切都呈现在眼前,前尘到此结束,殿内沉寂良久。 谢厌靠在秦九霄胸前,听到他激烈鼓动的心跳,蓦然轻笑一声,“确实如你所说,风险极大,很有可能得不偿失。” 男人粗喘几声,猛地将谢厌狠狠抱住,仿佛要揉进骨血里,他埋在谢厌脖颈处,不愿让谢厌看到他现在狼狈不堪的模样。 秦九霄整个人都在颤抖,冰凉的液体落在谢厌耳边的被褥上,看他这样,谢厌不禁心疼起来,不过还能哭出来说明没有大事,像镜子里的秦九霄哭都哭不出来才叫可怕。 良久,一枚轻颤的吻落在谢厌耳鬓,谢厌正要侧首看去,却被男人盖住眼眸,他下意识闭上眼睛。 “师尊,给我点时间,先不要看我。”他现在完全被自责和懊恼淹没,心脏一抽一抽的,从方才的痛不可遏到现在的隐隐作痛,秦九霄一想到师尊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被人杀死,就觉得心疼和绝望。 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他而起,师尊什么都没做错,却落得那般结局,若非师尊意志强大,早就在游戏中被杀得神志涣散,连第一关都过不了,还谈何穿越世界? 至于他自己的百世悲剧,那是他该受的。 “师尊,我没让你顺利轮回,你会怪我吗?或许轮回后,师尊便不会再受这些苦楚,便可以快快乐乐地生活。”秦九霄颤声问道。 因为他,师尊被残忍杀死,也因为他的执念,师尊无法进入轮回,被迫承受那些苦痛,若是一个不慎,便是万劫不复,连轮回都入不了。 幸好,幸好师尊没事,幸好师尊回来了。 谢厌闻言,唇角微微翘起,“也是我不信你的缘故,倘若我当时与你坦白,或许我们就能像这次一样,发现某些人的阴谋,”说到这里,他不禁蹙起眉头,“你身为魔域之主,合体后期,应该是魔域修为最高的,为何魔域还会存在一个合体期的魔修?” 镜中的那个魔修,虽最后被秦九霄斩杀,但秦九霄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由此可见,那名魔修的修为不会低于秦九霄,只是当时秦九霄已陷入疯狂,对方似乎有些顾忌,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解释,就只能迎战狂化的秦九霄,被秦九霄斩杀在黑玉剑下。 秦九霄知道谢厌是在转移他的注意力,不想让谢厌担心,便乖乖回道:“我也不知道他的存在,不过镜中的那个洞穴,我倒是有些印象。我被幻魔刺伤之后昏迷过去,醒来后便在洞穴内,看到一本魔修功法,思及师尊对我身份的芥蒂,心中苦涩绝望,可我道修的灵根又非上品,修为一直无法精进,想回去寻师尊问个清楚,却又觉得没有资格。” “所以你就选择了魔修?”谢厌心疼问道。 他仅仅因为秦九霄不告而别,就生出心魔,那秦九霄呢?以为自己最爱最信任的师尊要杀死自己,心中痛苦只会更甚。 “我只是想,待师尊飞升之后,我怕是再也无缘与师尊相见。”即便以为师尊要杀他,他第一个想到的却不是报仇,而是怕再也见不到师尊。 谢厌眸中渐渐湿润,秦九霄捂住他眼睛的手,蓦然被他的眼泪烫到,瞬间挪开,就对上谢厌清透见底的眼眸。 “或许,那藏起来的魔修,便是一切事情的主导,”谢厌冷静道,“只是我们如今修为不足,与他对上或许讨不了好处,如今他在明,我们在暗,不如静观其变?” 秦九霄哪还敢提出异议?闷声道:“都听师尊的,不过师尊,受到仙人馈赠之后,我也要进阶了。”因为谢厌进阶,他需要护法,便一直压制自己的修为,现在一切都已清晰明了,他与师尊再无心魔,修为提升是水到渠成之事。 “你自去闭关,为师守着你。”谢厌温声道。 秦九霄俯首吻住他的唇,没有丝毫情欲,唯有珍视与爱惜。 自九荒殿主携明华道君回殿,已过三月,两人一直待在寝殿内,从未现身。 就连凝彤都坐不住了,跑来九荒殿,只见到小八和九九在院中玩耍,准确来说,是小八单方面在九九身上爬来爬去。魔卫一问三不知,渥颜则瞅着他的灵药们露出欢喜的笑容。 面对紧闭的殿门,她又不好直接冲进去,见小八实在可爱,便掏出灵晶讨好它。小八见她是个大美人,立刻跑过去叼住灵晶,一口吞下去,呲出一嘴的兽牙,蓝汪汪的眼睛弯起来,简直要将人的心给萌化了。 一旁的九九无奈地看它一眼,金灿灿的尾巴在地上一下一下地扫着,最终还是忍不住,起身走过去,一口咬住小八的后颈,将它即将要凑到凝彤胸前的脑袋给拽出来,同时用尾巴环住它的腰身,拖着它远离凝彤。 小八打不过它,只能回首看向凝彤大美人,眼泪汪汪,好不可怜。 凝彤抚了抚心口,心道:这是秦九霄从哪里捡回来的大可爱? 在小八的眼泪攻势下,凝彤终于拜倒,直接在它面前堆出小山似的灵晶,阳光照耀下,璀璨非常。 恰在这时,殿门开启,高大俊美的男人出现在殿外,凝彤看过去,只觉得秦九霄似乎愈加深不可测。 “凝彤,随本尊来。”秦九霄淡淡扫她一眼,往议事殿方向而去。 凝彤见他面容严肃,也不敢多言,紧跟在他身后。 院中的小八得意地看一眼九九,吼了两声,“你看,我有这么多灵晶,你有吗?” 它刚嘚瑟完,就被一双温柔的手抱起,淡香味扑鼻而来,小八兴奋地抬眼看去,乖巧地嗷嗷叫了几声,洁白的尾巴环住谢厌的手臂,其实他想环腰的,可是九大人不给,哼! 谢厌见他活泼可爱,不禁在他毛茸茸的脑门上亲了一口,笑意盈盈,“小八,谢谢你。”他言罢,又行至九九面前,九九慵懒地趴在阳光下,抬眸看向谢厌,见他伸手过来,落在自己的头顶上,给自己顺了顺毛,不禁愉悦地眯起眼睛,一道轻缓柔和的声音传至耳中,“也谢谢你,九九。” 小八和九九不知他到底在谢什么,不过两只灵兽也不是刨根问底的兽,反正只要享受道君大人的爱抚就好啦! 渥颜捧着仙果过来,兴高采烈道:“道君大人,这是新鲜仙果。” 谢厌朝他露出一抹微笑,将两枚仙果握在手中,渥颜顿时红着脸退下,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道君大人笑得这么温柔这么好看! 不一会儿,秦九霄从议事殿回来,见谢厌一手抱一只,一手摸一只,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吃味,而是走过来一起抚摸小八和九九。 小八:“……”九大人转性了?好可怕! 九九:“……”两个人一起摸真的是太舒服了! “我想回昊天宗一趟。”谢厌忽然开口说道。 秦九霄早已料到,并不觉得惊讶,“师尊打算何时出发?” “明日。” 两人都明白,百年前在昊天宗内,秦九霄被幻魔刺伤之事,与昊天宗之人脱不了干系。昊天宗有护山大阵,魔修是不可能进入的,幻魔能够出现,除了有权限关闭护山大阵之人,还会有谁? 既然昊天宗中有居心叵测之人,他就必须回去处理。 翌日,秦九霄将谢厌送出魔域,轻轻拥住他,于他鬓边落下一吻,后果断放手,郑重问道:“师尊,待宵小除尽,我们一起飞升如何?” 谢厌踏上兴奋的流火,小八立刻咬住他的衣摆,趴在他脚边,与九九挥爪子告别。 “那是自然。”谢厌轻笑一声,立于飞剑之上,广袖随风飞扬,极为潇洒自信。 流火速度极快,谢厌话音刚落,它便化为一道光芒,消失在天际。 作为修界第一大宗门,昊天宗占据的地域相当广阔,守门森严,加上护山大阵,寻常人等根本无法进入昊天宗内。 一道流光瞬间出现在昊天宗气势磅礴的山门前,守门弟子顿时瞪大眼睛。飞剑在山门前停滞,剑上一人白衣飘然,容貌盛极,正是传言中仙道叛徒的明华道君! 昊天宗已经将谢厌除名,宗主也下达命令,说是不再允许明华道君进入宗门之内,他们彼此对视一眼,正要上前阻拦,就被一只纯白灵兽吼得倒飞出去! 狮虎兽! 他们惊愣原地,谢厌祭出象征身份的宗门玉牌,砸向紧闭的大门,大门触及玉牌上的信息,并未像以往那样轰然开启,甚至将玉牌反击过来。 谢厌收回玉牌,唇角泛起一丝冷笑,能将他从昊天宗除名的除了殷白束还能有谁? 守门弟子见宗门未开,放心不少,仅凭他们是无法挡住明华道君的,但若是宗门不开,明华道君想进也进不去! “小八,退后。”清冷的嗓音携一丝寒冽,传入守门弟子耳中,小八知道他要发威,悄摸摸往后退了很远。 守门弟子眼见不妙,顿时飞速窜到远处,却依旧不怕死地张望过来。只见谢厌立于宗门前,手执流火剑,周身气势迅速暴涨,缚天剑诀携撼天之力,连护山大阵都因此微微震颤,流火瞬间化为巨大长剑,带着谢厌合体期大能的全力一击,披荆斩棘般撞上厚重的宗门上。 轰! 守门弟子被谢厌的一击震得五脏翻腾、六腑俱痛,禁不住吐出一口血来,而在他们看来极为坚固、不可摧残的宗门,居然在流火剑下,顿时轰然碎裂,碎片在谢厌的强势一击下,于宗门内横冲直撞,最后落于天枢峰前,入地百尺。 整个天枢峰都为之动摇。 天枢峰乃历届掌门所在之地,算是整个宗门防守最为坚固之地,却因一宗门碎片引发震颤,可想而知击碎宗门之人该是何等修为。 近千年来,不论是修界还是魔域,飞升上界的愈发稀少,修为能达到合体期的更是凤毛麟角,就连第一大宗的昊天宗掌门殷白束,如今的修为也不过分神后期。 正因为此,修界与魔域虽冲突不断,但双方一直未能起正面冲突,因为九荒帝尊的修为一直比他们略高一层,但修界整体实力高于魔域,双方相互牵制,俱不愿耗费精力。 昊天宗的护山大阵根本挡不住谢厌,更别说由殷白束亲自布阵的宗门。谢厌这一击完完全全惊到了宗门众人,长老弟子们纷纷御剑而来,聚集在宗门处。 宗门如今只剩下空荡荡的口子,他们轻易看到门外屹立的谢厌。 “是明华道君!” “明华道君把宗门砸碎了!” “明华道君修为竟已如此深厚!” 于青鹤领着天偃峰一众弟子,行至宗门前,激动地迎上去,道:“师尊,您回来了!”他说着就要领着徒子徒孙给谢厌行跪礼。 谢厌面露微笑,衣袖轻舞,便将即将跪下的众人抬起,道:“不必多礼。青鹤,为师不过五载未归,竟已被宗门除名,迫不得已之下,方斩碎宗门,你从天偃峰取材,与众弟子一同修葺宗门。” 听谢厌亲口承认宗门是被他击碎,于青鹤心中很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他激动地正要应下,身后一道浑厚的嗓音阻断他的话。 “明华道君,你已被宗门除名,竟击毁昊天宗宗门,简直欺人太甚!” 身着宗主服的殷白束,冷肃着脸立于飞剑之上,俯视谢厌。 “昊天宗门规,你我皆清楚,不知本君触犯哪条门规,竟被殷宗主除名?”谢厌迎上他的目光,淡淡说道。 殷白束沉冷看他,“明华道君与魔域之主私相授受,为仙道叛徒,此等重罪,你却故作不知?” “殷白束,本君不欲与你废话,只是你百年前,放纵幻魔入宗,行刺我天偃峰弟子,这笔账,本君今日就要与你算清!” 流火铮鸣一声,剑上火焰丛生,灼热的温度几欲将离得近的人化为一滩水,众人只见火红色光芒一闪,白衣翩跹的明华道君执剑直逼殷白束! 殷白束自知不敌,迅速后退,并祭出掌门之印,与流火撞在一起。昊天宗掌门之印不愧是极品圣器,流火身具谢厌合体期大能的力量,竟被其反击回来,落在谢厌手中。 众弟子见状,直接退回各峰,毕竟有护峰大阵在,能让他们免受波及。 一个分神后期大能,另一个或许已经突破合体期,这两人打架,他们根本凑不上去,只能默默围观。 “明华,你莫要污蔑于我!”殷白束努力压下喉咙传来的血腥味,冷声道,“与魔修苟且的是你,你不承认也就罢了,居然用这种莫须有的事情妄图定我的罪,实在是卑鄙小人!” 苟且。 这个词实在太过难听,于青鹤及天偃峰众弟子均极为不满,就连小八都听不下去,化为巨型猛兽,挡在谢厌面前,朝着殷白束拼命嘶吼一声,“你不要辱骂谢大人和九大人!” 当然,没人能听懂它的意思。 狮虎兽! 殷白束瞳孔一缩,眼前这人当真好运气,竟连这么珍稀的灵兽都能拥有!只要有这人在的一天,他殷白束永远不会被人看到。 手中的掌门之印微微颤抖,殷白束厉目一沉,将之紧握在手中,周身气势顿时大涨,狠狠击向谢厌。 小八怎能允许他欺负自家谢大人,咆哮着冲上去,坚硬的大脑袋撞上殷白束的腹部,直接将殷白束顶飞出去,但掌门之印却从他手中跌落,在地上滚了几滚。 青色的光芒覆盖住掌门之印,小八见状,好奇地用爪子碰了碰,青光熄灭下去,爪子离开,青光又盛,如此循环反复,掌门印终于受不了,跳起来砸向小八的脑门儿,小八一爪子拍过去,将之踩在爪子底下,然后看向谢厌,似乎在等夸奖。 众人:“……”狮虎兽果然如传说中那般强悍无匹。 谢厌微微一笑,“很厉害。” 小八顿时咬住掌门之印,转身凑到谢厌面前,将这个奇奇怪怪的小东西递给他。 谢厌顺了顺它额上飘逸的毛发,从它口中接过掌门之印,印上刹那间光芒大盛,整个印似乎都在激动颤栗。 “师尊小心!” 极为霸道的剑气从天而降,谢厌抬目看去,只见殷白束涨红了脸,修为不知何时暴涨为合体期,剑尖直直刺向他的天灵盖。 小八嗷叫一声,谢厌将灵力注入掌门印中,伸手往上举去,叮的一声,剑尖撞在掌门印上,殷白束手中长剑顿时断裂,他不可置信地吐出一口血,跌落在地。 谢厌俯视着他,“你可知,百年前,掌门之印就已认我为主?”只是他当时心魔丛生,修为无法精进,无心管理宗门事务,正好殷白束想要执掌昊天宗,他便欲切断与掌门之印的联系,只是此印不同意,数次未果之下,便委屈地跑到殷白束手中,跟谢厌开始冷战。 此言一出,众人皆大为哗然,见那青印在谢厌手中乖得跟什么似的,不由选择相信。 殷白束怨恨之下,竟又吐出一口血,原来如此!怪不得他总觉得无法真正掌控青印,怪不得!怪不得!这样的明华道君如何不令人嫉妒?凭什么他的运气总是这么好?凭什么不管什么好处都会让他得到? 他低首敛下眼中的憎恶,缓缓起身,道:“既然青印认你为主,那你就是昊天宗掌门,我退位。” 一把长剑瞬间刺穿他的心脏,从前到后,没有丝毫留情,他不可置信瞪大眼睛,仿佛不认识谢厌一般。 “你以为我还是百年前那个心慈手软的明华道君?”谢厌冰冷无情,将流火抽出,“殷白束,在本君眼里,你即便是死,也无法谢罪。” 分神期大能被刺穿心脏并不算真正死亡,自元婴期之后,只要神魂不灭,修士就还有活命的机会。但谢厌是不可能给他这个机会的,修长白皙的手从他灵台出揪出一袖珍版的殷白束,在其惊恐的目光中,缓缓将之捏爆。 昊天宗内,一片沉寂。 殷白束的惨叫震得人心头发麻,手脚冰凉,明华道君实在是太可怕了! 小八歪着脑袋,瞅了瞅殷白束的尸身,随后伸爪一拍,只见殷白束的尸身顿时化为齑粉,消散在空气中。 于青鹤率先回过神来,至谢厌面前跪下,诚挚道:“拜见宗主!” 众人恍然回过神来,脚步已经不自觉地朝着谢厌的方向前进,跟在天偃峰众人后面,跪倒在地,纷纷高呼:“拜见宗主!” 小八威风凛凛站在谢厌身边,蓝汪汪的大眼睛微微眯起,与有荣焉。 第73章 堕落道君完 昊天宗更换掌门之事, 很快传遍整个修界和魔域, 谢厌一言不合就斩杀殷白束, 给修界众人带来极大的震撼。 有人说, 明华道君不愧是和魔修待了五年, 竟然变得如此心狠手辣;又有人说,能轻易将分神期大能斩杀的明华道君,如今修为定然更加深不可测。 对众人的议论, 谢厌毫不在意,他执掌昊天宗的第一件事就是修葺宗门, 同时加固护山大阵。昊天宗有合体期大能坐镇, 如今越发无人敢欺, 原本对谢厌狠辣手段心生不满的宗门弟子, 在外头高人一等之后,心中不满就渐渐消失了。 新任掌门即位,按理说都会举行即位大典, 邀请各宗门一同前来参与。其他宗门纷纷等着昊天宗送来请柬,却一直没有等到,反而听说明华道君又前往魔域去了。 这是要干什么?决一死战还是提亲?前者不可能, 后者也不至于吧? 谢厌前往魔域,当然不是为了这两件事, 而是要去亲眼见见那个躲在洞穴中的合体期魔修。 在谢厌离开魔域之后,秦九霄也没闲着, 他每每思及前世师尊的惨死, 就恨不得立刻去将那个魔修揪出来, 令其永世不得超生。可是师尊想与他一起解决此事,秦九霄只好一边暗中部署,一边等待谢厌处理完昊天宗之事,前来魔域。 九荒殿再次迎来明华道君,众仆卫俱拘谨异常。昊天宗一事之后,谢厌就再也不是他们眼中那个温和冷淡的明华道君,而是手段凶狠的昊天掌门。 虽说修界掌门是不能随随便便进入九荒殿的,可谁叫尊上对明华道君一往情深呢?即便是把整个魔域奉上,才能讨明华道君欢心,尊上也一定毫不犹豫就会去做。 “师尊。”秦九霄虽在外人面前稳重深沉,可一见到谢厌,就忍不住放轻声音,面露欣喜。 小八和九九重逢,亦高兴非常,欢快地跑到一边互相舔毛。 谢厌神色温和,“可查出来了?” 洞穴里隐藏的合体期魔修,在秦九霄还是合体后期的时候,没能探查到,可如今他已至大乘期,魔域的所有事情都逃不过他的神识。 “我寻到那只伤我的幻魔,秘密将他带来进行搜魂,从他记忆中发现,”秦九霄目露愤恨与悲切,“那个藏头缩尾的魔修,就是前任帝尊,亦是我的父亲。” 他显然不愿意说出“父亲”二字,神色极为不佳,谢厌对此倒是始料未及,也很理解他的感受,握住他的手,“那他为何要伤你?” 秦九霄借势靠在谢厌肩上,双臂搂住他的腰,“这个原因幻魔也不知,师尊,我想亲自去问个清楚。” “我同你一起。” 前任帝尊如今藏在无妄之海另一边的洞穴内,师徒二人御剑而行,穿越无妄之海,抵达洞穴入口。 洞穴幽深狭长,阴冷潮湿,想到秦九霄受伤后独自在这里醒来,谢厌就觉得心疼,秦九霄见他神色有异,以为他是因为想到前尘镜中死去的情景,亦心痛非常,宽厚有力的手将谢厌的紧紧握住,道:“师尊,这次我必不会让你受丝毫伤害。” 谢厌自然信他。 洞口犹如凶兽的血盆大口,迅速将两人吞噬。洞中极为阴暗,谢厌广袖一挥,符箓顿时贴满洞壁,燃起明亮火焰,随着谢厌一路走来,将整个洞穴照亮。 两人的进入当然引起洞穴主人的注意,洞穴深处传来一丝动静,一道力量从深处袭来,黑玉剑光四溢,直接将那股力量切割稀碎,直至消散。 他们行至尽头,只见到一个被团团黑气笼罩住的人。黑气渐渐退散,露出这人的本来面目,俊眉英目,与秦九霄确有几分相似,只是不及秦九霄五官俊美。 “你们来了。”男人黑沉的目光落在秦九霄脸上,又移至谢厌脸上,滑过两人紧握的双手,忽地露出一丝笑容,“比本尊想象的来得快。” 眼前之人,秦九霄这是头一次见,虽是他的亲生父亲,但在他眼里,这个人简直亵渎了“父亲”这两个字。 “说吧,你有何目的?”秦九霄手中的黑玉剑已经忍不住要脱掌而去。 前任帝尊秦长澜依旧面带微笑,可眼中却布满无尽的怨愤,他开口说道:“我只是想让你成为最强大的魔域之主,只可惜你被情爱所累,我只好亲自动手成全你。” 秦九霄差点就相信了,谢厌很是淡定,冷静道:“以九霄的天赋,日后飞升上界都非难事,缘何你要用这种方式?” 如果仅仅是希望秦九霄可以成为修界和魔域的第一人,秦长澜完全没有必要来这一出,只要慢慢等秦九霄成长起来便可。 “你身为师尊,难道不知道他只是中品雷灵根吗?而且,我秦长澜的血脉,为何要修道?你难道看不到他修魔之后的成就吗?”秦长澜显然对自己的作品极为满意。 “不对,”谢厌理智分析,“既然他已修魔,你为何还要杀了我?” 秦长澜不承认,“本尊什么时候要杀你?明华道君就是这般信口雌黄的?” 黑玉剑直接在秦长澜脸上划了一道伤口,鲜血顿时流下,秦九霄阴沉着脸,“不准你对师尊不敬。” 伸手摸了下颊边的血液,秦长澜竟丝毫不生气,还露出满意的神色,“多好,就是这种愤怒,越愤怒我越期待,你对他感情越深,我就越满意。” 秦九霄:“……”这人有病吧! 谢厌垂眸思忖片刻,忽道:“你的真正目的并非为九霄,而是为你自己。你藏在这里,是因为你是个懦夫,你不敢面对已经发生的悲剧,你只是想利用九霄,让他成为你报复的工具,很可惜,你输了。” 这些都是谢厌胡乱说的,但也带了些逻辑,只是为了诈秦长澜,却没想到,他说完之后,秦长澜顿时不可思议地看向他,神情陡然剧变,“你竟知道当年之事!” “你自己无法报复,就不得不挑拨我与九霄的关系,逼迫他离开昊天宗,修习魔道,成为新的魔域之主,等待那一天的来临,因为你以为他被我所伤,一定会展开报复,”谢厌直直望进他眼中,“可你没料到,他完全没有想过要报仇,你担心我与他坦白当年之事,化解误会,便让幻魔……” “住口!”秦长澜眼睛血红,一提起这个他就生气,“你阻挡了他的脚步,你该死!” 秦九霄立刻拦在谢厌面前,大乘期威势压得对方不得不退后几步,“该死的是你!” “哈哈哈,”秦长澜厉目逼视秦九霄,“秦九霄,你可知道,你的亲生母亲死于道修之手?你如今却护着一个修道之人?” “她是如何死的,死于何人之手,你去找那些人报仇便可,与师尊无关。”秦九霄压根没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对秦长澜和他口中的亲生母亲没有丝毫感情,怎么可能会产生动摇? 谢厌心疼紧握秦九霄的手,“所以你自己是个懦夫,就打算让九霄去报仇?你身为九荒殿主,不可能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 秦长澜虽一直故意带偏他们的思路,但谢厌还是看出来他真正的用意并非如他所说。 “对,你果然很聪明,”秦长澜轻笑一声,“怪不得秦九霄会对你那么死心塌地,我本来以为我要成功了,可没想到,明华道君竟突然转了性子,让我的计划实施不下去。” “你的计划无非就是杀了我,”流火瞬间出现在谢厌手中,他神情冷冽,眸色深沉,“杀了我之后呢?再让九霄杀了你?” 秦长澜忽然转移了一个话题,面对秦九霄,“你的那本魔修功法,是我给你的。” 秦九霄没接他的话,秦长澜也不在意,继续开口道:“你知道的所有关于魔修的秘术,都是我有意让你知道的,包括回溯时光。” 他说到这里,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目光看着秦九霄,秦九霄心里蓦然涌现出恐慌,双眸泛起红血丝。 “明华道君忽然性情大变,如果本尊猜得没错的话,其实是因为你已经经历天道的考验,回到未死之时,对吗?” 他的话令秦九霄大吃一惊,“你什么意思?” “我早该想到的,”秦长澜慨叹一声,“秦九霄,你比我强。”他看着面前这个自己亲手培养出来的血脉,似是极为欣慰。 谢厌心中顿时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他震惊看向这个宛若疯子的男人,话还未说出口,就听他道:“回溯时光之法乃本尊自创,只是本尊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成功,所以……” “所以你就让九霄替你做个试验?”谢厌的声音已经冷得不能再冷,他万万没想到,一切事情不过是因为眼前这个疯子的试验,真是可笑至极! 秦九霄也反应过来,胸腔顿时涌现出无尽的杀意,“你想挽救自己的妻子,自创回溯时光秘法,却因自己无法成功,就杀死师尊,让我去尝试?” 他的师尊竟然被这样恶心透顶的人所害!黑玉剑携大乘期磅礴的力量,直直刺穿秦长澜的心脏,一次又一次,仿佛将他的心脏捣碎都难消他心头之恨! 鲜血流淌满地,秦长澜面对大乘期,想躲也躲不了,更何况他也没想躲。 “秦长澜,你之所以不成功,是因为你对你妻子的爱根本不够,你最爱的是你自己。” 谢厌仿若寒冰的声音刹那间拨动秦长澜某根疯狂的弦,他血红的双眸看向谢厌,“不!我没有不爱她!我若不爱她,又怎么可能——” 秦九霄直接将他的神魂捏碎,毫无半点犹豫,他不想再听到这个自私恶心的人说半个字! 他终于知道秦长澜为何要躲在这里,为何不要魔域之主的尊位,因为秦长澜一直被这个问题所困,修为一直停滞不前。回溯时光之法必须要使用者心甘情愿,这是秦长澜自创秘法时,不得不与天道做出的交换。他是想挽救自己的妻子,但同时又担心使用秘法的风险,他怕自己会灰飞烟灭,再也无法进入轮回。 他一直承受煎熬,他想证明自己不是不爱,而是秘法有问题,而是天道无情。可是,自创的秘法,没有人比他更加了解,他纯粹是在自欺欺人。 心魔顿生,修为停滞,他急切地需要一个突破口,于是,秦九霄与谢厌变成了他的实验品,他很想知道,到底有没有人能够真正做到。说到底,他为的不是拯救妻子,而是为了他自己。 秦九霄能想到的事情,谢厌自然也能想到。 两人对视良久,秦九霄猛然转过身去,不想让谢厌看到他的狼狈模样。 谢厌忽地从背后将他拥住,“不是你的错,你做的已经够多了。” 秦长澜自创秘法,到头来无法做到,秦九霄却心甘情愿牺牲自己,只为换取谢厌一线生机。 这样的感情,仿佛沉重的大山压在谢厌心头,差点令他喘不过气来。 “秦九霄,我们结为道侣,可好?” 他说的结为道侣,不是两人私下约定,而是要向世人证明,他们彼此海誓山盟,不离不弃。 秦九霄蓦然震动,转身将谢厌紧紧抱在怀里,久久不能言语。 苍鸿大陆最近正在传一个特大消息,说是昊天宗掌门明华道君,要去魔域之主九荒帝尊结为道侣,还给修界各宗门以及魔域各领主发了请柬。 听到消息的人简直想吐血三升。 这真的不是在开玩笑吗?道修和魔修相爱倒是可以接受,但也要看身份的吧?这两位一个是修界第一人,一个乃魔域帝尊,他们两个要是结为道侣,那以后修界和魔域就互为亲家了吗?他们还怎么打得起来? 然后又有人说,这两位的修为已经到达那个境界,过不了多长时间,等他们飞升上界之后,修界就还是修界,魔域就还是魔域,怕什么? 不管众人如何议论,反正昊天宗上下和九荒殿上下,全都在为这次大典做准备。 于青鹤忙得脚不沾地,指挥众弟子务必要将接待好其他宗门过来贺喜的宾客。 “青鹤,”谢厌将于青鹤唤来,吩咐道,“大典那日,我与九霄皆不会露面,届时由你暂代掌门之职,替为师款待各方来宾。” “师尊是要去魔域参加典礼?”于青鹤惊问出口。 谢厌微笑摇首,“我们也不会出现在魔域。”他自然不会说,他要和秦九霄一起旅行成亲,周游苍鸿大陆,进行为期三年的蜜月旅程。 “为师近日有所感悟,需要闭关一段时日。” 于青鹤这才松了一口气,直言自己一定谨遵师尊嘱咐。 及大典之日,不论是修界的宾客,还是魔域的领主们,皆发现整个大典过程,明华道君和九荒帝尊一直没有出现,而且这个一直没有出现的时间竟一直延续到了百年后。 某日,天际劫雷滚滚,轰隆作响,惊扰了整个苍鸿大陆。 “有人要渡劫了!” “不是四十九道劫雷吗?怎么变成了九十八道?” “难道有两人同时渡劫?” “不会是……那两位吧?” 围观众人俱沉默良久,终于有人小声提议:“第一次听说两人一起渡劫的,你们都不去看看吗?” 话音刚落,无数流光往劫雷方向而去,这可是苍鸿大陆首例啊!一定会载入苍鸿历中!莫失良机啊! 劫云翻腾中,两人两兽昂然而立,谢厌与秦九霄双手交握,等待最后一道劫雷落下。 围观人群也开始心跳加速,仿佛是自己在渡劫一样。 不过,令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是,这最后一道劫雷一直没有落下,众人等啊等,等啊等,足足等了一年,终于有人出声提议:“你们都不回去修炼吗?” 顿时,呼啦啦一片,好多人都遗憾离开,唯有少数毅力不凡之人,还远远看着被浓厚的劫云笼罩着的两人。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没人知道,就在最后一道劫雷即将落下之际,谢厌和秦九霄两人耳中同时传来一声缥缈的叹息。 “既存遗憾,便了结之后,再来渡劫。” 紧接着,两人明显感受到神魂离体,遁入黑暗之中。 再次睁眼,谢厌只觉得全身一片冰冷,他发现自己被泡在一只浴桶里,除了脑袋,全身都被稀奇古怪的药水包围。浴桶中的药水已然冰冷,谢厌环顾四周,顿时反应过来,这不是他被医圣当做药人时的场景吗? 他竟又穿回了游戏世界! 第74章 重返游戏01 浓烈的血腥味闯入鼻间, 秦九霄只觉得全身都在痛, 他睁开眼睛,朦胧间似乎看到有人在向他靠近, 带着杀意。 一把削尖的木刺即将插入他的咽喉, 他猛地就地一滚,发现自己无法使用魔气,便顺手在杀他之人腿上点了穴。 修仙之人对人体筋脉极为熟悉, 点穴对修士无用, 但对普通人相当有效果,他虽没弄清楚这到底是何处,但眼前最重要的就是保命。 对方腿上被点穴道,顿时无法动弹, 歪倒在地上,秦九霄抢走他的木刺, 起身环视周围。 这是一个密闭的牢笼,他的周围全都是死尸, 鲜血与碎肉混合在一起, 蜿蜒成河。 都是幼童的尸体。 秦九霄眉头一皱, 低首看向自己的手, 这是一双极为稚嫩幼小的手,手上满是血污,身上俱是伤口, 血还在往下滴落全身上下像是在血池里泡过一样, 腥膻难闻极了。 一道阴狠的目光让他回过神来, 他迎上刚才要杀自己之人凶狠的眼神,不过六七岁,就已经成为杀人的工具,秦九霄对自己的敌人从不会心慈手软,他已经猜到,这里的所有人都是为自由失去生命,只有最后活着的人,才能重见光明。 “噗呲!” 木刺穿过小孩的脖颈,小孩维持着恶狠狠的目光,不甘心地失去声息。 “啪啪啪!”三声击掌从身后传来,随之而来的是铁门被开启的声音。 秦九霄转身看去,仰视来人,神色冷漠,仿佛毫无感情。 “不错,是个好苗子。”来人约莫三十岁,面容英俊,穿着考究,看着秦九霄的目光极为欣慰。 “你叫什么名字?”他温和问道。 秦九霄像是没听见,沉默不答。 男人似乎并不生气,他身后一个仆从立刻翻看名册,每个孩子的衣服上都带着记号,与名册上一一对应。 “禀公子,他叫荀久。” 秦九霄心中顿时一惊,难道这是师尊经历过的那个游戏世界? 他面上不动声色,在男人的吩咐下,仆从带领他踏出满是尸体的牢笼,来到一间明亮整洁的房内。 “来人,替他洗干净。”仆从吩咐静立一旁的侍女,侍女立刻上前,就要为秦九霄脱衣。 秦九霄自然不愿意,转身自己去洗。 仆从挑了一下眉,“性子还挺桀骜。”他看向一旁不知所措的侍女,“罢了,让他自己洗,你先下去。” 浴桶内的秦九霄闭上双眸,静下心来,脑海中还回想着天道的声音。 天道说遗憾未了,是因为师尊对这个世界还留有遗憾吗?他既然穿过来,师尊应该也一起穿过来了,秦九霄想立刻去找师尊,可是看看自己如今的小身板,他只好暂时放弃这个想法,等有自保之力再说。 虽担心师尊如今的处境,可师尊那般强大,他相信师尊一定不会再像之前那般,经受十年苦痛,仇恨之下杀掉医圣,最后被正道围攻致死。 正如他所想,谢厌再次成为药人,已不似第一次那般绝望无助。他从冰凉的浴桶中出来,全身赤裸,褐色的药汁覆盖在他身上,他每走一步,就留下一只湿哒哒的脚印。 这里是圣医谷,除了医圣与自己,再无他人。 十六岁的少年在无人的院中,坦然行至井边,拉上来一桶冰凉的井水,直接往身上浇灌,待药汁全部被洗干净,他才重新回房,将身上擦拭干净,换上一套干净的衣袍。 谢厌清楚地记得,自己十二岁被医圣从南风馆带出,在这医谷已待四年。不是没想过逃出去,但医谷中被人设了奇门遁甲之术,他是不可能独自走出去的。 当然,那仅仅针对以前的谢厌。 他方才浸泡的药汤,是用来解他身上之毒的。他体内之毒,出自南疆五毒门派长老之手,传言此毒无解。医圣自然不服,便寻机弄来毒药,强迫他服下,再根据他毒发的症状研制解药。 在研制解药期间,谢厌只能被吊着命,等着他解毒,其间痛苦,寻常人根本无法想象。 目光落在浴桶内的褐色药汤上,谢厌如今只觉得此解药粗劣不堪,只能暂时压制他体内的毒,却无法彻底解决。 外头阳光正盛,恰巧晌午,医圣姜乘风这时候一般都会去山上采药,及日落才归。 谢厌行至姜乘风院中,拾取一些药材,配合着熬出一些药汁,放凉之后,灌入喉管,仅如此,体内之毒已解五分。 他很想立刻去寻秦九霄,但如今他这身体极为虚弱,被那些毒药折磨得千疮百孔,并无丝毫自保之力,他只能选择韬光养晦,待武功小有所成,再出去寻找九霄。 日落时分,姜乘风果然归来,谢厌已经将药汤之类的处理干净,加上姜乘风院中药材实在太多,他根本发现不了药材被动过,所以谢厌的举动,姜乘风丝毫不知。 “你过来。”不比在江湖上传扬的好脾气,姜乘风在谢厌面前极为暴躁易怒,且动辄打骂,不过今日他心情应该还算不错,面色稍稍温和一些。 谢厌沉默走过去,与往常一般,坐在他旁边,将手腕伸过去。 姜乘风替他诊脉,不过片刻,只见他目露惊喜,似是不敢相信,再次确诊,方喜笑颜开,“好,解药果然起作用了!这下看五毒派如何收场!” 收回手腕,谢厌垂眸敛眉,安安静静的,仿佛一个瓷娃娃。 姜乘风瞅着他玉白的脖颈,昳丽的面容,心中竟也开始惋惜起来,这样的无双美色,只可惜不能让天下人瞧见。 被打发回房之后,谢厌盘膝坐在床上,开始修习他上一世自创的武功。这个世界明显对道法有所限制,他无法修炼《缚天诀》,只能通过武功强大自身,不过即便只依靠武功,于他而言,日后行走江湖也绰绰有余。 更何况,他的医术足以令所有人趋之若鹜。 时间悄悄逝去,谢厌体内的毒渐渐被解,姜乘风一直以为是自己的解药效果太好,正得意着,便没再寻谢厌的麻烦。 前世姜乘风用谢厌做药人,没能解开五毒派的毒药,心情郁闷之下,反复用各种毒药折磨谢厌,也正因为此,谢厌的身体才会败坏得那么快,否则就凭他的武功,那些正义之师根本不可能将他杀死,能杀死他,只是因为他已经到达强弩之末罢了。 待谢厌武功小有所成之时,医谷之外忽然有人来求医。 谢厌不禁露出一抹笑容,枕头来了。 第75章 重返游戏02 前来圣医谷求医的, 为鸣剑山庄的少庄主柯少扬, 陪他一起来的是他的好友,陆家堡少堡主陆谨。 柯少扬面貌清秀, 身材颀长, 看起来温文尔雅,陆谨则与之相反,身材高大健硕, 面容冷峻, 乍一看很不好惹。 两人皆出自武林世家,姜乘风并没有端架子,而是相当温和地将两人带进圣医谷。 “晚辈见过姜神医。”柯少扬稍稍行礼,很有礼貌, 陆谨却抱着剑,仿若一尊冰神, 冷冷站在他身后。 “柯少侠不必多礼,”姜乘风见桌上茶壶里居然没有热茶, 不得不唤来谢厌, 道, “去烧壶热茶来。” 一直低首的谢厌提着壶走出去, 没引起柯少扬和陆谨的丝毫注意,柯少扬因为自家父亲的伤情,心中正火急火燎, 能维持面上的淡定已实属不易。 “姜神医, 家父此前被五毒派苗无柳所害, 如今虽用内力压制,但并非长久之计,还请神医拨冗前往山庄,为家父解困!”俊秀的少年恳求道。 姜乘风捋捋美髯,目中精光闪现,“据说苗无柳的紫煞掌中含有剧毒,且其毒相当复杂,姜某恐怕……” “姜神医不必忧心,”柯少扬明白他话中之意,“说实话,晚辈此前已为家父寻求过大夫,可是……即便家父最终还是亡于紫煞掌,鸣剑山庄也定不会因此对姜神医生怨。” 江湖儿女自然不会因为大夫救不了命,而对大夫喊打喊杀,柯少扬自恃还有几分风度。 姜乘风思及自己解了谢厌身上之毒,那毒亦出自五毒门派,可见紫煞掌定也不是难题,正欲答应,便见谢厌提着一壶热水踏进来。 粗布麻衣,足上穿着草鞋,一头乌发松散地束在脑后,提着壶的手纤细修长,白皙如玉,与粗粝的茶壶一衬,愈加令人心生怜惜之情。 柯少扬陡然一愣,他素来风流,但却不下流,他喜爱欣赏美人,可从不会唐突,方才他因亲人病痛焦急,没能注意谢厌,如今姜乘风眼看要答应,他稍稍放下心来,便从谢厌执壶的手移至他侧脸上,呼吸顿时微微一滞。 “这位是?”他忍不住开口询问。 一直沉默的陆谨,忽然抬眸看向谢厌,目光锐利如刀。 姜乘风正欲开口,就听谢厌道:“在下乃圣医谷杂役,柯少侠见笑了。” 谢厌边回答边抬首,迎上柯少扬的目光,只见他眼底一瞬间闪现出惊艳之色。谢厌神色无波,倒完茶正要离开。 “你叫什么名字?”柯少扬几欲离开椅子,却又觉得自己太过孟浪,硬生生强压下去。他见过的美色无数,但那些美人全都脂粉飘香,美衣华裳,七分美色也能堆成十分,可像面前少年这般的姿容,他还是头一次见。 容貌昳丽,气质不俗,嗓音动听,几乎没有瑕疵,这样的美色竟被葱茏山谷遮掩住,实在暴殄天物! “咳,”姜乘风在柯少扬看不见的地方,凶狠瞪了谢厌一眼,继而笑着对柯少扬道,“柯庄主的伤情要紧,不如即刻启程?” 他方才还慢悠悠的,如今却急匆匆要走,柯少扬也非蠢人,但也不想深究,便起身道:“多谢姜神医。” 姜乘风有些心虚,他知道自己拿人试药是歹毒之事,所以他并不愿意让谢厌出现在人前。前世的谢厌因病痛,一直待在自己屋中,从未见过外人,但这一世终究有所不同。 “姜某先去准备。”他得带上药匣和金针,踏出屋子的时候,冷声吩咐谢厌,“还不去整理药材?”意图将他支开。 谢厌在柯少扬恋恋不舍的目光中离开,柯少扬轻叹一声,若非父亲病情,他定要去认识一下美人。 他看向陆谨,正要说什么,却见这个素来冷漠的好友,竟直直盯着美人离开的方向,兀自发愣。柯少扬眉梢一挑,不禁调侃道:“陆少侠,你也觉得他好看是吧?” 谁知陆谨竟摇首道:“非觉好看,只是觉得面善。” “我看不是面善,而是……”柯少扬揶揄笑笑,拍拍他的肩,“真是难得啊,我支持你!” 陆谨依旧没什么表情,任他如何戏谑也无动于衷,到最后,柯少扬忽生一个想法,道:“不如我们让姜神医将他带上?”他越想越觉得可行。 等姜乘风提着药匣过来的时候,柯少扬立刻说道:“姜神医,圣医谷距山庄少则五六日的路程,不如将您那位药仆也带上,这样一路上还能照顾神医一二。” 姜乘风本想说自己不需要照顾,但一触及陆谨似乎洞察一切的目光,因心虚便吞下话头,装作随意道:“他不喜出门。” 他虽是神医,但在江湖上不过初露头角,且圣医谷本就因他师父而出名,他想独自撑起圣医谷非是易事,在江湖豪族陆家堡面前忍不住有些气弱,毕竟陆家堡的人是出了名的凶狠,寻常人压根不愿与之为敌。 柯少扬与陆谨认识多年,自然比较了解他的脾性,觉得他自看到那位美人后,就有些不同寻常,他是个爱看热闹的性子,只觉得要是将美人一起带上,定能看到陆谨更多异常。他倒不是不担心自家老爹的情况,而是因为他爹一个月内没有性命之忧,且他对姜乘风能治愈紫煞掌的毒其实并不抱有多少希望。 “姜神医,晚辈突然有些不方便,不知谷中茅房何处?”柯少扬忽然捂着肚子问道。 姜乘风指了指方向。 柯少扬立刻蹿出去,还不忘给陆谨递个眼神。屋内只剩下姜乘风和陆谨。陆谨身形高大,气质冷冽,抱剑而立,给人压力很大,姜乘风虽猜到柯少扬要去做什么,但因为陆谨的存在,他也不太敢冷下脸色拒绝。 罢了,届时给谢厌喂颗毒药,谅他也不敢多言。 柯少扬习武十几年,耳聪目明,很快判断出谢厌所在处,兴冲冲跑过来,就看到安静摆弄药材的少年,金灿灿的阳光将他笼罩,仿佛给他披上一层流光四溢的华裳,少年容色妍丽,气韵天成,柯少扬只觉得心脏一瞬间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般。 “喂,”他怔愣几息后,低声喊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直起腰,手上还拿着一株药草,闻言看向他,轻声道:“谢厌。” 问清具体是哪个字后,柯少扬忍不住皱皱眉,“谁给你起的名字?” 谢厌笑而不答。抛去他原本被正道围攻致死的结局,其实他与这些江湖人士本无仇怨,且面前这个江湖少侠也挺有意思的,看起来不太令人讨厌,也算是明白事理之人。 柯少扬也不管那么多,直接道:“你与我们一起离开山谷。” “可是姜神医勒令我不能离开这里。”谢厌摇首拒绝。 柯少扬心里疑惑更大,姜乘风方才说是谢厌不愿出门,现在谢厌却说是姜乘风不许他出门,这两人实在有些奇怪。 管不了那么多,他直接拉住谢厌的衣袖,道:“姜神医已经同意你与我们一起,不用担心。” 谢厌只好随他离开院子。 两人一起来到屋内,姜乘风见状果然没说什么,但看向谢厌的目光极为冰凉,谢厌神色淡淡,沉静的目光让姜乘风心里一惊,这个少年似乎开始脱离他的掌控了。 柯少扬和陆谨骑马而来,但也特意给姜乘风备置了马车,马车可容三四人,两人入内还算宽敞,谢厌和姜乘风一同坐在马车内。 “翅膀硬了。”姜乘风冷冷望着谢厌,低声说道,“你以为这样就可以逃出我的手掌心?”只要他将柯庄主的紫煞掌治好,谅柯少扬和陆谨也不会因为一个区区美人而为难他。 谢厌抬眸,倏然轻笑,“你可知,五毒派的毒不是你那些粗劣的药汤解的,而是我自己解的。”言罢,他趁姜乘风惊愣之际,迅速伸手捏开他的下颔,往他嘴中投掷一颗褐色药丸,药丸入口即化,姜乘风想吐也吐不出来。 “小点声。”谢厌唇角微微勾起,姝丽的容貌瞬间变得生动起来,愈加令人心醉,可此时的姜乘风心中却陡然升起一股寒意,仿佛面前的少年是一朵鲜艳夺目的食人花,用华丽的外表欺骗世人,待世人放低戒心之后,再一击即杀。 “你给我吃了什么?”姜乘风身上没有传来痛感,心中虽忐忑,但并不慌乱,毕竟在他眼里,谢厌不过曾是南风馆的一个兔儿爷,能懂什么药理?至于他方才说的胡话,自己只当没听见。 谢厌悠闲地靠在车壁上,“你本想喂我毒药控制我,我只好先下手为强,放心,这毒一月之内不致死,也不会痛,至于一个月后,就看你能否解毒,否则必会暴毙而亡。”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如喃喃低语,随风逝去,马车外骑马的两人压根听不见,但姜乘风听得清清楚楚,触及谢厌冰冷漠然的目光,全身鸡皮疙瘩乍起。 他不知那到底是不是毒药,便不敢轻举妄动。如果是毒药,定会出现症状,他就没听说过能让人暴毙而亡却在之前毫无动静的毒药。 谢厌不再管他,坐在车内修习内功。 马车外,柯少扬和陆谨并肩而行,他凑近陆谨耳边,小声道:“他叫谢厌,你记住了?” 陆谨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柯少扬将之前找谢厌时的对话告诉他后,皱眉道:“你不觉得他们很奇怪吗?谢厌身为杂役,面对姜乘风时并未显现卑怯之态,甚至还与主人同车。姜乘风对谢厌似乎有种管控欲,不愿让他出谷见人。你帮我分析分析,这到底是咋回事。” 不得不说,柯少庄主不愧是鸣剑山庄的继承人,有时候直觉还是相当准的,“你我认识多年,你说面善我就信你,现在人就在身后,你要不要再仔细瞧瞧,看他到底像谁,”他说着,又变得不正经起来,“或者说,你俩曾见过面?” 陆谨理都没理他,不过他确实觉得谢厌似曾相识。 五日后,四人抵达鸣剑山庄,姜乘风坐了五天马车,感觉全身都要散架,再加上内心深处对谢厌那颗药丸的恐惧,双重煎熬下,竟变得憔悴了些许。 他故作镇定,下了马车后,仰首就看到鸣剑山庄的豪气牌匾。作为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门派,鸣剑山庄自然气派不凡,这是姜乘风第一次来此。 如今在江湖上,姜乘风的名声还不算盛,前世一直到谢厌当药人的第八年,他才在江湖上奠定神医的盛名,与之结交的名门大派不知凡几,所以后来谢厌将他杀死之后,才会引起那些人的怨愤。 至于现在,姜乘风不过小有名气,在鸣剑山庄面前还摆不了谱。 少庄主归来,柯家的管家立刻迎出来,见到姜乘风和谢厌神色如常,只是在谢厌脸上多停留了一顿。 名门正派的礼仪很齐全,即便谢厌在他们眼中只是姜乘风的药仆,鸣剑山庄也给他单独安排了一间屋子。 四人俱风尘仆仆,一番梳洗后,方一同去见柯庄主。 谢厌在山谷里的时候,穿着的一直是粗布麻衣,来到鸣剑山庄,柯少扬特地让人准备两套成衣,供他换洗之用。鸣剑山庄财大气粗,两套衣服俱布料上乘,触手丝滑,刺绣应当是出自技艺最好的绣娘之手。 他换上这套衣服之后,又将头发高高束起,垂在脑后,愈显风姿特秀,龙姿凤章。 柯少扬用欣赏的目光看了他好几眼,不过心里到底惦念着自家老爹的情况,便移至姜乘风身上。 柯庄主年过四十,武功高强,面目端正,看起来极具大侠风范,他心里对这位姜神医的医术不太信任,但毕竟是自家儿子因孝心请回来的,便配合着脱衣让姜乘风看他背上的紫煞掌。 五毒派的攻击一直以来都以毒为主,若是仅凭掌力,柯庄主是不可能连苗无柳都打不过,只是苗无柳擅长将毒与掌力结合,如今柯庄主的背上,一个极为鲜明的紫色掌印呈现在几人面前,掌印处的肌肤并非平滑,而是泛起许多细小的毒疹,看起来颇为可怖。若非柯庄主内力雄厚,恐怕早已死在这毒掌之下。 姜乘风查看许久,方道:“此毒姜某也是第一次见到,还需仔细想一想。” 柯少扬面露急色,正要开口,却被柯庄主一个眼神拦住,柯庄主客客气气道:“有劳姜神医,寒舍若是有什么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姜神医见谅。” 在场的都不是傻子,姜乘风自然也看出来柯庄主这是不抱有什么希望了,敛眸遮住眼中的情绪,他能解五毒派的一种毒,就能解第二种。 谢厌三人出去之后,就留柯家夫子二人在屋中 。 柯庄主很看得开,学武以来什么危险没见过?生死由命,他豪迈得很,就是放不下还年轻的柯少扬,担心他一个人撑不起偌大的山庄。 “少扬,我死以后,你就是鸣剑山庄的庄主,千万不要像以前那样风流浪荡了。”老子训起儿子来丝毫不留情面。 柯少扬本来还挺伤感,被自家老爹这么一训,顿时忍不住反驳:“爹,你说我风流就算了,浪荡什么的根本不存在,我就是喜欢欣赏美色而已。” “兔崽子!”柯庄主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你以为老子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那个叫谢厌的,不就是你非要带回来的?”早在柯少扬他们还在路上的时候,柯庄主就将姜乘风和谢厌查了个底朝天。 他神情忽然变得严肃,“姜乘风只是个大夫,没什么好说的,可是那个谢厌,你可知他曾经待过什么地方?” 柯少扬好奇地摇摇头。 “南风馆。”柯庄主倒也没有露出鄙夷的神色,毕竟这个世上,迫不得已的人太多,只是他还是要告诫自家蠢儿子,“他在南风馆待了近十年,十二岁被姜乘风买下,带回圣医谷。” “不会吧?”柯少扬皱皱眉,他不是没见过南风馆那些小倌们,总觉得谢厌身上的特质与那些人不太像,“不过爹你特意提他的出身做什么?” “他与你不同,”柯庄主叹口气,“更何况,你又怎知他被姜乘风带回去的四年,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生来富贵无忧之人,永远不知道身陷泥潭的人,他们拥有着怎样惊人的意志与野心。他不知道谢厌是什么样的人,但他还是希望自家单纯的儿子不会被人骗。 “爹,你也别总是担心我,姜乘风还没说能不能治呢。”柯少扬脑海中闪过谢厌姝丽的面容和独特的气韵,还是觉得这样的人即便不是风朗月清之人,也定不会是凶狠恶徒。 柯庄主笑笑,“姜乘风不过是已故医圣的小徒弟,连他的大师兄都没有办法,他会有法子?” 父子二人在屋内谈话,谢厌却被陆谨拦在一处角落。 “你会武功。”陆谨肯定道。 谢厌未料他还挺敏锐的,自己藏得够深,却还是被他发现,不过他也不担心,陆谨这人表面上看着木讷,但腹中颇有成算,谢厌前世与他打过交道,总的来说,这人还算帮过自己一个小忙,并不讨人厌。 “你也会武功。”谢厌淡笑回道,所以身具武功相当寻常,不需要特意说出来。 陆谨越看他越觉得面善,但一时却想不出来,浓眉忍不住皱起。 正在这时,和自家老爹唠叨完的柯少扬拐个弯撞见两人,见到他们对峙的模样,忍不住在心里暗乐一下,他爹担心他真是担心岔了,他充其量只是欣赏一些美色,可是陆谨却直接将人堵在墙角,真是喜闻乐见啊。 谢厌神识虽被世界压制,但比起陆谨他们要高出许多,柯少扬和柯庄主在屋中所说的话,他都听在耳中,此时见到柯少扬,便道:“少庄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柯少扬欣然同意,陆谨毫无眼色,紧紧跟着他们。 至柯少扬房内,谢厌开门见山,“令尊的伤我可以治。” 房间内沉寂一会儿,柯少扬方找回自己的声音,“谢、谢厌,这种话不能胡乱说的。”他已知谢厌的身世,不会瞧不起他,但再怎么说,从小生在南风馆的少年,也不可能精通医理吧。 谢厌微微一笑,长睫间似有华光流转,“少庄主不信我也在情理之中,不过令尊的性命不足一月,那毒耽搁日久,即便后面拔除,令尊的身体也会亏损几分,你可以等姜乘风想出解毒法子来,令尊却等不及。”前世的姜乘风并没有拯救柯庄主的性命,柯庄主因此英年早逝。 他的话不无道理,就连柯庄主自己都在等死,柯少扬其实也没抱多少希望。 “你从何处习得的医理?”柯少扬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当真能治好我爹?” 谢厌倒是极为坦然,“想必你已知我的身份,四年前我被姜乘风从南风馆带至圣医谷,给他当了四年的药人,你觉得我是如何习得医理的?” 他故意说得含糊不清,反正柯少扬这人喜爱脑补,一定能为他寻出最合适的答案。 “药人!”柯少扬果然被这个转移注意力,他惊讶地看向谢厌,目中不禁流露出怜惜的神色。 就连陆谨都忍不住皱了皱眉。 “少庄主若还不信我,我也不再多言。”谢厌言罢,目光温和地注视着他。 陆谨却忽然开口,“你说你被当做药人,可有证据?”毕竟他知道谢厌身怀武功。一个身怀武功的人会乖乖成为药人?怎么想怎么不可能。 谢厌直接利落将衣领掀开,露出一截精致的锁骨以及白皙的胸膛,只是那胸膛上似乎覆盖着一些诡异的纹路,青青紫紫的,自心脏处往上延伸。 “姜乘风这些年在我身上下过不少毒,虽大部分被他解除,但毒素还是残留在我体内,渐渐就变成这副模样。”前世的他,这些令人恶心的纹路直接覆盖了他半边脸颊。 柯少扬呼吸一滞,瞪大眼睛瞅着,觉得自己的心脏也开始疼了起来。没想到眼前这个淡如清风的少年,竟遭受过这般苦难!南风馆的遭遇已经令人心生怜惜,却又被当做四年药人,更加让他觉得难过。 倘若姜乘风真的做了这等伤天害理之事,那他就根本称不上什么神医,他简直是堕了杏林之名! 柯少扬越想越气,被一直冷静理智的陆谨按住肩膀,听他道:“你既然身具武功,为何不逃?” “我身无分文,即便逃出来,也无银钱购买药材,除去我这一身的毒,还不如瞒着姜乘风,用他的药材化解我体内的毒素。”谢厌依旧不急不缓回道。 柯少扬听他说完,忽然脑子一热,“行!我带你去找我爹,你若是治好我爹,以后不管你需要什么药材,鸣剑山庄都会替你寻来!”就是治不好,他也会帮助谢厌解毒。 当然,这话不能直白地说出来,哪能咒自家亲爹呢? 谢厌颔首,“多谢。” 三人重返,让柯庄主很是惊讶,听明白他们的来意,他不由得重新打量谢厌,不是他不愿意相信,而是这件事根本就是难以置信嘛! 谢厌面对这个武道巅峰之人,倒是丝毫无惧,开口道:“可有笔墨?” 柯少扬迅速给他取来笔墨,只见谢厌刷刷写下一长串药名,道:“不必惊动他人,按此方买药,交由我亲自煎熬。”他抬眸迎向柯庄主惊异的目光。 “柯庄主可愿一试?” 柯庄主目中精光连连,忽抚掌大笑,“有何不可!” 第76章 重返游戏03 苗无柳的紫煞掌在江湖上成名已久, 死于此掌之下的人不知凡几。眼见连一个月的寿命都不剩,柯庄主便想着死马当作活马医, 姑且让谢厌替他诊治。 至于姜乘风, 如今还在自己的屋子里苦思冥想。他现在没有试验对象, 也不可能拖着谢厌去给苗无柳拍一掌, 除了自己翻看医书整理思路, 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 他想起自己的药汤化解了五毒派另一种毒,便一直往那条解毒之径上靠拢, 却只能越走越偏。 苗无柳的毒掌到目前为止,江湖上无人能解,就连他那个大师兄都没有办法,如果他能够替柯庄主解毒,那他就可以在江湖上扬名了!不过,马车里谢厌那兔儿爷给他吃的药丸, 到底是不是毒药?他命只有一条, 赌不起。 姜乘风这几天都没有任何服了毒药的症状, 但思及谢厌的话, 总是觉得忐忑不安,想来想去,他决定先去找师兄看看。 已故医圣生平仅收了两个弟子, 一个是小弟子姜乘风, 另一个就是姜乘风的师兄白无音。本来圣医谷是要传给白无音的, 可是白无音却与一名男子相爱, 被医圣赶出圣医谷, 医圣死后,圣医谷自然就留给了姜乘风。 说起来,白无音的医术要比姜乘风高一些,但因为圣医谷的名号加上姜乘风自身医术亦不俗,他在江湖上还算有点小名气,不过在与白无音私交不浅的鸣剑山庄眼中,姜乘风自然比不过其师兄。 说实在的,论天赋,白无音确实高于姜乘风。 被赶出圣医谷之后,白无音就在鸣剑山庄附近开了一家医馆,因其医术不错,很多人都慕名前来。 姜乘风出了鸣剑山庄,以探望师兄之名,来到无音馆。 正好替一位病人诊治完,白无音听药仆禀报说有人拜访,慢悠悠地净手后便让人将姜乘风请进来。 白无音相貌俊美,年过四十,因擅长养生之道,看起来不过而立之年,他穿着一身灰色衣袍,边用布巾擦手,边看向逆光而来的姜乘风。 “师弟不在圣医谷待着,来我这做什么?”师兄弟关系不算亲,白无音性格比较冷淡,说话语气听起来很不客气。 姜乘风也算知道他的心结,这些年白无音因为伴侣的病情,脾气渐长,他听着并不在意,而是问道:“柯庄主背上的紫煞掌,师兄可曾诊断过?” “嗯,”白无音垂眸饮茶,后继续道,“是鸣剑山庄请你来的?柯庄主的伤势我看过了,我没那个能力。” 此事姜乘风早就知道了,否则鸣剑山庄也不会去圣医谷请他过来,他来无音馆不是因为柯庄主的紫煞掌,而是谢厌给他吃的药丸。 “师兄可否替我诊脉?”姜乘风说着,伸出手腕。 白无音有些讶异,虽不明白姜乘风的用意,但还是认真给他诊了脉,放开手后问道:“你想问什么?” 姜乘风面色严肃,“我可有将死之症?” 白无音:“……你身康体健,活到八十都没问题。” 得到他的诊断,姜乘风终于放下心来,谢厌果然是骗他的!他就说嘛,一个不过十六岁的毛头小子,从未接触过医理,怎么可能弄出一颗毒药来? “多谢师兄。”他微笑起身,知道白无音不喜人打扰,便很快告辞离开。 回到鸣剑山庄继续研究紫煞掌的他,并不知道柯少扬已经悄悄将谢厌方子上的药材全都买回来了。 “陆兄,你有没有觉得我疯了?”柯少扬看着房间里的大堆叫不上名的药材,傻傻问了一句,“还有我爹,他居然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陆谨不置可否。他明白柯庄主的用意,一来的确存在侥幸的心理,二来,如果谢厌真是骗人的,他还可以在死前给自家儿子上一课,如此两全其美,不过损失些银钱,有何不可? 正在配药的谢厌没工夫在意他们的心思,柯少扬听从他吩咐,直接给他在偏房里准备了药罐和炉子,他将药材放到陶罐里煎熬,对一直傻站在那的柯少扬道:“若是谢某化解令尊的紫煞掌,少庄主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柯少扬嗅着苦苦的药材味,忍不住皱皱鼻子,“你说吧,我要能做到一定做。” 谢厌抽出一张纸递给他,“帮我找一下这个人。”鸣剑山庄的势力很广,找一个人并非难事。 接过这张纸,柯少扬低首看去。 荀久,六岁,背生火焰胎记。 “就这样?”柯少扬挑起左边眉毛,扬扬手中的纸,“他祖籍何处?” “就这样,若是能寻到便最好,寻不到也无妨。”谢厌不强求,既然自己在渡劫的时候被拉入这个世界,秦九霄应该也与他一样,以他的能力,定不会如前世那般形如恶鬼了。 柯少扬便没再多言,直接吩咐人去打听。 等药熬制完毕,已是戌时,山庄中人早已歇下,柯少扬却神采奕奕,看着那碗泛着热气、闻起来苦涩至极的药汁,好奇问道:“这药真能治好我爹的伤?” 谢厌对自己的医术当然很有自信,紫煞掌这样的毒,于他而言根本算不了什么。 柯庄主恰好还没歇息,见到三人过来也不意外,反正谢厌屋子里的动静他都清楚。谢厌将碗放在他面前,面色平静道:“解药。” 既然做出选择,柯庄主也不会迟疑,直接端起已经温凉的药汤,豪迈地一饮而尽。 柯少扬瞪大眼睛瞅着他,陆谨的神色也开始变得认真起来。 柯庄主本来并不真的相信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能够化解紫煞掌,可是,药刚入腹,他就觉得身体隐隐发生变化,再过几息,一口黑色的血突然喷出,洒在桌案上,一片狼藉。 “爹!”柯少扬惊叫一声,忙过去将他扶住。 谢厌迎上柯庄主不可置信的目光,淡笑道:“是否觉得内力运行顺畅许多?” 又喷出一口血的男人哈哈笑着揩去唇边血迹,“不错,此药确有奇用!请恕柯某眼拙,之前怠慢了谢小神医。” 其实并没有多怠慢,他一个药仆,鸣剑山庄待他已经相当客气了,谢厌含笑摇首,“此药再服十日,柯庄主便可痊愈。” “真的?”柯少扬闻言,一脸惊喜,他看吐完两口血的老爹,果然比之前精神许多,气息也更加绵长,心里早就相信了。 时候不早,谢厌告辞回房歇息,陆谨却一路跟着他,直到院中,谢厌方转身道:“陆少侠有话要说?” 陆谨话虽不多,但每每总能说到点子上,“我不相信一个药人能在四年内深谙药理,甚至能够化解医圣高徒都无法解决的毒。” 院中凉风习习,月色无边,谢厌倏然一笑,皎洁月光下,一身月白衣裳,愈显风流韵致。 “你可以问,我也不一定非要答,陆少侠,请回吧。” 陆谨却纹丝不动,又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当初所在的南风馆,叫什么名字?” “陆家堡势力庞大,你若想知,大可自己去查。”谢厌不欲多言,转身进屋,开始修习内功。 三日后,姜乘风终于想出点头绪,来见柯庄主,见柯庄主气色大好,心里不由得大吃一惊,难道是回光返照? “姜神医请坐。”柯庄主连喝三天药,内力不再像之前那般滞涩,背上的掌印也消褪不少,差点忘了庄中还有姜乘风的存在。 姜乘风仔细观察他的面色,凭他的经验,柯庄主根本就不是什么回光返照,这明显是身体大好的症状,到底怎么回事? “柯庄主,你的伤情是否有所好转?” 柯庄主不喜欢说谎,直接道:“此事是柯某的罪过,没来得及告知姜神医,还望姜神医见谅,我这几日喝了药,确实好上不少。” 什么药竟有如此神效?姜乘风勉强压住心中的震惊,问道:“不知药方出自哪位杏林之手?”难不成是白师兄研制出解药了? “就是你那位药仆谢厌。”柯庄主笑呵呵说道,显然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嘲讽的意味。 一个药仆解了天下神医都解不了的毒,这不是让大家面上无光吗?脸最疼的当属姜乘风。 他猛地起身,差点带翻椅子,眼中震惊、不信、恐惧等情绪纷涌而出,他根本就不信谢厌能有这么大的能耐!但心中潜藏的恐惧却让他冷汗乍生。 倘若谢厌真的有这等本事,那是不是说明他服下的那颗药丸确实是毒药?姜乘风越想越觉得不安,他恍惚间看向柯庄主,颤声问:“柯庄主可否将那药方给姜某一观?” 柯庄主乃习武之人,知道偷师这一回事,自然也就知道学医一途也存在此事,闻言歉声道:“未经谢小神医允许,柯某不能将药方告知外人,既然你与他相处四载,不妨亲自去问他。” 他话音刚落,姜乘风就神思不属地离开屋子,与来寻自家老爹的柯少扬碰个正着。 自从知道姜乘风将谢厌当做药人之后,柯少扬就看姜乘风极不顺眼,但这三天他都在帮谢厌找人,没心思管他,如今看到他这般模样,不禁开口道:“姜神医,我爹应该没有大碍了吧?” “啊?没,没有。”姜乘风想着毒药的事情,没注意柯少扬的语气和神情,脚步飘忽地往谢厌的院子走去。 柯庄主却观察到儿子的神色,便问:“你与姜神医有隙?” “我跟他没有,但是谢厌跟他有仇,”柯少扬愤愤不平,“爹你可知,这四年来,谢厌是被姜乘风当成药人!姜乘风经常给他下毒,然后根据他的症状解毒,要不是说出去没人信,我早就揭露他的真面目了!” 柯庄主眉心一凝,“此话当真?”他倒是从没想过谢厌和姜乘风会是这样的关系。 “真的,”柯少扬一想到谢厌胸前的诡异纹路,就觉得难受得紧,他跟柯庄主描述之后,继续道,“我问过白叔叔了,他说那种纹路确实是因长期服毒解毒所致。” 柯庄主蓦然震动,如今谢厌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对谢厌感激不尽,乍然听闻这种事情,简直怒从心起,狠狠一拍桌,“倘若事情确实如此,那姜乘风就是江湖败类!哪里配得上圣医谷的名号!” “爹,那我们要不要……”柯少扬眼珠子转了转,想要干坏事。 柯庄主却忽然摇首道:“此事是谢小神医与姜乘风之间的恩怨,你我皆不可妄自插手,想必谢小神医已有决断。” 想起少年风淡云轻的模样,柯庄主就觉得这样的人定有自己的计划。 谢厌当然有自己的计划,他前世之所以落得那般下场,与姜乘风不无干系,只不过,重来一次,他最在意的不是姜乘风的下场,不是为了报仇,而是为了了却真正的遗憾,那就是自己和荀久的结局。曾经耗尽所有力气才能杀死的姜乘风,如今在他眼里,不过就是个死人,不需要他多费心思。 出谷,救人,都是他为了借鸣剑山庄的势来尽快找到秦九霄。 正在院中修炼内功,院外就传来虚浮的脚步声,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院门口,谢厌起身,迎上姜乘风极为复杂的目光,直接道:“你离死不远了。” 本来还想质问谢厌的姜乘风冷汗心顿时沉下去,他勉强走近谢厌,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骗我?什么毒药?压根就是你虚构出来的!你是在存心欺我,看我的笑话!” 谢厌唇角勾起,“你现在就是个笑话,我的目的达到了,而你依旧会面临暴毙而亡的下场。” 他的神情和话语实在太过笃定,要是之前,姜乘风绝不会相信,可他正是因为知晓紫煞掌的难解,才察觉出谢厌的深不可测,他越觉得谢厌的不同凡响,就越忍不住去相信真的有这种毒药,能够在吞服一个月后,令人无声无息暴毙。 姜乘风本来就不是什么心志坚定之人,否则也不会拿谢厌当做药人,被谢厌这么一吓,他的潜意识就开始出现幻觉,似乎他真的再过不久就要暴毙。 这也是因为谢厌的神魂比寻常人高出许多,对他下的一个心理暗示,倘若他一直这么恐惧下去,即便他吞下的只是一颗糖豆,最终也会被吓死。 目送姜乘风跌跌撞撞跑出去,谢厌神色并无丝毫波动,陆谨幽灵般出现在他身后,道:“你是想吓死他。” “你为何不认为,我是真的给他喂了毒药?”谢厌低声回道。当然,他确实没有让姜乘风吃毒药,比毒药更可怕的是人心,姜乘风死在自己的恐惧下,比被毒死有趣得多。 陆谨抿唇,“你之前要找的人有点消息,但我们刚寻到消息,消息途径却突然断掉。” “你是说,有人人为掐断了?”谢厌垂眸思索,片刻后继续问道,“你们查到何处线索突然消失?” 陆谨觉得谢厌的语气实在太理所当然了,他来告知谢厌是感激他救了好友的父亲,但现在却感觉,自己仿佛成了谢厌的下属,正在向主子禀告事情一样。 陆少堡主只觉得哪里怪怪的。 “怎么不说?”谢厌转身看他,秀致的眉目染上一层寒意,竟让素来无所畏惧的陆少堡主忍不住升起一丝服从。 从见到谢厌起,一切事情就都变得诡异起来。 “沧州。” 谢厌清楚,荀久的身份就是沧州荀家之人,也就是说,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并无用处。当年小久被家族抛弃之后到底去了哪里,谢厌并没有明确问过,小久也没有特意提及,所以谢厌也无从得知,如今才六岁的荀久会身在何处。 还得继续探查下去。 七日后,柯庄主喝完最后一碗药,内力在体内运行再无丝毫阻碍,且背上的掌印也已消逝不见,顿时心情大好,对谢厌深深一拜,极为感激道:“谢神医救命之恩,柯某没齿难忘,日后要是有用得上鸣剑山庄之处,还请谢神医切莫客气!” 柯少扬也频频点头,“谢厌,以后你就是鸣剑山庄的大恩人,你要什么药材,都能给你寻来!”他还记着谢厌身上的毒呢。 额上猛地遭受一记爆栗,柯少扬委屈地看向自家老爹,“爹,你干什么打我?” “你怎么称呼谢神医的?”柯庄主怒哼一声,竟敢直呼其名! “无妨,”谢厌笑笑,“少庄主不过年长我几岁,也算与我同龄,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柯庄主不必放在心上。” 柯少扬闻言极为高兴,“那我以后就叫你阿厌好了!” 谢厌:“……” “对了,”柯少扬见自家老爹已经痊愈,心中再无担心,便想着出去玩乐,于是道,“斗兽馆又开张了,陆谨兄,要不我们带阿厌去瞧瞧?阿厌一定没看过吧?” 谢厌确实没亲眼看过斗兽游戏,且他来到鸣剑山庄之后便没出去过,于是点头同意。 陆谨自然无甚异议。 斗兽馆在城里仅此一家,颇负盛名,很多喜好热血战斗及豪赌之人皆喜欢聚在此处,欣赏各种各样的猛兽在战斗时的激烈与血腥。 斗兽馆隔月开张,每次一开张,众人便都蜂拥而来,里三层外三层座位站位都满了,好在鸣剑山庄势力非凡,购得三张雅座,与其他疯狂的看客们用屏风隔开。 屏风内,点心和水果等样样不缺,甚至还提供美色服务,但被柯少扬断然拒绝,开玩笑,有阿厌在,还用得着欣赏那些庸脂俗粉? “你们知道吗?来之前我打听了,说是这次有新花样,”柯少扬似乎颇感兴趣,“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陆谨压根不会回答他,连个眼神都没有,谢厌则淡笑不语,等着柯少扬忍不住自己说出来。 果然,柯少扬自己先忍不住,正要开口,却被一连串铜锣声打断。 铜锣敲了十声之后,管事之人开始扬声说话。 “诸位豪杰侠士,今日斗兽馆开张,承蒙诸位关照,不过在斗兽开始之前,在下事先向诸位做个说明,这次的斗兽并非兽与兽之间的战斗,而是——人与兽的争斗!生死斗!” 众人先是静默几息,而后俱拍掌叫好,喊得屋子震天响。会进来看斗兽的都是一些喜欢血腥的人,他们已经看腻了野兽之间的碰撞,这次换人来,看起来岂不更加刺激? 柯少扬虽说没有这么重口,但也倒能接受,他悄悄看了眼陆谨和谢厌,见他们俱没有露出异样神色,这才松口气。 他觉得,即便是人与兽斗,斗兽馆肯定也会挑选体格强壮之人,且人有智慧,兽凭本能,这种战斗看起来一定更加激动人心。 可当斗场之上出现一只老虎和一个幼童的时候,不止是他,全场之人全都震惊不已,管事的早就预料到这种局面,不慌不忙道:“诸位可不要看这位小英雄年纪不大,就小看了他,不管怎么样,得先下注,战斗才能开始。” 柯少扬满脸不可置信,“斗兽馆是不是有病?让一个小娃娃来跟老虎搏斗?”他望向被铁链锁住的小孩,不过才六七岁,就要葬身虎腹?斗兽馆是不是太残忍了? 他兀自暗骂着,却见谢厌忽然站起身,面色极为沉凝,往栏杆处走去。 “阿厌,你要去哪?”柯少扬以为谢厌是看不得这种事,忙问道。 谢厌行至栏杆处,目光直直落在下方的小孩身上,小孩身上全是重重的镣铐,离他不远的老虎也被锁链缠住,只等这些看客下完注,锁链就会被除去,等待小孩和老虎的,将是生死决斗! 斗场上的小孩似乎心有所感,忽然抬首往谢厌这边看来,两人目光相触,小孩顿时愣住,继而露出一抹谢厌极为熟悉的笑容。 看起来胸有成竹。 谢厌亦勾起唇角,他相信秦九霄的能力,在这个斗兽场上,会输的必不可能是他! “少庄主,陆少侠,能否借我一些银票?”谢厌开口询问。 他没有贸然冲出去救秦九霄,因为秦九霄已经让他放心,但是斗兽馆的行为,还是让他相当不满。 “你要多少?” 谢厌启唇道:“你们身上的所有银钱,都压那个小孩赢。” 幼童和老虎的强弱对比实在太过明显,斗兽馆一定会利用这一点,赚取更多钱财,因为绝大多数人都会买老虎斗赢。 柯少扬一脸震惊,阿厌是疯了吗? 倒是陆谨,没有丝毫犹豫,将身上所有的碎银和银票都递给谢厌,仿佛输赢对他来说根本没有影响。 柯少扬:“……”他能怎么办?只能陪着玩喽! 第77章 重返游戏04 众人头一次看人与兽的争斗, 俱兴奋异常,纷纷掏银子下注, 大部分人都压老虎赢, 这也在斗兽馆的意料之中。 管事见众人都下完注, 正欲敲铜锣指令斗兽开始, 一只素白干净的手忽然伸过来, 一道好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些,全部压他赢。” 葱白的指尖点在荀久的名字上。 管事顿时瞪大眼睛, 从这只手往上看去,便见一位锦衣少年正漠然看向他,少年容貌极为出色,一看就不是寻常人,管事再看看他放下的银钱,嚯!大手笔!他咽了咽口水, 其实他们自己很清楚荀久的潜力, 打死老虎还是相当有可能的, 这场赌, 他们稳赚不赔! 可是这个少年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银钱压荀久获胜,按照赔率,要是荀久真的赢了, 他们可能要赔不少钱…… “怎么?”柯少扬忽然走过来, 皱眉道, “有什么问题?要你想这么久?到底还开不开始?” 管事认出他是鸣剑山庄的少庄主, 顿时露出谄媚的笑容, “哪能啊?小的就是看这位公子风采照人,一时看呆了而已,这就开场,这就开场!” 铜锣声连着敲击三下,众人知道这是开场的征兆,俱全神贯注地瞧着斗场上的一童一虎。 锁链被卸下,斗场上的老虎低低咆哮了几声,它已经被饿好几天,面前的幼童于它而言就是一顿极品美味,它先是左右盘旋,紧接着开始往幼童那边靠近。 众人的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了,既有些不忍小孩被老虎一口吞下,又担心自己会输银子。 老虎龇着牙,凶狠地往前一扑,柯少扬忍不住叫了一声,谢厌双手扶在栏杆上,面无表情,可他握住栏杆的力道却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陆谨见状,目光陡然变得复杂。 谢厌这个人他一直都看不懂,一开始他是因为觉得谢厌面善,便对他多了几分关注,可是越关注,就越能发现他身上的怪异之处,因为很多事情看起来都相当不合理。 他方才虽掏银子掏得爽快,但他实在想不明白,谢厌为何要压那个小孩会赢,至少在他看来,那个才六七岁的小孩,手无寸铁,面黄肌瘦,是不可能会杀死老虎的,能不被老虎一口吞了就算幸运。 就在他专注思考的时候,周围忽然出来一阵猛烈的喝彩声,众人的欢呼声让他回过神来,只见斗场之上,那个小孩竟不知何时骑到老虎背上,细弱的胳臂紧紧环住老虎的脖子,老虎显然暴怒至极,嘶吼着摆动身体,要将小孩甩下来。可小孩也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竟一直锁住老虎咽喉,纹丝不动,一双眼睛极为明亮有神,但似乎又充满了与年龄不符的深沉。 谢厌静静注视着老虎背上的小孩,唇边倏然露出一丝笑容,果然下一刻,正在狂躁的老虎突地哀嚎一声,整只虎轰然倒地,秦九霄则在它倒地前,迅速从它身上跳下来,站在老虎的尸体旁。 整场争斗还不足一盏茶的时间,场内看客全都惊怔原地,脑子里全都是“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老虎怎么死的!”“我的钱!”等等复杂的情绪。 柯少扬眼珠子顿时一亮,他高兴地看向谢厌,欢呼一声,“天哪!我们赌赢了!”要知道他从来都没有赌赢过好吗! 可是被他崇拜的当事人却一直看着斗场中的瘦弱小孩,柯少扬尴尬地摸摸鼻子,就又被陆谨的话戳中了肺管子。 “那是我们借出去的钱。” 柯少扬顿时呆住,好像是这样没错,既然是借出去的钱,赢不赢的好像跟自己没有关系啊!不过仔细一想,谢厌是他们家的救命恩人,他们即便分谢厌一半家产也是应该的,这点钱根本算不了什么。 斗场的秦九霄仰首望着谢厌,动了动唇,谢厌不禁目露笑意,既然他有明确的计划,那自己就不会去打扰他。 “少庄主,还请你出面替我与斗兽馆交涉。”他们赢了这么多钱,斗兽馆一定很不甘心,谢厌不喜欢麻烦,有鸣剑山庄在前,斗兽馆即便背后有人,也不会轻易对鸣剑山庄出手。 他所料不错,不一会儿管事就亲自拿着一沓银票过来,脸上看着笑嘻嘻的,但明显是在强颜欢笑。 “柯少庄主,这是您赢下的钱,请收好。”本想靠这一场赚个盆满钵满,可是那些看客们本来也没压多少钱,馆中赢下的钱,如今都用来赔柯少扬了。 心都在滴血,关键是他们还损失了一头老虎!以为豢养一只老虎很容易吗? 柯少扬收下银钱,就与谢厌和陆谨回到鸣剑山庄,谢厌将借他们的钱还给他们之后,又拿出一部分,道:“柯少庄主可否再去帮我采购些药材?” 当然没问题。 吩咐完仆役之后,柯少扬又被自家老爹喊到屋子里。 柯庄主之前被苗无柳所伤之事,江湖之人尽皆知晓,他们还在等着鸣剑山庄举行丧礼,可是左等右等,就是没等来柯庄主死亡的消息,找人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柯庄主已经被人治好了! 再问是谁治好的,有人说看见鸣剑山庄之前从圣医谷将姜乘风接入府中,应当是姜乘风所为。 得到消息的白无音立刻来鸣剑山庄面见柯庄主,他本来认为的确是自己师弟的功劳,觉得他这几年医术大增,想请他帮忙诊治自己的伴侣,可是来鸣剑山庄一问,方知姜乘风已经离开鸣剑山庄,且治好柯庄主的并非姜乘风,而是一位名唤“谢厌”的少年。 柯庄主并没有说出谢厌的身世,听白无音说想见见谢厌,他不好拒绝,但也不能擅自做主,正好管家来禀报,说柯少扬他们从斗兽馆回来,柯庄主便让人去唤柯少扬回来。 毕竟年轻人之间好说话一些。 柯少扬见到白无音也不惊讶,行了晚辈礼后,方道:“爹,您找我有什么吩咐?” “少扬,能否帮我引荐一下那位谢神医?”白无音这些年因为伴侣的病症一直寻医问药,他自己没有解决办法,便一直翻阅古籍,或者寻访一些其他名医,只要有一丝希望,他都不会放弃。苗无柳的紫煞掌之毒,很多医者都曾试图解决,可到最后依旧无人能解。如今一个少年竟轻易将之化解,他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于是立刻来寻柯庄主。 柯少扬也知他的心思,便颔首道:“白叔您放心,我这就去帮你问问。” 他一溜烟离开屋子,来到谢厌院中,见谢厌正在写字,忍不住放轻声音,“阿厌,你忙不忙?” 谢厌停笔,将写满字的纸递给他,柯少扬下意识接过,听他问:“何事?” “能不能帮个忙,救个人?”柯少扬边说边看向纸上的内容,顿时惊讶道,“你这是要开个医馆?” “救什么人?”谢厌淡淡道。 柯少扬回过神来,“能不能先去跟我见个人?” 谢厌估计病人的症状,江湖上其他名医都束手无策,否则柯少扬不会来找自己,他如今需要在江湖上扬名,这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带路。” 将纸折好往袖子里一塞,柯少扬立刻带着谢厌来见柯庄主和白无音。 白无音一见谢厌,顿时惊愣原地,目光震动,将他仔仔细细打量一番,方回神道:“你就是谢厌?” 谢厌认得白无音,前世他杀了姜乘风之后,那些江湖人追杀他,他当时受了不少伤,偶遇白无音,白无音也不知是好心,还是因为什么,竟将他带回去救治。 否则他也没命建立缚天楼。 “我是。” 白无音紧紧盯着他的脸,“当真是你治好了柯兄?” 这话问得很不礼貌,但谢厌依旧面色平静,道:“谁要治病?” 白无音一来惊讶于谢厌年纪轻轻就深谙药理,二来对他的容貌实在感到震惊,由衷生出几分好感,不禁微笑道:“你能否同我一起回去瞧瞧?” 谢厌自然答应。 柯少扬和陆谨自然跟着两人一起来到无音馆。 江湖皆知,白无音医术不凡,却还是救不了自己的伴侣,有人说这是上天对他们的惩罚,毕竟男子和男子在一起,本来就有违天伦。白无音一直没有放弃,但这么多年过去,不管他如何努力,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爱人渐渐失去生机。 谢厌随他行至一宽敞明亮的房间内,见到床上躺着的男人,心中微讶,跟在他身后的陆谨眉心一动,柯少扬则忍不住出声道:“阿厌,你跟岑叔真的好像!” 之前之所以没看出来,是因为床上之人在柯少扬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人前出现,柯少扬只知道白无音的伴侣是个男人,姓岑,其他的一概不知。如今乍然见到床上形容枯槁的男人,顿时觉得他与谢厌在面容上颇为相似。 谢厌终于明白过来,怪不得前世白无音没有犹豫就将自己带回来救治,原来还有这一层渊源在里头。 他恢复神色,坐在床边开始替病患诊脉。 片刻,他起身看向白无音,问道:“你有看出来这是一种毒吗?” 白无音叹一口气,“他一开始四肢渐渐乏力的时候,我以为是身体上的毛病,直到后来,我才隐隐猜测他可能是中了什么不知名的毒,但我从未见过这类奇怪的毒症,且我不论用什么法子,都查不出这到底是什么毒。你既一眼看出他中了毒,想必也知晓是何种毒药吧?” 四十岁的男人满目悲伤和忐忑,谢厌前世在无音馆时并没有见过这个病患,加上他方才诊断的结果,想必前世他来到无音馆的时候,这人已经去世数年,如今还算来得及。 “我确实知道一些,不过他这毒在体内存留日久,即便被化解,以后身体也会元气大伤,必须要好生调养。” 白无音简直要喜极而泣,他努力了十几年,如今终于听到这句话了! 前世谢厌在建立缚天楼之后,并没有在意自己的身世,但这一世,看到和自己相貌如此相像之人,他免不了升起几分兴趣,或许这个病患就是个突破口。 他将所需药材直接说给白无音听,白无音越听越蹙紧眉头,这些药材配成的药方并不罕见,他不知谢厌的用意是什么。但既然选择相信对方,他也不好说什么。 药材很快备好,白无音亲自煎熬,柯少扬想亲眼见证谢厌能不能救活岑韫青,便在无音馆住下,陆谨却不声不响离开无音馆,不知去做什么。 房间内,白无音将药汁给岑韫青灌下,谢厌向他借来银针,解释道:“药是为了补身,行针才是为了拔毒。” 像白无音、姜乘风等一些医者,生平钻研医术,没有练过武功,并无内力,谢厌则不同,他既通医理,又身具内力,能够在行针过程中,用内力将岑韫青体内沉积的毒素拔出,而这一点,普通医者根本做不到。 岑韫青的五脏六腑都已被毒素侵占,谢厌将内力探入他体内,尽可能在血液循环的基础上,将毒素缓缓从脏腑内清除,然后继续用内力催动,利用血液将这些毒素排出体外。 他吩咐白无音在岑韫青的每个脚趾头上割开一道伤口,白无音虽不忍,但还是照做,及谢厌额上生汗,面色疲惫之时,他发现岑韫青的伤口处竟开始流出刺鼻的黑色血液! 果然是毒! “再给他灌一碗药。”谢厌吩咐一声,白无音从善如流,如此反复五次,终于停下,不仅流了好多血的岑韫青面色如纸,谢厌也有些摇摇欲坠。 柯少扬在一旁扶住他,叹口气,“你自己还有毒在身,就别一次性动用这么多内力了。” 一旁的白无音闻言,关切道:“有毒在身?” “白叔,我之前不是问过药人的事情吗?那个药人就是阿厌,他体内的毒还没完全化解呢。”柯少扬扶着谢厌在椅子上坐下,解释道。 “岂有此理!”白无音猛地捶桌,他本以为柯少扬就是随便问问,没想到真有这样的事情,不禁怒道,“是何人强迫于你?” 柯少扬帮着回答:“姜乘风!他囚禁了阿厌四年!” 白无音陡然愣住,他突然记起前几天姜乘风来找他问脉,终于明白过来,问谢厌:“你给他下毒了吗?” 被当药人四年,这种遭遇的确让人不忍,谢厌若是反过来报复回去也无可厚非,但白无音想的更多的是,这件事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否则对谢厌名声有碍。 他话音刚落,药仆就来禀报,说是医馆外头来了几个江湖人,抬着一具尸体,让无音馆收尸。 白无音和柯少扬诧异地走出去,一眼就看到躺在地上的姜乘风。他面容极度扭曲,眼睛瞪大,临死前像是看到什么极为恐怖之事一般,身无外伤,亦无内伤,看样子也非中毒而亡,实在诡异得很。 “不知几位大侠是在何处发现白某师弟的?”白无音客气问道。 “就在城郊外,幸好我们认得姜神医,知晓他是白神医的师弟,否则就只能报官府了。” 江湖上的事情一般人不喜欢报官,而是选择自己解决。 白无音让药仆给了他们一些酬劳,说了几句感激的话,那几人心满意足地离开。 “我看他这样子,像是被吓死的。”柯少扬不咸不淡地做出评价。 白无音仔细检查后,也只能承认姜乘风确实是被吓死的,这胆子委实太小。 知道消息的谢厌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他本以为至少再过个几天,没想到姜乘风居然这么快就将自己给吓死了,可想而知他的心志是有多不坚定,不过这也是前世谢厌能够拖着虚弱至极的身体杀了他的重要缘由。 姜乘风已死,接下来就该轮到一切事情的罪魁祸首,那个将三岁的他拐卖至南风馆的恶仆,当然,那恶仆也有可能只是听命行事。 不论是谁,谢厌都不会饶过他们。 在为岑韫青解毒的第五天,陆谨一脸冷沉地回来了,不过他一直都是这副表情,柯少扬也没在意。 “你别急啊!”柯少扬拉住陆谨,“阿厌和白叔正在里面解毒呢,你别去打扰。” 陆谨脚步顿住,薄唇抿紧,似乎正在压抑什么情绪,柯少扬看出来不对劲,关切道:“发生什么事了?你这几日到底去哪里了?” 屋门忽然打开,谢厌从里面走出来,因运功逼毒,面色有些苍白,他行至陆谨面前,道:“查到什么了?” 陆谨目光落在他脸上,从怀中掏出几张纸,坚定地递到他面前,一双眸子愈发深沉。 柯少扬凑近谢厌,同他一起观看,还没看多少,不禁瞳孔微缩,目露震惊之色,他狠狠憋住胸腔翻腾的怒意,直到将关于谢厌的身世全部看完。 不得不说,陆家堡的势力非同凡响,不过短短五天,就将谢厌的身世查得这么彻底,就连他当初在南风馆被拍多少价钱都写得清清楚楚。 谢厌神色很平淡,他将情报还给陆谨,一句话也未说,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柯少扬和陆谨留在原地,互相大眼瞪小眼,最终还是柯少扬长舒一口气,道:“这么说,阿厌还险些成了你的未婚妻?” 当年谢厌生母在孕期之事,陆谨的母亲陆夫人曾打趣,说要是生个女娃,就给他们陆家堡当媳妇儿。 思及此,陆谨脸色顿时更黑了。 白无音将岑韫青擦拭干净,出了房间见到两根木桩子,微笑道:“陆少堡主回来了,你们站在这里做什么?”眼见岑韫青一天天好转,白无音心里极为欣喜激动,脸上的笑容就没落下过。 一腔愤怒无处可发的柯少扬,顿时找到倾诉对象,将谢厌的身世一股脑儿全部说给白无音听,到最后还加了一句:“所以白叔,阿厌是岑叔的外甥,他是不是也得喊你一声舅舅?” 白无音:“……”稍等,他需要好好消化一下这个消息。 他刚认识岑韫青的时候,岑韫青确实是在找外甥,而且找了将近十年,但一直无果,万万没想到,刚刚认识的谢厌居然就是他要找的人!都说外甥像舅,此言果然不假! 若是韫青醒来后就看到谢厌,一定会很高兴!曾经绝望的生活似乎因为谢厌的到来,终于乌云散去,阳光普照,白无音一边怜惜谢厌的遭遇,一边又兀自欣喜。 日子就在解毒中度过,这些天,陆谨对谢厌的态度变了许多,柯少扬则依旧如之前那般爱说话,一边告知谢厌缚天楼的建造进度,一边说着斗兽馆的趣事。 “阿厌,你知道吗?现在斗兽馆都不进行生死斗了,要是继续下去,那些猛兽就都被那小孩打死了。” 谢厌笑了下,柯少扬还是不及陆谨敏锐,陆谨早就知道他口中的小孩就是荀久,柯少扬却依旧傻愣愣的。 “你既然已经找到他,为何还要将他留在斗兽馆内?”陆谨忽然开口问道。 他的问题有些莫名其妙,柯少扬诧异问道:“你在说什么?” 谢厌将炮制好的药材放到一边,回道:“不是我要将他留在斗兽馆,是他自己愿意而已。” 谢厌要重新建立缚天楼,秦九霄自然不甘示弱,斗兽馆内藏龙卧虎,背景神秘,若是能够将其掌握在手中,在其基础上建立属于自己的江湖势力,对秦九霄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他们来此是为了了却遗憾,只有拥有足够庞大的势力,他们才能够恣意过上自己的生活,而非被那些蛮横的江湖人搅乱安宁。 陆谨沉默一下,又继续问:“你已知晓自己的身世,有何打算?”这是这么多天来,他第一次开口问这个问题。 两人方才的对话让柯少扬很是晕乎,不过这个问题他听懂了,便也感兴趣地等着谢厌的答案。 “谢长宁的继室教唆恶仆,将谢府嫡子卖入南风馆,如此恶行,你认为该如何处理?”谢厌反问道。 陆家与谢家关系不俗,陆谨在年少时曾见过谢厌的亲生母亲,也就是谢长宁已故发妻岑绵青,谢厌的面容传自岑绵青,所以他才会在第一眼见到谢厌时觉得面善。 对于这个问题,陆谨没有丝毫犹豫,“按照律法处置便可。” 谢长宁在朝为官,非江湖中人,其继室与恶仆所犯罪孽,自然该由官府判处,陆谨所言并无错处。只是毕竟此事年岁已久,并无确凿证据,恶仆卖主肯定会被处以极刑,但谢长宁的继室却不一定。 似是猜出他心中想法,谢厌轻声道:“莫要忘了,岑韫青……我舅舅身上的毒是从何而来。” 岑家没什么仇人,岑韫青能中此种罕见之毒,定非巧合,定是有人故意为之,而有能力并且有动机做成此事的,除了谢长宁的继室,应该再无他人。 据说那位继室生得极为貌美,乃苗疆族长的女儿,身份与郡主相当,苗疆之奇毒,天下皆知,她的确很有嫌疑。 柯少扬不禁唏嘘几声,那些世家大族的深宅真是可怕,他简直不敢想象,即便是继室,也不需要把原配嫡子卖到南风馆吧? “谢大夫!柯少庄主!陆少堡主!老爷叫你们过去,说是岑老爷醒啦!”药仆一脸喜色。 三人立刻去见岑韫青。 房间内,白无音正在给岑韫青喂药,岑韫青昏睡多年,开口说话有些困难,只目光柔软地看着白无音。 谢厌甫一踏进屋内,与岑韫青双目相对,两人同时微微一愣。 白无音还没来得及将谢厌之事告诉岑韫青,岑韫青惊讶之下,不顾嗓音嘶哑,脱口而出:“姐姐!” 第78章 重返游戏05 待谢厌走近床边, 岑韫青方知自己闹了一个乌龙,顿时歉意笑笑,看向谢厌的目光极为温和, 正要开口道歉, 就听眼前少年说道:“待恢复后,再言谈不迟。” 少年相貌昳丽,声音冷冷清清的,岑韫青见之便心生好感, 他转首看向白无音,白无音知他心思, 就将谢厌的身世都告诉了他。 乍一听闻少年就是他寻找多年的外甥, 岑韫青不禁喜极而泣, 可听说少年这些年的遭遇,他的心中蓦然涌起无尽的愤怒、心疼以及自责,说到底还是他这个舅舅无用, 在姐姐去世后没有能力保护好自己的亲人。 “恶人之行与你无关,你不必自责。”谢厌待他心绪平复,方替他诊脉, 片刻后道:“还有毒素残留体内, 再喝几副药便可。” 白无音高兴得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 “太好了!”柯少扬兴高采烈道,“阿厌你真厉害!我这就回去告诉我爹,让他也开心开心!” 陆谨也适时与他们辞别, 说是回陆家堡处理要事。 两人一走, 无音馆除了药仆, 就只剩下三人。岑韫青大病初愈,本应容颜憔悴,但因谢厌的存在,他心情极为舒畅,而且白无音按照谢厌的吩咐,每日悉心照料,岑韫青眼见恢复过来,渐渐神采照人。 他的嗓子恢复极快,可以自由说话后,便经常寻谢厌交谈,仿佛要将这些年缺失的亲情全部一股脑儿地塞给他。谢厌本不是爱说话的性子,所以一直冷冷淡淡的,岑韫青倒是乐此不彼,他昏睡这么多年,年纪虽长,但性子还停留在年轻时候,白无音见状也是无奈。 “你还记得中毒前发生的事情吗?”谢厌忽然打断岑韫青的喋喋不休,淡声问道。 岑韫青脸色蓦然冷沉下来,在白无音和谢厌的注视下,方回道:“当年谢长宁传信于我,说是寻到关于你的一丝线索,让我去京城一趟,但去京城谢府之后,他却又说线索已断,我只喝了杯茶便离开京城。” 他醒来后得知自己竟身中奇毒,便一直在思考自己到底是何时中的毒。思及京城之事,他越发认为中毒之事与谢府有关,但谢厌毕竟是谢家之子,他并不愿意拿这些糟心事伤害小外甥的心,只好将此事放在心里。 但这些时日与谢厌相处久了,他也算摸清这个外甥的脾性,如今听他这么问,便直接说出来,好让他知道谢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原来谢长宁也参与其中,谢厌不禁笑了笑。对付苗疆之女用江湖手段可行,但对付谢长宁这个一品大员,用江湖手段可能会引起朝廷的不满,不过谢长宁为官这么多年,必不可能清清白白,且一定不乏政敌,他只要查出谢长宁私底下做的事情,再稍稍向其政敌透露点讯息,他的政敌一定会加以利用。 但这些事情还得等缚天楼建立起来再说。 斗兽馆隔月开张,今日正好到了期限,挂了歇业的牌子,馆内的管事正与账房先生一起清点盈利,见到账面上损失的数额,心中相当痛惜。 光是那些驯养的猛兽治疗的费用,都让他心在滴血,也不知荀久那小子是吃什么长大的,六岁稚龄便能拳挥大虫,脚踩狮子,实在可怕! 被他叨咕的秦九霄,此时正坐在房间内的软榻上练功。他如今是斗兽馆的摇钱树,待遇比之前好很多,基本上只要他不上场,就没人会来打扰。 突然间,一道极轻微的声音传至耳中,若非他神识较常人强大,定不会注意到。紧接着,一抹熟悉的淡香探入鼻间,秦九霄眼睛一亮,顿时从榻上跳下去,看向突然出现在房间内的少年——仰着脑袋。 想起来这具身体才六岁,秦九霄原本欣喜的表情顿时僵滞住,他就是想抱抱师尊,也只能抱住师尊的……大腿。 真是个令人糟心的画面。 谢厌看他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便笑着将一布囊递给他,“给你带的礼物。” 秦九霄瞬间又高兴起来,连忙打开布囊,看到里头的瓶瓶罐罐,便知是谢厌关心他,也不顾个头矮,直接抱住谢厌,道:“师尊,我好想你。” 被一个小娃娃抱住,谢厌真是有些哭笑不得,他在苍鸿大陆收秦九霄为徒时,秦九霄也已经十八岁,而看着现在小萝卜头模样的秦九霄,他心中的滋味真是复杂难言。 “我知道你要留在这里,万事小心,我先回去了。” 秦九霄也知此地不宜久留,而且他现在这个小身板根本做不了什么,便放开谢厌,退后几步,好让仰头的角度不那么难受。 “师尊,这次缚天楼一定不会倒。”他稚嫩的小脸上满是认真严肃,看起来很是有种反差萌。 谢厌不禁露出一抹笑容,当然不会倒,姜乘风已死,剩下的就是京城谢府之人。 回到无音馆后,谢厌便开始每天重复着练功、制药的生活,时间很快过去,由柯少扬督工的缚天楼在城郊竣工。 缚天楼阔气华丽,巍然而立,背靠青山,毗邻绿水,柯少扬为了买下这块地方花了很大力气,钱倒反而是小事。 谢厌是直接按照前世的缚天楼,画了一张草图给工匠师傅,如今这幢楼终于拔地而起,与前世的一模一样,谢厌心情很好,又从斗兽馆赢来的钱里抽出一部分,开始置办楼中摆设。 缚天楼中的摆设全以舒适方便为宜,当然,每样生活用具他都备了两份。 鸣剑山庄庄主的紫煞掌被解,如今功力愈加深厚,此事早就惹得江湖中人议论纷纷,众人一直猜测是姜乘风治好了柯庄主,但姜乘风死后,无音馆馆主白无音的伴侣居然又被人救活了! 白无音与其伴侣之事,江湖中谁人不知?白无音努力这么多年都没能唤醒岑韫青,可想而知岑韫青的情况到底有多难化解,可是现在,岑韫青突然苏醒,却无人知道救活他的人到底是谁。 直到缚天楼的建成。 如此大的工程,在鸣剑山庄的有心推动下,江湖人全都知晓,不过这座楼的主人是谁,是干什么的,众人并不清楚。但是,在他们还观望的时候,鸣剑山庄庄主、无音馆馆主、陆家堡少堡主竟在同一天内进入缚天楼,神神秘秘不知道去做什么。这三个人在江湖上颇负盛名,不管做什么都有人议论,缚天楼再次成为众人的饭后谈资。 而更令人震惊的还在后头,就在第二天,鸣剑山庄突然昭告整个江湖,言明从今往后,与缚天楼为敌者,就是与鸣剑山庄为敌!无音馆也表明,与缚天楼为敌者,皆在无音馆的拒绝名单中! 一个代表权势,一个代表性命,他们已发声,江湖人士除了像陆家堡这种豪族大派无所畏惧,其他人对缚天楼由衷多了一丝敬畏,但他们没有想到,更劲爆的还在后面。 鸣剑山庄柯庄主的紫煞掌是缚天楼主所治!无音馆主伴侣岑韫青也是被缚天楼主救醒! 缚天楼主到底是谁?竟有如此高明的医术!这个问题对于一般江湖人来说,可能也只是想想就过去了,可对于五毒派的人来说,这个神秘的缚天楼主简直就是克星一样的存在! 柯庄主背上的紫煞掌出自五毒长老苗无柳之手,在此之前无人能解,岑韫青所中奇毒也出自五毒派,而且就连他们自己都无法制出解药。可是现在,这两种让他们引以为傲的毒居然被一个不知名姓之人化解,这分明就是在跟他们五毒派叫板! 京城谢府。 即便已经三十岁,巫婉柔的相貌依旧如二八少女一般明艳秀丽,她抬起纤纤玉指,仔细瞧着刚刚涂好的蔻丹,一个眼神也没给跪在面前的仆人。 “你是说,岑韫青的毒被人解了?而且你们还不知解毒之人的姓名?只知道缚天楼主这个名号?” 仆人伏在地上的身体微微颤抖,“回夫人,确实如此,就连五毒掌门都还没查到。” 五毒派在整个苗疆的管辖范围内,苗疆之主对五毒派有绝对的控制权,就连五毒掌门都得听其号令。巫婉柔身为苗族之主的女儿,在五毒派面前自然身份尊贵,否则当初五毒派也不会将没有解药的奇毒交给她。 “你先退下吧。”纤长的睫毛掩住眸中的思虑,她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来,又道,“南风馆……那边如何了?” 这件事她已经有很久都没有想起来过,如今算算,那个野种被卖去南风馆应该有十几个年头了,开始几年她还让人盯着那边,每月都要汇报,可后来,她每日需要打理家宅,还要教养儿女,根本没时间再去关注那个野种每日被调教的内容,便渐渐让人不用再汇报。 如今陡然想起,直觉似乎有什么脱离了她的掌控,迅速问出口。 “这……”仆人也不知那边如何,只好回道,“奴先去打探,再来向夫人禀报。” 巫婉柔挥挥手让他下去,正巧这时候谢长宁回府,进房后见到她便露出笑容。他生得极为英俊,尽显风流倜傥,年轻时候迷倒京城万千贵女,巫婉柔当初也是被他这张脸所惑,否则也不会下嫁给当初不过是个小官的谢长宁。 谢长宁坐在她身边,目光极为温柔,仿佛全世界就只剩下巫婉柔这一个人,他捧起她精心保养的手,赞道:“蔻丹很美。” 男人即便已经将近四十,风采却依旧不减当年,且随着年岁的增长,他儒雅的气质经过岁月的沉淀,愈加迷人。 巫婉柔望着眼前这个自己精心调教过的男人,嫣然一笑,仿若百花盛开,声音宛若黄鹂,“长宁,你与陆家堡可还有书信往来?” “自然是有的,”谢长宁轻轻一笑,“夫人想做什么?” 巫婉柔眸中闪过一丝不甘,这么多年,谢长宁从来都没有唤过她的闺名,一直都以“夫人”唤她。她着人问过府中的老仆,谢长宁以前私下里一直唤岑绵青闺名的!她也命令他叫过自己的闺名,可每次教过之后,谢长宁就又恢复原样,不管教多少次都没变过,久而久之,她也就放弃了。 “想让你帮我向陆家堡打听一件事,”她朱红的蔻丹泛着艳丽的光泽,“那个缚天楼主到底是何身份。” “好,我这就去写信。”谢长宁说罢,小心翼翼将她的手放下,去往书房。 收到谢长宁书信的是陆谨,他虽然只是少堡主,但老堡主已经渐渐放权,加上陆谨武艺高强,能力卓越,陆家堡在他的带领下,越发势大,所以现在堡中上上下下的事情都由他做决定。 看完信中内容,浓眉不禁蹙起,陆家与谢家关系匪浅,按理说他知道此事,应该告诉谢长宁,但是思及谢厌的遭遇,以及他查到的一些恶事,他又觉得不应该告诉谢长宁。 思忖良久,陆谨还是偏向谢厌,回了一封信,大体意思是不知。 用完膳的时候,陆夫人看出来他的异样,便问:“可是堡中出了什么难事?” 陆堡主咽下一颗肉丸子,附和道:“有什么困难就说出来,咱们一起解决。” 陆谨放下碗筷,面容极为严肃,“爹,娘,虎毒不食子,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孩子都要残害,这样比虎还要凶残的人,还能不能与之相交?” 当年若非没有谢长宁的漠然,谢厌也不可能被卖至南风馆,岑韫青也不可能中毒昏迷多年,这样的人,他们陆家堡还有交往的必要吗?连亲子都可以残忍抛弃,更何况只是利益相关的友人? 陆堡主和陆夫人对视一眼,陆夫人比较聪慧,似乎察觉到什么,“你所说的那个比虎还毒的人,是谁?” 看着眼前两个最为信任的亲人,陆谨觉得不吐不快,便将自己知道的关于谢厌所有的事情都说个清楚,听得老两口是一愣一愣的。 陆夫人此前与岑绵青乃闺中好友,否则当初也不会打趣说要结亲,乍一听闻岑绵青的孩子竟遭受这般苦难,茫然几息之后,不禁红着眼眶道:“你见过那孩子了?他如何?” 当初谢府只对外宣称嫡长子下落不明,也派遣不少人手寻过,与谢家关系不错的陆家自然也帮忙找寻,但许久未果,渐渐都不再寻找,只有岑韫青一个人还在坚持。 就在他查到一点线索的时候,谢长宁忽然传信给他,说是终于寻到下落,将他骗至京城,给他喂下毒药,如此,唯一一个真心为谢厌着想的亲人,就这么昏睡多年,最终死在榻上。 陆谨虽见识过江湖上许多阴暗血腥之事,但一想起谢厌,就忍不住生出一股浊气,那样的人,不该被这么对待。 “他……还好。”陆谨低声回道。 陆堡主沉吟片刻,肃容道:“堡中之事,但凭你自己做主。”反正陆家和谢家这些年来的交往,早已不如以前了,朝廷素来瞧不起江湖人士,如今身为一品大员的谢长宁也已忘却昔日两家的情分,断了也罢。 谢厌不知陆谨替他挡了来自谢家恶意的打探,他又开始在缚天楼外以及背面的山上,种上一些药材,柯少扬还时不时过来帮忙。 这日,缚天楼外来了一人,此人言及自己中了五毒派的奇毒,听说缚天楼主擅长解毒,特来请求谢厌出手相救。 柯少扬正在帮谢厌搬石头,就见谢厌新收的仆役气喘吁吁跑来禀报,他不禁抬首看向谢厌。 “让他进来。” 仆役明白他的意思,将求医之人引入一间房内,房中设一座椅,椅前矗立一华丽的屏风,一连串的屏风将主厅与内室隔开,屏风中间开了一小口,仅能容一人手臂伸过去,却无法看到屏风后的情景。 “公子请坐。”仆役示意他坐下。 男人本以为可以直接见到缚天楼主,却未料缚天楼主居然来这么一招。 顷刻后,屏风后似出现一人,仆役立刻说道:“请公子将手臂伸过去。” 男人犹疑着从洞口伸过去,试探着说道:“都说大夫需望闻问切,神医难道只需诊脉便可?” 一张丝帕覆盖在他手腕上,男人感觉到神医的手指搭在丝帕上,不禁好奇道:“我又不是姑娘家,神医不必如此,或者说,您是位女神医?” 只有女子才不会轻易与男子接触吧? 仆从适时解释:“主人有洁症。” 男人:“……”敢情他是被嫌弃了。 不多时,指尖从他手腕上离开,他耳力不凡,听到屏风后的人在用笔写字,仆役立刻道:“主人已经在写方子,公子可以将手臂拿回来了。” 男子微笑着作势要抽回手臂,却在下一刻,猛地向前伸去,几欲抓住谢厌胸前的衣服,而另一只手则紧握成全,往屏风上砸去! 区区一个屏风就想阻拦外人窥伺?缚天楼主未免也太过天真了吧!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天真的一直是他。 谢厌手中的毛笔笔杆瞬间向他手腕刺去,明明看着没用多少气力,却硬生生穿透男人的手腕,并将他的手臂钉在桌面上! 男人刹那间惨叫一声,血液流淌整个桌面,染红了屏风。 “将他丢出去。”清冷淡雅的嗓音从屏风后传来,在男人耳中却如阎王索命,他很想立刻离开缚天楼,但如今手臂被插在桌面上,他痛得根本拔不下来。 谢厌将毛笔连杆带出,男人又是痛呼一声,脸色煞白地将手臂抽出来,然后被仆役拎着丢出缚天楼外。 男人捂着不断流血的手腕,一溜烟跑到一巷子里,迅速蹿进一阴暗小屋内。 “要死了!快快快,快给我上药!” 一只药瓶随着人声传来,“你被人伤了?” 阴暗处,一面色苍白的精瘦男人出现,声音有些冷硬,似是不太适应中原的说话方式。 “苗长老,伤我的就是缚天楼的那个大夫啊!”男人哭丧着一张脸,“老子连他面儿都没见着,自己却见血了,你可得补偿我。” 苗无柳目光在他受伤的手腕上一扫而过,“这么说,他不仅医术不凡,还身怀武功?” 毕竟男人在五毒派中的武功不算低,能被一击即中,说明对方的武功一定不低。 精心炼制的毒被人轻易解开,苗无柳极为不服,就想知道缚天楼主到底是谁,可缚天楼被鸣剑山庄护得犹如一只铁桶,连苍蝇都飞不进去,打探消息的人不得不放弃,他们只好选择这个方法,但依旧未果。 苗无柳仔细回想他们已知的情报,情报上从始至终只有姜乘风一人出入过鸣剑山庄,如今姜乘风已死,缚天楼主肯定不是他,那还会是谁呢? 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他却没能抓住,恰在这时,上完药的男人嘀咕一句:“缚天楼主的声音听起来还挺年轻的,年纪应该不大……” “是他!”苗无柳顿时眼睛一亮,“进山庄的有两人,出山庄的却只有姜乘风一人,那剩下那个人呢?” 男人一愣,“剩下的不就是姜乘风的药仆吗……不是吧?你觉得缚天楼主是他?情报上显示他也才十六岁吧?”刚说完这句话,男人脑中就仿若天雷劈过。 屏风后那人的声音,确实很符合十六岁少年啊!难道真的是那个药仆? “那药仆在姜乘风离开山庄之后,又去了无音馆,我们都以为是因为姜乘风的死,他无处可去,便只能投奔无音馆。”苗无柳越说,呼吸就越发粗重。 男人顿时反应过来,“你是说,他去无音馆其实是为了给岑韫青解毒,而不是去继续当药仆!” “他就是缚天楼主!”苗无柳瞬间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一个小小的药仆居然有如此能耐!”他眼中顿时充满战意。 谢厌,他叫谢厌。 五毒派猜出缚天楼主的身份,就表示京城谢府也随之知晓,巫婉柔看着信中的内容,眉头微微蹙起,听仆役的回复。 “夫人,他四年前就被姜乘风带去圣医谷,后……” “后成功救治柯庄主以及岑韫青,成为缚天楼主。”她咬牙切齿将信往桌上一拍,怒声道,“不是让你们一直看着吗?为什么他离开南风馆这么大的事情,却没有人上报?我养你们是吃干饭的吗?” 哼!缚天楼主又如何?不过是一个在南风馆待过的兔儿爷,一旦那些江湖人知晓,等待他的将只有鄙夷与唾骂! 第79章 重返游戏06 近来, 江湖上关于缚天楼的传言一直未能消停,一开始还只言及缚天楼的神秘以及各大靠山的威势,可后面不知是谁传出来的流言, 竟然说缚天楼主出身南风馆! 这下可是更加让人心情亢奋, 南风馆这三个字就足够让人想入非非。还有人说,缚天楼主四年前被姜乘风带入圣医谷当药仆,至于是当药仆还是当什么其他的,众人也只敢在私下里议论, 但不管怎么说,心里对缚天楼的敬畏确实少了许多。 这些事情谢厌并不在意, 毕竟人在江湖, 挨刀是常事, 等他们面临死亡危机,就知道该用什么口吻提及缚天楼。 果然没过多久,两个男人抬着一人, 来到缚天楼下,面色焦急地叩响了院门。 院门缓缓开启,仆役面无表情, “进门先交五十两。”这是缚天楼新出的规定, 就是为了将一些找事儿的拦在门外,真要救命的必定已经做好花银子的准备。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虽觉这个进门费过高, 但他们连无音馆都去过了, 白无音也没有办法, 便只好来缚天楼。 没有多少犹豫地递过去五十两,仆役神色这才缓和一些,引着他们入内,将他们带至一间屋内。 “将他放下,你们暂且在外等候。”仆役的话语不容拒绝,两人只好将担架上的人放下,出屋等候。 都说缚天楼主神秘莫测,不喜见人,事实果然如此,只是不知他的医术是否真如传言中那般高超。他们大哥中的是苗无柳的紫煞掌,但这个紫煞掌与之前的并不相同,先前紫煞掌之毒,缚天楼已经将解药之法公之于众,惹来所有中原豪杰的赞赏和感激。苗无柳当然不爽,于是又研究出新毒,看来是要与缚天楼叫板。 不知缚天楼主能不能化解新毒。 不仅他们在等待,五毒派的苗无柳也在等着缚天楼的消息,他很想知道,就连自己也解不了的新毒,谢厌还能不能化解。 时间缓缓流逝,屋门突然被人从内打开,仆役那张石头脸出现在两人面前,他们连忙迎上去,“如何了?” 仆役将一张药方递过去,道:“毒已解,此为药方,可清他体内余毒。” 两人连忙欢喜接过,跑到房间里,看到自家大哥依旧静静躺在担架上,面色已经恢复红润,胸膛上的紫煞掌也淡得几乎看不见,心里对谢厌的感激和敬畏顿生。 仆役拦住激动得抬起担架就要走的两人,对上他们疑惑的视线,伸出手:“诊金五百两。” 五百两的诊金相当昂贵,普通人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这么多钱,但两人毕竟是名门出身,倒也豪气,赶紧掏出银票奉上。 仆役这才露出一抹笑容,就是有些瘆人。 缚天楼再次成名,而苗无柳却大受打击,他自己都解不了的古怪至极之毒,居然被谢厌轻易解决,实在叫人不敢置信,他引以为傲的毒掌如今在中原武林再也无立足之地。 五毒教自然不能坐视不管,缚天楼明显成为他们进驻中原武林的绊脚石,他们不得不采取措施。 只是缚天楼主极为神秘,从不出现在人前,无人知晓他的具体行踪,想要暗杀他还真的不太容易。 不过找不到他人没关系,五毒派掌门想到那个苏醒的岑韫青,冷冷一笑,“他总不能不顾及他的舅舅吧?” 三日后,缚天楼收到一封信,信上言及,需谢厌亲赴风鸢亭,否则就只能见到岑韫青的尸体。 看完信的谢厌很冷静,先不论这封信的真实性,就单单这些字,就足以看出信主人字里行间散发出来的嚣张,谢厌活了这么多年,什么嚣张的人没有见过?对付这样的人,暴打一顿就行了。 自五毒派逐渐渗透中原武林之后,一直以其嚣张的□□为祸江湖,死于五毒教众之手的武林人士数不胜数,这也是前世姜乘风之所以广受敬重的原因,因为他将五毒派那些药都用在谢厌身上,从而慢慢研究出各种解药,虽不能彻底解毒,但好歹能够抑制毒药的发作。 中原武林不是不想将五毒派赶出去,但五毒派势力不俗,皆为用毒高手,寻常人连近身都不太轻易,更可况与他们对战?久而久之,五毒派在中原武林中便越加横行无忌。 柯少扬很快知道这件事,正要派人去无音馆查探,白无音就面色焦急地过来寻求帮助。 与缚天楼有仇怨,且有胆量招惹缚天楼的,除了五毒派,没有其他可能。柯少扬让人快马加鞭给陆家堡传信,跟陆谨言及此事。其实中原武林早就想将五毒派这一毒瘤踢出去,但他们的毒实在令人无奈,计划就一而再再而三地搁置,可如今,五毒派的毒在谢厌面前根本不算什么,他们总算有底气将这颗毒瘤铲除。 在鸣剑山庄和陆家堡的召集下,加上缚天楼与无音馆的保障,各路江湖人士,纷纷拿起武器,向五毒派在中原的教坛前进。 谢厌早就研究过五毒派的各种奇毒,并将解药全都研制出来,有鸣剑山庄、陆家堡的势力支持,给那些江湖人士供给药丸并非难事,他们其实早就做好了准备。 只是没想到,五毒派会突然将岑韫青抓去,逼谢厌现身。 风鸢亭。 秋风萧索,寒意入心。苗无柳带领一些教众,就站在风鸢亭前,等待谢厌的到来。 不多时,一抹青色衣袍出现在视线内,苗无柳不禁冷笑一声,谢厌果然在意岑韫青。他挥了个手势,立刻有属下将昏迷过去的岑韫青从亭中拖到面前,用手捏住他的脸往上抬,恰好正面对着缓步走来的谢厌。 虽早就听说谢厌貌若好女,但亲眼见到,苗无柳及众教徒还是忍不住心生惊艳。苗无柳是见过巫婉柔的,巫婉柔的美貌毋庸置疑,可是之前将岑韫青劫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些讶异,如今看到与岑韫青有七八分相像的谢厌,只觉得面前这少年更为出色。 且谢厌不过十六,还未完全长开。 谢氏长宁曾因其俊美的容貌风靡全京,其发妻岑绵青虽出身不高,但与谢长宁算是青梅竹马,且其容颜貌美,与谢长宁站在一起宛若一对璧人。有人曾说岑绵青比继室巫婉柔更甚几分,但说出此话之人当天夜里就被人毒哑了,之后就再也没人敢做出如此评判。 苗无柳此前是不信的,可现在看到岑韫青和谢厌,他信了。 但,即便容貌不俗,今日也不得不化为枯骨。他知道谢厌身具武功,不过他现在有岑韫青在手,又带了这么多教众,谅谢厌也逃不出去。 谢厌驻足,即便被教众包围,亦面无惧色。 “谢厌,你很有胆色。”苗无柳心底里还是很欣赏他的,只可惜谢厌的存在阻碍了他们扎根中原的脚步,他们不得不将其杀死。 谢厌目光落在岑韫青身上,道:“你的目的。” 他察觉得出,岑韫青没受什么伤,只是被药迷晕了,看在这份上,谢厌决定等会儿让苗无柳死得痛快些。 “一命换一命。”苗无柳冷笑一声,幽幽的目光锁定谢厌的脸,他虽看不惯中原人的虚伪,但不得不说,这种方法确实好用,中原人最好脸面和名声,若是对自己的亲舅舅见死不救,肯定…… “可以,一命换一命。”谢厌不禁轻笑一声。 看吧,他就说中原人很吃这一套,苗无柳扣住岑韫青的咽喉,正欲让谢厌当面自裁,面前的青色身影却仿若闪电,以肉眼不可看的速度,极速冲来! 一只手轻轻拍在他的胸口处,苗无柳还没反应过来,便觉心脏似乎被一根针刺破,那针携带一丝内力,直接将他的心脏搅得稀巴烂。 谢厌携岑韫青飞出包围圈外,苗无柳才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轰然倒地!在教众们反应过来之前,谢厌和岑韫青便已不见了身影。 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从谢厌抵达风鸢亭,不过说了两句话,他们所向披靡的苗长老就这么死了?教众实在不敢想象,谢厌到底是如何做到的?这样的功夫真的是人能够做到的吗? 他们当然不知道,谢厌自创的武功本身就在他们之上,更何况,谢厌的神识远超常人,手段又多,可以说江湖上应无人能够与之比肩,除了秦九霄。 风鸢亭之事还未传至五毒教内,中原武林各方豪侠便已齐聚五毒教坛之外。虽说他们现在还没法打入苗疆五毒派老巢,但这几年五毒派在中原输入了大量人力物力,若是能将此教坛摧毁,将他们赶出中原武林,也能叫五毒派元气大伤。 五毒派名副其实,众人还未攻进去,教坛外突然出现许许多多的毒虫,不少人忍不住有些退缩,只见鸣剑山庄和陆家堡的帮众们竟不约而同掏出瓶子,往地上倒出些粉末,那些毒虫便如潮涌一般迅速退散,不敢近前。 其他人问及此物为何,鸣剑山庄和陆家堡的人见机行事,又开始给缚天楼宣传,言及这些对付毒虫的药粉,全都是缚天楼所出。 众人纷纷感叹,缚天楼主真乃神人也! 五毒派见毒虫没能损伤他们兵力,只好出教迎战,呼啦啦一大堆站出来,挡住教坛大门,与中原武林对峙。 他们以毒物见长,教众即便武功不高,也都是用毒高手,与中原豪杰对上,谁胜谁负还不一定。 但是谢厌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柯少扬和陆谨令人将解药都传给其他侠士,如此,即便面对五毒派的毒物,他们也不必像以往那样束手束脚。 双方打得不可开交,不过五毒派在中原毕竟还没有真正立足,与这么多中原豪杰对上,他们很快就溃不成军,教坛直接被攻占,五毒掌门不知所踪,一些长老也随之一起逃跑,剩下的都被武林豪杰解决了。 中原武林大获全胜,柯少扬和陆谨在这次围剿行动中名声大噪,成为中原武林年轻一辈的楷模,众人都言鸣剑山庄和陆家堡后继有人。 缚天楼。 岑韫青刚醒就看见床边守着的白无音,白无音与他目光撞上,立刻就要起身去喊谢厌,就见仆役端着碗药进来,“主人知道岑老爷醒了,让小的送药过来。” 他昏睡多年,身体还没完全调养好,又被迷药迷晕,自然继续喝药继续补身体。 白无音接过,亲自给岑韫青喂下。 “主人还说,以后你们都住在缚天楼。” 仆役的话让岑韫青极为愧疚,之前谢厌让他们来缚天楼住,他们没多想就拒绝了。可万万没想到自己竟被人利用来威胁谢厌,要是他当初答应,谢厌就不会那么为难。 不过好在,他们都没事。 五毒派从中原武林仓皇逃出,此事传至京城谢府,巫婉柔手一抖,蔻丹直接涂在关节处。 她面色瞬间阴沉下去,“那个谢厌居然有这等本事?” 仆役颤抖不敢言。 巫婉柔挥手让他下去,娥眉轻蹙,她从未料到,一个本应堕入泥潭之人,居然能够一飞冲天,可那又如何? 等谢长宁回府之后,巫婉柔端着鸡汤进入书房,笑容明艳,嗓音轻柔,“天凉了,喝些汤补补身体。” 谢长宁向来听她的话,闻言将书卷放下,一口一口喝下鸡汤,巫婉柔笑意更浓,坐到他腿上,缓缓道:“长宁,你之前是不是提过,宫里的太后娘娘凤体欠佳,圣人因为此事心烦意乱?” “不错,太医们也束手无策。”谢长宁颔首道。 巫婉柔凑近他耳边说了几句话,谢长宁惊讶挑眉,“当真可以起死回生?” “我还能骗你不成?”巫婉柔故作不悦。 谢长宁沉吟片刻,“我明日上朝就禀明圣上。” 几日后,一道圣旨传至缚天楼,令缚天楼主谢厌前往京城,为太后娘娘诊治。 武林豪杰再怎么闹,也不会与朝廷正面起冲突,谢厌本来就打算去京城一趟,如此正好。 谢厌并没有犹豫,直接随着传旨宦官去往京城,连仆役都没带。因为是谢长宁提议的,所以抵达京城之后,谢厌就暂时被安置在谢府,等皇帝宣召才能入宫。 马车停在谢府门前,谢长宁与巫婉柔站在宅前迎接,毕竟是皇帝亲笔召来京城的,谢府自然不能怠慢。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出车帘之外,紧接着,青色衣袍出现在众人眼前,少年面容姝丽,神色淡漠,缓缓踏下马车,却如仙人下凡一般,令人不敢亵渎。 谢长宁却陡然如遭雷击,看着面前这张脸,他只觉得脑子里疼痛难忍,但因在人前,他硬生生忍住,只是面色有些苍白。 谢厌耳聪目明,自然察觉出他的不对劲,巫婉柔因为注意力一直放在谢厌身上,便没有看见谢长宁的失态。 她使计让谢厌来京城,一是为了将他弄到眼皮子底下方便行事,二是让他名声大跌,甚至会因为治不好太后而触怒龙颜,入狱都是轻的。她已经打听过了,太后身体每况愈下,不是因为患病,而是因为寿数到了,只是太医当然不敢这么说,所以皇帝一直被蒙在鼓里。 即便谢厌对医理再怎么精通,也不可能改变生死簿上的寿命,她就不信谢厌能救活太后! 谢府为谢厌准备一处敞亮奢华的院子,谢厌全程未说一言,在巫婉柔看来,他这是在害怕。或许不用她出手,谢厌就会自己毁了自己。看着这张与岑绵青极为相似的面容,她打从心底里厌恶。 及晚膳时分,谢府设宴款待谢厌,谢长宁因头疼,眉头一直微蹙,神情不佳,巫婉柔终于发现他的异样,心中不禁窃喜,看来她多年前给谢长宁喂的蛊虫相当管用,不仅让他越来越依赖自己,还在看到与岑绵青相似的谢厌之时产生厌恶之感。 可她并不知道,有时候蛊虫并没有她想象中那般好用,谢长宁每每看到谢厌那张脸,脑子就仿佛有虫蚁在蜇咬,还时不时闪现一些画面,似乎画面里的自己才是真正的自己,似乎画面里的女人才是自己真正的夫人。 谢厌只身来京城自然不会毫无准备,他仔细分析谢长宁前后的改变,认为他即便对岑绵青已无爱意,也不可能狠心到将自己的亲生孩子抛弃,这么多年还一直对巫婉柔言听计从。他能成为一品大员,当然不可能是这种软懦的性子。 这让他联想到产自苗疆的一种蛊毒,俗称情蛊。 子蛊入体之后,会对身携母蛊之人产生极为浓烈的感情,甚至完全忘却自己,从此眼中心中只有对方一人,一生依附听从母蛊携带者。 巫婉柔乃苗疆族长之女,她想要情蛊,简直易如反掌。 如此一来,便可解释为何谢长宁突然变得那么冷血无情,谢厌很想知道,一旦谢长宁摆脱子蛊的控制,他会做出什么事来。他在身上的香囊内放了一些引诱子蛊的药物,谢长宁与他靠近,体内的子蛊便会因药物而躁动不安起来,这种躁动程度极为轻微,巫婉柔体内的母蛊并不会察觉到。 是夜,谢长宁躺在榻上,因头疼之事久久无法入睡,巫婉柔见他翻来覆去,不禁问:“遇上什么难事了?” 以前只要她问,谢长宁便会将一切事情告诉她,可是此刻,话刚至嘴边,谢长宁却突然生出一种排斥之感,其中还夹杂着几丝厌恶,便又吞回去,道:“没什么,夜深了,睡吧。” 翌日,谢长宁领着谢厌入宫,等早朝之后,皇帝才召见谢厌,见其不过少年模样,心中顿生不信,对谢长宁也没有什么好脸色,不过还是让谢厌替太后诊了脉。 一摸上太后的脉搏,谢厌便知巫婉柔的计谋,太后这明显是寿数将尽之相,而非患了什么不治之症。 他诊脉片刻,起身道:“陛下,太后娘娘并未患症,”不等他说完,皇帝就怒目而视,正要训斥于他,就听少年不紧不慢说道,“太后娘娘其实是寿数将尽,不过草民有一方子可为太后娘娘延续寿命。” 延续寿命!皇帝顿时吞回将要叱骂的话,与谢长宁一同惊讶地看着他。眼前的少年不卑不亢,仿佛他刚才说的并非什么骇人之言。 “既是寿数将尽,你又如何延续寿命?”皇帝虽也想多活几年,但他又非蠢人,自然不相信可以从阎王爷手里讨价还价,他觉得谢厌实在沽名钓誉,故意这么说好显示自己医术不凡。 “陛下若是不信草民,不妨先去审问那些太医。” 太医不愿说,并不代表他们在皇帝的厉问下还能隐瞒,不少太医在皇帝的威势下不得不说实话。都说太后千岁,这连八十岁都没到,谁敢说是阎王爷要收魂了?还不如说太后得了不治之症,他们能力有限,无法救治。 皇帝气得简直想把他们一个个都拉出去砍了!在他们眼里,他这个皇帝就如此愚蠢吗? 谢厌兀自写下药方,其中有几味药材乃稀有药材,好在皇室什么都有,他这几日一直待在皇宫内,亲自煎熬长生汤。 皇帝虽不信他真的可以延续寿命,但心底深处到底还是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有这个能力。 太后服用三日长生汤之后,悠悠转醒,看着眼前熟悉的宫殿,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惊喜交加的皇帝根本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大手一挥,重赏! 不管那什么长生汤是不是真的能够延续寿命,单凭谢厌能够让太后醒来,就足以证明他医术不凡,皇帝对他的态度明显改变不少。 毕竟谁都不愿早死。 谢长宁被皇帝召到皇宫之时还有些茫然,待听到谢厌真的治好太后之后,他心里也不禁生出几分高兴。 皇帝高兴之余,特意赏赐两人同他一起品尝御膳。席间,他目光忍不住在两人之间流连。之前因为心忧太后之症,他无心关注其余之事,如今心头大石放下,方注意到,谢长宁与谢厌站在一起,竟有几分相似。 谢厌遗传了岑绵青和谢长宁两人的相貌,结合两人的优点,所以既与岑绵青相似,又与谢长宁有些神似。不站在一起不容易发觉,但一旦站在一起便很显眼。 “朕怎么瞧着,爱卿与神医有几分相像?”皇帝忍不住问出口来。 谢长宁脑袋一直疼着,为免在皇帝面前失仪,一直强自忍耐,闻言不禁看向谢厌,竟直直撞上谢厌的目光,脑袋顿时更加疼痛,面上神情没绷住,痛色流露出来。 皇帝一惊,忙道:“爱卿身体不适?神医快替谢相瞧瞧。” 谢厌指尖搭上谢长宁手腕,果然不出所料,他只轻触一下就放开,淡淡道:“谢大人体内藏着一只蛊虫。” 什么?! 谢长宁和皇帝俱惊怔当场。 第80章 重返游戏完 已至巳时, 谢府依旧灯火通明, 巫婉柔坐在房中, 忽然有些不安。 管家恰好前来禀报,说是宫中递来消息,圣人将谢长宁留在宫内, 有要事相商。这种事情并不少见, 巫婉柔此前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但今夜不知为何,心里忍不住泛起几丝茫然, 似乎有什么东西要脱离自己掌控一般。 母蛊还安静地待在自己体内, 说明子蛊那边没有出事, 巫婉柔压下心烦意乱之感,灭灯躺在榻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皇宫内, 谢厌神情专注, 用刀子在谢长宁的胸膛上划开一道口子,谢长宁闷哼一声,神色却极为坚定。这几日,他的脑海中一直闪现似乎被他忘却的昔日情景, 每每深夜, 他被梦境惊醒, 看着躺在身边的女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就会盘亘于胸, 一会儿是浓烈的爱意, 一会儿却是刺骨的恨意, 他已被折磨得快要发疯。 被圣上召入皇宫,见到谢厌之后,他的头疼之症愈加严重,不得不在圣上面前失仪,好在圣上并未怪罪,反而让谢厌替他诊治。 万万没想到,诊治的结果令人大吃一惊,他的身体里竟然藏有一只蛊虫!他非不信谢厌,而是觉得匪夷所思,他是朝廷一品大员,体内有蛊虫附生居然毫无所觉!若是有人利用这个蛊虫让他做一些为祸朝廷之事,他该如何自处? 皇帝自然也有同样的思虑,于是听谢厌说可以引出蛊虫之后,谢长宁决定让谢厌动手。 不管背后之人是谁,不论他,就是圣上也不会放过,使用这种鬼蜮伎俩之人,心思定恶毒深沉,将手伸到朝廷命官身上,这样的人,哪还能留? 鲜血从刀口流下,谢厌可以替他止血,但流点血又不会死,他嫌麻烦,并没有行动,只是拿过香炉,点燃他自制的药物,一种极淡极轻的难闻的气味顿时在房内弥漫,一直待在旁边观察的皇帝忍不住离得远了些,用丝帕捂住自己的口鼻。 这种气味对人没什么效用,但对蛊虫来说,不啻为致命的诱惑。谢长宁忍着痛,全身大汗淋漓,却执拗地盯着胸上还在流血的刀口。 不一会儿,心脏位置的皮肉下似乎有什么开始蠕动,谢长宁顿时瞪大眼睛,直到此刻,他不得不相信,他的身体里真的有虫子!一直用余光往他身上瞟的皇帝,也忍不住瞪大眸子,露出既恶心又想继续往下看的复杂表情。 香炉飘出的药味透过刀口,缓缓渗入谢长宁的皮肉之中,那只蛊虫似乎越来越兴奋,在谢长宁心脏位置动来动去,那块皮肤一鼓一鼓的,看起来颇为可怖,就连见惯宫内阴暗血腥的内侍都忍不住别过脸去。 一般而言,子蛊发生动作,母蛊就会收到讯息,并提醒其主人,但是谢厌所用的药物,已经令子蛊失去自主意识,它只顾着寻觅那种诱惑至极的香味,哪里还记得给母蛊传递信息? 不多时,在殿内所有人的注视下,一只极为细小、全身褐色的蛊虫,将两只触角伸出刀口,似乎是在探查外界有无危险。众人大气也不敢出,全都屏住呼吸,等着那只丑陋不堪的虫子从刀口处爬出。 即便谢长宁心志不凡,可亲眼看到这么一只虫子从身体里爬出来,他还是忍不住作呕,但又担心惊扰虫子,只能硬生生忍住。 虫子用触角探了一会儿,一时间踌躇不前,外面的香味对它而言就是绝顶美味,可是它的使命就是待在这个人的体内,它该怎么办呢? 谢厌勾唇一笑,抬手往香炉中加了一点猛料,他的手刚离开香炉,那只虫子就像疯了般爬出刀口,冲向摆在谢长宁右胸上的香炉。 眼见它爬进香炉,在里面欢腾地扎根,皇帝和内侍终于长舒一口气,皇帝忍不住问道:“为何不将之杀死?” 谢厌用一布袋将香炉套进去,道:“用它可以找到母蛊携带者,届时使用蛊虫之人将无所遁形。” 皇帝笑着赞道:“此乃妙计。”他还记得自己的股肱之臣,目光从包着香炉的布袋上移开,落在榻上形容狼狈的谢长宁身上。 这一看,倒着实将他吓了一跳,原本俊美风流的谢相,如今面上的神情却仿若恶鬼复仇,他双目满是震惊,似乎是想起什么,神情崩溃又无助。 谢厌这才将止血之药倒在谢长宁的伤口上,他的药极有效果,刀口很快不再流血,皇帝和内侍均在心里啧啧称奇。 躺在榻上的谢长宁却仿佛失了魂般,一点疼痛都感受不到,皇帝有些担心他被刺激得傻了,连忙开口唤两声:“谢爱卿!谢爱卿!” 谢长宁终于回过神来,他凝滞的目光终于微微动了一下,触及皇帝的视线,顿时从榻上起身下来,跪地俯首,声音极为艰涩,“臣失仪,望陛下恕罪。” 将心比心,皇帝觉得他也挺凄惨的,便亲自将他扶起,柔声道:“此非爱卿过错,爱卿不妨回府歇息几日,待身体恢复再来上朝不迟。” 谢长宁再次深深一拜,而后猛然转身看向面容淡漠的谢厌,面前这张脸同他记忆深处的几欲重叠,谢长宁默默注视他片刻,嘴唇翕动,眼眶充血,似乎想开口说什么,但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事到如今,不论说什么皆是徒劳。 他什么都记起来了,他像是一个看客,旁观这十几年来自己做的那些混账事,故事中的自己仿佛一个被人操纵的木偶,他所做的那些事虽非本愿,但做了就是做了。 他无法原谅自己,更无法原谅巫婉柔。即便不用子蛊进行试探,他也知道,巫婉柔就是那个使用情蛊之人。一想到他与这个女人同床共枕十几载,一想到他在这女人的控制下,对自己的亲人做出那般残忍的事情来,他就几欲与她同归于尽! 十几年前,谢长宁不过二十来岁,风华正茂之时,惹得京城贵女芳心俱乱,不过他与岑绵青青梅竹马,感情甚笃,从不会多看外人一眼。 只是,岑绵青在诞下嫡长子的第二年,突发急症去世,谢长宁痛苦伤心了很久,打算此生不再娶妻,独自将孩子抚养长大。 可就在那时,苗疆终于被朝廷收服,遣使团进京朝贡,巫婉柔就是那时随使团一起进京的。 她对谢长宁一见钟情,打听到他发妻已经逝世,便心思萌动,想要嫁与谢长宁,只是谢长宁根本不搭理她,若非她是苗疆之主的女儿,身份贵重,他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 这样的谢长宁更加激起巫婉柔的征服欲,要知道她是苗疆第一美女,她就不信会有男人不会被她吸引,可不论她如何撩拨,谢长宁就是不为所动,她这才真正上了心。 如此情深义重的男人,为何不是她的? 于是,一念成魔。 回忆起这些事情的谢长宁,自然认出面前的少年就是自己失踪多年的孩子,他曾捧在手掌心的嫡长子,却被自己亲手卖去南风馆。 没错,他在巫婉柔的操控下,将他与绵青的孩子,卖去那种肮脏不堪之地,让他的骨血承受那般苦楚,一想到这些,他就痛不欲生。 谢长宁最后看一眼谢厌,拜别皇帝之后,面无表情地返回谢府。 谢厌目送他的背影,心中竟生出几分不忍,但人总要为自己做出的事情付出代价,若是当初谢长宁多留个心眼,也不会被巫婉柔用蛊虫所制。 满腔的愤怒和悲鸣在谢长宁胸腔中激荡,可他心中越是暴怒自责,面上就越是平静,只是有些发抖的手暴露了几分情绪。 主人深夜回府,仆从自然迅速起身待命,就连昏昏欲睡的巫婉柔也被惊醒。 昏暗的房间内,月光透过窗户,落在床榻之前,疑似银霜,巫婉柔心中忽然一悸,她猛地坐起身来,看向吱呀一声被打开的屋门,门外一道颀长俊美的身影出现在眼帘,她松了一口气,娇嗔一声:“不是说留宿宫中吗?怎么又回来了?” 谢长宁顿了一下,迈进屋内,背身关上门,柔声道:“与圣上商议完国事,实在太过思念你,便赶回府中。” 他的话缠绵悱恻,巫婉柔闻之欣喜,看着他渐渐朝自己走近,男人高大的身影将月光挡住,她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正要伸手去扯他宽袖,谢长宁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支漂亮的簪子。 “这是今早你让我帮你买来的。”谢长宁坐在榻沿上,语气极为温柔,与往常无异。 巫婉柔的掌控欲极强,一些明明可以让下人去买的东西,她都喜欢让谢长宁亲自去,谢长宁被子蛊所控,也一直乐此不疲。 极为精致的玉簪被男人小心托在掌心,巫婉柔就要伸手去接,却只见碧光一闪,咽喉顿时一阵剧痛,滚热的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绣榻,借着月光,她清楚地看到男人脸上的凶戾与痛恶! “你……”巫婉柔睁大漂亮的眸子,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谢长宁学过武,玉簪很轻易地穿透女人纤弱的脖颈,他拔出来再戳进去,反反复复,鲜血喷溅他满脸,他却丝毫无感,直到巫婉柔身体变得冰凉。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谢长宁握着玉簪的手都僵硬,他才回过神来,看着眼前形容可怖的尸体,他心里极为平静,并且一点掩藏的意思都没有。 枯坐一夜之后,他全身是血地走出卧房,行尸走肉般去书房取了剑,又去马厩拽出一匹马,在府中众仆惊恐的注视下,冲出谢府大门,直奔城外坟地。 巫婉柔的死自然被官府知晓,衙差去城外缉捕谢长宁的时候,却发现谢长宁已经自刎在发妻墓前。 他的确是个懦夫,他不敢面对巫婉柔所出之子,更不敢面对谢厌,也无法跨过内心那道坎,便只能以死谢罪。 皇帝知道蛊虫危害之后,对苗疆生出几分戒备的心思,而且苗疆族长之女用蛊虫控制朝廷要员,致其后悔自责而亡,皇帝痛惜不已,对苗疆更没什么好印象。 太后身体日渐焕发生机,皇帝瞧在眼中,对谢厌的医术更加赞赏,谢厌神医之名也因此广传天下,缚天楼再也无人敢欺。 皇帝甚至觉得谢厌的一身医术不能浪费,竟将缚天楼当成培养名医之所,谢厌成为朝廷册封的掌院。当然,皇帝不会插手缚天楼之事,对缚天楼,谢厌拥有绝对的权威。 十年间,缚天楼声势逐渐浩大,江湖名门基本都与其结交,其在江湖上的地位俨然已经变得超然。 很多人都以进入缚天楼为荣。 当然,缚天楼招收学生,天赋、品性二者不可或缺,从缚天楼出师之人一般都会在江湖上闯出一番名堂。 与缚天楼受人景仰不同,江湖上有一股势力异军突起,名曰九荒殿,却并不受人欢迎,因为这股势力行的是暗杀之事,只要出得起价钱,就可以雇佣杀手。 但杀手接单之前会将雇主与目标之事查清楚,倘若不符合正常的报仇标准,杀手便会退单。一开始,江湖人对这个所谓的九荒殿并不在意,可随着时间流逝,众人发现,九荒殿的杀手出手,从来没有过失误。不仅如此,九荒殿杀手行踪不定,谁也不知道他们身在何处,甚至连九荒殿驻扎在哪里都不清楚,只听说过这个名头。 不过九荒殿的业务不仅仅包括□□,还有出卖情报。也不知九荒殿哪来的神通,不论是什么情报,都能弄到手。当然,这些业务只针对江湖人、江湖事。 也因此,朝廷对这个杀手情报组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缚天楼内,香炉袅袅,锦绣如烟。秦九霄横躺在软榻上,脑袋枕在谢厌腿上,含笑的目光落在谢厌殷红微肿的唇瓣上,低声道:“师尊,你真好。” 他这具身体是真的不争气,让他足足过了十年才将师尊吞下去。 谢厌抚着他铺陈开来的墨发,声音低柔,“你如今年纪依旧尚轻,这种事情还需少做,待二十岁之后方……” 少年模样的秦九霄翻了个身,陡然搂住谢厌的腰肢,将脸贴在他的腹部,软声哀求:“师尊,您又不是不知,我与普通人不同,我虽然年纪小,但不比成年人差,师尊,我实在太想你了。” 谢厌在心里叹口气,也罢,人生不过百年,他与秦九霄已经错过许多年,便依他这一次。 十年,足以让一个风流跳脱的少年成长为稳重的青年。鸣剑山庄的少庄主如今二十来岁,品貌端方,声名远播,接管鸣剑山庄之后,鸣剑山庄势力更加庞大。 业已立,家未成,柯老庄主简直愁白了头,可柯少扬一直都不愿意成婚,直到他对一位姑娘一见钟情。 相处之后,两人情愫渐生,加上家世相当,双方长辈也极为满意,婚事就这么定下。 收到鸣剑山庄的请柬,谢厌还愣了片刻。这些年,他很少出现在人前,就连柯少扬和陆谨都没见过他几面,他竟不知柯少扬要举行婚礼了。 至成亲之日,鸣剑山庄高朋满座,柯少扬穿着朱红喜服,凑到一脸冷肃的陆谨面前,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阿厌会不会来,我有好久都没见过他了。” 陆谨眉间微动,依旧未说一言,目光却一直落在山庄大门处。 与他相识这么多年,柯少扬也算猜出他的心思,他拍拍陆谨的肩膀,语重心长道:“陆谨,陆伯伯就你一个儿子,陆家堡总得有人继承吧?” 他话说得比较委婉,陆谨听明白了,却还是有些不甘心。 突然,一阵阵喧哗声从前门传来,陆谨搭在剑上的手微微一顿,目光定格在某处。 “是阿厌来了!”柯少扬兴奋地前去迎接。 青年容貌俊美,气质出尘,与记忆中别无二致,陆谨唇角不禁扬起一丝弧度,正欲迈步,却在下一秒,笑容凝固。 一相貌英俊的少年,与谢厌并肩同行,两人时不时耳语几句,仿佛自成一个世界。谢厌看向少年的温柔目光差点刺穿陆谨的心脏,手中的剑忽地掉落在地,待那一阵悸痛过去之后,陆谨又恢复素日的冷漠,捡起剑,还是选择迎上去。 柯少扬的婚礼因为谢厌的到来,众宾客愈加热情高涨,有人甚至还想着用家中娇女的美色攀上缚天楼这棵大树,可无一例外都被谢厌身边那个少年的杀气击退。 不耐烦地赶走那些苍蝇,秦九霄含笑给谢厌递过去一块肉,谢厌坦然咬下。 两人的亲密姿态引起众人的猜测,他们皆以为秦九霄是谢厌豢养的男宠,不敢对谢厌露出轻蔑的神色,但看向秦九霄的目光皆带着不善。 毕竟,缚天楼主是出了名的冷漠,谁都不能与之近身,如今身边突然多出个英俊少年,让那些想攀附缚天楼之人心中甚为不悦。 一道目光犹如实质般落在秦九霄身上,秦九霄不禁回望过去,就看到陆谨那张石头脸。他忽地一笑,对谢厌耳语一句,便起身离席。 行至一处偏院之时,陆谨果然出现在他面前。 “你与谢厌是何关系?”陆少堡主开门见山。 在与谢厌的关系上,秦九霄从来都是认真严肃的,他斩钉截铁道:“我们早已约定,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陆谨右手微动,剑已出鞘,直逼秦九霄面门! 秦九霄随手一挥,浑厚的内力将陆谨挡住,让他再无寸进,陆谨目露震惊之色,他原本只想试探他的武功,看他有无那个资格守护谢厌,未料这少年居然有如此惊人的能耐。 至此,他终于决定放下十年来的执念,他自认没有资格站在谢厌身边,而眼前这个少年,比他有资格。 他收回剑,正要开口,面前的少年眼睛突然发亮,紧接着与他擦肩而过,他恍然回身,就见不远处一人静立,阳光落在他身上,宛若谪仙。 他看着高大英俊的少年行至青年面前,也不知是为了向他示威,还是单纯的想法流露,竟忽然将青年揽在怀中,低首吻上青年的唇。 青年轻笑一声,坦然地与之拥吻在一起,仿佛自己与这里的所有人、所有事物,都跟他们格格不入。 白驹过隙,百年之后,缚天楼依旧矗立在江湖之上,但谢厌与秦九霄早已消失在这个世界。 神魂归位,停滞百年的劫云又开始轰隆作响,引来苍鸿大陆众修士的关注,他们又纷纷御剑赶来,没来得及看到最后一道劫雷的景象,只看到上界仙光将两人两兽笼罩,不过几息,便消失在半空中。 明华道君与九荒帝尊终于飞升了! 两人位列仙班,作为新晋升的仙君,仙帝自然要为他们安排仙府以及职位。 飞升成仙并非终点,仙人掌管万千世界,自然要保证每个世界的正确运行,倘若某个世界出现漏洞,引起小世界的震荡,仙君们是需要进行修补的。 一开始,仙人们对修补世界漏洞还挺积极的,但久而久之,他们只觉得无聊和疲惫,只是仙界很久没有新人飞升,一直守在岗位上的仙君们已经修补得快要吐了。 谢厌和秦九霄的出现,简直就是一场及时雨,仙君们对他们的到来极为热情,尤其是那几位修补世界时间最长的仙君,恨不得将家当都送给他们,只求他们迅速接手。 仙府内,秦九霄弄清楚他们的用意,不禁颇感兴趣,他还挺喜欢和师尊一起穿越小世界的。 整个世界,你我就是唯一。 “师尊,你觉得如何?”秦九霄期待地瞅着谢厌。 谢厌心中好笑,不管他们答不答应,这件事都得落到他们头上,直到有新人飞升上来。 “好。” 明华仙君与九荒仙君要任职了!这个消息传出,那些还在岗位上兢兢业业的仙君们顿时喜极而泣,连忙将谢厌和秦九霄拉过去,跟他们解释如何修补世界漏洞。 不过他们只有两个人,掌管小世界的还分几个部门,谁都想拉两人过去,可谁也争不过谁,仙君们吵得不可开交。 直到仙帝宣布,明华仙君与九荒仙君,前往新设部门任职,众仙君们集体炸了,纷纷要撂挑子不干。 可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拥有长生,必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谢厌与秦九霄在众仙君不舍的目光下,前去新部门任职,部门目前就他们两人,也就是说,这部门下辖的小世界都只归他们管控。 秦九霄伸手,含笑道:“师尊,我们一起。” 第81章 第一神官01 眼前一道白光闪过, 耳边传来系统的提示音:“玩家石山已死亡。” 在全息游戏里面死亡之后, 玩家会在死亡五秒后醒过来, 可以继续感知世界,但是不能参与战斗,除非使用复活药剂。 谢厌已知世界剧情, 他取出一瓶药剂喝下, 限制顿时被解, 灰蒙蒙的世界瞬间变得鲜活起来。 在这个时代,全息网游被视作第二世界, 人们通过全息头盔, 将意识附着在游戏角色上, 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游戏没有硬性规则,除了游戏角色的数据平衡, 其他的, 由玩家自行摸索。 为其疯狂者众。 谢厌恢复生机后,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绚丽夺目的魔法世界。这显然是一场斗殴,他死过一次, 已经无法重新加入同一场战斗, 只能在旁边等待。 “石山你到底会不会走位啊!”一个火红头发的青年, 一边念咒语向对面投放魔法球,一边吐槽谢厌, “你特么是个神官!神官!治疗的!不是让你冲到前面跟人正面杠的!” 不仅仅是他, 其余人也全都抱怨谢厌, 谢厌没理他们,他正在查看自己的技能栏。这个角色的确是个神官,在队伍中的作用是治疗,身娇体弱,完全无法与其他职业对战,要是没有队友的保护,很容易就被对面集火打死。 虽说全息游戏死亡时没什么痛感,但玩游戏很多时候为的就是荣誉,老是死会被人嫌弃的。 原身因为操作问题,已经被很多队伍踢出去过。 但这个游戏有一点相当受玩家喜爱,就是每个职业都会有一个基础数值,这个数值只是为了各个职业的平衡,不过后期角色的发展只与玩家自身的能力息息相关,就拿谢厌这个神官职业来说。 游戏初始,神官这个角色的基本技能就是光明魔法,专门用来治疗,也是暗黑魔法的克星。不过神官的血量和防御都比较低,且没有伤害技能,只有普攻,很容易在战斗中死亡。可是玩家要是本身实力强大,即便玩神官这个职业,也能够将其他数据往上提升,但这样的人凤毛麟角。 谢厌的意识相当强大,经历过的战斗无数,在他眼里,面前这场战斗实在没什么技术可言,因为他这个神官挂掉,己方队员渐渐失去生机,最后的战斗以失败告终。 对方一个兽人战士,咧着大嘴哈哈大笑,嘲笑他们队伍全都是弱鸡,火红色头发的人类魔法师忍不住瞪了一眼谢厌:“你这种菜鸡就别玩游戏了,拖累别人算个什么事啊?” 队内一个女精灵仔细打量一眼谢厌,又看了看他头顶上的名字,忽然道:“这不是前几天被人在世界论坛上挂过的神官吗?” 她一出声,连对面的敌人都看过来。 石山神官,貌似的确是被挂过,这几日还成为玩家们的战后谈资。这位神官之所以声名狼藉,是因为他曾在公会里面跟公会会长夫人抢男人,然后就被会长夫人的后援团在论坛上挂了。要只是这样就还罢了,关键是这个石山神官的技术实在太过一言难尽,拖过好多次后腿,且相当喜欢装逼,要是他每次提的建议都能有效果,大家还会觉得他有能力,可是每次他言之凿凿,结果都惨不忍睹。 看着众人的眼神,谢厌也想起这部分剧情,心中不禁觉得好笑,其实原身本不应该承受这些,他的那些建议都是完全正确的,只是这个世界发生漏洞,出现了一名重生者。 原剧情中,原身谢岩其实是一个很有意识的玩家,后来甚至成为游戏世界的第一神官。但因重生者的存在,他在每次对战前的提议都会被那个重生者打乱,所以在别人看来,他就是个喜欢说大话的无能之人。 至于操作意识差,其实不是他意识差,而是其他人根本跟不上他的思路。对战不是盲目攻击,也要讲究战术的,他可以想到更简单的方法将对面击败,可是他的队员没有一个人能跟得上的意识,也没人会听他的,到最后只有失败。 至于帖子中说的抢男人之事,完全就是无稽之谈了,不过是因为那个会长跟谢岩是发小,对他比较照顾而已,这就引起那位会长夫人的不满,给谢岩小鞋穿。 最后谢岩自己选择退出公会。退出公会之后,他没有固定队伍,就只能跟陌生人组队,一直到现在。 “还真的是那个石山唉!”有人低呼一声。 对面的队伍忍不住发出一阵哄笑,“怪不得这么弱鸡,原来就是那个喜欢抢男人的神官,哈哈哈哈——啊!” 一道寒光闪过,匕首割开大笑之人的咽喉,流出一条血线,众人再看去,只见白衣神官神情漠然,手中匕首上还沾着一丝血痕。 匕首出自矮人工匠之手,锋锐无比,乃割喉之利器,其上鲜血不过是游戏系统为了逼真做出来的数据,但依旧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谢厌方才的动作就连高敏捷的精灵玩家都没看清楚,女精灵张了张嘴,震惊地看着谢厌将匕首重新放入储物栏。 “他的速度……”其他人也纷纷惊讶出声。 而且,一个柔弱的神官居然能够破开兽人战士的防御,将之一击即杀,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他们觉得这是系统出漏洞了,因为他们并不了解谢厌的能力。原剧情中能够成为第一神官,原身谢岩本身的实力不俗,他的储物栏有许多高攻武器,方才那把匕首就是其中一个,只是他很少使用而已。 这个全息游戏,能够根据玩家自身的素质提高每个职业角色的数据,对于谢厌来说,简直就是在给他开挂。他的意识远超于这个世界的人,既然是意识控制游戏角色,那么他的攻击力以及速度都会远超常人。 高武,高攻,高速,完全可以在一瞬间杀死一位高防的兽人战士。 对于口不择言之人,谢厌向来不会留情,而且这是游戏,杀一个人根本不算什么。他接管这具身体,要修补世界漏洞,自然不会像原身之前那般和气温软,受人欺负。 在众人惊愣的目光中,谢厌退出游戏,摘掉游戏头盔。 刚一下线,手腕上的通讯器就弹开一个立体光屏,上面显示一个叫“秦川”的人要与他视频通话,谢厌伸手碰触光屏上的“同意”。 光屏上瞬间出现一张人脸,相貌很是英俊,脸上带着一丝落寞,“阿岩,你怎么一声不响退会了?我这几天很忙都没有上游戏,一上来就看到你退会,到底出什么事了?” 秦川是赤焰公会的会长,是原身谢岩现实中的竹马,两人认识已经有十几个年头,秦川从小没有爸爸,与他妈妈相依为命,谢家对他们家很是照顾。到秦川十六岁的时候,他的亲生父亲突然将他和他妈妈接回去,据说是个超级富豪。 但是秦川没有和谢岩断开联系,两人还考取了同一所重点大学,有幸成为室友,一直到现在。 他们现在还是大四的学生,这款名叫《神域》的全息游戏发行不过才两个月,一开始,谢岩并不感兴趣,但碍于秦川的请求,他才买了一只头盔,进入游戏,成为一名神官。 秦川在游戏里的名字叫“川流不息”,作为赤焰公会的会长,他能力强大,有颜有钱,许多女玩家甚至男玩家都对他有意思,“风揽月”自然也不例外,被秦川稍稍一勾引就成为会长夫人。 其实公会一开始在游戏里并不算厉害,秦川技术不错,但对于公会的管理是真的抓瞎,这才软磨硬泡将谢岩拉进游戏,帮他管理公会。 谢岩在这方面确实很有能力,不到两个月,赤焰就成为神域四大公会之一。 一开始,谢岩的决定都很睿智,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决定屡次被敌方破解,公会里的人开始不满,但秦川一直护着他,这就更让风揽月不悦,便发帖黑谢岩。 从剧情中回过神来,谢厌目光从男人有些心虚的笑容上滑过,敛目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要去吃饭,再见。”说着,没等秦川开口,就断开通讯。 他来是为了那个重生者,不是为了这塑料兄弟情。 与此同时,恒星市医院的一间高级病房,突然涌入大量医生,他们用高级仪器为床上的人仔细扫描好几遍,才终于放下心来,高兴道:“秦先生,您的身体已无大碍。” 当然没有大碍。 秦九霄神魂进入一个植物人身上,醒来后就引起设备的“尖叫”,毕竟已经昏迷六年,突然醒过来,医院自然极为重视,而且这位原先可是秦家继承人,身份不容小觑。 “秦先生,我们已经通知您的亲属,他们马上就能到。” 病床上的男人微微颔首表示知晓,医生们很有眼色,立刻退出病房,病房顿时安静下来。剧情在秦九霄脑中迅速过滤,他闭目用神魂修复身体,尽量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见到师尊。 秦家人很快赶来,但来的并不是这具身体的亲人,而是秦家的管家。秦九霄的身体经过检查确认可以出院,秦九霄便立刻回到秦宅,洗澡换上一套干净笔挺的衣服,然后吩咐司机开往h大。 他和师尊是选定身体过来的,他清楚师尊如今的身份,以前都是师尊辛苦找寻自己,从现在开始,每一个世界,他都会主动去找师尊,师尊只要待在原地等他就好了。 司机还没从秦家继承人秦涣突然清醒的消息中缓过神来,就又在秦九霄的吩咐下,开车前往本市的h大,一路上他都是晕晕乎乎的。 “大少,到了。” h大作为全国高等学府,校门极为大方阔气,师生们进进出出,一眼就看到秦家的车停在校门口。 在恒星市,秦家权势可谓滔天,h大中不乏豪门贵族的学子,他们早就将秦家的车牌号背下来,一下子就认出这辆车的主人,顿时有些惊讶。 秦涣苏醒出院的消息还没被媒体曝出,所以他们并不知道车上坐着的就是秦涣,但他们在高中时代,就已经听说过秦氏继承人秦涣的大名,这辆车就是他的专属,自他成为植物后,这车就再也没动用过。 那么,现在坐在车里的人是谁? 仿佛是为了回答他们心中的疑惑,车门自动滑开,从里面走出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男人看起来二十来岁,英眉俊目,气势凛然,本来他们都要下意识赞美一声,可是一道惊讶的声音让他们如遭雷击。 “这不是秦涣吗?他醒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纷纷开启通讯器上的录像功能,全程跟拍。 秦九霄不是不知道身后跟着许多人,可他并不在意,他径直往谢厌的宿舍楼走去,每走一段路,身后的队伍就更加壮大。媒体也闻风而来,纷纷猜测秦氏继承人出院后的第一件事就直奔h大,是不是因为那个被接回秦家的私生子秦川?毕竟大家都知道秦川目前就读于h大。 这个时代信息传播的速度相当迅速,秦川本来还在回学校的路上,结果看到秦涣在h大出现,一瞬间也以为他是因为自己,最担心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 从被接回秦家之后,他就一直在想,如果秦涣有一天突然苏醒,他该如何自处?六年的昏迷已经让秦氏渐渐不再抱有希望,所以秦川这两年来已经争取到很多拥趸,即便与秦涣对上,他也不怕。 不过一个昏睡六年的人,刚一苏醒就能蹦能跳,真的很令人惊讶,还是说,其实秦涣早就苏醒,直到复健之后才出现在人前?而且连自家人都瞒得死死的? 很快到达h大,秦川根据网上的讯息往秦涣所在地而去。 谢厌正要下楼去找秦九霄,却发现宿舍楼被很多人包围,里面还有不少媒体人,而引起这一局面的人……谢厌忍不住笑出声来,某人真是急性子。 正好这时秦川赶来,见秦涣就站在自己宿舍楼下,更加认定他就是来找自己的,抿抿唇,就要开口,面前气势极强的男人开口第一句话却让他整个人懵了。 “将谢岩的通讯号给我。” 什么? 不仅是被问话的秦川懵逼,围观众人全都一脸茫然。谢岩是谁?跟秦涣是什么关系?秦涣为什么要找谢岩? 以为秦川可能没听见,秦九霄又重复了一句。秦川终于回过神来,心中疑惑更大,秦涣怎么会知道阿岩?难道他将自己身边的关系网全都查得一清二楚?要从自己身边人下手?但是要是查清的话,不可能连阿岩的通讯号也不知道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正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秦涣,腕上的通讯器就弹出立体光屏,正是谢岩! 狐疑地触摸同意,谢岩清俊的脸就出现在眼前,秦川看到自家发小脸上流露出他从未见过的笑意,听他温声道:“秦川,带秦涣上来吧。” 虽说宿舍规定外人不能随意进入,但作为秦川的兄长,秦涣还是可以上去的,秦川只好一脸木然地将秦涣带进宿舍。 刚一进入宿舍,他就看到自己视为敌人的兄长,竟直接将自己的发小紧紧抱在怀中,而自己素来冷淡的发小,居然乖巧地被男人搂在怀里,并且还回抱住他! 秦川:“……”不过几天没回宿舍,他的大哥就和发小谈起了恋爱吗?是他傻了还是这个世界太疯狂? “阿岩,你不跟我解释一下吗?”他沉默良久,终于出声问道,试图将还抱在一起的两位分开。 秦九霄放开谢厌,却又牵住他的手,回身看向秦川,迅速变脸,冷漠说道:“以后不许这么叫。”喊这么亲密是找打吗? 对于他这种幼稚加不讲理的占有欲,谢厌早就习惯了,在他看来也无伤大雅,可秦川不觉得啊!他都这么叫十几年了,凭什么不能叫?他想怎么叫就怎么叫,秦涣有什么权利不许?他非要这么喊! 男人有时候较起劲来是相当幼稚的,秦川同样冷漠回应:“你没有权力命令我,阿岩,你们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秦九霄嘴角微微下压,谢厌知道他这是生气的预兆,于是摇摇他的手,对秦川道:“我与他的事,与你无关。” 秦川心里顿时冒出一股酸涩,他盯着谢厌不依不饶,“我跟你十几年的兄弟,你竟然说与我无关?你认识他的时间有我多?我……” “秦川,”谢厌淡淡道,“如你所说,我们只是十几年的玩伴,你有你的生活,我也有我的生活,我不会过问你与风揽月的事情,那么,请你同样尊重我。” 秦川忽然苦笑出声,“你还是在怪我?我这几天确实没上线,我不知道那个帖子,我以前也都是维护你的……” “搬去和我一起住好不好?”秦川话还没说完,就被秦九霄打断。 谢厌当然不会拒绝,“好。” 被两人完全无视,秦川心里的滋味可想而知,他看着两人亲密无间的模样,心情极为复杂。 秦氏继承人秦涣,在昏迷六年后突然出现在h大!这个消息简直点爆了整个网络。 网友们纷纷感叹六年不见,男神还是那么帅,感叹完之后,又开始猜测男神要找的“谢岩”是谁。 原身虽然在h大比较低调,但不代表没人认识他,谢岩智商不低,学习认真,从小到大拿过不少奖状,在h大也算是校草一枚。 于是,强大的网友们将谢岩的身世扒出来,顿时开始膜拜学霸。知道谢岩的身世之后,他们自然也就知道谢岩与秦川的发小关系,看着拍摄视频里秦川一脸茫然无措的模样,网友们心疼的同时又觉得很是好笑,一时间秦川懵逼的表情盛传网上,网友纷纷想要知道他的心理阴影面积。 这些事情自然不在三位当事人的关注范围,谢厌和秦九霄很快住在一起,至于秦川,回到宿舍,只剩他一个人,回到秦宅,又只有他一个人,他深深地迷茫了。 他一直将秦涣当成竞争对手,即便之前秦涣只是个植物人,可是现在,秦涣醒是醒了,但却没有丝毫要与他抢夺秦氏的意思,甚至毫无留恋地从秦宅搬出去。要知道,从秦宅搬出去就意味着主动从权力中心退出。 所以,在秦涣眼中,秦氏根本算不了什么吗? 区区秦氏自然不会被秦九霄看在眼里,他和师尊来到这里,是要揪出那个重生者,让世界回归正常运行。而且,他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在这个世界建立属于自己的势力。 别墅内,谢厌与秦九霄靠在一起,与他一起商议该以何种方式对付那个重生者。 即便他们是神仙,也不能肆意违背世界规则,胡乱将重生者杀死。重生因不可自控,其本身无罪,但若因为重生就改变别人的命运,这点就不在原谅范围内。 而且游戏玩的就是未知的刺激,他却一次又一次利用先知,打破游戏的平衡,不仅让原身谢岩受到不公正待遇,还牵连其他很多事情,极为不妥。 “既然他想通过对游戏的先知建立势力,那我们就先在游戏中将之击破。”谢厌看向秦九霄。 原剧情中,重生者的野心相当大,不仅利用先知,踩着谢岩以及其他游戏大神,建立属于自己的神域势力,赚取足够的金钱,后来还在现实中,抄袭他重生前的商机,借此攫取极大的财富,最后被人称为“黄金眼”。 其中的商机就包括秦涣的奇思妙想。秦涣在原剧情中也苏醒过来,苏醒后发现秦氏已经被秦川掌握在手中,他不欲与秦川争权,便自己白手起家,创立完全属于自己的商业帝国。 而这些全都被重生者抄袭,导致秦涣没有按照原本的人生轨迹登上顶峰,甚至郁郁而终。 “都听师尊的。”在秦九霄心中,谢厌说什么都是对的。 两人计划好之后,谢厌便再次进入神域。 刚一上线,便感觉到一股杀意,他头也没回,身形一闪,匕首瞬间割开偷袭者的咽喉,一招毙命。 上线地点就是上次下线时候的地方,他刚一上线就有人杀来,说明这个偷袭者一直蹲守在这里,就是为了杀他。 看向那个倒在地上的尸体,谢厌微微一笑,暗魔刺客,头上还顶着“天魔”公会的名字。 而天魔公会,正是重生者所建。 第82章 第一神官02 虽说在神域内, 玩家可以凭借自身能力,让角色不断升级, 但现实中不乏不管是操作还是意识都不足的玩家,所以游戏允许玩家砸钱堆等级和买装备。 但极品装备不是想买就能买到的, 一个游戏的极品装备多了,那还有什么竞争性和趣味性?想要获得装备就得去做任务。 神域的任务并不简单, 能通过的人不多,但任务一旦完成,就能得到丰厚的奖励,包括极品装备在内。可往往掉落的装备并不契合本职业, 所以游戏里就滋生一批职业开荒者, 获得奖励之后就挂在拍卖行拍卖, 游戏开发商还能从中赚取手续费。 天魔公会就有这样一批开荒者,由公会会长“笑断肠”指挥。这个“笑断肠”便是重生者段啸,他依靠自己对游戏的先知, 一直抢在其他玩家和公会之前,破解一个又一个任务, 获得许许多多的奖励,以此获得大量的资金。 而他之所以知晓那些关卡的破解方法,是因为重生前他是赤焰公会的一员,一直跟在谢岩后面, 由谢岩带领闯关, 所以几乎清楚每一个关卡的操作流程。 重生之后, 他觉得这是上天给他的机会, 他没有继续加入赤焰公会,而是选择自己与陌生人组队开荒,吸引一大批人愿意跟着他听他指挥,从而建立天魔。 因为对谢岩的能力极为清楚,所以他就派人故意挑拨谢岩与公会其他人的关系,而且每次都抢在谢岩之前冲破关卡,让赤焰的人觉得谢岩是个靠不住的无能之人。 他成功了。 可是,一个抄袭者的成功,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极大的影响,之所以抄袭,是因为他没有创造力,一个没有创造力的人站在世界顶端,带给世界的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原剧情中,谢岩成为神域第一神官之后并没有止步于此,他对全息网游充满热情,利用自己的聪明才智,一步一步推进全息网游的发展,其在技术的革新,被运用在社会各个领域之中。而秦涣,他能创造一个商业帝国,就能创第二个第三个,很多发明创造都建立在资本充足的基础上,他有足够的金钱可以支持各行各业的发展。 他们只是代表,还有不少有能力之人,在重生剧情中,被段啸死死压制,无法发挥他们的才华,才华被扼杀,还能期待世界的进步吗? 所以段啸这样的重生者,是不被世界规则允许的,谢厌和秦九霄的任务就是要让他回到原本的轨迹上去。 杀掉那个暗魔刺客后,谢厌发现自己竟然被包围了。这么多高攻职业对付他一个脆皮神官,看来段啸对自己相当忌惮。 白衣不染的神官,手里拿着刺客才会使用的短匕首,意识极快,身形犹如闪电,矮人所造的匕首坚硬无比,削铁如泥,那些暗魔玩家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如先前那位被抹了脖子,全部倒在地上。 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神官,到底是怎么做到仅用一把普通的匕首,就能一击致命的?暗魔刺客虽然防御和血量不高,但也不至于这么脆皮吧?这个神官的杀伤力实在是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暗魔刺客倒地,谢厌拭去匕首上的血迹,正要转身离去,余光捕捉到一抹寒光,泛着绿色的箭头直逼咽喉,白衣神官急速躲闪,可那支箭却似长着眼睛一般,一直紧追谢厌。 这是暗精灵的一个技能,箭头不见血是不会停下来的,除非被追踪的目标能够破解这道技能。 谢厌瞬发光明魔法罩,将渗着毒的箭尖挡住,按理说,这种魔法罩在游戏中的设定是群体回血,并没有什么防御力,可是在谢厌手中,却似一道坚不可摧的墙壁,高攻的箭尖怎么也冲不过去。 藏在树上的暗精灵忍不住张大嘴巴,卧靠!这个神官真特么非人类,这都能挡住?要知道死在他这支箭下的玩家他都数不清了!居然被一个神官用魔法罩挡住了? 更夸张的还在后面,谢厌从储物栏掏出一只小瓶子,紧接着将瓶子里的液体浇在箭支上,那箭便瞬间融化成水,滴落在草地上。 这是暗精灵的大技能,冷却时间相当长,也就是说这一箭没能杀死谢厌,他还需要等很长时间才能再次使用技能,但显然,他已经没有机会等第二次机会了。 精灵算是所有职业中敏捷属性比较高的,可是,身后那支携带着光明魔法的羽箭,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穿刺而来,他瞪大眼睛,还维持着奔跑的姿势,就被那支箭穿透咽喉而死。 死之前他还在内心咆哮:这特么到底是不是一个游戏?石山到底是治疗还是刺客还是远程啊?真的不是系统出bug了?他复活后第一件事就是向游戏公司投诉,神官石山一定有问题! 不知道被人投诉的谢厌,解决掉杀手之后,就开始在世界频道上招人。 【石山:堕落教廷副本招人,70级兽人战士、精灵、魔法师,加满为止,每人每次一千金币。】 他这是在雇佣人,而非组队。一千金币相当于一百现实货币,就是过一次副本而已,即便过不了,也能到手一百块,简直稳赚不赔!但就是因为太过理想,一时间竟没人敢点进来,而且石山名声不太好,有些骄傲的人不愿意跟他组队。 当然,这个游戏并不是每个人都关注那些无聊的事情,有人看到这条消息,立刻就点进来,有钱不赚是sb!谢厌的队伍一瞬间满人,后面犹豫不定最终决定加入的人想要进来,却发现已经失效了!错失良机啊! 花柒秋是个高挑的女精灵,玩家进入全息游戏之前,系统会扫描人脸,玩家可以选择用系统自带的千篇一律的面孔,也可以使用自己的形象,并进行上、下调整。这个女玩家明显用的是自己的脸,长得很漂亮,一双洁白的精灵耳朵衬得她巴掌大的小脸愈加粉嫩,她手里拿着一张弓,显然是远程射手。 龙骑士的名字与他高壮霸气的身形有些不搭,他性格应该比较热情,刚进队伍就跟三人打招呼:“你们好,我叫草木格。” 还有一个居然跟谢厌组过队,正是之前那个嫌弃谢厌的红头发魔法师,他叫“唐竹子”,之前谢厌瞬间将人割喉的画面这几天一直深深印在他脑海中,刚才看到“石山”的时候,他下意识点进来,根本就没看要求。 “人齐了,走吧。”谢厌笑笑,走了几步,似乎想起什么,问三人,“一次一千金币,你们都看到了吧?至于奖励,都是我的。” 唐竹子这才反应过来,但这事是他自己的疏忽,不能怪别人,他只能撇撇嘴,反正这个队伍也不可能通过堕落教廷副本,这个副本难度不小,天魔公会已经在计划通关中,就他们这个临时组成的队伍,能通过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谢厌也知道天魔公会的人正打算去通关副本,而这个通关的方法正是原剧情中谢岩想出来的,但当时谢岩操作犀利,意识一流,也培养了一些可以跟得上他思路的固定队伍,这 方法对他们有用,对其他队伍可能就够呛,天魔想一次性通过比较难。但是段啸手下也不乏高手,早晚都会通关。 原身谢岩的办法固然好,不过谢厌不打算那么用,他心中已经有了计划,只要这三个人听话,通关还是轻而易举的。 “等会一切听我指挥,不听指挥导致通关失败的,没有钱拿。” 草木格率先点头,“保证听你指挥。” 花柒秋和唐竹子也没提出异议。 四人来到堕落教廷门口,仰首看着眼前这个巨大的建筑,原本应该散发圣光照耀世人的圆顶,如今已被暗黑魔法覆盖,教廷门口黑漆漆一片,墙上还有一些诡异的血迹。 游戏中,教廷神职人员的等级一般分为神官、红衣主教、红衣大主教、教皇。所以在副本中,他们会遇到教皇这个大boss以及三个小boss。除此以外,还有一些小怪。 谢厌将手按在教廷的圆拱门上,眼前场景便倏然变化,他们已经进入副本。 堕落教廷,顾名思义,这里的神职人员都已经黑化,黑化之后的他们相比较普通的魔族,同样的技能下,攻击力更加强大。 草木格是战士,防御高,血量高,所以一直走在前头,就是为了保护后面的法师、远程和治疗。在他眼里,这里的人除了他都扛不了打。 突然,花柒秋不知道踩到什么,大殿左右两边本来石化的卫兵战士竟全都动起来,身上的石头渣噗噗往下掉,脚步声震耳欲聋,似乎整个大殿都在摇动。 唐竹子瞬间发出火球技能,砸向最近一个卫兵的脸,被火球砸中的卫兵愣了愣,立刻转首对上唐竹子,手中长矛向他戳刺过来,唐竹子惊讶道:“卧靠!居然没伤害!这怎么回事?” 石头变成的卫兵自然对火元素没有反应,草木格尝试着用自己兽人的拳头去撞击卫兵,卫兵虽然碎了几块,可依旧坚强地向他们围拢而来。 这些卫兵身上的坚硬度相当高,花柒秋的箭矢对他们也毫无作用。 “第一关就这么难过?”草木格沮丧地挥舞着拳头,“堕落教廷果然名不虚传。” 眼见卫兵就要将他们包围,谢厌从储物栏里拿出一把弓,三支箭矢齐发,携带着光明魔法,分向三个方向,直接穿透卫士的防御,将他们钉死在地上!他这个并非游戏技能,而是他自己的能力,所以身为神官,他可以使出比精灵还要精湛的箭术技能。 花柒秋本来就圆的眸子顿时更圆,她看向身边另外两个小伙伴,见他们与自己同样惊讶,心里才平衡一些,正想着,一只瓶子就被扔过来,她伸手接过,听到白衣神官温润的嗓音响起:“将瓶子里的液体抹在武器上,可以突破他们的防御。” 她立刻照做,真的一箭射死一个卫士,但遗憾的是,草木格和唐竹子没有武器,无法使用这种药剂。 谢厌也没让他俩闲着,他在进入副本之前就做足了准备,雇佣战士和人族魔法师自然不会让他们闲着没事干。 “这是玄晶手套,草木格你戴上,”谢厌说着,又面向唐竹子,这次他没有扔东西,而是建议道,“你使用的火球、火龙等技能都是游戏系统设定的基本技能,你可以自己尝试将火元素进行压缩,水滴可穿石,更何况高攻高温的火元素?” 唐竹子也不是蠢人,听他这么一点拨,顿时明白过来,用意识将火元素压缩成一把利刃,然后轻易割断卫士的头颅。他顿时对谢厌递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谢厌不是故意不在进副本前给他们提供工具或者教授他们如何杀怪,因为进副本之前,他们都没进去过堕落教廷,不知道难度到底到达哪种程度,谢厌若是贸然将工具和方法告诉他们,可能会引起他们的排斥,只有亲身经历无可奈何的困境,他们才会乖乖听话。 解决卫士之后,谢厌推开另一扇殿门,殿内,一名白衣神官背对着他们,听到脚步声,倏然转身,女精灵忍不住惊叫一声。 只看背影,他们会脑补出一位极为俊美的年轻男人,可男人转过头来,却是一张扭曲可怖的脸!他已堕入魔族,双目漆黑,神色狰狞,看着四人发出令人汗毛倒竖的笑声。 每个小boss都有一小段剧情,谢厌趁着这段时间,跟三人解释接下来的打法,三人也知自己能力不及谢厌,而且他们是雇佣与被雇佣的关系,只能听指挥。 神官啰嗦了一大堆废话后,殿内突然沉寂,他看着眼前四个不速之客,目光最终落在谢厌身上,“哦,我亲爱的伙伴,请跟我一样,脱下这层虚伪的面具,与我一起投向黑暗神的怀抱吧!” 谢厌面无表情,光明魔法瞬间击到堕落神官身上,神官脸上不禁露出嘲讽,“光明魔法我很熟,这对我没用——” 被光明魔法灼烧的暗黑身躯令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一秒后,神官咆哮着向谢厌冲来,“你该死!” 其他三人早就按照刚才谢厌的吩咐站好位置,开始输出技能,一边消耗堕落神官的血量,一边用余光瞟谢厌的动作。只见白衣神官身形如光,肉眼难辨,将堕落神官耍得团团转,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这让三人的压力变得相当轻。而且谢厌每一次攻击都能带出极高的血量,传言中极为难缠的堕落神官不过几分钟,血量就掉到该狂化的阶段。 三人打起精神,一直默念着不能拖后腿,一边听着堕落神官的疯狂叫骂,他完全说出了三人的心声。 “怎么可能?你是神官,不可能有这么高的伤害!” 不得不说,这个boss还挺像个真人,居然能有自己的想法,谢厌不欲与他废话,几个大招将他杀死。 看着他利落的杀人手法,三人不禁打了个寒颤,尼玛,这个神官是开挂了吗! 于是,他们在一路震惊中,有惊无险地通过了堕落教廷的副本。教皇大boss倒在地上的时候,他们整个人都是懵逼的,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副本的。 【神域公告:恭喜玩家石山、花柒秋、草木格、唐竹子顺利通过堕落教廷普通级副本,用时20分20秒!首次通过副本的玩家,奖励翻倍哦!】 神域众玩家:“……”哦你个大头鬼!系统就别卖萌了! 他们纷纷抬首看向半空中的光屏,全都羡慕地流口水,据说这个副本相当难过,但是奖励极为丰厚,要是翻倍,就更加不得了,有人嫉妒得眼都红了,纷纷打听这四个神人是谁。 有人还扼腕叹息,说是看到石山在世界频道找人组队的时候,自己不屑一顾,就与机会失之交臂! 正要去开荒的天魔公会会议室一片沉寂,会长笑断肠听到公告后,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又是石山!不过他这次通过堕落教廷的时间居然比前世还要短!那三个人是谁?他压根听都没听过,难道这三个人是他从哪里挖来的高手,所以时间才会比前世更短? 众人大气也不敢出,堕落教廷这个副本的打法他们准备很长时间了,一开始,笑断肠提出打法的时候,他们内心是拒绝的,因为这种打法很难把握,需要相当程度的冒险,稍有不慎就会功亏一篑,但是笑断肠坚持,他们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跟着笑断肠一起练习配合。 就在刚才,他们打算去堕落教廷达成全服首次通关的成就,神域公告就在他们耳边响起,普通级副本是拿不到首次了,难道要去挑战困难级? 笑断肠也是这么想的,他不想要第二名,他只要首次,于是便和众人改变策略,准备去通关困难级别的堕落教廷。 还没讨论个具体章程,耳边就又传来神域公告。 【神域公告:恭喜玩家石山、花柒秋、草木格、唐竹子顺利通过堕落教廷困难级副本,用时18分18秒!首次通过副本的玩家,奖励翻倍哦!】 天魔公会:“……” 神域众玩家:“……”这特么是bug吧!困难级的副本怎么可能比普通级的副本所需时间还要短呢?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有人向游戏公司发去投诉,游戏公司的工作人员只能无奈地叹气,之前就已经有人投诉这个石山神官了,可是这个石山并没有违背系统规则啊,可以说,如今大部分玩家还没完全理解这款游戏,玩家们还是按照之前的普通网游进行操作,像石山这样的,才是真正的玩家! 毕竟,《神域》的宣传语中有一句:“这是一个真实的全新的世界”。很多人都以为这句仅指新的游戏世界而已,可这款游戏的爆点就是自主成长,与现实世界一样。 只可惜,能真正玩透的玩家真的不多。 投诉还没收到回复,公告再次响起。 【神域公告:恭喜玩家石山、花柒秋、草木格、唐竹子顺利通过堕落教廷地狱级副本,用时16分16秒!首次通过副本的玩家,奖励翻倍哦!】 天魔公会会议室,笑断肠直接阴沉着脸离开。 至于神域的玩家们,这次想的不是投诉举报,而是——抱大腿啊!尼玛,这是什么样的大神?难度越高,时间却越短?开挂也不可能开成这样!而且游戏官方表明他们并没有使用外挂,也就是说,这四位是真大神! 刚出副本的三人看着面前俊美的白衣神官,心中再也没有丝毫不服,这人的能耐是他们这等凡人无法企及的。耳边传来无数申请添加好友的声音,他们不约而同关闭,还是等这场风波平静下来再说吧。普通玩家打听出方法又如何?没有石山神官这样的实力,贸然进入副本根本就是找死。 按照约定,谢厌给他们一人三千金币,三人乖乖收下,谢厌就要转身离开,却被唐竹子喊住。 “石山大神,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建立一个公会?”红发魔法师是三人中最清楚白衣神官来历的,他觉得这样的人待在赤焰简直就是屈才,赤焰居然还逼迫他退会,也不知他们有没有后悔。 草木格和花柒秋闻言,也不禁星星眼,要是大神建公会,他们二话不说就入会!当然,也得大神愿意收下他们。 谢厌觉得他们比较听话,神色还算温和,“我要是建了公会,会通知你们的。” 三人心中一喜,这么说就代表大神有这方面的打算,他们很有机会! 连刷三次副本,谢厌的目的达到,便退出游戏,摘掉头盔。 一人从背后将他搂住,“师尊,不玩了?” 谢厌靠在他身上,闭目养神,“我又不是小孩子,自然知道节制。” 此话一语双关,秦九霄听明白了,他凑近谢厌耳边轻笑道:“可是我在师尊面前,一直都是小孩子,并不太懂节制,还请师尊再教我一次。” 这些荤话他张口就来,谢厌早已习惯,他正欲说什么,手腕上的通讯器就响了起来,是秦川找他。 秦九霄不满地轻哼一声,谢厌同意之后,秦川那张年轻英俊的脸就呈现在两人面前,谢厌靠着秦九霄,秦川自然能看到两人,对两人的亲密姿态,他心里稍稍不爽了下,方开口道:“阿岩——” 秦九霄眸光一冷,直接握着谢厌的手强行断开联系,“让他不要这么喊你,他居然还敢这么喊。” 被突然挂断的秦川:“……”虽然秦涣不打算跟他争夺秦氏,但还是特么的好讨厌啊啊啊啊! 第83章 第一神官03 好歹憋住气之后, 秦川重新联系谢厌,正要习惯性地喊出“阿岩”, 触及秦九霄冷沉的目光,到底还是将这两个字咽下, 道:“我刚上游戏,看到神域公告了, 你真的带人通过三个级别的堕落教廷?那三个是什么高手?” 他的反应在谢厌的意料之中,“我也不认识他们,是我花钱雇的,你可以自己去问。” 秦川信了他的话, 在他心中, 一个柔弱神官当然不可能在这个副本中出多少力, 最多就是加加血,一定是那三个输出的玩家能力不俗,他来问谢厌, 就是看看谢厌能不能帮他招揽那三人进入赤焰公会。 “我已经让人去加他们好友,可是他们没反应, 你跟他们熟,能不能帮我问一声?” 谢厌靠在秦九霄怀中,双眸微微眯起,“他们嫌我操作太烂, 出副本后已经将我拉黑。” 秦川:“……”貌似还真有这种可能。 秦九霄:“……”师尊撒起谎来真是可爱! 心动不如行动, 他俯首在谢厌额上亲了一记, 谢厌掀开眼皮看他一眼, 示意他不要太浪,可是秦九霄平生只对谢厌一个人才能浪得起来,被他的小眼神一扫,更加兴奋,捧着他的脸就咬上他的唇。 秦川:“……”卧靠卧靠卧靠!秦涣怎么这么讨厌! 谢厌任由他吻了十秒钟,然后轻轻推开他,看向面容有些扭曲的秦川,道:“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没什么事我挂了。” “等等!”秦川出声阻止他挂断的动作,“那你还记不记得他们是怎么打过去的?” 谢厌慵懒地笑笑,“记得啊。” “能告诉我吗?你知道天魔那帮人一直跟我们对着干,你也不想笑断肠再次落我们公会面子吧?”秦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要是他这句话是对原身谢岩说的,谢岩一心软,说不定就告诉他了,然而他面对的是谢厌。 “可我已经不是赤焰公会的玩家,赤焰公会如何,与我无关。”谢厌淡淡回道。 果然,秦川有些急了,羞愧道:“之前是我不好,我没能及时阻止他们的举动,阿……谢岩,你知道我现实中有很多事情要忙的,很少管理公会,他们将你逼出公会的事情,我真的很抱歉,之前还想问你愿不愿意重回公会,但怕你气还没消就没问,我很希望你重新回来,公会没有你真的不行。” 秦川能掌管秦氏,他本身有一定能力,所以在谢岩被逼主动退会之后,他敏锐地发觉,公会的管理越来越混乱,经常任人唯亲,报团取暖,公会管理仗着权力肆意妄为,公会俨然已经是一潭浑水。只是他在现实中倾注大量心血,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管理公会,唯有谢岩的品性和管理能力他最为信任。 更何况,他现在还知道堕落教廷的打法,要是能在天魔公会的前面通关副本,赤焰定会压天魔一头。 “我之前已经声明不会重新加入赤焰,你是打算让我违背自己的承诺?”见秦川还要张嘴说什么,谢厌神色冷淡下来,“秦川,你现在是秦氏的掌控者,不会连这些道理都不懂吧?更何况,没了我,公会还有会长夫人以及几位副会长,他要相信他们,我还有事,再见。” 光屏陡然消失,至于秦川会怎么想,已经不在谢厌的考虑范围内。当初要是没有秦川的纵容,风揽月也不可能有那个胆量去世界诽谤谢岩,秦川不想承担责任,还想利用他的最后一丝价值,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秦九霄不满地将他抱在怀里,说道:“师尊,你何必要跟他说那么多?直接不管他就行了。” “大概是为谢岩觉得不值,”谢厌轻轻一笑,“不说这些了,最近我可能会在游戏里建立公会,会比较忙,你……” 唇被男人吻住,男人小心翼翼地在上面摩挲,直到谢厌唇瓣变得殷红,秦九霄才放开他,将他从沙发上抱起来,“一直玩游戏伤神,你先去休息一会儿,我去准备晚餐。” 其实秦九霄也很忙,他需要让秦涣的人生回到正常轨迹,鉴于重生者的存在,他要拿出比秦涣更加巧妙的心思出来,最近也忙得脚不沾地,但一想到师尊乖乖在家等他,他心里就充满幸福感,做什么都不觉得累。 谢厌睡了一觉,神清气爽地起身,秦九霄已经将晚餐准备好,两人和和美美地用完餐,便开始食用餐后甜点。 果冻很软很甜,两人吃了好久,秦九霄便将蛋糕外壳剥去,露出里面洁白漂亮的蛋糕体,他在上面舔了一口,比他想象中还要美味。 “师尊,你也尝尝味道。” 两片唇瓣黏在一起,甜蜜的滋味瞬间将人包围,秦九霄小心翼翼捧起蛋糕,低声道:“师尊,蛋糕里面似乎藏了东西,我进去找找。” 谢厌还没来得及反应,男人就激动地探进去,虽然到最后也没找到什么,但两人俱心满意足,在蛋糕的芬芳中,甜甜睡去。 翌日,谢厌再次登上游戏,看到昨天三个队友发过来的消息,都是问他什么时候再去开荒,可以叫上他们,不要钱的那种! 谢厌笑笑,忽略这几条消息,又开始在世界频道上招人。 【石山:神罚森林副本招人,70级战士、远程、刺客,一次一千金币,招满为止。】 几乎是刚发布的一瞬间,他的队伍就已经满了。 谢厌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过,在三人忐忑的目光下,开口道:“先说好,掉落的奖励都是我的。” 对三人来说,奖励根本不算什么,他们要的是荣誉!只要能上一次公告,他们倒贴钱都行! 手速没有那么快的玩家顿时哀嚎一声,机会就这么从眼前流过,想抓都没抓住! 不过,神罚森林的难度不比堕落教廷低,甚至在操作上更为复杂,他们边做着自己的任务边等待系统公告,不知道这次石山神官的队伍还能不能顺利通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魔公会的会议室无人敢出声,全都低着头承受来自会长笑断肠的低气压,他们也在等,等石山是不是真的可以通关。 二十分钟渐渐走过,公告还没出现!有人忍不住在心里欢呼一声,看来这次石山队伍没能顺利通过神罚森林副本,这么说他们还有拿到首次的机会。 笑断肠神情稍稍和缓下来,他就说嘛,随便在世界上招的人,怎么可能会通关呢? “接下来,我们就商议如何通关神罚森林……” 【神域公告:恭喜玩家石山、自由瑾、加西亚、小黑屋顺利通过神罚森林普通级副本,用时21分21秒!首次通过副本的玩家,奖励翻倍哦!】 笑断肠:“……”石山! 他立刻起身,沉脸说道:“都跟我去神罚森林。” “会长,怎么打我们还没商议呢。”有人大着胆子问道,他就怕会长气得失去理智,现在去通关副本,他们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笑断肠冷笑一声,“谁说是去通关了?”他只是想去试试石山他们到底有多厉害而已,他根本就不信,随随便便从世界频道上拉过来的队友,会比得上天魔精心培养的战士。 接下来,神域公告再次出现两次,玩家都已经习惯了,要是公告不出现,他们才会觉得不可思议。 跟着谢厌的三个玩家,如今也同昨天那三个玩家一样,对谢厌冒着星星眼,走出副本之后,三人正要大着胆子加谢厌好友,就发现被好多人包围了。 谢厌淡定得很,目光落在为首之人身上,“善犬不挡道。” 笑断肠:“……”前世的石山明明是相当温和有礼的,怎么可能这么毒舌?难道有什么地方因为自己的重生已经发生了改变?还是说,石山跟自己一样也重生了? 他也没废话,手中魔剑直接朝着谢厌刺过来,谢厌侧身一避,手中光明之剑瞬间敲在魔剑身上,笑断肠只觉得虎口一麻,魔剑竟直直掉落在地。 谢厌的职业是天族神官,笑断肠的职业是魔族暗使,两人技能相当,不过石山前世成为第一神官,必定有他自己的一套方法和理念,这些东西都被笑断肠学以致用,所以笑断肠如今的操作带着很多谢岩的影子,寻常的神官职业玩家,定然无法与之对战。 不过在谢厌眼中,笑断肠的操作简直就是东施效颦,操作可以学,但有些东西是天生的,他学得再像,也不过就是复制粘贴,没有自己的创造。 谢厌不想浪费时间,仅仅用拳头就将失去魔剑的笑断肠揍得血量哗哗哗地掉落,旁边跟三个队友混战的天魔公会的玩家,竟纷纷停下攻击,傻愣愣地看着白衣神官的暴力举动以及自家会长的狼狈模样,他们对视几眼,这才冲上去试图解救笑断肠。 一脚将笑断肠踹飞,谢厌张弓瞬发五支箭,五个不同方向的天魔公会玩家立刻被射死,其余玩家见状,顿时停下脚步,不敢上前。 这个神官简直太凶残了!而且他凭什么可以使用精灵族的技能?! 笑断肠从地上爬起来,喝了一瓶回血的药剂,声音冷若寒冰,“一起上。” 他已经无暇去思考为什么石山会变得这么强,他只知道,刚才石山让他丢尽了脸面!今天不将石山狠狠教训一顿,他的面子往哪搁? 能跟在他身边的玩家自然不是菜鸟,各种战士、刺客、远程等纷纷冲上来,三个队友俱愤怒至极,这个天魔公会还真是不要脸,自己通关不了就找石山的麻烦,简直有毒! 谢厌直接世界频道发布一条消息。 【石山:公会招人,入会者可享受免费副本通关福利,坐标神罚森林副本入口。】 消息刚一发布,只要看到石山这个名字,众玩家不约而同来到副本入口,入目所见是一片混战,原来有些玩家就蹲守在副本入口,见到这条消息,立刻蜂拥而上,想在白衣神官面前留下好印象,迟来的玩家见状,只好哭唧唧地加入进去,没能第一时间在石山面前露脸,真的相当令人难过了。 玩家们又不傻,两次都是石山招人,两次队员都不一样,要说石山不是主心骨,谁都不信。而且这几个队员并不出名,显然不是什么大神级的人物,能通关副本,一定是因为石山的能耐,有这样的人带领,他们何乐而不为? 越来越多的玩家加入混战,将天魔公会的人死死压制,谢厌一身白衣,负手而立,神情悠然,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秦川带着一群玩家赶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无数的玩家争相恐后替他卖命,而他就站在一边,俯瞰着他们,似乎他就是玩家心目中信奉的神明。 什么时候阿岩变得这么厉害了?明明他在公会里的时候一直出错啊。 在游戏里建立公会需要大量资金,还要自己选址,选好地址后,需要提交申请等一系列手续,这些谢厌都没准备好,但不妨碍许许多多的玩家愿意等。 天魔公会的人被揍得很惨,笑断肠直接死遁,下线不见踪影。 秦川行至谢厌身边,一身战士铠甲极为夺目,他低声说道:“你真的要自己建立公会?” 白衣神官神情温和,对帮他赶走天魔公会的玩家们笑了笑,方回答秦川的问题:“天魔围攻我,我势单力薄,无力抵挡,便想着不如建一个公会,这样就不会被人欺负了。” 众人:“……”到底是谁欺负谁啊喂! 但是不乏有人叫喊表忠心:“石山神官!以后我们保护你!”你只要带我们开荒就行了! 当然后面一句心声他没喊出来。 不少人开始嘻嘻哈哈附和。 秦川皱皱眉,他也想明白了,昨天自己找阿岩的时候,阿岩根本就没有跟他说真话,什么自己技术太烂被拉黑,这都是阿岩故意搪塞自己的,阿岩是铁了心地离开赤焰公会,而且不愿意将副本通关方法告诉他。 他们之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陌生了? “阿岩,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谢厌知道他心中所想,动了动脚,来到一棵大树后面,道:“你无非就是希望我能够帮助赤焰公会通关堕落教廷和神罚森林,只是很抱歉,我现在要有自己的公会,我最先考虑的是自己公会的利益。” 白衣神官目光冷锐,“秦川,公会是你的,你自己都不尽心,还奢求什么呢?” “阿岩,你好歹也在公会里面待过……” 谢厌突然想到一个法子,“我可以帮赤焰通关这两个副本,每个副本,普通级别五万金币,困难级别十万金币,地狱级别二十万金币,你要是答应,我立刻就可以下本。” 面前的战士用一种仿佛不认识他的目光看着他,最终抿抿嘴唇,咬牙道:“成交。” 谢厌不喜欢浪费时间,直接从他身后赤焰公会的玩家里挑出两个来,道:“你也是要进本的吧?加上你正好。先带神罚森林的普通级别,钱给我。” 秦川想着进一次副本就可以了,毕竟方法应该都一样,只要公会的人学会了,后面可以自己打,于是给谢厌转了五万金币。 收下金币后,谢厌对三人说:“进副本后一切听我的指挥,要是因为不听指挥导致通关失败,金币概不退还。” 另外两人看向秦川,秦川点点头。 下一秒,四人消失在神罚森林入口。 队长定的是秦川,因为这样通关后挂的才是赤焰公会的名字,不过他这个队长不过是个虚名,副本内还需要听从白衣神官的指挥。 有些事情,不亲眼看到是不会相信的。秦川一开始并不相信一个神官到底能有多强,直到他看到前面的白色身影潇洒飘逸地清除小怪,又凶猛残暴地将boss按在地上摩擦,他才明白,五万金币是亏大了!因为这个通关副本的方法他们即便是能学会也用不了,毕竟没有人能做到白衣神官那样,以暴制暴,直接用拳头解决问题。 “阿岩,通关副本就没有其他方法了吗?”秦川忍不住问出来。 谢厌随手杀掉一只小怪,“有。”没等秦川开口,他就继续道:“普通级别攻略五万金币,依次成倍。” 秦川还是相信他人品的,咬咬牙答应下来,“等出去后,你根据我们公会的实力,提供一份详细的通关攻略。” 时间很快过去,鉴于他们是第二名通关副本的,系统给予的奖励也不少,全都落入赤焰公会的仓库。 出去之后,谢厌很快就将两篇攻略传给秦川,一篇是神罚森林的普通版本,一篇是堕落教廷的普通版本,秦川依言付给他十万金币,然后带人回到公会开始研究攻略。 赤焰公会不是第一个邀请谢厌当指挥的,谢厌如法炮制,赚足了资金,便开始选址建立公会。 而那些拿着攻略的公会经过一番研究,终于能够自己组队通关副本,虽说不是头名通关,但副本的奖励对于他们来说还是相当重要的。 只是,他们本以为拿到普通级别的攻略,就可以套用在困难和地狱级别上面,可谁能想到,困难和地狱根本过不去啊! 于是,谢厌的账户里又涌入了一大批金币。 现实中,段啸从游戏里退出之后,阴沉着脸打开通讯器,问对方:“事情查清楚了吗?” 对方将资料发过来给他,说道:“这件事一直是个谜,据医院内部消息,秦涣的确是突然苏醒,苏醒后立刻就去往h大找谢岩。” 真的跟前世不一样了,前世秦涣还要好几个月才能醒过来,而且虽说前世的谢岩和秦涣的确成为一对,但也不可能这么早就认识。 谢岩一直是秦川的得力助手,后来与秦涣相识,两人互相吸引,成为人人羡慕的佳偶。这一世,他已经挑拨谢岩与秦川的关系,让谢岩在游戏中很难再像前世那般耀眼,明明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为何突然间变了呢? 莫非他们身上也有古怪? 背上寒意滋生,段啸握紧手中的头盔,心中怨愤不断。前世他们家的产业就因为秦涣新兴产业的崛起而垮掉,这也就罢了,他找工作养活自己也不成问题。他应聘的是谢岩自己创立的游戏公司,却被谢岩直接拒绝,并言他缺乏创新能力。 刚开始他并不知道谢岩就是游戏中的石山,知道他的游戏身份是在几年后,那时候谢岩已经不再玩《神域》,在一次采访中谈及创立游戏公司的初衷时说出来的。 他这才知道,原来游戏中的第一神官就是谢岩,就是他一直崇拜并羡慕的人,可是被他一直当作偶像学习的人,却给了他极大的打击。 由爱生恨不过如此。更何况,他还和秦涣在一起了。 在他三十多岁的时候,经历一次意外后,段啸有幸重生,重生后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抓住时机,成为游戏中的第一人,赚取足够的资金,赶在秦涣之前顺利转型,重振家族企业。 本来相当顺利,可是现在,事情似乎与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这时,通讯器弹出光屏,段啸同意之后,光屏上出现一个漂亮的年轻女人,“攻略已经弄到了,我发给你。” 段啸扫过攻略,眉头不禁皱得更紧,这份攻略确实就是前世谢岩的思路,但是同样的攻略,为什么这一世谢岩的通关时间会那么短呢? “还有一份录像视频,是关于石山如何带领秦川通关的,你要不要?”女人笑容娇艳。 段啸没有废话,直接给她划过去五万块,女人便咯咯笑着将视频发过来。 他点开观看,瞬间瞪大眼睛,一个神官怎么可能做到这种地步?虽说在神罚森林门口他被谢岩揍过,但是他还是不敢相信,神官凭什么可以使用那么多的技能?他只是个能加血的神官而已啊!游戏真的没有bug吗? 冷静,一定要冷静。 段啸深吸一口气,仔细回忆前世的所有事情,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 前世谢岩自己开发的游戏风靡全球,那是比《神域》还要真实的世界,每一处细节都与现实相仿……他曾言及,是《神域》令他有了灵感。 但那种真实度,目前的《神域》还无法做到。 所以说,《神域》这款游戏的精髓就是玩家自由成长?而不是被所谓的技能限制?虽然游戏公告说是可以依靠玩家自身努力,提升游戏角色的能力,但能够真正理解其意的到底会有多少人呢?很多人的确可以通过做任务和自身的意识,迅速提高游戏技能的各项数值,可这就是《神域》的精髓吗? 现在几乎所有的玩家都是按部就班地升级基础技能,战斗的时候只会选择技能进行拼杀,在技能冷却的时间内就无计可施,他们根本就没有突破限制的意识! 段啸眼睛瞬间一亮,他迫不及待地重新戴上头盔,登入游戏,来到天魔公会会议室,召来几个副会长,道:“我做个试验,你们不要反击。” 几人自然毫无异议。 段啸身为富家子弟,从小也练过,他闭眸将意识沉浸入角色,忽而睁眼,直接朝一个副会长袭击过去,副会长没飞出去,但也摔倒在地,一脸懵逼地看着他。 所以会长将他们叫来是当沙包用的吗?试验什么的都是借口吧! “果然有用。”段啸顿时兴奋起来。 其实,游戏发行两个月,知道此事的不可能没人,但是谁又会将自己发现的告诉别人呢?当然,大部分人都是普通人,没有经受过训练,即便知道也发挥不出来任何实力。 那么,这款游戏的开发有什么用意呢?如此一来,游戏的操作就显得不那么重要,反而自身实力的强大才是关键,这是要做什么? 段啸垂眸沉思,副会长们面面相觑,觉得他大概是气糊涂了。 这款游戏是游戏公司与政府合作开发的,政府在其中的干涉力在其他游戏中从未见过,莫非,这是用来选拔人才的? 不过也没必要吧?现实中选拨人才的机制那么多,为何要多此一举在游戏里面选拔呢? 他在这边兀自纠结着,直到被踹倒的副会长委屈开口问道:“会长,你到底要做什么试验?” 段啸忽然笑了下,“刚才很抱歉,我只是想试试,能不能用现实中的攻击击倒你。” 副会长们也不是傻子,这句话直接让他们惊怔当场,方才被打之后他们懵逼之余没有想太多,现在仔细一想,会长没有使用技能和普攻,而是仅仅用了现实中的打架方式将人击倒在地,这怎么可能? “你们也可以试试,”段啸笑着解释道,“尝试用意识控制身体各个部分,然后互殴。” 反正游戏没有痛感,他们可以通过掉血量判断攻击有无作用。 其中一个副会长闭目感受自己的游戏角色,他是个暗精灵,只见他慢慢手握成拳,迅速挥向旁边之人。 嗯?没反应啊! 段啸的眉头又开始皱起来,接下来几人都试过之后,他发现只有一个人能够和自己一样,让目标人物减少血量。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说,并不是玩家们不知道要如何运用意识控制角色身体,而是有些人并不能达到这个水平? “会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副会长们眼巴巴地瞅着他。 段啸沉吟片刻,道:“你们也看过石山的能力,他一个神官,凭什么能够使用那么多技能?你们就不觉得奇怪?” 其实他还觉得奇怪的地方是,即便谢岩已经发现游戏的秘密,但那些技能招式在他看来,还是挺非人类的,五支箭齐发这种事情,就连国际上水平最高的神射手都做不到吧?还有他的移动速度为什么会那么快? “奇怪啊,”一个副会长极为不解,“我们已经向游戏公司发过多条投诉了,可是他们的反馈一直都是没有违背游戏规则,不存在漏洞,但又不跟我们解释原因,真的是醉了!” 想起前世谢岩后来创立的那个游戏公司,段啸眉头皱得更紧,事情似乎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会长,那我们还继续开荒吗?” “开啊!为什么不开?”他哼笑一声,既然他也发现这款游戏的秘密,凭什么赢家就非得是谢岩? 段啸的想法目前不在谢厌的考虑范围内,他正在游戏里面建立公会,反正只要维持世界正常运行就可,至于段啸,他只是个小角色,摁住他就行了。 原剧情中,赤焰公会在谢岩的带领下,渐渐成为《神域》第一大势力,而谢岩的人生也因此步入另一条道路,他因为在游戏中的出色表现,被人看重,然后在一只大手的扶持下,越走越远。 这款游戏其实是针对人类的一次实验,而这个实验将会把人类带入另一个文明。原剧情中,谢岩生前虽然还没有触摸到那个文明,但离那个文明也已经不远,他创下了基础,剩下的就交由后人。 估计不久后就有游戏公司的人要找上自己。 公会名字谢厌懒得想,秦九霄就帮他取了个“九八”的名字,谐音很像“酒吧”,就当是小八和九九在这个世界里走一遭了,毕竟他们两人来修补世界漏洞的时候没法将它们带过来,两只相当不舍。 九八公会建立之后,众多玩家涌入进来,世界上天赋之人虽不多,但还是能找出不少,不仅仅是谢厌,还有其他人也发现了这个游戏的精髓之处,只不过大家都是普通人,没有谢厌那样的攻击力和速度,所以即便发现也没法真的做到谢厌那般把boss当球踢,但能够用意识控制游戏角色,已经算是一个合格的游戏玩家了。 公会刚建立,除了谢厌,连个管理都没有,谢厌将那六个和他组过队的人挑出来,给他们安了个管理的身份,让他们带领众玩家们玩游戏。 六人完全就是赶鸭子上架,好在谢厌威信足够,玩家们也不敢肆意妄为,不服管教。只是里面有多少其他公会派来的卧底就不知晓了。 有没有卧底谢厌都不在意,他将适合大众玩家的副本攻略交给六人,让他们每天带那些嗷嗷待哺的玩家去通关,当然,没有一个队伍能够超越谢厌打下的那些记录。 六人经过不断学习以及经验积累,能力竟然突飞猛进,不仅仅是操作和意识上的进步,他们还隐隐有一种感觉,似乎自己的意识与这个角色更加契合,以往都是自己先下达指令,然后角色才会反应过来进行动作,可是现在,仿佛这个角色就是他们自己的身体一般,一些下意识的动作都能表现出来,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神奇了! 不仅仅是他们,一些玩家也开始察觉到异样,但大家一般只会觉得是因为自己时间玩长了,熟悉操纵角色的感觉,所以并没有太过在意。 九八公会以强势的姿态崛起,在谢厌的带领下,他们将那些首次都收入囊中,这就让天魔公会的开荒队伍失去了意义,段啸却不再追求副本的首次记录,他认为自己已经隐隐触摸到游戏背后的用意。 如此过了一月后,意料之中,谢厌在游戏里收到一封邮件,来自游戏公司,内容是游戏已经运行三个月,游戏公司想要邀请一些高等级玩家参与一场座谈会,当然,报酬是相当丰厚的,甚至担心玩家觉得他们是骗子,他们还特意发了一段游戏公司总裁的邀请视频,相当有诚意。 谢厌没有拒绝。 而同样,段啸也收到这样一封信,收到信件的时候,他很是激动,因为前世的他根本就没有收到这样一封信,这封信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或许他很快就知道游戏公司背后的目的。 日期已至,秦九霄将谢厌送到游戏公司总部大楼下,与他吻别。谢厌穿着一身休闲服,相貌清俊,气质卓然,在总部前台的惊艳中,来到九楼会议室。 会议室里面已经有人,他推门而入,众人目光便都刷刷看过来,其中一道目光极具穿透力。 谢厌神情自若,心里却想:没想到段啸也会在这里,看来他也非愚笨之人。 青年随意找了个空位坐下,靠在椅子上低首在通讯器上上网。段啸的目光从谢厌脸上挪开,在其他人脸上不动声色地滑过,这里面除了谢岩,还有一些熟悉的面孔,都是前世比较出名的成功人士,而这一世,他也位列其中。 其他人开始小声交谈,话语中还隐隐谈及“石山神官”,有人忍不住在人群中搜索,想看看这里面到底有没有石山神官,甚至有人忍不住问道:“石山神官有没有来?” 毕竟游戏公司邀请高手过来,不可能会落下石山神官,那可是游戏中的神人啊! 谢厌掀掀眼皮,没打算回答,恰好这时游戏公司负责人推门进来,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公司高层,见到会议室中的高手玩家,他们表现得很是热情。 一番介绍寒暄之后,负责人将他们分组带入一间宽敞明亮的房间内,房间内都摆放着一排排机器,看起来像是什么操作台。 段啸只觉得一股热血轰然涌入自己的大脑,他脑中生出一种不可思议的猜测。 想到那一层的不仅仅是他,一些其他玩家都忍不住鼻翼翕动,心脏跳得很快。 “请各位入座。”负责人客气道。 谢厌在一个操作台前坐下,面对的是一个清晰的屏幕,屏幕上面什么都没有,空白一片,那些按钮和操纵杆颜色鲜明,很容易分辨。 负责人按下手中的遥控器,瞬间,他们面前的小屏幕上出现一个画面,里面似乎是一个机器人的模样,这个机器人体型巨大,看起来极为笨重。 画面一闪,一排排字呈现在所有人眼中,都是对操作台的按钮和操纵杆的说明。 “现在请各位熟悉一下每个操作按钮。”负责人笑眯眯道。 机器人又出现在屏幕里,上面有提示,让他们先动哪个按钮或者操纵杆,机器人也会做出相应的动作。 一段时间后,所有人都完全熟悉操作流程,负责人脸上不禁露出期待的笑容,“现在,请开始对战。” 画面一转,与刚才那个不一样的机器人正面出现在屏幕上,一开始还似乎有百米远,却在下一秒就不过五十米。谢厌冷静地操纵按钮,与向自己冲来的机器人开始战斗起来。 这种战斗模式令人很不习惯,因为看不到自己操控的那只机器人,所以很容易出现差错,很多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对方机器人打败了。 有些还在努力与敌方胶着,谢厌却早就将对面的机器人轰得渣都不剩。 后台给众人记录战斗表现的工作人员,忍不住惊呼一声,引起其他工作人员的注意。 “这号机器,五秒就解决了敌方!” 众工作人员:“……” “会不会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有人忍不住开口,毕竟这样的成绩实在太过骇人。 可是,实战视频做不了假,这根本就不是瞎蒙出来的成绩,而是因为操纵者太过冷静强大的缘故。 所有参与人员中,除了谢厌,其余人几乎全都被敌方打败,因为是第一次如此对战,他们根本就没有适应过来。 负责人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依旧笑呵呵地将他们送回会议室,却将谢厌一人留下。 “谢先生,您在游戏中的表现极为出色,方才也向我们展示了你的实力,”负责人眼中满是赞赏,“那么,您愿不愿意再尝试一次?” 谢厌神色淡淡,“可以。” 他随负责人来到一处比较封闭的研究场所,里面高科技的电子设备充满了金属感,谢厌即便知道自己要面临的是什么,心中也不禁升起几分兴趣。 人类的潜力确实是无限的,即便他们无法长生,即便他们寿命唯有百年,可他们却能够创造出这许许多多令人不可思议之物。 就比如,眼前这个庞然大物。 与小屏幕里的不同,眼前这个机器人足有三层楼高,全身皆为极为坚硬的材料,用人力根本无法破坏丝毫。 见他依旧淡定,负责人没有成就感的同时,却又觉得正是这样的人,才能够真正驾驭这样的庞然大物。 “谢先生,请。” 第84章 第一神官04 谢厌坐在操作仓内, 耳机里传来负责人略显兴奋的声音, 紧接着将每个按钮和操纵杆的用途刻在脑海里, 开始启动机器人。 硕大笨重的机器人,在谢厌的操作下, 缓缓弯腰、伸臂, 将面前一个钢铁圆球抓在手中,又精准地掷在不远处的球洞里,负责人领着所有设计人员都杵在钢化玻璃后面, 探着脖子张望。 巨大的空间内, 全身泛着金属光泽的机器人, 正笨拙地按着指示做一些动作,研究人员们越看越觉得心情澎湃。 此前,他们不是没有亲身尝试过, 或者在部队里挑选好苗子来进行试验操作,可是, 这么庞大的机器,里面有许多的操纵程序,而且精准度要求极高, 即便能够记住所有的操作流程, 也无法做到丝毫不差。 这关系到操作者的意识, 不仅要快, 还要精准。 操作仓内的谢厌, 在熟悉操作之后, 精神愈加集中, 对机器人的控制力也更加准确无误。巨型机器人越来越灵活的表现,引来所有人的热烈掌声。 他们研究多年,终于制成第一款机甲,虽然核心系统还比较低级,但是有一就有二,只要他们继续努力钻研下去,就会有更多性能超强的机甲问世,到时候,这个世界将会跨越到令一个文明。 机甲将会衍生出其他各种高科技产品,这样的技术不仅仅运用在军事领域,也将大大改善生活。 即便现在这个机甲又大又笨拙,可是再继续改进,将会成为防御和攻击合一的作战武器。 从操作仓出来,谢厌抹抹额上的细汗,操作这种机甲对精神力要求比较高,他穿到这个世界之后,精神力压低到只高于普通人半个阈值而已,用这样的精神力操纵机甲都觉得比较困难,更何况那些普通人? 机甲之路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但他由衷敬佩这些第一个尝试并且成功做出来的人。 “谢先生,您对此有没有什么感想?”负责人将谢厌请到办公室,让人奉上一杯热茶,问道。 谢厌沉吟片刻,前世谢岩也经历过此事,但他当时没能够按照指令完成所有的机甲动作,所以负责人对他并没有这般热情。 “操纵那个机器人,对战士的要求极高,恐怕即便能够造出来性能高的机器人,也不一定有人能够驾驭。”谢厌实话实说,要是人类自身的素质达不到那个水准,机甲是没有办法广泛运用的。 负责人对他的话极为赞同,他小眼睛一眯,“谢先生在游戏中建立了一个个公会,应该不只是招人这么简单吧?” 谢厌神色不变,对这个问题不置可否。他建立公会确实不仅仅是为了扩张势力,从而打压天魔公会,他也是为了寻找精神力相对而言比较高的玩家。前世谢岩创立新的游戏,就是为了从游戏中挑选出出色的玩家,一起参与机甲战士的培养计划中。 当然,这背后有政府的授意,游戏公司只不过是个幌子而已,谢岩作为第一个参与机甲战士培养计划的人,自然成为战队的队长,明面上也就是游戏公司的掌舵人。 “不瞒您说,”负责人也不介意他的沉默,“在进行机甲制造的同时,我们还在研究增强人类身体素质的药剂,你还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没服用药剂,就能完整操纵机甲的人。” 他见谢厌一双幽深的眸子看过来,继续道:“当然,药剂还没有完全研究出来,目前只是试验阶段,不过我们用白鼠实验过,服用药剂之后,它的智慧似乎远高于普通的白鼠。” 谢厌知道他没说药剂的危害,否则就不会是还没研究出来,他起身道:“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一步。” 负责人连忙拦住他,歉意笑笑,“我们诚挚地邀请你加入机甲战士计划。” “恕我直言,能玩得转《神域》的玩家,还远远达不到机甲战士的水平。”谢厌轻笑一声,“你们的游戏其实筛选不到多少能人。” “听说谢先生是h大机械制造系的高材生,想必对这方面也有些研究,毕业后总是要找工作的吧?不如加入我们,工资待遇比外面强得多。”负责人话锋一转,没有回应谢厌的话,反而说出这么一句话。 原剧情中,谢岩确实加入进来,并在政府的支持下,成为新游戏的开发者,并在有生之年,见证机甲工业的缓慢成长。 可是段啸重生后,因为其将谢岩的风头压下,游戏开发商并没有在游戏中寻到可以驾驭机甲之人,不免有些力不从心,即便机甲制造出来,可无人使用,那就是白白浪费资源,于是整个机甲产业滞后很多年。 “好。”谢厌答应下来。 负责人顿时眉开眼笑,“那就欢迎谢先生的加入,至于您之前所言,我们也虚心接纳,但是《神域》这款游戏只是为了试水,作为第一款全息网游,它更多的价值还是赚钱,当然,它目前所创造的最大价值就是发现了谢先生您。” 不得不说,这个负责人是真会拍马屁,其实他完全不用这个恭维谢厌,但在他看来,这样精神强大的人,以后定然不凡,现在说几句好话又算得了什么呢? 除了谢厌,包括段啸在内的其他玩家,都收到同样丰厚的酬劳,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段啸在与其他人一同离开游戏总部的时候,还特意看了一下,离开的人群里,唯独少了谢岩!所以即便他重生一次,也没办法超越谢岩吗? 回到家后,谢厌发现自己的账户突然多了很大一笔钱,比之前邮件中所说的要高出好几倍,看来这个表面是开发全息网游实则是制造机甲的工厂,对他相当有诚意。 他戴上头盔,重新登上游戏。 白衣神官出现在公会会议室内,公会的管理恰好正在开会,见到他出现,顿时不再说话,全都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会长,咱们什么时候开荒?”一管理兴奋问道。 谢厌将简洁的攻略扔给他们,管理们看到后,忍不住头大起来,问道:“会长,这个攻略太简单了吧?”他们没法自主扩写啊! “你们进游戏这么长时间,对游戏了解不浅,具体操作你们自己摸索。”谢厌淡淡道。 他是会长,不是专门提供攻略的。 管理们顿时愧疚地低下头,的确是他们太依赖会长了,他们确实需要反思一下,开始学会自力更生。 于是谢厌成功成为甩手掌柜。 《神域》除却副本争夺,还有相当热门的竞技场,玩家们在现实中没有异能,到了游戏中可以用各种魔法技能战斗,别提多刺激了。 谢厌想到那个机甲战士培养计划,便来到竞技场。 按理说,神官一般除了跟着团队进行团战,是不可能进入竞技场跟人单打独斗的,可是谢厌连boss都能打,还有什么不能打的? 进入竞技场后,系统会自动匹配相近等级的玩家进行对战,不幸与谢厌撞在一起的是一个暗魔玩家,这个暗魔玩家正是天魔公会的副会长之一,对谢厌凶残的认知极为清晰明了,谢厌还没出手,他就直接选择认输。 谢厌:“……” 只好开始下一轮。 这次匹配到的是一个人类魔法师,跟谢厌等级一样,名叫“良木而栖”,是个女玩家。 “石山神官?”她显然认识谢厌,微微讶异,“虽然知道你很厉害,但我还是想跟你切磋切磋。” 水元素魔法球瞬间袭来,谢厌侧身一躲,魔法球撞击在竞技场的栏杆上,噗呲一声碎裂开来,消散在空气中。 “你速度很快。”良木而栖言罢,竟不再使用技能,而是拿着一把匕首,飞快奔过来,刺向谢厌腹部。 其实她的能力已经远超常人,但在谢厌眼中还是太慢了,且力量也不足够,谢厌并没有因为她的性别就让她几回,而是直接踢翻她的匕首,然后割开她的咽喉。 他在游戏中割过不少玩家的咽喉,基本上每一个都会在下一秒倒下,可面前这个女玩家居然在最后时刻往后退了一丁点,避开了要害,但是她身上的血量还在不断往下掉。 谢厌停了下来,这个良木而栖比他想象中的水平高出不少。 良木而栖喝下回血药剂,脖子上的伤口不见,她认真而干脆道:“你很强,我认输。” 谢厌正等着她认输退出这一局,却听她继续问道:“那天你应该去了《神域》总部,有没有尝试那个?” 白衣神官面容淡漠,“你还不认输?” 从她刚才的战斗技巧,谢厌就能看出来她即便不是出自军队,也可能经受过军方的训练,但不管是哪一种,都证明她是军方的人,看来军方对机甲战士这个项目还是相当看重的。 只是谢厌不会和陌生人透露一丝一毫。 良木而栖也知道自己太过贸然,她歉意一笑,“我只是听说有人完整地操纵了那个大家伙,而且应该就是你。我自己也尝试过,它真的很难控制,我由衷佩服你。” 谢厌手中匕首寒光一闪,瞬间穿透良木而栖的咽喉,良木而栖还没反应过来,就应声而倒。 收回匕首,谢厌退出竞技场。 不管这个女玩家是本国还是外国军方的人,谢厌都不会有丝毫手软。 他刚准备下线,花柒秋就过来找他,面色有些急切。 “会长,我们公会的玩家被鸿图虐杀好多次了!”她现在是公会的管理之一,对公会很有归属感,这次公会玩家在野外被鸿图公会翻来覆去地杀死,她虽然很想为他们报仇,但是鸿图公会玩家整体实力比他们高,她有心却无力,只好来求助谢厌。 谢厌身形一动,“走吧。” 城郊,鸿图公会的人正将几个九八公会的玩家围困住,这几个玩家正在做连环任务,任务没做完是不能强制下线的,否则任务就得重新来过,他们只差最后一步,不想半途而废,可是鸿图公会的人一直在这里守株待兔,将他们杀了又杀,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他们人太多,公会其他玩家试图将他们救出来,却被鸿图的人打得落花流水。 众人极为愤怒,但依旧拿他们没办法,鸿图公会的人一直没废话,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直到白衣神官出现。 公会玩家们仿佛看到了救世主,全都用热切的目光盯着谢厌,而鸿图公会的人则顿时停了下来,丢下那几个一直被他们杀死的玩家,转而将谢厌围住。 一个刺客装扮的男玩家从人群中走到人前,与谢厌面对面,“石山神官,久仰大名,不如切磋一下?” 众人:“……”难道他是专门以这种方式将会长引来,好跟会长进行切磋的吗?这人真的没病吧? 鸿图公会,是唯一一个没有从谢厌手里买攻略的,有点特殊。 白衣神官并没有回答他,而是直接一个光明魔法罩,将九八公会受伤的玩家笼罩住,群体回血。 那刺客也没有生气,反而对谢厌很感兴趣,“有才华的人,傲气点不算什么。”他唇角一勾,刺客短剑上的冷光顿时反射在众人眼中,剑尖对准谢厌的心脏,毫不留情。 不愧是刺客,他的速度极快,普通玩家根本没法看清楚他的身形,只能隐约看到一道黑色的影子,与神官白色的身影交缠在一起。 这人的实力比刚才的女玩家要高出不少,谢厌并没有意外,因为这个人在原剧情中也出现过,实力相当不俗,但不是本国人。 谢厌如今的精神力和实力都被世界压制住,与此人对上,竟也用了将近七分力气,可见此人的能力已经处于这个世界的巅峰水平。 两人缠斗五分钟,最后还是谢厌技高一筹,匕首直直捅进对方的咽喉,血液喷溅而出,被谢厌用魔法罩挡住,虽然只是数据而已,可谢厌还是不想被喷到身上。 众玩家:“……”石山大神还真的爱干净啊。 刺客玩家服用复活药剂,又生龙活虎站起来,幽深的眸子紧盯着谢厌,道:“我不相信你天生如此。” 别人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谢厌知道,他神情淡漠,目光冷静,“还要切磋吗?” 刺客没说话。 “你们刚才虐杀我的人,”白衣神官嗓音陡然转冷,“就没想过后果?” 话音刚落,众人就只见白衣神官化为一道闪电,在鸿图公会的玩家中穿梭,那些玩家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瞬间抹了脖子,还有一些试图逃跑的,被兴奋异常的九八公会玩家们蜂拥而上,群殴致死。 自己公会的人相继被杀死,黑衣刺客始终冷漠以对,他的目光一直黏在谢厌身上,双手微微发抖,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周围一片血色,白衣神官停止杀戮。 刺客上前一步,“你比我想象的厉害,但我还是不相信你是天生的。” 他这句话透露出的信息有很多,谢厌还记得之前游戏公司负责人跟他说过的话。 为了培养出能够契合操纵机甲的战士,他们已经在研究一种药剂。他没具体说明是什么药剂,但谢厌猜测,应该是跟提高精神阈值有关的药剂。 而眼前这名刺客,或许就是因为后天服用这款药剂,实力才如此强劲,所以他一直不敢相信谢厌的实力不是后天形成。 但是这款药剂目前并没有研制出来,这个刺客却已经服用过了,而且鸿图公会的玩家,素质普遍高于其他玩家,这一点不得不让人怀疑,他所在的国家已经研制出此类药剂,并已经让人服用。 “信不信由你,”谢厌与他对视,看到他眼中浓浓的探究,“你找我只是为了切磋?” 黑衣刺客抿抿唇,“不错。” 两人相对而立,十秒钟后,黑衣刺客率先转身,领着一众手下消失在众人眼前。 九八公会的玩家纷纷吐槽:“鸿图的人有病吧!是不是该吃药了!” 谢厌回到公会,退出游戏,与那个负责人联系。 光屏上负责人的眼睛看起来更小,像是一条线,他听了谢厌的话,皱眉道:“药剂确实是没有研发出来,这一点我可以向您保证,你说的问题确实蹊跷,我有理由怀疑,他们是国外进驻游戏的团队,或许国外已经先我们研制出了类似的药剂。” 制造机甲显然已经被搬上历史的舞台,不仅仅本国,其他国家肯定也在努力研制中,率先制作出提高普通人精神阈值的药剂也不奇怪。 谢厌对那种药剂突生兴趣,人类的脑域是个经久不变的研究对象,目前还没有人能够真正摸索清楚,但能够将意识附着在游戏角色上,已经是对意识研究的重要跨越。 一个人的精神力到底有多少,这似乎取决于天赋。但是在修界,修士们可以通过修炼以及天材地宝,提升自身的修为和神识,那么在这个世界,肯定也会存在后天提高精神力的药剂。 正好这时,负责人笑眯眯来了一句:“谢先生,之前说好加入我们,您什么时候有空?” 在负责人眼中,谢厌天生的精神力都强于有可能服用过药剂的人,说明他就是那种天赋之人,这样的人,说不定真的可以成为强大的机甲战士,即便成为不了,那也绝对不可小觑,所以他对谢厌愈加尊重。 “随时有空。” 一直暗搓搓关注谢厌的段啸,自然知道他和鸿图的事情,两人说过的话都一字不落地落入他耳中,他从其中似乎嗅到什么不一样的味道。 他知道实力不可能是天生的,但显然鸿图的那位说的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 他不知道那天谢岩被留下的用意是什么,可他坚信一定与那个机器人有关,他们这些人因为在与机器人对战中失败,所以被游戏公司淘汰,那么赢了的谢岩会受到怎样的对待呢? 一想到前世谢岩的风光,段啸就觉得一股极为复杂的情绪纷涌而来,他思虑良久,终于给鸿图那位发了一条消息。 “想知道关于石山的事情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段啸等得快不耐烦,对方才回复过来,“条件。” “告诉我,什么叫不是天生的?” 发完这句话,段啸隐隐觉得自己似乎触摸到了什么,他静静等待,目光紧盯着对话框。 片刻后,对话框出现了几个字,“你知道人类进化吗?” 咚、咚、咚。 剧烈的心跳声在段啸耳边响起,他以他绝强的想象力,得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结论,但这个结论联系到那一排操作台的时候,他竟觉得,这个结论是理所当然的。 他忽然咧开嘴角,“所以,你是进化之后的人?如何进化?” 又过了很久,对方传来一句话:“你还没告诉我石山之事。” 段啸迫不及待想要知道自己能不能成为那样强悍的人,他捂住胸口,让自己冷静下来,方回道:“等价交换。” 在游戏公司总部待了几天的谢厌,这天在回去路上,发现自己被人暗中盯上,他故作不知,回到家后,被秦九霄喂得饱饱的,躺在床上之后,方与他提了这件事。 虽然相信自家师尊的能力,可秦九霄到底还是不放心,蹭蹭他的侧脸,道:“以后我送你接你。” 谢厌摇首,男人最近一直在忙着创业,事业到了关键时刻,也不能有丝毫放松。 段家渐渐打压下去,连重生的段啸都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产业逐渐缩水,这让段啸相当不是滋味。 难道他重生一次就毫无意义吗? 不,一定不是这样的。 他深呼一口气,打开自己的保险柜,里面陈放着一管淡蓝色的药剂,喝了它,他就可以跳出普通人的范畴,他或许就能比谢岩还要强大。 这是他拿谢岩的身份与鸿图交换所得,只是他一直不敢真的喝下去,可是眼见要重蹈上一世的覆辙,他觉得自己一定要做出改变。 下定决心后,他拿出药剂,一口气将药剂全部喝完,冰凉的液体流过咽喉,一直抵达胃部。 段啸赶紧跑到床上躺好,静静等待奇迹的发生。 一分钟之后,脑子突突地疼,两分钟后,仿佛有人在拿着大锥子敲他的脑壳,三分钟后,似乎有强力的钻机已经钻进他的脑袋,在他脑中激烈旋转搅动…… 痛到失声之后,段啸紧闭双眼,陡然发现,各种混乱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惊讶地睁开眼睛,透过纤尘不染的落地窗,看清了远处低翔的麻雀。 他竟然真的进化了?! 第85章 第一神官完 谢厌对制药很有心得, 但是在机械制造专业上, 还需要系统学习, 正好秦九霄对机甲也相当感兴趣,两人便一同钻研。 其实在研究员们的设想中, 他们心目中的机甲, 并非只能够通过操作台进行操纵,而是可以直接连通机甲战士的意识,将意识与机甲融为一体, 用意识操控机甲。 当然, 目前这项技术还无法实现, 他们也只能想想。 “谢先生,您能否配合做一次实验?”一个研究员相当客气问道。 谢厌在他们的引导下,坐在一个柔软的椅子上, 然后研究员就将一只头盔给他戴上,头盔与游戏头盔类似, 不过这是专门用来测试精神力阈值的。 仪器开启,研究员们紧紧盯着一旁竖立着的类似温度计一样的圆柱测量计,只见里面绿色的光柱猛地一下蹿升, 一直到一个较高的数值才降低速度, 研究员们大气也不敢出, 一直盯着绿色光柱, 待它停下后, 才猛吸一口气, 双手颤抖地将那个数值记录下来。 此前已经有很多人经受过测量, 但一般数值会在90~130之间波动,达到150的都极少,可没想到,谢先生的测量数值竟然达到了300! 怪不得他可以连续不断将机甲的所有动作都完成一遍!研究员们惊叹的同时,不禁想着若是药剂能够研制出来,谢先生服用药剂之后会达到什么样的程度。 将头盔解下,听着众人的激动言语,谢厌倒显得很平静,而他这种沉稳的性格更受研究员们喜爱。 系统学习机械制造之后,想到那个巨型机器人,谢厌对此项精密繁杂的技术更加向往,他行至研究室,跟在和蔼的老研究员身后进行观摩。 谢厌学习能力强悍,往往能够举一反三,所以很快就可以自己上手,研究员们见他颇有天赋,于是丝毫不吝啬,将他们所知全都灌输给谢厌。谢厌好歹在许多世界待过,见识不比他们少,甚至还能联想到苍鸿大陆的炼器之术,经过融会贯通之后,确实会时不时提出不少奇思妙想,如此一来,研究员们就更喜欢与他待在一起。 “谢先生,明天见。”到了下班时间,一个年轻的男保安弯眸朝谢厌挥手,一直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 笑容渐渐消失,男保安在通讯器上捣鼓几下,然后上车离去。 拐角处,谢厌看到通讯器上显示的字样,唇角缓缓勾起,有时候黑科技还真的挺好用,对方发送到别人通讯器上的信息同样可以投射到自己的通讯器上。 各国都在密切关注其他国家的机甲研究进展,因谢厌之前成功操控巨型机甲,这件事得到别国的关注,而且他在游戏中的表现确实比较显眼,所以接下来将会遇到的事情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若无其事地将往前走去,突然间,一枚极细的针穿过空气,就要袭上他的脖颈,谢厌仿佛脑后长了一双眼,迅速闪避过去,细针撞上坚硬的墙壁,倏然掉落。 对方显然没想到谢厌能够躲过这针,见打草惊蛇,便迅速离去,谢厌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一辆车停在他的身边。 他刚坐进去,就被男人身上的淡香包围。 “师尊,刚才太危险了,你以后不要做这种事了。”秦九霄环住他,在他肩膀上蹭了蹭,似乎颇为心有余悸。 谢厌摸摸他的脑袋,在他额上亲一下以示安抚,道:“追踪器已经放到他身上去了吗?” “嗯,我已经通知军方的人,他们应该顺着追踪器过去了。”秦九霄松开谢厌,启动车子,一直开到一家高档餐厅。 在谢厌的询问眼神下,秦九霄委委屈屈开口:“师尊,我们好久都没有约会,今天你下班早,不如一起吃个饭?” 他都已经先斩后奏了,谢厌还有拒绝的余地吗? 两人开开心心地用完晚餐,秦九霄才收到军方传来的消息,不禁挑了一下眉头,“对方很强,在军方眼皮子底下逃走了。” 从信息的字里行间就能看出来,军方领导现在相当暴躁。 各国之间的暗涌不在他们职责范围内,能以身为饵,配合军方抓捕间谍已经仁至义尽,两人没有多想,驱车回到别墅。 车子停在车库内,谢厌正欲下车,手腕却被秦九霄捉住,他回身对上男人灼热的视线,心跳也不禁加快许多。 “师尊,我们穿越那么多世界,是不是从来没有在车里……嗯……过?” 所谓饱暖思那啥,谢厌近来忙于研究,两人已经很久没有亲热过,今天终于得空,秦九霄就想着来点不一样的。 车库里橘色的声控灯柔美温和,谢厌瞅着男人目中缠绵的情意,到底还是心软,主动调整座椅。 许久之后,秦九霄心满意足地抱着谢厌从车内出来,唇角的笑容仿佛抹了蜜般。 翌日,谢厌下午才去公司,却发现多了一位新人,这新人见到他似乎极为高兴,直接走上前来,伸手笑道:“谢先生您好,我叫段啸,久仰大名。” 谢厌看向一旁的研究员,研究员明白他的意思,主动解释道:“段先生方才经过测量,精神阈值将近三百,与谢先生您相差不多,我们正准备带他去试验机甲。” 段啸重生一次,其实精神力已经比普通人高出一些,但是高达三百是不可能的,谢厌很清楚这一点,不过没有表现出来,只冷淡颔首,往研究室走去。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段啸或许已经服用别国研制出来的药剂,但是这种药剂在民间还没有出现,想来可能存在一定缺陷,否则不可能没有丝毫动静。 段啸服用药剂之后,确实觉得自己耳聪目明,所感受到的世界与以前大为不同。他特意上游戏进行试验,发现自己与角色果真更为契合,反应速度更快,其他玩家的攻击在他眼里简直慢得不可思议。 这种掌控世界的快感,段啸享受其中。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等他适应之后,随之而来的却是精神上的缺陷,基本上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失去神志,成为极端破坏分子,也幸好他一个人住,否则伤到旁人他可能就要去监狱里面待着了。 这药剂一定有问题! 他再次联系鸿图的人,对方却再也没有回复他。他也不敢去医院检查,只好拍下自己每次失去理智时的状态,摸清发病时间的规律,这才敢出门见人。 研究员们带着他来到一个巨型机器人面前,机器人的胸腔处便是操作舱,他站在自动升降板上,随之进入操作仓。 在里面与在外面的感觉非常不同,他现在待在操作舱内,只能透过舱内的屏幕看到外面的场景,但无法看到自己所在的这个机甲,所以操作起来一定会存在误差。 尝试着沉浸心神,段啸开始操作按钮,机甲外的众人就只见这个大机器人开始缓慢地弯腰伸手,从地上拾起铁球,然后扔向前方的球洞。 负责人正兴致勃勃地瞧着,以为又出现一个天才人物,可没想到,那只铁球并没有进洞,而且误差不小。 他低叹一声,看来天赋与天赋之间也是有区别的,没待一会儿就摇摇头走了。 段啸也知道自己没有做好,不过他不知道谢厌的测试结果,所以心里并没有多慌张,继续将所有的机甲动作都做完,期间出现不少失误,研究员们心里虽哀叹,可等他出来后却又挂上笑容。 “段先生能完整做完整套动作,已经相当不简单了。” 其他研究员纷纷附和,却没发现段啸微微颤抖的手和即将扭曲的面容。 “抱歉,突然有点急事,我先走一步。”段啸强忍着不适,急步冲出公司大门,疯狂开车回家,刚把门关上,就彻底失去理智。 而此时的研究室内,谢厌正专心致志进行机甲内部线路连接。几名身着军装的人就直接进来,行至谢厌面前,为首的是一个年轻短发女人。 “你就是谢岩?”女人上下打量他几秒,原本严肃的神情稍稍和缓一些,“跟我们走一趟。” 谢厌还没回答,他身边的老研究员透过眼镜瞅着他们,不满道:“研究到了要紧处,你们可不能随便带人走。” “这是军部的命令。”女人漂亮的杏眼中尽是不容拒绝。 谢厌听出来她的声音就是竞技场那位“良木而栖”,果然是军方的人,他神情冷漠道:“有什么事?” 女军官扫一眼研究室的人,“谢先生不介意借一步说话吧?” 放下手里的材料,谢厌转身往研究室外走去,进入一间无人的会议室,目光落在女军官脸上,示意她可以说了。 “你好,我叫高芫,也是游戏中的良木而栖,你可能已经不记得,”她顿了顿,语调温和道,“请你走一趟主要是为了保护你,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让我留在军部?”谢厌神情不变,“我需要和我的恋人在一起,如果你们无法满足这个要求,恕我不能答应。” 原剧情中谢岩也有这种待遇,谢岩的出身毕竟比较普通,去军队里还能得到专业的训练,也能受到国家保护,所以对于高芫的到来,谢厌并不惊讶。 高芫皱起眉头,在他们眼中,秦涣不过是个商人,并不足以受到重视,但是谢厌提出的这个要求也不过分,她稍稍思忖后,便答应下来。 其实他们将谢岩接到军部,并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谢厌这个人对于机甲的重要性,可能远超他自己的想象。 接到消息的秦九霄没有任何异议,反正师尊在哪他就在哪,只是每次出门进门都需要通过检查而已。 谢厌来到军区之后,高芫首先带他来到一处地下工厂,这里竟然也藏着一个巨大的机甲,比游戏公司的那个看起来还要威风凛凛。 机甲全身泛着银白色的金属光泽,身体曲线成流线型,看起来似乎比游戏公司那只要轻巧许多。 高芫没从他脸上看到震惊的脸色,不禁在心里叹口气,这人真的一点也不好玩,她开口道:“我们的人从鸿图那边打探到一点消息,进化药剂你应该听过,鸿图的管理们几乎都服用过这种进化药剂,但是直到现在,也没在其他国家探查到进化药剂的消息。” 谢厌转首看她,似乎是在问她说这些的用意是什么。 “他们服用过进化药剂,却还是无法超越你,所以你知道自己的重要性了吗?”高芫停顿一下,“你不要觉得我们是在囚禁你……” “这里也有研究室,对吧?”谢厌忽然打断她的话。 高芫颔首,“有的,你要是想继续研究,我们相当支持,毕竟只有你完成了所有指令,应该会对机甲有自己的独特感受。” “段啸,”谢厌开口回道,“精神阈值接近三百,完成整套指令,你们可以去接触一下这个人。” 高芫愣了一下,这件事她还没有得到消息,不过她知道面前这个面容冷漠的男人不会无的放矢,既然提到段啸,说明段啸一定有什么值得他们探究之处。 “我去查。” 很快,段啸在游戏公司的所有事情,全都传输过来,包括他从机甲里面出来后仓皇而逃的场景。视频到此并不算完,段啸离开游戏公司后,一路上居然违反了相当多的交通规则,差点危及公共交通安全,这一点令人相当诧异。 “完成整套指令确实耗神,但是他这种情况绝对不正常。”高芫立刻召集下属,带上武器前往段啸的住处。 军部的效率很高,等高芫带人将段啸别墅围住的时候,段啸还没有恢复理智,别墅里面传来强烈的撞击之声,也幸亏他住得比较偏僻,否则邻居早就报警了。 高芫带人冲进去的时候,就看到别墅内一片狼藉,而别墅的主人段啸,此时双目赤红,正搬着沙发往墙上砸。见到他们这些不速之客,竟要疯狂地冲上来。 实力是很强悍,但,明显脑子不太正常。 高芫冷下眉目,示意□□准备,只听嗖嗖几声,几枚细针刺中段啸,段啸怒吼一声,不甘地闭上眼睛倒在地上。 将他拖回军部之后,高芫立刻安排军医给段啸做检查。军方也参与了进化药剂的研究,给段啸检查身体的军医顿时发现不对劲,因为他竟然从段啸的体内发现了不完全进化药剂的存在! 这种药剂有极大的缺陷,所以他们一直没有用在人类身上,并正在进行改进,故而看到段啸体内的药剂成分,他相当震惊。 这件事被上报之后,军部极为重视,将段啸密切监视起来,只等他醒来,撬开他的嘴。 谢厌则在机甲研究室和进化药剂研究室来回学习和研究,军方的研究员们本来还不太待见他,可是后来渐渐发现他的天赋之处,竟纷纷舍不得他离开。 而清醒过来的段啸,则惊恐地发现,自己这次狂化后醒来居然不是在家里。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个相当漂亮的女人穿着白大褂,从门外走进来。 “别紧张,这里是医院,”高芫面带笑容道,“你体内存在一种缺陷性进化药剂,可能会不断破坏你的脑部神经,想必你自己也知道这个问题。” 段啸早就想弄清楚他狂化的毛病了,他原本只以为自己这个问题是有规律性的,但之前他在游戏公司完成机甲指令之后,大脑仿佛要崩溃一样,那种感觉他再也不想感受。 他已经顾不得自己是怎么来到医院的,只道:“那你们能治好我吗?” 他现在只在乎自己的身体情况,并极为急切。 看出他的忧虑,高芫笑了笑,“我们需要弄清楚,造成这种情况的药剂来源何处,才能在弄到样本的基础上,研究如何治疗这方面的问题。” 段啸抿抿唇,他在重生前只是个普通人,即便重生后,也一直没能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还因为太想变强,喝下什么该死的进化药剂,要真能进化倒还罢了,可他现在这种情况已经强烈影响到自己的日常生活,甚至有可能会造成大脑神经崩溃,到最后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都怪那个该死的鸿图! “给我药剂的是《神域》里面的鸿图公会,”他隐去自己与他们的交易,只说道,“至于药剂从哪来的,他们是谁,我都不知道。” 听到鸿图,高芫心里有数,便转身出去,脱下白大褂,吩咐道:“看好他。” 属下捧着她丢过来的白大褂:“……”要是这人再发疯可怎么办啊? 本国有间谍渗透是常事,军部的人早就习惯了,不过这种药剂危害这么大,他们担心会有更多的人遭殃。 军部立刻组织力量,打算将鸿图一网打尽。 被禁锢自由的段啸心态越来越不稳定,又到一次他发疯的时候,看守他的军士们只好将他捆绑住,不让他与房间内的器具互相伤害。 但总不能一直把一个大活人放在这里吧?高芫也知道不可能,但她最近忙于追踪鸿图,竟差点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听属下汇报之后,她便来到进化药剂研究室,问研究员们可有办法。 资历较深的研究员叹口气,“可以是可以,但是他的脑域已经因为药剂受到伤害,要是再下猛药,人可能就废了。” “可放任他这么下去,依旧会废。”高芫冷静回道,“两害相权取其轻,智商降低总比变成痴傻要好。” 段啸再疼个几次,脑子不可能不坏,甚至会面临死亡,研究员们感慨一声,道:“这件事总得问他自己的意思。” 谢厌就在旁边,并没有干涉此事,段啸目前的状况皆因他自己的选择,如今到这程度,他和秦九霄只要保证这个世界正常运行就行,至于段啸,等待他的唯有两个选择。 不论他选择哪一种,都无法再对这个世界产生任何影响。 经过一天的研究,谢厌回到军部给他准备的住处,一栋两层小别墅,每层不过两室一厅,但供他和秦九霄两人居住已经足够。 秦九霄还没回来,谢厌瞅着冰箱里的食材,思忖几秒钟,最终下定决心从里面拿出来,回忆着秦九霄的动作,开始处理起来。 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只要有秦九霄在身边,谢厌就没有动手碰过这些,这么一想,谢厌不禁升起几分心疼,倒不如今晚给他个惊喜。 秦九霄回到家之后,听到厨房的动静,心里首先涌出的尽是自责,都怪自己回来晚了,师尊一定是因为饿了才自己动手的。 他迅速换上一身居家服,来到厨房,就见到自家亲亲师尊笨拙地拿着锅铲,断断续续地翻炒。 听到他的脚步声,谢厌回首看过去,露出微笑,“就剩这一道菜,你先去休息……” 秦九霄忽地从背后将他环住,双手分别抚上谢厌的两只手,轻轻握住,下颔搁在谢厌肩上,委屈巴巴道:“都是我不好,以后我一定早点回家,不会让师尊挨饿的。” 仿佛被锅里的热油浇在心间,谢厌陡然愣住,他本以为秦九霄的第一反应是惊喜,可他低估了自己在他心中的重要程度,原来,秦九霄竟是这样想的。 真是叫人…… 果断关掉火焰,谢厌转首吻上男人的唇角,温柔至极的目光落在秦九霄眼中,秦九霄心头顿时火起,紧紧环住谢厌的腰,唇舌缠绵。 越吻,秦九霄就越觉得,今天的师尊格外主动,他很想立刻把这么美味的师尊吞吃入腹,可思及师尊辛辛苦苦做的饭菜,还是及时打住,将谢厌紧紧抱在怀中,在他鬓边足足吻了好几下,才低哑着声音道:“师尊,我想尝尝你做的晚餐。” 谢厌的厨艺并不算好,但秦九霄吃得很开心,边吃边用极为缠绵的眼神瞅着谢厌,谢厌被他弄得也有些动摇,竟主动凑过去亲在他的唇上。 正好晚餐也吃得差不多,秦九霄便不再客气,直接抱着他进了卧室,啪地一声关上门。 而此时的段啸,听到高芫给他的两个选择,整个人都即将崩溃,随之而来的就是极度的恐慌。 他不想变成傻子,虽然只是有可能,但假如呢?可是不进行治疗的话,他很有可能在未来某一天突然死掉。 高芫并没有逼着他做选择,她的注意力并不在他身上,经过多方秘密查探,他们追寻到鸿图组织的踪迹,但对方相当狡猾,发现军方的动作之后,竟迅速隐匿行踪,甚至逃出国境。 这些事谢厌都没有在意,因为原剧情中,这些事情也是存在的,他即便有能力,也不会随意插手世界进程,只等段啸彻底失去左右世界的能力,他和秦九霄的任务就算完成。 他目前只沉迷于两件事,做研究,以及谈恋爱。 段啸最终选择进行治疗,治疗之后的效果比所有人想象的要好,虽然他的记忆回到十年前,心志仿佛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人,智商看起来有些低,但还算正常。 不过,药剂毕竟对他身体造成一些损伤,这直接会影响到他的寿命。 五十年后。 机甲制造工业已具雏形,渐渐为大众所知,进化药剂也在不断完善中,谢厌和同时代的研究员为机甲文明的出现奠定了极为坚实的基础,他们这些先驱者的姓名,将会被后人永远铭记。 回到仙界后,秦九霄正想抱着他的亲亲师尊,过几天没羞没臊的日子,就发现又有一个世界出现了漏洞。 他或许有点理解那些沧桑脸的仙君了,不过好在,他还可以与师尊一起修补漏洞,异地恋什么的,根本不存在! 第86章 星际世界01 广袤无垠的宇宙静谧幽深, 军舰穿过漂浮的尘埃, 落在一颗蔚蓝色星球上。 几个身穿军装的男人,手里拿着镭射枪, 面容不善地走过来,见到还安稳坐在座位上的谢厌,镭射枪对着他, 冷冷道:“谢琰上将,该走了, 难道你还在留恋这片星海?当然我们也理解,毕竟等军事法庭判决下来之后, 你就得终生待在监狱里, 再也看不到这些美景。” 瞅了眼手中的银色手铐, 谢厌长睫微动,抬眸看向面前军衔不过少将的男人, 淡茶色的瞳仁里没有丝毫害怕恐惧的情绪。 手持镭射枪的少将忍不住在心里叹口气:这人曾是帝国人民心中的完美情人,能力卓越,高冷俊美,战神一样的人物,如今却即将成为阶下囚,遭受所有帝国人民的唾弃。 可谁让他与联邦勾结呢?这样的叛国罪,根本无法饶恕。 谢厌缓缓起身, 他个子很高, 看起来有些瘦削, 在判决下来之前, 他依旧穿着那身笔挺的上将军服,军装将他完美的身形显露出来,裤管扎进军靴内,一双腿又长又直。 “谢上将,请吧。”那少将还算客气,即便心里再痛恨背叛帝国之人,可一面对谢厌平静的面容,心里就像哑了火一样,毕竟是自己曾经敬佩过的人,他还做不到谩骂殴打。 军舰外面就是悬浮军车,一列军士严阵以待,面容肃穆,他们要押送的可是帝国要犯重犯,要是稍有疏忽被要犯逃走,他们无论如何也承担不起后果。 军舰的舱门打开,首先出来的是手持镭射枪的军士们,紧接着一张俊美的脸出现在众人眼中,男人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狼狈,冷漠的神情与以前如出一辙,只是头发微微有些凌乱,但看起来却让他多了几分魅力。 身后一名少将押着他,走下阶梯,来到等待押送的少将面前,行了个军礼,道:“谢琰已带到,现转交雷少将。” 雷越同样回了一个军礼,“韩少将辛苦了。”扯过谢厌,将他推上车,对他并不算客气。 韩少将见状,情不自禁握紧了拳头,曾经那么强大的人,如今被特制手铐制住,什么人都能欺负,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谢上将会选择叛国。 军车内空间不小,车内坐着一些军士,纷纷荷枪实弹,似乎只要谢厌流露出一丝一毫想要逃跑的意图,他们手中的枪炮都会招呼在他身上。 雷越将车门一关,正要抬手揍上谢厌的腰腹,军车就猛地往前疾驰,他好歹站稳身形,吼了一声:“老子还没下令,谁开的车!” 前面驾驶座上的军士立刻大声道:“报告少将!是我开的车!” “为什么不听命令!”雷越大步走过去,揪起他的衣领,恶狠狠问道。 军士梗着脖子,“报告少将!我头一次押送这么重要的嫌疑犯,实在太过紧张!” 雷越死死盯着他看了片刻,想到那个冷漠男人的强悍,不禁也歇下揍他一顿的心思,还是迅速带回监禁室再说,等军事法庭判决之后进了监狱,他一定要揍他一顿!这种背叛帝国的人渣,死一百次都难消他心头之恨! “开车!” 他话音刚落,车子就继续疾驰而去。 谢厌被带到一个黑暗密闭的监禁室内,没有人给他提供营养剂,周围一丝声音都没有,他们似乎在用这种无声的折磨来消磨他的意志,等明天上庭好在检察官的言辞攻击下神志崩溃。 这样的环境显然并不会让谢厌恐慌,他静坐在角落处,闭目开始梳理世界剧情。 穿越并不少见,穿越者携带系统也很常见,一般对于这种事情,仙君们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属于人生际遇,他们哪里管得着这么多?但要是穿越者危及他人性命,用恶意对待这个世界,影响世界最终走向的话,这种事情仙君们是不能容忍的。 君天衡是个穿越者,跟他一起穿过来的是一个系统。他魂穿成帝都君家的废柴,不过因为有系统的帮助,他可以通过积攒信仰值,在系统商城购买改造体质的药剂,而且还可以获得更加高阶的体术,从人人看不起的废柴逆袭成为人人称赞的帝国元帅。 这倒也不算什么,废柴逆袭流什么的,对世界也不会产生太大影响,但是,君天衡和系统为了积攒信仰值,为了能够挣得军功,竟然暗中故意挑动帝国和联邦的战火,从而让本来相安无事的两国发生旷日持久的战争。 发生战争也可以接受,毕竟人类历史上的战争数不胜数,但,就是因为两国的战争,给了外星虫族可趁之机,数量庞大的虫族侵袭而来,帝国和联邦因战争两败俱伤,一时无力阻拦,竟被虫族大举攻下,最后被迫迁徙,从而丢失了大量的文明,人类在其他未知星球上也很难适应,久而久之,渐渐消失在宇宙文明中。 原剧情中,帝国和联邦井水不犯河水,在虫族侵袭之前便统一战线,共同抵御虫族,将虫族击退,继续延续人类文明。千里之提,溃于蚁穴,虽说君天衡个人的力量很小,但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他的某个小小的举动,或许带来的就是蝴蝶效应般不可想象的后果。 谢厌穿来的这具身体,是帝国上将谢琰,若是没有君天衡的崛起,谢琰将会带领帝国人民,在抵御虫族的战斗中立下大功,成为帝国乃至联邦所有人的男神偶像,而非像如今这般被关在监禁室内,等着被押上军事法庭,接受帝国审判。 他此前因为发现君天衡的小动作,想要将他绳之以法,但是被君天衡的系统发现,一人一统便反过来诬陷于他,让他成为帝国的罪人,最后死于监狱中。 不知过了过久,监禁室外传来一阵响动,门被打开,雷越气势汹汹大踏步而来,一把揪起谢厌的衣领,粗大的拳头就要揍上谢厌的脸,他身后的军士就忍不住提醒道:“雷少将,这就要上法庭了,在这当口,您可不能滥用私刑,否则到时候媒体还不知道怎么说您……” “我知道了!”雷越黑沉着脸,推了一把谢厌,“要上庭了,谢上将,你就等着帝国人民的审判吧。” 他在来之前看过关于谢琰叛国的证据,所以才会气成这样! 谢厌依旧平静无波,淡茶色的眼眸对上雷越气愤至极却只能死死压抑的目光,雷越明显愣了一愣,心头之火似乎忽然被浇灭些许,但随之却更为暴躁,不仅仅是对谢厌的,还有对自己的。 这人就是个叛国贼!还有什么不忍心的? 走过阴暗的长廊,谢厌重见光明,因为不适应,淡茶色的眸子微微眯起,泛着一点红血丝。雷越看在眼里,心里冷哼一声,推着他的力气却轻了一点。 这次审判将会进行全网直播,无数帝国人民都登上星网,关注这次审判结果。有人开始在网上谩骂唾弃,有人默默流泪,有人却坚定认为谢上将是不会叛国的! 其实以谢琰的能力,要不是因为他太过年轻,早就成为帝国元帅了。 进行公诉的是帝国首席检察官李维语,他身着正装,表情肃穆,坐在公诉席上,仔细查看证据。为谢厌辩护的是帝国有名的律师张一清,他看起来很年轻,目光在旁听席扫过,心中微微震惊,没想到皇室也派代表来了。 帝国大法官穿着法官袍坐在审判席上,颇有些头疼。他看过李检察官提交的证据,确实比较充分,很容易定罪,但一想到家里吵闹不休的小女儿,只能在心里叹口气。他是法官,是看证据断案的。 庭审开始。 万众瞩目中,一身军装的谢厌出现在众人眼中,他没有丝毫狼狈之态,即便等待他的可能是死刑,可能是终生监禁,他也没有丝毫害怕的情绪,一如既往,风采慑人。 但他毕竟不是人人喜爱的星币,网上不断有人开始辱骂他,那些污言秽语都快将星网屏幕挡住了。 经法庭确认身份后,庭审开始切入正题。 李维语不愧是首席检察官,一连串说下来,丝毫不带喘气的,将罪行和证据说得清清楚楚,让人不得不信服。可是张一清也非无能之辈。 “其一,证据一关于谢琰与联邦格莱特上将秘密会面的视频,其来源是否合法?其二,证据二关于贩卖军事机密的明细存在伪造可能,对此,军部的行动备案或许能够解释鄙人的观点。其三,关于迫害帝国数名少将的指控,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不仅仅是旁听席议论纷纷,就连星网上的民众们都纷纷在网上留言,一部分支持李维语,一部分支持张一清。 就在这样纷杂的氛围中,俊美的帝国上将,依旧立如青松,神情平静。 因为张一清的一些观点可能会涉及军部机密,星网上的直播视频顿时一片漆黑,网民们只能憋着气等待最终审判结果。 法庭内,张一清向法官申请传唤证人到庭。 证人也是位军部少将,相貌寻常,见到谢厌的时候,眼眶微微发红,待张一清询问他之后,他才慢吞吞回道:“我那几日确实是与谢上将一起执行秘密任务,谢上将不可能有时间贩卖什么军事机密。” 张一清神色略微放松下来,却听对面的李维语问道:“这项任务是军部指令下来的?有无文件证明?” 那少将愣了一下,目光有些茫然,“是谢上将直接通知我的。” “执行任务过程中,你一直与他在一起吗?” “当然不是,任务因为需要,有时候会分开进行。” “也就是说,在你们分开之后,你并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对吗?” “……是的。” “你自始至终,只是听从谢琰的指令,是不是?” “是、是的。” 李维语冷目看向法官,“法官阁下,我询问完毕。” 张一清的双手颤抖得厉害,他从证人说出第一句话开始,就明白自己被人耍了。证人当初主动找上他,言及他不愿看到谢琰被人诬陷,想要出庭为他作证,可是现在,他说的跟之前完全不一样,而这样的证言更加坐实了谢琰的罪行,他怔怔看向谢厌,目光中满是萧索和无奈。 他输了,在控方没有更加充足的证据,而己方拿不出强有力证据反驳的时候,谢琰的结局只有终生监禁。 毕竟,帝国不会轻易让一个有叛国嫌疑的将军恢复自由,但也不会舍得将这样一个人处死。 他陡然看向李维语,李维语目光幽深,神情依旧肃穆,让人看不出他的真实想法。 法官敲击法槌,“嫌疑人谢琰,对控方的指控有无异议?” 谢厌没看任何人,平静道:“有,我没有背叛帝国。”这是他替原身谢琰反驳的话。 众人都等着他的下文,结果足足等了一分钟,也没听他继续说下去,所以就这一句吗?难道他以为说一句话就能脱罪? 法官心里也很无奈,再次确认:“嫌疑人谢琰还有无其他异议?” 谢厌无法跟他们解释君天衡的行为,因为君天衡有系统帮助,事情扫尾扫得都很干净,他即便现在提出君天衡的异状,也只会打草惊蛇。 “并无。” 见他如此,法官只好宣布暂时休庭。 经过审判组商议,最后的结果,果然是终生监禁,这也在皇室的容忍范围内。 判决宣布之后,雷越就领人将谢厌押送到军车上,他一直紧盯着垂眸的谢厌,捏紧拳头,咬牙切齿道:“谢琰,为什么你做了那些事情之后,却没有一点忏悔?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你对得起军队里那些之前以你为豪的战士们吗? 睫毛轻抬,浅茶色眼眸与雷越对视,过了一分钟,雷越被他看得极为暴躁,“怎么?你做的事情还不准别人说了?你……” “你叫什么名字?”谢厌忽然开口问道。 雷越怔了怔,一股极为复杂的情绪从胸腔处涌上来,要是在此前,这个男人这么问自己,他恐怕会激动地晕过去,但是,之前有多敬佩崇拜,现在就有多恨,他愤愤扭过脸,嘴唇翕动了下,低声道:“雷越。” 回答完后,他等了好一会儿,一直没等到下文,便带着怒意转首过去,只见容貌俊美的男人,此时正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男人睫毛又长又翘,雷越在心里比了比,觉得自己的可能连他一半都没有。 被心里的想法吓了一跳,他连忙再次扭过脸去,发誓不再看这人,可没过一会儿,他却又悄悄歪了歪脖子。 军车行至军舰停泊处,雷越见谢厌似乎还没醒,正要伸手碰他,却见那双漂亮的眸子倏然睁开,他赶忙缩回自己的手,黑沉着脸,用脚尖踢了踢谢厌的军靴,粗着嗓音,“下车。” 与他们交接的依旧是韩少将,韩郢与他互相行了军礼,道:“接到命令,罪犯谢琰由本人与雷少将一同押送至黑水星。” 雷越颔首,表示自己同样收到这个命令。 黑水星是关押重刑犯之所,里面被关押的人不是疯子就是恶魔,虽然谢厌身份特殊,可以独自一间,可平日集合劳作之时,说不得会被那些疯子恶魔欺负。 韩郢虽不忍心,可是罪名已定,现在说什么都没用。 两人将谢厌押入军舰之中,近身看守他,连上厕所都要一起,三人简直要成连体婴儿。 帝都星与黑水星相距很远,军舰需要穿梭十天才能抵达,关键是途中还有可能遇到星盗。毕竟会在黑水星附近逗留的,除了那些叫人头疼的星盗,也没其他人了。 五天很快过去,军舰什么事情也没遇到,谢厌一直表现得很是配合,韩郢和雷越心中稍稍放松下来,还有五天,只要顺利到达黑水星,他们就可以暂时舒一口气,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总有些不安。 这几天谢厌也没闲着,他手上的特质手铐就是为了压制他这种体术强大的战士,体术被压制,他连普通人都不如,只要有人稍怀恶意,就能杀死他。所以他一直看似闭目养神,实则是在修炼《缚天诀》。 这虽不是修界,但只要不突破世界规则下的力量巅峰,他便可以使用道法。手铐对体术这种力量有用,对道力却毫无作用。 十天的时间不多,但足以他弄开手铐,只要手铐解开,他被压制的体术就可以施展出来。 黑水星监狱里有一种专门破坏力量的药剂,只要注射这种药物,罪犯所修习的体术力量就会崩溃,成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所以,谢厌是不可能去监狱的。 到第七天的时候,韩郢和雷越的精神绷紧到极致,因为这里距离星盗的老巢非常近,此地的星盗非常强悍,就连军队都不愿意跟他们正面杠上,否则也不会留他们到今天。虽说一般星盗看到军舰会自发避开,双方谁也不招惹谁,可两人还是担心那群星盗突然发疯。 好在,第七天平安无事。 谢厌靠窗看着外面的广袤宇宙,那些散发着光芒的星体落在他茶色眼眸中,神秘而绚烂。 他忽然露出一抹微笑。 军舰行至第九日,眼看即将抵达黑水星,韩郢和雷越紧紧盯着谢厌,他们已经穿过星盗常年猖獗的星域,现在最担心的就是面前这个男人。 即便带着特质手铐,他依旧让人不敢小觑。 “韩郢,雷越,你们入伍多久了?” 谢厌突然出声,让两人如临大敌,他们互相对视一眼,见谢厌一动也没动,依旧斜靠在椅背上,面色与先前一样平静。 “我十五年。”韩郢率先回答,明日就会抵达黑水星,进了黑水星,眼前这人恐怕再也说不上话,他心比较软,想想还有些难过。 雷越瞪了谢厌一眼,仿佛在说别试图耍什么花样,然后才冷哼一声,“十八年。” 星际的人寿命都比较长,体术修炼的等级越高,寿命就越长,两人十几岁入伍,如今也才三四十岁,还是极为朝气蓬勃的青年人。 “参与过几次战斗?出过几次任务?”谢厌又问道。 有一就有二,两人再次先后回答。 “体术练到几阶了?” 星际体术共分为十阶,一至三阶只能算是基础,一般人都能学会,突破三阶之人才有资格入伍,能练到六阶就已经是高手,七阶往上更是凤毛麟角,而谢琰就是八阶战士,他年岁也不过三十多,在帝国算得上天才中的天才,加上其战功卓著,所以才会受到那么多人的追捧和赞叹。 韩郢微红了脸颊,低声道:“我不过才五阶。”他天赋不算好,但胜在努力,在任务中敢拼命,否则也不会被授予少将军衔。 雷越冷冷道:“六阶。” 谢厌不再说话,转首看向璀璨的星海,军舰内顿时一片沉寂。 直到舰身猛地抖动了一下。 韩郢和雷越瞬间面露惊色,两人顿时做下决定,韩郢留下看着谢厌,雷越则开门出去看看情况。 门刚一打开,一军士就面色焦急跑来,道:“报告雷少将!军舰受到不明势力的袭击!” 雷越紧紧锁住眉头,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他不知为何,忽然回首看向门内,瞳孔瞬间紧缩,下一秒却眼前一黑,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而韩郢就倒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门外的稚嫩军士显然处于极度震惊中,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谢厌一招放倒。 因为两位少将一直贴身看守谢厌,所以门外并没有多少战士看守,如今军舰又遭到袭击,他们还要与对方交火,哪还有空管谢厌? 谢厌兀自行至驾驶舱,一路上看到他的人都被击倒在地,他轻易开启驾驶舱的门,在驾驶员震惊的眼神中,将其击昏,然后顺利接手军舰的控制权。 于是,还在和敌方交火的军士们,惊恐地看着军舰调转方向,竟是要返程! 而更令他们震惊的是,就在军舰调转方向的时候,敌方居然不再开火,竟放任他们离开,这么没有原则的吗? 负责战斗和防御的军士们呆在操纵舱内,眼看着军舰离黑水星越来越远,便连忙呼叫雷越和韩郢,发现联系不上后,他们才发现不对之处,迅速往驾驶舱跑去。 可是驾驶舱的门却像是被什么封住一般,他们用尽一切办法都没能打开,又不能使用激光炮,真要一炮下去,整个军舰都得完。 他们弄醒雷越和韩郢,雷越大怒,将驾驶舱的门捶得哐哐作响,但终究无济于事。 军舰在谢厌的操纵下,停泊在最近的荒星上,刚停下,就一群武装分子包围了。 雷越和韩郢等人,压根没来得及反抗就被人制住。脸贴在地上的雷越不甘心地抬眼看去,就见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从他面前走过,脚步带风,看起来相当急切。 驾驶舱的门被人从内打开,露出一张极为俊美的脸,然后他眼睁睁看着,素来高冷的帝国上将,居然被那个男人紧紧抱在怀里,那个男人背对着他,他看不到对方的脸,但是从他的话中完全可以听出,他与谢琰相熟。 “我想你了。” 难以想象,一个大男人居然在撒娇! 而他们素来敬佩的谢上将是怎么回应的呢?雷越已经被震得说不出半个字了。 谢厌眸中含笑,伸手揉了一把男人的头发,柔声道:“我也是。” 雷越顿时绝望地闭上眼睛。 第87章 星际世界02 星盗的老巢在紫芒星, 每到夜晚, 这个星球上空都会出现神秘美丽的紫色光芒,故因此命名。 星盗团伙们挟持着军舰, 一同前往紫芒星。雷越和韩郢一直尝试着联系帝都星,报告军舰被星盗劫持的情况,可是他们所有的通讯设备都被没收, 军舰上的通讯设备也被破坏,完全用不了, 再者,即便没被破坏, 那些星盗们也不会让他们接触通讯设备的。 雷越和韩郢被绑在一起, 两人背靠着背, 身上是特质绳索,以他们的力量根本挣脱不开。 “真没想到, 谢琰竟然还跟星盗有勾结!”雷越简直要气炸,关键是有勾结就算了,他居然跟星盗头目是那啥关系! 帝国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一个上将,帝国人民崇拜喜爱的男神,竟堕落至此! 韩郢垂眸看着地面,良久才开口道:“你说,谢上将真的背叛帝国了吗?”其实他内心深处还是不愿意相信的, 虽表面上冷嘲热讽, 可是, 那样的人怎么会做出背叛帝国这样的事情呢? 雷越没好气道:“证据都摆在眼前了, 你还怀疑什么?” 又是一阵沉默。 韩郢忽然笑道:“你也是不相信的吧?”没等雷越回应,他继续说道,“他要是真的背叛帝国,为什么不把我们杀了?何必还要留着全舰人的性命?” 这个道理浅显易懂,雷越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如果帝国对谢琰的指控是完全正确的,那么,一个迫害数名少将的人,完全可以将他们杀死,丢弃在宇宙尘埃中,根本没有必要浪费精力将他们带回老巢。 军舰停在紫芒星上,舱门打开,几个粗鲁的星盗将两人揪起来,推搡着他们来到一处低矮的房屋内,然后将门锁上,至于其他军士被关在哪里,他们压根不知道。 两人被饿了几天,又一直被绑着,现在有气无力的,所幸他们不再是背对着背,不过正面对着大眼瞪小眼,这样的姿势还是相当怪异的。 韩郢很安静,他仔细打量屋内的陈设,秀气的脸上露出一丝疑惑。这明显不是牢房,有床,有浴室,反正一应家具样样俱全,像是给人住的。 俘虏也能有这么好的待遇吗? 雷越自然也发现这种情况,两个人对视一眼,雷越忽然扯着嗓子开喊:“我们要见谢琰!我们要见谢琰!” 他一直喊一直喊,在门外看守的星盗终于忍受不住,用脚踢了一下门,“吵什么吵?谢先生是你们想见就能见到的?” 他话音刚落,身后就响起三头领温润的声音,“你先下去吧,老大和谢先生要见见他们。” 看守之人立刻转身,头也不敢抬,躬身退下去。 原溪伸手打开门,对谢厌和秦九霄道:“谢先生,老大,他们就被关在这里。” 他之所以对谢厌这么客气,完全是因为这几日在途中,见多了老大对谢先生的体贴入微与言听计从,他宁愿得罪老大都不愿怠慢谢先生。 虽不知老大什么时候与帝国的谢上将认识的,可是眼见为实,他们做小弟的,当然唯老大马首是瞻。 三人进入房间,在雷越和韩郢的注视下,随意坐下。 “你要见我,想说什么?” 谢厌换了一套休闲服,看起来少了几分冷漠,多了几分温和,浅茶色的眼眸与雷越对上,雷越忍不住撇开脸,目光落在他身旁的秦九霄身上,男人相貌极为英俊,与谢厌是不同风格的帅气,见他看过去,男人眸光转冷。 男人气势太强,雷越不禁心头一跳,然后就与原溪的目光对上。原溪是星盗组织的三头领,武力值并不太高,可他有个聪明的大脑,算是星盗组织的军师。 这位军师不仅头脑聪明,相貌也不俗,一头栗色的头发松松软软,几缕搭在他的额上,眼眸细长,面带微笑,看起来相当温和。 见雷越看着自己,原溪蓦然轻笑出声,如涓涓细流,悦耳动听,“谢先生问你话呢。”真傻。 雷越这才回过神来,古铜色的脸上似乎飞起一抹淡红,好歹被他压下去,回视谢厌,正色道:“谢上将,你为什么会与星盗为伍?还有,你真的背叛帝国了吗?” 韩郢闻言,也看向谢厌,等待着他的回答。 “我说,你们就信?庭审的时候,我已经说了。”谢厌起身淡淡道,“如果你们只是为了问我这个问题,那我先走了。” 如果真的相信谢琰这个人的话,是问都不需要问的。 韩郢听出他的意思,心里一紧,忙道:“谢上将,不是我们不相信您,只是没想到您会与星盗有交集。” 星盗游离于帝国和联邦政府之外,算是第三方势力,一般而言,要是星盗不太过分,帝国和联邦都不会轻易出动军队来围剿的,可是军方跟星盗之间的关系并不算好,而且星盗们可不会讲什么道义,里面不乏一些能人,知道帝国和联邦的一些秘密,然后将秘密贩卖给相对方,所以军方对星盗既看不上也有些忌惮。 而身为帝国上将的谢琰,居然与星盗头目过从甚密,且在此前一点迹象也没看出来,这难道不能说明一些问题吗? “我们从小就认识,早就约定终生,你有意见?”秦九霄冷哼一声,站起身来,伸手搂住谢厌的腰,意图相当明显了。 原溪轻笑一声,细长的眼睛微微弯起。 雷越和韩郢简直不敢相信,那个被星盗头子揽在怀里的人,还是人人景仰的帝国上将吗? “怎么,帝国上将就不能谈恋爱了?”原溪挑起一道长眉,“还是说,你们觉得咱们老大配不上谢上将?” 秦九霄握住谢厌的手,森然道:“死还是活?” 两人这才想起来他们还是星盗的俘虏,连性命都被人捏在手心,有什么权利质疑别人呢? 雷越死鸭子嘴硬,“你们要是真想杀我们,早就将我们丢在太空里了。” “那是看在谢先生的面子上,”原溪笑容温柔,却让人无端觉出一丝寒意,“否则,你们早就尸骨无存了。” 韩郢却像是没听见,依旧执拗地看着谢厌道:“谢上将,我不怕死,但是在死之前,能不能告诉我,是谁诬陷你的,那些证据又是从哪来的?”他相信自己的直觉,他一直觉得谢上将那样的人,即便真的背叛帝国,也不可能矢口否认。 “我要是知道,也不会被判终生监禁,”谢厌微微一笑,“死了多可惜,我记得你读过几年机甲制造专业。” “是……是的。”韩郢愣愣点头,话题突然这么一转,他都不知道怎么接。 谢厌上前将他绳索解开,“既然选择相信我,那就跟我来。” 韩郢懵然地站起来,看了看还被绑着的雷越,动了动唇,原溪看出来他的意思,解释道:“他就在这待着吧。” 于是,雷越眼睁睁看着几人走出屋子,傻愣愣地发现屋子里竟然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喂!他是机甲作战系毕业的,他也很有用啊! 韩郢随谢厌来到一处敞亮的工厂内,看到里面零散的机甲部件,忍不住瞪大眼睛。在军方的情报里,这个星盗组织是没有作战机甲的,可没想到,他们居然正在秘密制造机甲。 他毕竟是帝国的少将,并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可是他身上的通讯设备都被搜刮完全,这里距离帝都星很远,他根本无从传递消息回去,而且,他私心里也想弄明白谢上将身上的秘密。 工厂里研究员们来回穿梭,见到秦九霄都极为恭敬,见到谢厌和韩郢这两个生面孔也没露出异样的神色,工厂负责人连忙上前迎接,“老大,您来得正是时候,咱们刚造出了一台机甲,您要不要去瞧瞧?” 秦九霄看向谢厌,谢厌微一颔首,他便立刻出声:“带路。” 原溪:“……”老大,要不要这么明显? 韩郢:“……”谢上将不愧是谢上将,到哪里都这么霸气。 负责人自然也发觉这一点,心里对谢厌愈发尊敬起来,领着四人来到一间高顶房间内。 一台磅礴大气的机甲呈现在他们面前,机甲表面看上去油光锃亮的,可在谢厌和韩郢眼中,这简直就是在浪费材料! 就连在上个世界与谢厌一起学习机甲制作的秦九霄,都不忍目睹。 但不能怪这些技术人员,他们都是半吊子,被赶鸭子上架,能有这样的作品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他们毕竟是星盗组织,没有帝国和联邦那样的资本,这些零件还是他们从各处抢夺收集,以及用偷偷捡来废弃的机甲进行研究,才有如今的成就。 倒是原溪颔首称赞道:“不错,大家辛苦了。” 负责人极为高兴,脸上的褶子都笑出来了。 “韩少将,你觉得呢?” 韩郢脑子还乱得很,乍一听到谢厌问他,便脱口而出,毫不客气道:“很烂。” 众人:“……” 负责人脸上笑容渐渐消失,自己辛辛苦苦产出来的作品,居然遭到如此不公的评价!是个人都忍不了!可他好歹理智尚存,皮笑肉不笑道:“想必这位先生相当精通机甲制造,不如你说说,它烂在哪里?” 韩郢也不是吓大的,既然已经说出来,他也就不藏着掖着,“外表华丽大气,内里却如草包,恐怕没跑几步就要散架,帝国的鹰刃一拳就能将其击碎。” 说到这里,他不禁停下来看向谢厌,觉得自己说错话,心里很是愧疚。 众所周知,帝国的鹰刃是谢琰上将的专属机甲,是机甲制造宗师为其量身定做的,此前除了谢上将,无人能够启动鹰刃,因为谢琰的精神力峰值远超于寻常人。 不过,自从谢琰被指控为叛国贼之后,鹰刃就被帝国强制收回了,听说已经找到与其最为匹配的新战士,就是帝国上将君天衡。 说起这个君天衡,大家心里还是很服气的,以废柴之身,一路逆袭成为帝国上将,他身上的传奇色彩,在民众心中的地位不比谢琰低,所以不管是从精神力峰值来看,还是从民众期待度来看,鹰刃交给他是最适合不过的。 但是,谢上将和鹰刃并肩作战已经很多年,感情不可谓不深,自己现在提到鹰刃,定然会触痛谢上将的。 负责人要不是碍于风度,早就想来一句“你行你上啊”。 “既然你觉得它不够好,那给你十天时间,按照你的想法,改造它。”谢厌转首看他。 被谢厌这双眼眸注视,韩郢一瞬间似乎又回到了接受他指令的时候,心里忍不住一个激荡,“是!” 秦九霄看向原溪,原溪瞬间会意,拍拍负责人的肩膀,“接下来的十天,多多照顾这位韩少将,他要什么给什么。”就是不能让他出去。 负责人明白韩郢是个帝国少将,赶忙点头,“一定!一定!” 谢厌和秦九霄转身就走,原溪紧跟而上,留下韩郢一个人站在原地,发愣半晌。 直到负责人笑眯眯走到他面前,双手重重按在他的肩膀上,“接下来还请韩少将多多指导。” 韩郢:“……”所以他到底为什么要给星盗组织造机甲啊! 星盗组织有不少能力卓越之人,但就是缺少机甲方面的技术人员,导致这么多年一直没能造出一台机甲来,那些星舰不是抢来的就是隐瞒身份买来的,说实在的,他们穷得很。 秦九霄正要将谢厌拉进房间里,却被笑容温雅的原溪叫住,“谢先生,请问那些人怎么处理?” 那些被俘虏的帝国军士,总不能白吃白喝吧?他们星盗组织养不起的。 “随原先生处理。”想必以原溪的聪慧,定能利用好那些军士,为紫芒星创收。 原溪满意地离开。 终于能够和谢厌单独相处,秦九霄的脸色终于转晴,他将谢厌拉入房中,扣在房门上,在他唇上轻咬一口,像是求抚摸的大型宠物,“师尊,幸亏你没进黑水星。” “我要是进了,你会如何?”谢厌放松身体,后脑枕在秦九霄护着他的手掌上,含笑看他。 男人哼了一声,“就是将黑水星监狱炸了,也要将师尊救出来。” 谢厌弯起双眸,“你来得很及时。” 秦九霄叹口气,“我是想早点见到师尊的,可惜紫芒星的星舰坏了几艘,抓紧修了两天才出发。”他说着,在谢厌颈窝处蹭了蹭。 紫芒星太穷,没法给师尊一个良好的居住环境,真是头疼,他身为紫芒星的首领,任重而道远。 而且这些星盗,论专业素质,根本比不上帝国或者联邦的精英战队,武器装备上,更加不可能。 “紫芒星的二首领威廉姆,他有购卖军火的渠道,”谢厌笑着安抚他,“只要赚到足够的钱,我们就可以购买足量的军火,至于机甲制造,根本不用担心。” 谢厌上一世可是机甲制造的奠基人,对机甲的了解极为深刻,不仅如此,他还参与过进化药剂的研制,只要能够研制出进化药剂,他们就可以在赚取资金的同时,提高整个紫芒星的战士实力。 要知道,即便已经到了星际,进化药剂依旧是稀缺品,更何况还是品阶上乘的进化药剂。星际的进化药剂分为上中下三种品阶,富贵之人才能享受上品进化药剂带来的几近完美的效果,可是普通人就只能购买价格相对低廉的进化药剂。只有服用了进化药剂,他们才能够修炼体术。 但是,天赋决定上限,进化药剂只能给孩子提供修炼体术的门槛,至于能修炼至哪一阶,只能看先天天赋。 当然,这还只是第一步。 在修炼体术之中,会有很多人因为能量无法与精神力契合,导致精神力不能完美地操控力量,甚至会失控,所以在修炼体术过程中,战士们还需要服用安神药剂,这种安神药剂也不是烂大街的商品,毕竟拥有制作药剂天赋的人数量相当少,能够制作出上品药剂的就更少了。 政府每年都会规定药剂投入市场的数量,药剂工会必须率领药剂师们完成这项指标,要不然一旦那些药剂师懒惰起来,星际战士的小命就没有了。 总而言之,药剂在星际是必需品以及稀缺品。 正好谢厌擅长此道。 “那就得辛苦师尊了。”秦九霄明白他的意思,每一个世界师尊都那么忙碌,他真的心疼,真希望少几个世界漏洞,最好以后一个也别出现。 谢厌不觉得辛苦,而且在他看来,秦九霄更加辛苦。 互相体谅的两人,迅速拥抱在一起,秦九霄低声道:“师尊,我想亲你。” 没等谢厌回答,唇就将谢厌的堵住,极尽缠绵。 而此时,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的雷越,又开始大喊大叫起来,看守的被吵得不耐烦,正要进去揍他一顿,就看到三头领又来了。 他恭敬地行礼,亲自替原溪开了门。 原溪踏进房间内,狭长的眸子眯起来,仿佛一只狡猾的狐狸,他行至雷越面前,长腿一伸,毫不客气地将雷越踹翻在地,温柔道:“喊什么?” 因为被绑在椅子上,雷越很难起身,只能维持着歪倒的姿势,涨红着脸道:“是生是死给个痛快!别磨磨唧唧地将老子关在这里!” 原溪又踹了他一脚,他用的力气不小,但雷越铜皮铁骨,也没觉得多疼,就是觉得眼前这个人跟刚才见到的不太一样,好像这个更带劲一点。 卧靠!他到底在想什么! 原溪选择加入紫芒星,当然不是真的温柔良善之辈,之前是因为有秦九霄和谢厌在,他收敛了自己的本性,现在房间里就他和雷越两个人,自然不用藏着掖着。 “你干什么老是踢我!”雷越好歹是个少将,被一个星盗小头目这么对待,面子都丢尽了。 原溪笑容更加温柔,“你就当我跟你有私仇好了,我现在是要挟私报复。” 私仇?雷越皱起眉头,他仔细打量原溪这张脸,越看越觉得有些熟悉感。 原溪一把将他拎起来,道:“你力气那么大,让你死实在浪费,就去矿山挖能源石好了。” 能源石是用来运行机甲和星舰等装备武器的重要能量,去矿山挖能源石是一件相当辛苦的事情,一般人根本做不了,这项工作也是一些囚犯的惩罚任务,可见,挖矿是非常不容易的。 “你就不怕我从矿山跑了?”被原溪拎在手里,雷越整个人倒挂着,脑袋充血,面容涨红得厉害。 原溪弯起眸子,语调轻快,“你要真有那个本事,我让你跑。” 他已经很久没有玩过猫捉老鼠的游戏了,希望手里的这只能让他玩得尽兴。 于是,帝国一名少将被关在工厂里面造机甲,另一名少将则去矿山做苦役,要是让帝国军方知晓,肯定会开着军舰将紫芒星轰得渣都不剩。 可是,帝国压根就没机会知道。 黑水星的监狱一直没能接到来自帝都星的军舰,心情相当忐忑,便与帝都星取得联系。 军方得知这一消息之后,立刻派人定位失踪军舰的位置,可是军舰上的定位装置早已被破坏,他们根本无从得知军舰的下落。 难道误入了宇宙黑洞?或者被卷进了宇宙风暴内?按理说,这条航线上很安全,不存在黑洞或者风暴啊,怎么会无缘无故消失呢? “怎么会安全?”君天衡从鹰刃里出来,跟面前光屏上的少将交谈,微微带着喘息,“据说那条航道上星盗猖獗,也许是遇到那群渣滓呢。” “他们怎么可能会针对押送重犯的军舰?”那名少将疑惑道,“星盗不是喜欢打劫那些民用星舰上的富豪吗?对军舰下手不太可能。” 君天衡英俊的脸上露出一抹讽笑,“谢琰的价值远超过那些富商的价值,他可是联邦间谍,要是星盗拿他与联邦交换,你觉得联邦会出多少价码?” 少将顿时惊住,一个上将级别的间谍,掌握帝国许多军事机密,想也知道这对于联邦来说,是一个多么重要的人物!即便谢琰并不是间谍,可是联邦可以使用许多方法,撬开谢琰的口。 用一大批物资换取一个重量级罪犯,联邦不可能不会算这笔账。 “发出消息,罪犯谢琰在押送黑水星的途中,被秘密武装分子劫走,行文要将质疑的目光引到联邦上,懂吗?” 少将恍然大悟,“懂了!” 光屏消失,君天衡笑了笑,刚有瞌睡,枕头就被送来了,他正巧不知道该如何挑起两国纷争。 这个谢琰还真是有价值。 第88章 星际世界03 帝国重犯谢琰在被押送途中, 被疑似联邦的武装力量劫持,如今下落不明。 这则消息最先被皇家获悉, 皇帝召来内阁众大臣, 坐在会议室内,面色严肃道:“我之前就说过,要把谢琰留在帝都星,可是你们非要让他去黑水星,现在好了, 下落不明, 你们谁能将他找回来?” 一个帝国上将落入别国之手,对他们来说, 不啻于将诸多军事机密暴露出去。 内阁大臣互相对视几眼,这也不完全是他们的意思,只是军部认为谢琰这个人比较危险,还是关在黑水星监狱, 让他再也没有机会逃脱为佳。其实他们对谢琰被关在哪里是无所谓的。 “陛下, 消息也只是说疑似,并没有确认,不如先去查询一番,再做定夺。”内阁首相沉吟说道。 皇室长公主燕昭忽然出声, “陛下, 我请求前往黑水星附近寻踪, 既然他们在那片星域消失, 那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燕昭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 或有可能继位成为女皇,但她显然志不在此,反而更喜欢操纵机甲,在战场上跟敌人拼个你死我活。 皇帝对她的性格也比较了解,闻言颔首道:“注意安全。” 燕昭领命而去,直接来到军部。 她是皇室公主,但赚取的军功从来都是依靠自己的能力,被授衔为中将,在军中也算颇有威望。 即便有皇帝命令,燕昭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开着军舰,带着一批人前往黑水星附近星域,她还需要向军部报备,等待军部分派军舰和人手。 “燕中将,联邦近来有些异动,军备和人手如今……” “别跟我废话,”燕昭凤眸冷扫,“一艘军舰,五十人就行,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高挑明艳的女子气势太强,而且要求也不高,对面只好答应下来。 得到准话后,燕昭大步往外走去,正好遇到刚从鹰刃下来的君天衡。 君天衡最近一直在跟鹰刃磨合,鹰刃对战士的素质要求特别高,他每次完成一套指令都觉得有些吃力,但最近没什么信仰值,他没法去系统商城购买提高精神力峰值的药剂,只能干耗着。 两人迎面撞上,君天衡目光一柔,笑道:“燕中将这是有急事?” 看着他额上的细汗,燕昭心里涌上一股轻蔑,鹰刃落在这个人手里还真是可惜了。 “嗯。”她冷淡地颔首,与之擦肩而过。 君天衡回身看着她英姿飒爽的背影,在心里与系统交流:“我以前最喜欢小鸟依人型的女人,可现在觉得,带刺的玫瑰也不赖。” 他穿越前只是个普通宅男,喜欢在网上看各种各样的妹子,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见到许多贵族美少女,说不心动那是不可能的。他还幻想着像网络小说里面那些龙傲天一样,在称霸的路上广开后宫,将各色美女都纳入怀中。 只可惜,帝国谢琰上将太过优秀,几乎成为所有帝国少女的梦中情人,恐怕就连皇室公主都不例外。 故此,君天衡对谢琰极为嫉妒,拿他开刀也在理所当然之中。 “不要沉迷女色,你现在连鹰刃都没法控制。”系统对他投以鄙夷的目光。 君天衡扯扯嘴角,他已经很努力了好吗? 回到军部之后,他特意打探了燕昭的行踪——毕竟军部并不是毫无派系利益之分的整体,他很容易就打听到了。 燕昭要去黑水星附近星域寻找谢琰的下落? 君天衡忽然一展眉头,在心里对系统说:“刚才还担心帝国不会轻易向联邦交涉谢琰失踪一事,现在机会来了。” 系统冷冰冰的机器声音响起:“你想怎么做?” “如果燕昭被联邦劫去,你觉得帝国还会无动于衷吗?”君天衡露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 他只是个外来客,帝国和联邦如何,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黑水星星域附近有不同势力的星盗,其中以紫芒星的势力最为强劲,但是紫芒星的星盗一般比较有原则,不会轻易针对帝国或者联邦的军舰,但其他想要物资的星盗组织就不同了。 “让星盗扮成联邦武装分子应该不算难事,而且,如果我可以从‘联邦’手中解救燕昭,信仰值应该会涨很多吧?” 系统:“你说的对。” 君天衡立刻秘密去部署,只要得到足够的信仰值,他就可以完全掌控鹰刃,取代谢琰,成为帝国第一上将,更甚至,成为帝国元帅。 而已经出发的燕昭并不知道某人心中的龌龊,她正全速赶往黑水星附近的星域,根据分析,她有理由怀疑军舰的消失与星盗存在极大的关联。 “报告中将,”一年轻军士走过来,“前方即将进入天罡星域。” 天罡星域,星盗横行,她站在监测仪前,看着附近各色的星球,根据拍摄到的画面进行分析,忽然间,一张清晰的照片闪过,她立刻往前翻阅,锁定住,细眉微蹙,指着屏幕上的照片,道:“你看这个像什么?” 军士定睛仔细辨认,忽然灵光一闪,“这好像是军舰停泊时留下的痕迹!” 这是一颗荒星,军舰没事不会在这上面停泊,她神情冷冽,下令前往荒星上查探。 因担心破坏痕迹,燕昭指挥军舰不进行降落,而是使用滑梯,亲自带着几人落在荒星上,看到上面浅淡的脚印以及军舰、星舰等留下的痕迹。 在宇宙中,物质变化很快,荒星上的痕迹还能肉眼可见,说明时日并不久,与谢琰失踪的时间正好对上,燕昭有理由相信,军舰曾经在荒星上停留过。 但是有一个疑问。 这上面并没有交火的痕迹,军舰停泊的时候也很安稳,看起来并没有进行紧急迫降,那些星舰亦是如此,所以说,军舰停降有可能是在自主情况下完成的,也就是说,军舰是在人为控制下停泊在这个荒星上,而在此之前,军舰已经被敌方完全控制。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军舰表面的坚硬材料,即便用最强力的炮火轰炸,也需要不下二十次才能轰开。可是一来,据她所知,没有星盗组织拥有那种装备,二来,如果军舰被轰开后不得不停泊在荒星上,不可能连一丝残渣都检测不到。 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那就是军舰内部出现内鬼。 押送谢琰的是韩郢与雷越,这两个人都不是谢琰的直系下属,应该不可能会违背军部命令,但一切都不能这么武断,毕竟就连谢琰都……虽然她并不愿意相信谢琰会背叛帝国,可是那些证据实在叫人不敢不信。 她调出荒星周围所有的星盗所在地,目光落在紫芒星上,眉头深锁,会是这个星盗团伙吗?但这个团伙基本不会与军方起正面冲突。 到底会是谁呢?难道真的是联邦武装队伍? “中将!”通讯器内传来军士急切的声音,“前方有不明武装,请中将迅速返回军舰!” 燕昭心思一动,迅速带人回到军舰内,开启防御和备战模式。 几道亮光飞速驶来,并将军舰包围起来。 看着显示屏上的画面,燕昭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那几艘星舰上没有任何标志,但从星舰的备战模式可以发现,那些人具备一定的军事作战能力。 一般来说,没有标志的星舰很有可能是星盗,但是星盗团伙能拥有这些高质量的星舰,会使用这样的战斗模式吗?很显然,这些人是想伪装成星盗团伙。 难道真的是联邦?联邦的势力竟已经渗透进来这么多了吗? 几艘星舰将军舰包围,并开始喊话:“对面的人听着!速速投降!要是不投降,等待你们将是死亡!” 燕昭秀眉一冷,直接下令道:“攻击!” 不管对方是什么人,试图阻挠她的都该受到教训! 普通星舰与军舰是没法比的,而且燕昭带出来的都是精英战士,太空交火早已经习以为常,军舰极为灵活地躲过地方的攻击,一个激光炮就发射过去,准确地捕捉到一艘星舰的尾巴,那星舰顿时轰鸣一声,失去作战能力,被迫在附近荒星上停泊。 星舰中的指挥官忍不住骂了一句,对面不过是个女人,本以为很容易对付,没想到这么霸道! 他打开通讯器,联络上之后,恨骂一声后吼道:“加筹码!必须要加筹码!我们损失了一艘星舰!估计会损失更多!老子不管,要是不加筹码,老子立刻掉头!” 通讯器里的人冷声道:“星舰是我们提供的,损失的也算我们的,跟你们没有半点关系,要是还想要物资,就认真打下去,毁掉一艘星舰算什么?把燕昭捉住才算正经事。”这群星盗,目光就是短浅! 通讯器被挂断后,指挥官哇哇乱叫几声,他们又不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军士,临时拉过来演戏,说不定还有生命危险,能不能好了? 指挥官看着那艘霸道至极的军舰,努力咽了咽口水,想到那些物资,只得鼓起勇气,吩咐属下:“加强火力!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吗?” “不是,老大,有另外一股势力把我们包围了……” “shit!”指挥官通过监测仪,看到不远处确实驶来几艘星舰,星舰底部的炮口已经对准他们,似乎下一秒就要射过来。 他再定睛看去,嚯!这不是紫芒星上那群神经病吗!他们来干什么? 紫芒星二头领威廉姆,正驾驶着星舰,英俊深邃的面容看着不远处似乎颤颤发抖的星舰们,唇角泛起一丝冷笑,想到秦老大的交待,他心里愈加鄙视那群有贼心没贼胆的星盗们。 这么怂还做什么星盗?等他们紫芒星装备足够了,他定要向秦老大申请,荡平天罡星域的所有星盗们,星盗有他们紫芒星就足够了。 燕昭眼见那群星舰围攻过来,正要思索对策,就见又一群星舰飞速过来,对着那些星舰就开始轰炸。 “中将,咱们要不要趁机冲出去?”一军士小声问道。或许这是星盗们的内战呢,他们还是躲开比较好。 燕昭注视着监测仪上新出现的几艘星舰,道:“这些都是紫芒星的海盗,他们既然选择救我们,就不可能让我们轻易离开。” 星盗们又不傻,或许就是要争夺他们这艘军舰,从而向帝国勒索物资,抑或是,将他们卖给联邦…… 军士:“……”那现在该怎么办? 紫芒星的星盗们素来霸道得很,否则也不会成为天罡星系第一星盗团伙,威廉姆很快就将对方击得七零八落,那些软叽叽的星盗们不得不投降,迫降在荒星之上。 指挥官暗骂几声,眼睁睁看着到手的鸭子被紫芒星那群强盗给包围住。 燕昭看着对面发过来的交流讯号,便打开交流台,交流台上顿时露出威廉姆那张英俊帅气的脸。 “燕中将,久仰大名。”威廉姆是个金发高大的联邦人,文化传承与帝国不同,说这么文绉绉的话有些别扭,也有些滑稽。 燕昭认出他是紫芒星的二头领,凤眸微眯,“你们有什么条件?” “只是我们老大想请你去紫芒星上做客,”威廉姆露出一个极为英俊的笑容,“还请燕中将赏光。” 燕昭还欲开口,威廉姆却突然用唇语说出一句话,她猛地瞪大眼睛,面容更加冷凝。 “燕中将考虑好了吗?”威廉姆笑得相当欠揍。 但此时的燕昭并不在意他的欠揍笑脸,因为刚才他的那句唇语的内容,竟然是她和谢琰才知道的事情!谢琰一定在紫芒星!而以谢琰的性格,即便经受酷刑也不可能告诉星盗们这些任务机密,她很难想象,谢琰到底是经历了什么可怕的折磨,才会吐露这些秘密! 这些可恶的星盗! “不要试图联系帝都星哦,”威廉姆似乎知道她想做什么,“否则我不保证,谢上将以及那些俘虏会发生什么事。” 燕昭只好收回自己的心思,面对他的强势,她只能答应下来,只是有一点她想不明白,为什么紫芒星这群星盗要插手这些事情。 紫芒星上再次多了一群人,威廉姆让人将那群怂货星盗关押起来,然后领着燕昭来到一处低矮的房间内。 燕昭本以为他们要将自己关押起来,在威廉姆转身之际,说道:“我要见谢琰。” 威廉姆挑眉看向她,“你凭什么认为,你想见就能见到?” “你们的目的无非就是拿我换取物资,要是我死了,你们就什么都得不到,而且,我是帝国公主,我要是真的死在紫芒星,你应该知道后果。” 威廉姆还欲说什么,就听门外传来一道清冷的嗓音,带着一丝笑意,“威廉姆,不用再与燕中将说笑。” 男人脸色顿时一变,调侃的神情瞬间不见,转而变得敬畏。其实他刚回来的时候,听说秦老大带人劫持了一艘军舰,把帝国上将当成小情人,极为体贴照顾,还颇为不爽,于是就气势汹汹去找那什么上将,结果却被那个清瘦的男人揍得妈都不认识。 也因此,他由衷佩服的人从秦老大一个人变成两个人,这两人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听到这声音,燕昭也是神色一变,这不是谢琰的声音吗?为什么听起来与威廉姆这么熟? 不出所料,一道熟悉的身影走进房间,对上那双浅茶色,燕昭不禁愣住,“谢琰,你怎么会……” 谢厌微微一笑,温和道:“你以为我正在接受酷刑?” 难道不是吗?燕昭完全想不通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谢琰与星盗勾结?或者是因为不服帝国审判而选择加入星盗? “到黑水星才会遭受酷刑,”谢厌示意她坐下,“我特意请你来,是为了告诉你一件事。” 他在手腕上一按,光屏顿时出现在燕昭眼前,上面是那个围攻军舰的星盗指挥官与某人对话的视频。 燕昭不是蠢人,到现在她还不知道自己的行动落入别人陷阱中就真的对不起她身上这套军装了。 “你从哪里弄来的?” “帝国和联邦之间都会互派间谍,星盗之间同样如此,”谢厌解释道,“一开始,你是不是猜测他们是联邦伪装的武装分子?” 燕昭颔首,她之前的确是这么想的。 “我们的技术人员通过技术追踪,发现与他通讯的位置是在帝都星上,而懂得军方作战模式的,除了军队出身的,还能有谁?” 燕昭抿抿唇,“你现在成为星盗的一份子,恕我直言,你的这个证据并不能说服我。” 她的反应在谢厌的意料之中,他看向威廉姆,威廉姆顿时会意,“你不相信的话,可以自己去审问那个指挥官。” 没想到他们这么礼遇自己,燕昭诧异地看了谢琰一眼,她发现自己似乎从来都没有看清过这个人。 检方证据中有一条是谢琰与联邦格莱特上将的会面视频,这个视频经过技术鉴定,确认不存在技术合成。而现在,他却又和天罡星域势力最大的星盗为伍,想不叫人怀疑都难。 三人来到审讯室内,那个指挥官被狼狈地绑在椅子上,看到三人进入,顿时哇哇大叫起来,“你们要干什么?” “闭嘴。”威廉姆没好气道,他真是看不惯这种怂包,简直丢了星盗的脸。 威廉姆拿出一管针剂,对准他的脖子,笑容夸张道:“黑水星监狱听说过吗?” 那人动都不敢动,一大滴冷汗从额际滑落,只紧张地“嗯”了一声。 “里面给犯人注射的药剂听说过吗?” 这谁没听过!他又嗯了一声,瑟瑟发抖。 “我手上拿的就是那种药剂,等会问你什么答什么,”威廉姆似乎很享受这种威胁人的戏码,“否则后果自负。” 冰冷的针尖戳在皮肤上,男人都要吓尿了,可到底理智未失,脱口而出反驳的话来,“不可能!黑水监狱里的药剂不可能弄得到的!” 威廉姆挑挑眉,“你可以试试啊,反正我又没什么损失。” 燕昭看一眼谢厌,在谢厌的默认下开始询问。 男人自然不是那种讲道义的人,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个清楚,可是与他通话的人到底是谁,他就不知道了。 对方用了变声器,根本无从猜测。 “所以,你的意思是,帝国军方存在背叛者?”燕昭注视着面色平静的谢厌,“你不觉得很荒谬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针对我对他有什么好处?即便他的通讯器定位在帝都星也不能证明什么,或许这是联邦的反间计呢!” 她话音刚落,威廉姆就忍不住笑起来,看看谢厌,再看看她。谢厌依旧用平静的目光看着她,似乎是在包容她的无理取闹。 是啊,既然这可能是联邦的反间计,那谢琰呢?难道他不是联邦反间计的牺牲品?还有,他明明身在紫芒星,为什么会有消息传出,他是被疑似联邦武装力量劫持走的呢? 眼前一片迷雾,燕昭惊讶地发现,自己似乎触碰到某个叫人心惊胆战的阴谋诡计中。 她困惑的目光显然取悦了威廉姆。 “燕中将,”男人唇角上扬,看起来吊儿郎当的,“谢先生之所以选择紫芒星,一来是因为他不能去黑水星,这个原因你懂,二来当然是为了谈恋爱……哦,你大概还不知道他的恋人是谁,他……” “威廉姆,”谢厌温和出声,成功阻止住他的废话,而后对燕昭道,“你如果信任我,我可以让你回帝都星。” “你到底想干什么?”燕昭紧锁眉头。 谢厌笑道:“当帝国军部里出现一个人,连我都无法揪出他的尾巴,甚至连你都可以利用,你就不觉得担忧?” 房间内一片沉寂,许久之后,燕昭才道:“你想让我怎么做?” “你身为帝国公主,军部中将,如果被联邦劫持,帝国定然大怒,必会派遣军队向联邦施压,将你解救出来。” 向联邦施压她明白,毕竟连她都以为是联邦伪装星盗来围攻她,可是,“所以呢?” “你觉得军部会派遣谁来拯救你?” 燕昭脑中过滤军部名单,细眉微挑,“君天衡?” 威廉姆就在此时,将那管针剂推进男人的脖颈中,男人顿时哇哇大叫起来,“不要啊!” “闭嘴!”他大手扼住男人的脖子,“警告你,不要再大喊大叫,否则毙了你。” 他说着,转首朝燕昭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燕中将,就麻烦你陪这个怂货,跟帝国军方演一场戏了。” 第89章 星际世界04 “什么!” 接到消息的帝国皇帝猛地站起身, 脸上表情都快要维持不住。 “燕昭被星盗劫持了?他们有什么目的?” 光屏对面是军部元帅,元帅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星盗将绑架燕昭的视频传过来,什么也没说,他们现在被动得很。 元帅将视频传送至皇帝的通讯器, 皇帝看着视频里被绳索绑缚住的女儿, 双目通红,气得在桌上狠狠捶了一拳, 桌子立刻散架。 “这些星盗太过胆大妄为, ”皇帝神情凝重地看向元帅,“我建议派遣精英战队前去剿灭……不,先问问他们要什么。” 他真是气昏了头,要真的直接去剿灭,燕昭的性命还不知道能不能保住。他实在想不明白, 天罡星域的星盗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大了, 居然敢动皇室的人! 见他理智尚存,元帅松了一口气,回道:“我们尝试联系对方, 可是对方只发过来一段视频,目前没有任何要求,不过……” “不过什么?”皇帝浓眉拧起。 “陛下您再仔细瞧瞧, ”元帅神情肃穆道, “视频里显示燕中将在星舰中, 那些星盗似乎不够谨慎, 暴露了一个极为不显眼的标志,在视频的2分53秒处,您可以仔细看看,希望我的猜测是错的。” 皇帝让视频回到那个时间点,一闪而过的标志让他不禁瞪大眼睛,他又重新反复看了好几遍,才怔怔开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前几年联邦出产的星舰,这种星舰是民用与军用的结合版,当时数量并不多,价格极为昂贵,星盗怎么可能有?” 这种标志并不存在伪造的可能,而且那款星舰已经被帝国研究得透透彻彻,即便只有这出镜没有一秒的标志,也足以让人判断出来,这就是联邦的星舰! 想到之前那则谢琰被疑似联邦武装分子劫走的消息,皇帝陷入沉思,他正想说联邦没有那么傻,会将那标志拍进视频中,那边元帅就收到一条讯息。 “陛下,他们要求用十管进化药剂以及二十管安神药剂,加上一台六阶作战机甲,来换燕中将。” 这些对于整个帝国来说不算什么,而且的确符合星盗的身份,因为星盗组织一般很少拥有自己的药剂师,他们不是帝国或联邦公民,没法享受政府福利,黑市的价码又太高,他们根本买不起这么多,所以要求这两种药剂非常合理。 星盗们也没有完整的机甲制造产业链,根本就造不出功能齐全的机甲,他们垂涎机甲已久,但作战机甲连黑市都没有,他们想买都买不到。 这几个要求,合情合理。 可是,一台机甲,就连帝国都需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这么轻易给那群星盗,实在叫人难以割舍。 “你怎么看?”皇帝捏捏眉心,要是那群星盗在眼前,他一定让他们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元帅立刻道:“燕中将是一定要救的,我这就去按照他们的要求准备。” 就怕那些星盗出尔反尔,而且他们的身份尚且存疑,谁知道是不是联邦那群不要脸的伪装的!或者是联邦与星盗勾结,给他们提供星舰赞助,当他们的靠山。 一想到这里,皇帝和元帅就都气愤异常,联邦近年来异动越发频繁,帝国早就准备跟他们来一场硬的,只是一直未到时机,现在好了,不管他们有没有跟星盗勾结,等救出燕昭,帝国一定会出手。 那些星盗他们也不会放过。 元帅关闭与皇帝的通话,迅速让人去准备药剂和机甲,他还要挑选出色的战士过去,万一交涉不成,就只能强攻。 天罡星域一颗荒星上,几艘星舰停泊于此,星舰内,威廉姆给燕昭解开绳索,金色头发有一绺搭在眉梢,衬着他碧蓝色的眼眸深邃如海。 对上燕昭冷冷的目光,男人依旧笑嘻嘻道:“这可是谢上将的主意,你不要这么看着我。” 燕昭起身,指了指星舰上明显的标志,问刚和帝都星通完话的怂包星盗:“你们和联邦到底是什么关系?” 星盗想到之前给自己注射的不知名药剂,不敢说假话,便道:“是那个人弄过来的,我和联邦没有联系过。” “是个人才,”威廉姆赞叹道,“连我都搞不来,他居然弄来这么多艘,说与联邦没关系,我都不信。” 燕昭自然也清楚此中厉害,不过她还是不愿相信帝国军方里面会有谁能够有如此大的能量,就连元帅恐怕都没办法一次性弄来这么多联邦星舰。 也许就是联邦的反间计呢? 威廉姆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并未与她辩解,其实他很想说,就连联邦军方的元帅,想弄来这些星舰都不是易事吧,他真的很好奇,到底是谁有这个通天本事,竟能悄无声息地给星盗送来这几艘星舰。 紫芒星上,谢厌制好一管药剂,就听到身后研究室的门被打开,熟悉的味道从身后将他包围,他放松身体,直接靠在男人身上,低笑道:“辛苦了。” 秦九霄在他后颈上亲了一下,“那师尊有没有什么奖励?”他的唇移至谢厌耳际。 “先说说成果。”谢厌转身将粘人的某人拍开,在椅子上坐下。 “师尊的药剂当然是最好的,”他蹲在地上,抱着谢厌的腰,将脑袋靠在谢厌膝盖上,“加上黑市药剂本就昂贵,十管药剂一共卖了……这个数!”他张开手掌,俊目含笑。 五亿,这也在谢厌的预料范围内。 有了这笔钱,他们就可以购买制造机甲的材料,还可以购买军火,等紫芒星势力扩张,将天罡星域的星盗团伙全都收服,届时便可以成为与帝国联邦比肩的势力。 谢厌和秦九霄的野心,紫芒星上的星盗们还没有发现,但原溪敏锐地发现了。 他这些天都在矿场逗弄雷越,之前威风凛凛的帝国少将,如今惨兮兮哭唧唧,就连矿场上的管事都于心不忍。虽然紫芒星上的秦老大和威廉姆二头领武力值比三头领高出许多,可在紫芒星星盗心中,原溪是比那两位更可怕的存在。 秦老大和二头领可能一言不合就让你死,但三头领是慢慢折磨你到死。 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狼狈不堪的雷越依然没有屈服,他在原溪的鞭挞下,成为挖矿的一把好手,也不亏他那份气力。 从矿星回到紫芒星之后,原溪就来找秦九霄。 年轻的男人笑容温和,栗色柔软的头发让他看起来极为无害。 “老大,听说有好消息?”原溪说着,看向一身白大褂的谢厌,目光微闪。 谢厌知道他并没有表面上那么温良,见他确实想参与进来,也不瞒着他,便道:“有没有想过称霸天罡星域?” 原溪闻言,情不自禁挑起一道眉毛,在他的情报中,谢琰出身贵族世家,从小接受精英教育,能在走投无路之际加入紫芒星与星盗为伍已经让他相当惊讶了,可没想到他还想着帮星盗扩张势力,他可不相信这是爱情的力量。 “星域大小星盗团伙众多,虽紫芒星实力的确是最强的,但是想要称霸,或许有些困难。”他实事求是道。 谢厌笑了笑,“如果紫芒星掌握了进化药剂和机甲制造的技术,你会怎么做?” 虽觉得这是天方夜谭,但原溪还是在心中畅想了下,认真道:“如果没有外力打压的话,给我足够的时间,紫芒星一定能够横扫天罡星域。” 他的话充满了自信,谢厌对此很满意。 他虽有技术,但懒得管理紫芒星,而秦九霄忙着训练战士,那么关于紫芒星的发展扩张事宜,交给原溪和威廉姆,一个运筹帷幄,一个骁勇善战,恰好适合。 谢厌将药剂和机甲之事全都告知于他,原溪再冷静也被他震得说不出话来。 “谢先生,您是指您不仅会配制进化药剂,还会制造机甲?”他根本不敢相信。 在此之前,帝国谢上将在他眼中,不过是个容貌俊美、体术高阶的人罢了,老大与之相比也丝毫不差,可是现在,他居然言及自己掌握了这两种技术! 如果这是真的,帝国知道自己损失了多少吗?想想就觉得肝颤。 秦九霄将黑市的交易额给他看,原溪顿时眼睛一亮,似是极为开心,他终于明白过来这两人跟自己说这些的原因,于是顿时立下军令状:“谢先生和老大信任我,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 谢厌和秦九霄当然是相信他的能力的。 “购买军火之事,可以与威廉姆商量。”秦九霄淡淡道。 原溪自然不会拒绝,反正威廉姆那个神经病一直想要将那些星盗一网打尽,这下好了,谢先生和老大都有这个意图,他应该会相当乐意。 而此时,工厂里的韩郢完成最后一步组装,擦了擦不断流下的汗水,脸颊因为辛苦而微微发红,他直起身体,对两眼放光的负责人说道:“已经好了。” 负责人看着面前这个比之前明显高质的机甲,简直喜出望外,一只大手狠狠拍向韩郢的肩膀,笑得眼睛都看不见,“好啊!韩少将的技术真的不错!我这就禀告头领他们。” 韩郢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去的背影,心里滋味极为复杂,但是看着这台自己完成的机甲,他的心里一时间竟充满了成就感,这是他首次凭一己之力制造出的完整机甲,在以前,他想都不敢想。 他其实很喜欢机甲制造,但是在机甲制造业中,门第观念非常严重,这样一个高端技术领域,唯有那些从小就接触学习机甲制造理论,唯有那些有钱买机甲材料自己尝试组装,唯有那些名门出身的,才有机会出人头地。 他出身寒微,就读机甲制造这一烧钱的专业,实在有些为难,但他内心还是相当渴望能够自己制造一台机甲的,他想拜师学艺,可是那些技术精湛的机甲制造师根本就看不上他,他无力承担那些昂贵的材料,这才转去机甲作战系,至少参军后还有津贴可以养家糊口。 他以为自己一辈子就这样了,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在一个星盗组织里,亲手帮他们完成了一台机甲。 虽存在很多瑕疵,但他已经相当相当满足。 谢厌等人随负责人走过来的时候,就看到韩郢还呆呆站在机甲旁边,眸子仿佛被万千星辰点缀一般,极为明亮璀璨。 仔细查看机甲之后,谢厌心里还算满意,算不上多好,但是韩郢也不过念了几年机甲制造专业,这么多年过去还能保持这个水准,说明他不仅有天赋,还有一颗热爱机甲的心。 谢厌看了一眼原溪,原溪立刻让人将准备好的书籍搬过来,“这些都是机甲制造理论书籍,你以后就留在这里造机甲吧。” 什么? 韩郢茫然地看着他们,然后目光落在那摞书上,瞳孔陡然一缩,这些书一般人都很难买到的!他们怎么会有!他当初攒了好久的钱都没买到,这些都是给他看的吗! 他的激动被原溪看在眼里,原溪不得不承认,帝国确实人才济济,随随便便一个少将都是制造机甲的高手,比他们星盗组织强多了。 可是那又如何?只要给他时间,他一定会让紫芒星的名字响彻整个天罡星域。 韩郢一时相当纠结,他还清楚地记得自己是帝国少将,他押送谢上将的任务失败,如今还沦落为星盗的机甲制造师,他真的要继续留下来吗?可是造机甲一直是他的梦想啊…… “你过来。”谢厌站在机甲面前,朝韩郢招招手。 韩郢不明所以,走过去等着他说话。 然后,他就一脸懵然地听着谢厌从机甲的构造到机甲的性能等等方面,将他的所有缺点都指出来,而且每一处都讲得令他心服口服,受益良多。 难道谢上将也懂机甲制造吗?韩郢顿时激动地瞅着谢厌,以前他只知道这个俊美的男人战功卓著,可没想到,他居然连机甲制造都研究得如此透彻!恐怕也不比那些机甲大师差多少! 谢厌每说一句,韩郢眸中的亮光就多一分,跟在他身后连连点头。 负责人也听得涨红了脸,激动的。 即便原溪已经知道谢厌掌握机甲技术,看到这样的场景也不禁生出叹服之心,他忍不住看向自家老大,也不知道老大是怎么认识谢先生的,实在叫人好奇。 紫芒星上,一切都在按照计划缓缓进行。 天罡星域的荒星上,威廉姆检测到帝国军舰正在往这边而来,便看向燕昭,似乎颇为舍不得。 “燕中将,预祝一切顺利。” 燕昭根本不想演戏,但是为了查清帝国军部是不是存在叛国贼,她不得不按照谢厌的建议,要与君天衡虚与委蛇,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 真是糟心透了! 威廉姆在帝国军舰来之前,驾驶星舰往紫芒星方向而去,只留下怂怂的星盗团伙们,乖乖等着帝国军舰到来。 军舰速度极快,不一会儿就停在星舰不远处,星盗指挥官管理了下面部表情,眼神逐渐凶狠起来,在燕昭的示意下,将她绑缚揪住,打开交流台,屏幕上出现一张英俊不羁的脸。 “老子不想跟你们废话,老子只要药剂和机甲,一手交货,一手交人!” 他将燕昭拽到身前,让燕昭正面对着光屏。 军舰上的光屏顿时出现燕昭那张艳丽的脸,军士们极为生气,倒是君天衡依旧淡定得很,他声音低柔道:“药剂和机甲都带来了,只要你们放了公主殿下,我们说话算话。” 男人温柔安抚的目光与燕昭对视,燕昭心里吐槽道:她更喜欢别人叫她燕中将,君天衡的眼神看起来真让给她不爽! “你!”星盗的脸重新出现在光屏上,对君天衡大声喊道,“一个人带着药剂和机甲,从军舰上下去!” 军士们都担忧地看着君天衡,君天衡丝毫不惧,按照星盗所言,带着药剂和机甲,离开军舰,落在荒星地面上。 军士们看着他毅然无畏的背影,心中仿佛被什么填满了,那些星盗们都是不讲道义的,君上将这么做是完全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 听到系统关于信仰值不断提升的语音,君天衡心中很是高兴,许久不动的信仰值暴涨一波,他或许回去就能完全操控鹰刃。 星盗指挥官勒令几名手下去取回药剂和机甲,却见君天衡忽然一笑,朗声霸气道:“何必劳烦?不如让我亲自送上去?” 话音刚落,一台银白色的机甲瞬间出现,在君天衡的操纵下,一跃而起,竟直接跳到星舰上方,一拳捶下去,星舰顿时晃了几晃,星盗们陷入无措茫然之中。 燕昭:“……”她已经确认了,君天衡不是傻就是在演戏,能成为上将当然不是傻子,那就是他真的在与星盗们演戏。 所以与星盗勾结劫持她的,就是君天衡! 不过她还是不理解君天衡为什么要这么做。 “鹰刃!是鹰刃!”军舰里的稚嫩军士们,一脸崇拜地看着那道银白色的身影。 在帝国,鹰刃就是实力的象征。 他们丝毫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只是神情激动地看着君天衡,没想到上将居然有这种的胆量与实力!看光屏上那个星盗指挥官惊慌失措的模样,他们内心充满了鄙视! 殊不知此时星盗的内心:演戏真的好累啊!他以后再也不在星网上黑那些明星了! 燕昭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被军士们看到,俱以为她是在微笑,于是纷纷觉得冷艳的燕中将也被君上将的英姿给迷住了。 鹰刃的霸道的确不可小觑,可在燕昭眼里,君天衡连它的一半实力都没发挥出来,整个帝国,唯有谢琰才能完全发挥出鹰刃的全部实力。 星际的作战机甲是与战士的意识相连接的,战士通过意识指挥机甲的动作,虽然现在的鹰刃看起来依旧帅气逼人,可在燕昭眼中,远不及谢琰操控下的鹰刃。 星盗们仿佛被君天衡的实力吓到,纷纷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燕昭:“……”是不是演得太过了?真的很尴尬啊! 星盗还朝她使眼色,让她不要表现得这么淡定,既然要陪演英雄救美的戏码,眼神必须要到位! 燕昭根本不理他,兀自冷艳地站着,直到英俊的男人将鹰刃收回空间钮,眼神温柔地行至她面前,“殿下,我来迟了。” “请叫我燕中将。”燕昭冷冷道。 而且,第一件事难道不是帮她解开绳索吗?这人是怎么当上上将的?演戏演出来的? 还有,这种情况下,军舰怎么还没有动静?都是死人吗! 她冷脸转向光屏,“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来抓捕星盗!” 虽说她知道这是一场戏,君天衡是主演,但不代表基本的逻辑都要丢弃吧?星盗全然没有反抗她忍了,可是帝国培养出来的战士,怎么一点战斗意识都没有? 她话音一落,军舰里的军士们却没有立刻动作,反而看向君天衡,君天衡正要开口,原本怂怂的星盗指挥官立刻扑向他们,君天衡一把挡住,大声道:“燕中将快回军舰,我来挡住他们!” 燕昭:“……” 忍了又忍,最终还是踢翻几个星盗,直到星盗们不得不拿出镭射枪,她才装模作样地跳下星舰,回到军舰上。 而君天衡也不欲多待,直接驾驶机甲,返回军舰。 全程中,其他星舰上的星盗都只是小打小闹,偶尔与军舰对开几个炮,仿佛在互相勾搭。 燕昭明知道这是在演戏,却还是气愤异常,在返程过程中,厉声喝问:“为什么不将那些星盗一网打尽!”毕竟这些军士不知道这只是一场局,他们却丝毫没有动作,实在叫她心寒。 军士们被训得不敢抬头,一道温柔的男声拯救了他们。 “是我吩咐他们不要轻举妄动的,”君天衡穿着修身的军装,微笑解释道,“这次的主要任务就是解救燕中将,只要你性命无忧就可。” 军士们纷纷点头。 燕昭在心中给自己做建设,想起谢厌的嘱咐,只好挤出一抹笑容,“是我心急了,这次多谢君上将。” 君天衡面上表示无碍,心中却反复问系统:“怎么信仰值一点也没涨?她难道不应该感激我吗?为什么没有动静?” 身份越高贵的人,其代表的信仰值的价值就越高,燕昭身为皇室公主,身份极为贵重,信仰值一定不会差,他忙活了这么久,竟然一点都不涨? 系统:“女人心,海底针,应该是用错了方法,她不是一般女人,英雄救美并不管用。” 君天衡:“……” 第90章 星际世界05 军舰顺利返回帝都星, 那五十个跟随燕昭的军士, 在被带到紫芒星之后, 一直被蒙眼堵耳,所以并不知道燕昭与帝国军方是在演戏, 还以为君天衡真的将他们从星盗老巢里救出来了。 一时间, 君天衡的信仰值陆续上涨,但这些军士地位都不算高, 数量也不多, 信仰值涨得还不够他向系统商城购买一管药剂的。 而被援救的主角燕昭,居然一点信仰值都没有给他, 这件事让君天衡相当郁闷,只觉得燕昭这个女人不知好歹, 皇室之人太过冷血无情。 因为特意表彰他的帝国皇帝,也没给他提供多少信仰值。 他完全没想过,在皇室眼中,军队前去拯救公主那是天经地义之事, 且一个皇帝能给他一点信仰值已经相当不错了,他不过是个上将而已。 燕昭被救回来,皇帝就召开会议,整个会议过程中, 当事人燕昭没怎么说话, 倒是“功臣”君天衡, 话里话外都指向联邦, 认为是联邦伪装星盗绑架燕昭, 他说得很是生动形象,要是燕昭没有在紫芒星上走一遭 ,估计也会被他的话所迷。 皇帝和众臣赞同了君天衡的猜测。 “等等,”眼见众人就要定论,燕昭终于开口,“如果那些真的是联邦伪装出来的,那我有理由怀疑,联邦的实力超出我们想象,那些星舰内部的标志想必君上将也看到了,在军方的情报中,那种型号的星舰,联邦并没有生产多少,却能一次性使用那么多,我想,我们目前不能贸然行动,等弄清楚联邦的实力,再决定要不要与之交战。” 两国之间一直有小的摩擦,但从来没有进行大规模的战争,没有人想看到战争,燕昭不清楚君天衡将帝国的怒火往联邦身上引的用意是什么,即便他是联邦间谍,也不至于如此不遗余力地给联邦拉仇恨吧?她完全看不懂君天衡的立场。 燕昭的话给在座之人一些警醒,帝国元帅沉吟道:“燕中将说的没错,宣战不是开玩笑。” “那种型号的星舰已经是几年前的,难道不是联邦的淘汰品吗?”君天衡见帝国又开始熄火,不禁开口道,“这样的淘汰品,联邦用来伪装星盗,应该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吧?” 他说的也没错,可是元帅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他与联邦打交道的次数不少,觉得联邦应该不屑于搞这些小动作。如果那些星盗们真是联邦伪装的,他们抓住燕中将之后却只要求药剂和机甲,难道只是为了伪装得更像?目的呢? “我还是建议,不要轻易交战。”燕昭冷静道。 能不交战就不交战,这也是帝国素来的主张,皇帝和众臣都决定,先了解联邦真正的实力后再进行定夺为好。 众人离开之后,燕昭与皇帝单独在一起。 皇帝了解她的性格,知道她没事不会继续留下来浪费时间,于是道:“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燕昭与皇帝对视,神情极为认真,“您真的认为谢琰背叛帝国了吗?” 谢琰如今不知所踪,皇帝一直相当忧心,不管是被星盗劫去还是落入联邦之手,对帝国而言都不是好事。 见燕昭似乎极为在意,皇帝索性也不瞒着,只道:“谢琰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相信他的品性,但在证据面前,就连皇室也无法左右法院的审判。” 燕昭抿唇不言。 皇帝摸摸她的头发,叹息一声,“其实李维语曾秘密跟我说过,他直觉证据存在问题,但就是查不出丝毫问题,判决是必然的,如果不那么判,会引起帝国动荡的。” 道理谁都懂,燕昭此前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在知道军方另有心怀恶意之人之后,她就觉得谢琰一定是被陷害的。 “父亲,”她忽然打开光屏,将视频呈现在皇帝面前,“您先看完再说。” 视频是星盗指挥官与陌生人的通话,皇帝一看,顿时皱起眉头,目光锐利起来。 “你刚才问到谢琰,又给我看这个,是想说什么?” 燕昭对皇帝还是相当信任的,于是将紫芒星之事说与皇帝听,但她并不知道谢厌和秦九霄的野心,也不知道紫芒星正在发展机甲制造产业,更不知晓谢厌用药剂赚取资金一事,所以在她和皇帝眼中,紫芒星也不过就是个星盗组织,掀不起多大风浪。 至于帝国罪犯加入星盗组织这件事,皇帝也没有多问,他更在意的是,这些事背后的推手到底是谁。 “你是说君天衡?”皇帝蹙起眉头,想到刚才在会议上,君天衡一直将矛头对准联邦,他还以为君天衡是因为厌恶联邦才那般针对,可听燕昭提及君天衡“解救”她之事,竟也觉得这个人有些奇怪。 燕昭颔首,“虽然目前没有证据,但是我还是将他列为怀疑对象,并申请对他进行秘密调查。” 皇帝思虑半晌,他虽不愿怀疑本国上将,但燕昭所言让他不得不重视起来,于是颔首答应。 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的君天衡,利用这几天不断增长的信仰值,在系统商城购买一管药剂,提高精神力后,正在训练场内与鹰刃磨合。 他救出燕昭之事,已经在军部传遍,本来他的信仰值还不够,但是经过一番宣扬,每天都有不少入账,他才买得起药剂。 当然,他并不知道,那些信仰值有不少都是因为他能操纵鹰刃而已。 燕昭既然已经决定调查君天衡,自然制定了计划,她打算利用“被救”一事,与君天衡“交好”,明面与暗中同时进行,这样总能查出他的秘密。 于是军部渐渐生出传言,说是冰美人燕中将对君上将心生爱慕,没事就去找君上将,就连君天衡自己都觉得燕昭是被自己那日的英姿所迷。 但是,信仰值还是没涨啊!他怀疑是系统坏掉了,要不然就只剩下一个原因——燕昭是装出来的! 与系统商讨之后,君天衡决定暂且营造自己与燕昭两情相悦的假象,不管燕昭是不是装出来的,他这么做总是不亏的。 两人互相演戏,在别人眼中就是天天撒狗粮,可是军中毕竟纪律严明,他们也经常有任务在身,相见时日并不多。 君天衡见帝国迟迟按兵不动,心中不禁有些着急。他如今虽然与鹰刃磨合得不错,可人的贪心是止不住的,拥有更多就想要更多,系统商城里面还有那么多宝贝,他不心动说不过去,他需要更多的信仰值! 全帝国不知有多少亿的民众,如果每人贡献一点信仰值,他就拥有许多亿的信仰值,如果他成为之前的谢琰,他的信仰值根本不用愁。 谢琰就是因战功卓著,成为全民偶像,他自认不比谢琰差,只要有机会,他就能比谢琰做得更好! 而这个机会,除了战争还能是什么?既然帝国这么保守,那他只能挑拨联邦那边。 联邦在帝国当然派了间谍,一听帝国要把劫持谢琰和燕昭的屎盆子往他们头上扣,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明明是星盗干的事儿,凭什么要让他们背锅? 脾气火爆的联邦元帅一边暗骂,一边开始开动员大会,竟有跟帝国打一架的准备。当然,他也不是蠢蛋,只是听到一些煽风点火之言,心里气得慌。 但转而一想到,情报里所说,那群星盗用的是联邦生产的星舰,就觉得哪里不太对,继续追查下去,却发现对方屁股擦得很干净,一丝线索也没留下,这件事引起他的警觉。 一个藏在暗处的人,居然能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弄出那么多艘星舰,还能逃过他们的追踪,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存在。 他决定暂时按兵不动。 君天衡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把自己坑了,他左等右等,居然什么也没等来,于是问系统:“是不是我挑拨的功力还不到家?怎么一个个的都没动静?难道要让我去打击星盗?” 想到这里,他不禁起了点心思,“押送谢琰的军舰在天罡星域失去踪迹,你说是不是跟那些星盗有关?燕昭没能查出个所以然,这件事总不能不解决吧?” 打击星盗应该也可以增加信仰值,心动不如行动,君天衡立刻向上级提交申请。 他的上级就是帝国元帅,元帅看着他的申请报告,深沉的眸子看他几秒,语重心长道:“韩郢和雷越俱不知所踪,燕中将也落入星盗之手,你确定要去?” 君天衡义正言辞,“确定!星盗猖獗已久,危害民众安全,我建议派兵过去围剿,且韩少将与雷少将说不定就是被星盗所掳,还有几十名军士,难道帝国没打算去援救他们?” 当然不是没打算,只是联邦异动频繁,他们需要储备军力,当前没有办法跟星盗大打一场,否则一旦联邦趁虚而入,他们很难做到两边兼顾,届时将会损失惨重。 “这件事再……”他话音刚落,就看到皇室传来的讯息,于是让君天衡先回去,待君天衡离开,他才接通。 皇帝的脸出现在光屏上,开门见山道:“君天衡是不是想去围剿星盗?” 军方的动静皇帝想知道还是很容易的,元帅对此并不惊讶,他只惊讶为什么皇帝会对这件事这么在意。 见他颔首,皇帝继续道:“同意这件事。” 元帅蹙眉,“请您明示。” 皇帝相当郑重道:“谢琰叛国之后,军方在民众心中的威信大打折扣,军部士气也陷入低迷,君天衡目前已经完全掌握鹰刃,让他去围剿星盗,正好可以树立典型,提高士气。” 他说得很有道理,帝国确实需要一个人来接替谢琰的位置,元帅也不是没有想过,既然皇帝都这么说,他也没必要拒绝。 于是,君天衡驾着军舰,带领众战士,前往天罡星域。 而在此时,威廉姆正在天罡星域横行霸道,那些分散的、势力小的星盗团伙都被他们收编,以紫芒星为主星的星盗组织不断向外扩张。 君天衡在军舰内分析天罡星域各星盗的势力分布,他现在面前有两条路。 一条是先打弱的,再打强的,紫芒星肯定要靠后,这一路比较容易鼓舞战士士气,能够打个开门红,但存在打草惊蛇的风险,就怕紫芒星会联合各星盗合力反击。 另一条是先向紫芒星开战,要是能一举将紫芒星攻下,其他星盗团伙自然不在话下,可是,紫芒星实力不凡,若是强攻之下损失惨重,其他星盗合力反扑,他还是讨不了好。 这该怎么办呢?他不禁想过系统寻求答案,系统分析他手中的资料之后,直接道:“攻击紫芒星。” “为什么?” “擒贼先擒王,”系统冷冰冰道,“虽然紫芒星不算贼王,但其势力最强毋庸置疑,你要是首战告捷,信仰值会多很多。” 君天衡觉得它说得很有道理,立刻吩咐属下:“前往紫芒星。” 紫芒星上,因为钱财的不断流入,机甲制造的产业链条基本已经完善,在谢厌的技术支持与原溪的管理能力下,星盗们不再像以前漫无目的,没有作战能力的就学习技术,为紫芒星的工业发展添砖加瓦,有作战能力的就在秦九霄的带领下每日参加集训。 谢厌的进化药剂与安神药剂品质皆属上乘,一些孩子服用过进化药剂之后,精神力阈值竟然相当不错,有成为机甲战士的潜力。 即便是在帝国和联邦,也不是每个战士都能使用机甲的,能驾驭机甲的凤毛麟角,不仅需要体术达标,精神力也相当关键,否则鹰刃的操控者也不可能会受到全民追捧。 很多战士可能一辈子连一次机甲都没摸过,所以在星际民众眼中,能成为机甲战士,真的足以令人激动了。 也正因为如此,帝国和联邦的机甲数量加起来也不是太多,机甲的重要性主要在于其自带防御和攻击,作战方式更为灵活,往往能产生出其不意的效果。 之前君天衡用鹰刃狠砸星舰,其效果就令人心惊胆战。星舰的材质众所周知,炮火轰一次都未必能留下很深的印记,但是在机甲战士手中,它却如风中浮萍般脆弱可欺。可以说,一个机甲战士足以抵挡千军。 在君天衡巴巴地要来赚取信仰值的时候,紫芒星上的战士们在秦九霄的带领下也整装待发。威廉姆带走的战士都算不上精英,去打那些星盗团伙足矣,秦九霄亲自训练出来的战士,是为了迎接君天衡的到来。 谢厌自然是跟他一起去。 星际航道上,霸道的军舰急速向紫芒星的方向驶来,君天衡一直在下达命令,手中紧握空间钮。 成败在此一举! 他并不知道,谢厌和秦九霄早已知道他的踪迹,正分别驾驶着星舰,带领战士们以扇形方式过来。 “警报!警报!前方出现不明星舰!” 军舰的报警系统发出尖锐的声音,君天衡迅速看向检测仪,只见好几艘黑漆漆的星舰正面驶来,星舰底下的炮口已经打开,显然就是针对他们而来! 这些狡猾的星盗! 君天衡指挥军士们开始迎击,自己则打开空间钮,一台银白色的机甲出现在舱内,他在军士们敬佩的目光中,进入鹰刃的操作仓内,与鹰刃进行意识连接。 双方一句话都没喊,直接开火。 军舰打开舱门,银白色的机甲出现在太空中,成为最耀眼的存在,只见那机甲化为一道银白色的光芒,灵活躲避敌方炮火,离紫芒星的星舰越来越近。 军士们摩拳擦掌,就等着看君上将将星盗那些垃圾星舰砸出一个洞来! 可万万没想到,为首的星舰竟然也打开一道舱门,一台丑了吧唧的劣质机甲出现在太空中,居然直接迎上鹰刃! 是什么给那台机甲勇气的啊?竟然敢跟鹰刃叫板? 他们并不知道机甲里面的人是谁,但单凭机甲的丑陋外形,他们就觉得在鹰刃面前简直就是渣渣。 君天衡的想法同样如此,他唇角勾起冷笑,抬起拳头直接往对方中枢系统砸过去,以他的能力,这台机甲一定会报废! 鹰刃出击的速度极快,一般人很难躲过,可是那台机甲却极为灵活地躲开鹰刃的袭击,反而朝着军舰而去! 君天衡愣了愣,军舰上的军士们也不是傻子,赶紧发射炮火,但那台机甲实在太过滑溜,一次也没被炮火击中过,竟直接让他来到军舰面前! 他抬起手臂,似乎轻飘飘地往军舰上砸了一拳。 军舰在众目睽睽之下,居然剧烈摇晃起来,甚至连舰身都有些开裂…… 怎么可能!众人根本不愿意相信。那可是军舰啊!防御性能不要太高,居然被这个劣质的机甲砸裂了?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那位星盗勇士竟又开始二砸。 君天衡本想趁机去攻击星舰,可如今最主要的还是阻止这人继续下去。他转身返回,开启机甲攻击模式,激光炮从手臂中飞出,直逼那边兢兢业业砸军舰的机甲! 机甲内的秦九霄面无表情,君天衡的战斗方式在他意料之中,所以躲避激光炮对他而言简直易如反掌。 就在激光炮即将撞上机甲的时候,秦九霄迅速消失在军舰旁边,那激光炮便直接轰在军舰身上! 秦九霄边躲着军舰们的集火攻击,边开始袭击下一个军舰。 这台机甲看上去的确不太美观,但仅仅是因为时间仓促而已,其内部的中枢系统以及机身的材质,或许可以与鹰刃相媲美,因为这是谢厌亲手做出来的,只属于秦九霄一个人的机甲。 秦九霄精神力峰值远超君天衡,所以在相同等级的机甲上,他比君天衡更加灵活迅速,君天衡根本没法追上他。 军士们便都看着显示屏里矫健的身影,在各个军舰中穿来穿去,却一丁点攻击都没受到,真是憋屈死他们了!而君上将操控着鹰刃却在星舰的集火下没讨到什么好处,银白色的机身已经被炮火留下痕迹。 人就怕对比,军士们一开始还敬佩君天衡,可是渐渐地,看他连一个劣质机甲都比不上——他们并不知道秦九霄的机甲性能之强,心里的敬佩竟都降低了好些。 君天衡最直观的感受就是信仰值的停滞。 他恨恨地看一眼那台丑陋的机甲,不再继续跟随,而是转身往星盗的星舰上闯去。 鹰刃穿梭在密集的炮火中,若非鹰刃材质坚硬,恐怕早就被击得渣都不剩,可是现在君天衡已经不在乎了,他站在星舰顶上,正要展开攻击,那台一直捣乱的机甲却不知怎么就瞬间绕到他的身后,一脚踹在他的中枢系统上! 这简直就是一场实力悬殊的战斗,帝国军方竟被一伙星盗压着打,军舰中的战士们看着被揍得站不起来的银白色机甲,一时士气大减,很快就败下阵来。 首战大败!君天衡包括其带来的所有战士都成了紫芒星的俘虏,当然,这次谢厌没打算将他们带回紫芒星,否则原溪又得抱怨花钱养闲人。 君天衡在秦九霄的手下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任由他被带入一颗荒星上,那些帝国军士们也被星盗绑缚,站在君天衡身后。 乌泱泱一大片,紫芒星确实养不起。 眼看鹰刃要被毁掉,君天衡再不情愿,也不得不从机甲里出来,想要收回鹰刃,却被秦九霄夺走空间钮! 他正要发怒,却听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君上将,好久不见。” 谢琰!竟然是谢琰! 他猛地转过身去,见到记忆中那个俊美不凡的男人,与他相距不过百步,并且没有任何装备防身! 将他打败的机甲恰好停止运作,机甲中的人似乎正在打开操作仓,他瞳孔一缩,就是现在! 体术运用到极致,他迅速冲向手无寸铁的谢厌。 谢琰体术是八阶,他在系统的帮助下刚刚突破九阶,他有信心劫住谢琰,以此与星盗谈条件。虽不知道谢琰在星盗组织中的地位,但他可以肯定,绝对不会差! 被俘虏的军士们以及押着军士的星盗们,就见君天衡化为一道闪电冲向谢厌,他们肉眼完全看不清他的身影。 本以为下一秒将会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可就在君天衡的手快要碰到谢厌脖子的时候,谢厌轻描淡写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扣住了君天衡的脖颈,令他再也无法寸进。 君天衡猛地瞪大眸子,里面写满不可置信! 难道谢琰体术竟已达到十阶?这怎么可能! 第91章 星际世界完 帝国军队在紫芒星的星盗下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谢厌轻而易举阻挡君天衡的偷袭, 修长的手握住他的脖颈,令他丝毫不能动弹。 “系统!救我!”君天衡在心里狂呼。 可令他绝望的是, 系统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谢厌微笑凑近他耳边,低声道:“系统是救不了你的。”他作为仙人,自然有对付系统的办法。 这时,收回机甲的秦九霄走过来, 一脚踹在君天衡身上, 竟让君天衡吐出一口血来。 还没从谢厌知道系统存在的惊恐中回过神来,就又遭到秦九霄的物理攻击,君天衡此时只觉得身心俱痛,不知所措。 谢琰是怎么知道系统存在的?而且他是九阶战士啊!怎么在这两人面前没有一点反抗之力? 带着一肚子困惑,君天衡被单独带进星舰中, 帝国的军士们被星盗组织困住, 即便是想阻止也阻止不了。 星舰内,谢厌随手将君天衡扔在地上, 浅茶色眼眸居高临下俯视他, 让君天衡一阵心悸。 他的芯子到底只是个普通人, 面对谢厌和秦九霄这样的大佬, 根本就显不出来半分气势, 更何况自己最大的秘密已经被对方知晓。 “谢琰, 没想到你居然与星盗为伍, 果然是帝国的叛徒!”君天衡憋了很久, 还是说出这句话, 试图在道德层面压他一筹,增加点气势。 谢厌根本就没在意他,而是问了一句很突兀的话:“你要信仰值是为了什么?” 君天衡本以为他问的是自己,心里极度恐惧,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就听到系统熟悉的冷冰冰的声音。 “我也不知道,我被造出来就具备这样的使命。” 谢厌又问:“只能绑定一个宿主?” 系统沉默了。 君天衡听到这个对话,只觉得心瞬间凉了一大截,在心中奋力呼喊:“系统,谢琰是为了消灭你,你可不能听他的话,你不能忘恩负义,因为我你才重新启动的……”他紧张地已经语无伦次了。 系统跟着君天衡这么久,自然了解他的品性,知道他说的都是屁话,而且他能逆袭成为帝国上将明明是自己的功劳,凭什么说自己忘恩负义? 他们之间明明是交易的关系好吗? “你现在与君天衡的精神力相连,如果我杀死君天衡,你是不是也会消失?”谢厌猜测道。 系统不是只能有一个宿主,但是跟宿主绑定后,除非宿主身死或者双方自愿解除关系,系统才能脱离宿主的精神力,所以它刚才才会沉默不语。 “谢琰!”君天衡气红了眼,“你这个卑鄙小人!” 秦九霄又是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森冷的眸子紧紧盯着他,目光如刀般在他脑袋上逡巡,开口问谢厌:“要不我们直接将系统剥离出来吧。” 系统:“……”那估计宿主会痛不欲生的,真狠! 君天衡似乎也预感到那种痛苦,忙要为自己辩解,却听谢厌缓缓说道:“你为了赚取信仰值,陷害帝国上将,试图挑拨帝国和联邦的关系,好发战争横财,这些事,你还有什么好辩解的?”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可是他为什么会知道?君天衡百思不得其解。 谢厌眸色转冷,“是你自己与系统断开联系,还是等着我们强行剥离?”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君天衡执着问道,“你们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还有,你不是谢琰本人,你到底是谁?你也是穿越者?既然都是穿越者,为什么要害我?你是想要系统吗?” 秦九霄直接堵住他的嘴巴,懒得听他啰嗦。 “你拥有系统,本来是属于你自己的际遇,可你偏偏为了尽快得到信仰值,故意制造纷争,致帝国联邦于水火之中,你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当然,谢厌和秦九霄不会动手杀人,他们是来修补漏洞,不是来见血的。君天衡做的那些事情都有系统帮他擦屁股,如今他们只要让系统将证据吐露出来,君天衡的罪名根本跑不掉。 系统知道自己逃不过两位大佬的手掌心,它比君天衡清楚面前这两人的实力,于是答应要跟君天衡解除关系。 君天衡当然不愿意,在心里用自杀来威胁系统,可是系统也不是吃素的,而且它早就觉得君天衡是个无能之人,要不是寻找宿主的时候不小心与他的灵魂绑定,自己根本不可能将他当做宿主。 面对冷血无情的系统和高深莫测的两位大佬,君天衡很没骨气地放弃了,恍然意识到,原来他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废物。 系统清楚君天衡所有的事情,可是它并不愿意就这样告诉谢厌和秦九霄,而是讨价还价:“要我提出证据可以,不过我需要信仰值。” 谢厌捏出与君天衡解除关系的透明状系统,嘴角泛起冷意:“你怂恿君天衡做那些事情,你也有罪,坦白从宽,否则……” 感受到谢大佬手上的力度,系统顿时不敢造次,乖乖将那些证据都传给谢厌,谢厌直接传输给燕昭。 至于帝国会怎么做,就不关他们海盗的事情了。 收到消息的燕昭实在太过震惊,这里面完全记载了君天衡是如何陷害谢琰的,以及君天衡试图挑拨帝国和联邦的小动作。 她连忙将证据备份,并提交给帝国检方,李维语迅速对证据展开调查,而燕昭则在皇帝的首肯下,前去缉拿君天衡。 君天衡压根就没想过自己会有一天毁在系统手里,在此之前,系统还给了他新生,一步一步让他成为帝国上将。 其实,系统没有人的感情,在更大的利益或者威胁之下,选择抛弃他也是相当合理的。 燕昭很快就驾驶军舰来到荒星,面对狼狈的君天衡和轻松写意的谢厌,她的心情相当复杂。 虽说她内心看不起君天衡,但君天衡的实力还是有目共睹的,没想到他即便拥有鹰刃也远不及谢琰。 “你真的不回帝国?”燕昭心中极为可惜,还是忍不住问出来。 谢厌摇首,“为帝国奋战了这么多年,我想歇一歇,过属于自己的生活。” 燕昭看了一眼他身边的秦九霄,男人高大英俊,虽为星盗,但气质上与帝国豪门贵族也不差多少,跟谢厌很是般配,她蓦地露出一抹微笑,“那祝福你。” 她心里很明白,这个男人并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因为即便君天衡的罪行昭告天下,众人都知道谢琰是被陷害的,可伤害已经造成,隔阂已经存在,他再也回不去了。 燕昭带着君天衡和军士们,正准备回到军舰上,却忽然想到什么,挑了一下眉头,“韩郢和雷越呢?” 谢厌早知道她有此一问,给她传了一份视频,第一个出现的是韩郢兢兢业业造机甲的脸,看起来完全沉浸在这份工作中,另一个则是雷越正在试验韩郢造的机甲,欢快地在紫芒星上奔跑…… 视频完毕,谢厌总结道:“他们都在紫芒星上找到了人生的真谛。” 众人:“……” 燕昭既好气又好笑,气的是谢厌完全无视军部规章制度,拐带两位帝国少将,笑的是韩郢和雷越似乎确实乐在其中,让她也不忍心将他们带回帝国。 当然,她并不知道雷越此前,还在矿场上挖能源石,要不是原溪玩腻了他,将他放出来,他可能已经挖出更多能源石了。 紫芒星不放人,燕昭也没办法,只能退而求其次,“那些押送你的军士总得还给帝国吧?” 反正韩郢和雷越没什么家人,待在紫芒星也没什么大碍,但是那些军士不同啊。 这个谢厌也早就准备好,让人将那些军士带上来,燕昭这才满意地转身回军舰。 “燕中将。”谢厌却将她叫住。 燕昭回首,“改变主意了?” 谢厌低笑一声,走近她,低声道:“据我观察,外星系虫族有异动,帝国和联邦还是早做准备为好。” “作为对这个不知真假的消息的报酬,鹰刃我也就不代表帝国要回来了。”燕昭朝他眨了下眼。 目送帝国军舰离开,谢厌和秦九霄回到紫芒星,就看到雷越哭丧着脸看着他们。 “上将,秦先生,燕中将真的已经走了吗?” 有一个一直跟随的星盗,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位燕中将看到你驾驶机甲的视频,觉得你在紫芒星上还挺快乐的,就让你住这儿了,以后呢,大家就是哥们,你也别太伤心。” 雷越:“……”那视频是原溪逼着他拍的啊! “你不愿意?” 一道温和的嗓音令雷越精神顿时一震,他立刻转换表情,回身笑容灿烂,“没,我愿意得很!” 原溪不禁笑起来,栗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极为好看。 捂了捂胸口,雷越感慨望天,算了,这是他欠原溪的,要不是当初在福利院他总是欺负逗弄原溪,现在也不会这么被动了。 回到帝都星后,帝国军事法庭立刻受理君天衡之案,系统提供的证据极为充分,君天衡辩无可辩,只能认罪,被判终生监禁。因为谢琰被劫之事,帝国决定将君天衡关押在帝都星上,防止重蹈覆辙。 真相终于大白,帝国民众纷纷谴责君天衡,并一直在星网上问谢上将什么时候回归帝国。 而军部和皇室更关心的则是鹰刃的归属。 会议室中,帝国元帅皱眉看向燕昭,“鹰刃毕竟是帝国之物,留在紫芒星实在不妥。” “可是帝国并没有另一个人能发挥出鹰刃的真正实力,”燕昭丝毫不动摇,“即便留在帝都星,也只能被灰尘掩盖。”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 “可是,我从谢琰那里换取了一份极为重要的情报,”燕昭没有隐瞒众人,直接道,“虫族有异动,”她扫了一眼在座惊讶的面容,神情极为严肃,“真要到那一天,你觉得谢琰会袖手旁观吗?只有他才能发挥出鹰刃的全部实力,鹰刃不给他给谁?” 她的话既让人觉得惊恐又让人觉得无法反驳,如果这个情报是真的,那帝国和联邦将会有一场硬仗要打,甚至作为人类的星盗们也不会隔岸观火。 鹰刃交给谢琰,确实是最适合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紫芒星在威廉姆的征战下,渐渐扫平天罡星域的所有星盗团伙,完成了大一统。 整个星域的星盗人数极多,大大小小的星球分布散漫,很不好管理,但这压根难不倒原溪,在他雷厉风行的管控下,所有星盗都以紫芒星为主星,以星球为单位划分行政区域,每个区域各设长官与副长官若干名,原本松散的星盗组织瞬间变得严密起来。 其他星盗本来还挺不服气的,可后来看到主星颁发的各项优惠政策,什么药剂啦、星舰啦、机甲啦,每区都有名额,统一发放,只要他们肯干活,愿意贡献劳力,愿意参军,主星就不会亏待他们。 比起之前每天过着抢劫还抢不到好东西的日子,真的已经幸福无比了! 于是,在帝国和联邦无暇管顾的情况下,紫芒星的势力正在逐渐发展壮大。 因为虫族带给人类的阴影太大,帝国不能不谨慎对待,面对还在不断闹小脾气的联邦,帝国直接给了他们一记惊雷,让他们瞬间歇下小情绪,开始仔细查探外星虫族的动向。 人类在一百多年前已经被虫族大肆侵袭过,对虫族的印象记忆尤深,跟虫族斗智斗勇多年,不可能没有防范观察虫族的方法。 在一系列侦察下,帝国和联邦确实发现虫族正在蠢蠢欲动。人类在灾难面前,会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凝聚力,帝国和联邦也不再搞些小摩擦,而是在虫族的信息上进行互通,建立统一战线,于星系外建造一道又一道的防线。 这是一场浩大的工程,倾两国之力,数千亿星际民众的力量,就为了抵御虫族的入侵。 在这过程中,紫芒星也在飞速发展,所有星盗组织中不乏精英人才,有谢厌的技术和众人的共同努力,紫芒星的星舰数量越来越多,高阶机甲的制造技术也越来越娴熟,本来散漫的星盗在秦九霄军事化的训练下,比起帝国和联邦的精英战队也不逞多让。 所有人都在等着将虫族杀光杀尽。 谢厌还对到手的系统进行改良,将它与鹰刃的中枢系统相融合,如此一来,鹰刃的性能便又提升许多。 星历2019年,虫族再次入侵。 因为早有准备,人类并没有很慌乱,加上星系外的防御工事,在数不清的虫族下,人来的压力还没有太大。 帝国和联邦不断派出战士,与密密麻麻的虫族进行殊死搏斗。 虫族拥有极为坚硬的躯壳,他们的繁殖能力也相当强,数量根本就没法统计,即便面对人类的炮火,它们也依旧源源不断。 战争旷日持久,人类的武器确实厉害,但毕竟数量有限,战士的精力也渐渐消耗,在虫族不知疲倦的攻击下,防线一道又一道地被击溃。 人类面临绝望,除非能够一举杀死虫族女皇,否则他们根本就无法战胜。 一百多年前的战争中,一位伟大的机甲战士孤军深入虫族女皇的巢穴,与女皇同归于尽。 一百多年后,新的女皇诞生,虫族卷土重来,可这次,还有能够将女皇杀死的战士吗? 帝国元帅眼瞅着第三道防御快被虫族击破,在心中重重叹息一声。 燕昭看着手中的伤亡人数,眼眶渐渐发红,她猛地站起来,“元帅,请让我去前线战斗!” 战士越来越少,有些可以抵挡千军的机甲战士也被虫族淹没,再这么下去,人类真的就要败了。 他朝燕昭缓缓点头,燕昭立刻进入机甲,前往前线,与虫族厮杀在一起。 身边不断有战士被虫族杀死,也不断有虫族的尸体倒在脚下,燕昭却好像什么也看不见,她的心中只有杀戮,她要把虫族全都杀光! 战火弥漫整个星系,每天都有人死亡受伤,人们悲痛的同时不得不强打精神,死守防线。 “元帅!”一个军士抖着声音冲进来,眼中俱是绝望之色,“防线、防线快守不住了!” 而战场上,虫族大军终于冲破防线,蚕食已经伤痕累累的人类战士。 燕昭被虫族的硬甲撞倒,虫族恶心的尖足就要踩向她机甲的中枢系统,她精神力已经快要枯竭,却还拼命控制机甲在地上翻了个身,躲过一劫。 正在这时,她似乎听到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援军!是援军!” 她已经多久没有听到援军这个词了?帝国和联邦的战士数量就那么多,也只会越来越少,各大战场都自顾不暇,哪来的援军? “鹰刃!居然是鹰刃!天哪!谢上将来救我们了!” 战士们全都喜极而泣,边与虫族战斗边笑着流泪。 银白色的机甲似乎比之前更加完美,轻盈地穿梭在虫族大军间,所到之处,虫族死伤大片,与他并肩的是一台流线型漆黑的机甲,看起来极为威武霸气,不知名的炮光射出去后,原本坚硬无比的虫族顿时变得极为脆弱,轻易就能杀死。 这是什么武器? 一直观察战场的元帅顿时又惊又喜。 谢厌之所以来得这么迟,就是为了研究这种专门针对虫族的武器,好在不算太迟,人类还有希望。 银白色机甲与黑色机甲带领着各个精英战士,与帝国联邦的军士们,共同将虫族又击退至防线之外。 谢厌研制出的新式武器杀伤力太大,虫族就是数量再多也坚持不住,纷纷开始退散,其余战场也因为紫芒星战士们的加入,守住了防线。 短暂的胜利充分鼓舞了军士们的士气,帝国元帅亲自来迎接谢厌和秦九霄。 “你能回来,是帝国之幸!”他说着,竟当着全军深深一鞠躬。 谢厌淡淡一笑,“不必客气,这是全人类的战斗,我不应当缺席。” 军中呼喊谢琰名字的声音简直要冲出整个星系。 元帅将他们请到营中,正想着如何开口,就见谢厌将一份芯片递到他面前,开门见山道:“我专门针对虫族研制出一种武器,效果刚才也进行了试验,这是相关资料,你应该知道该怎么用。” 元帅感动得热泪盈眶,有了这武器,虫族可灭! “还有一件事,”谢厌再次语出惊人,“我打算去杀虫族女皇。” “你当真要去?”一道冷静的女声在背后响起,是燕昭。 谢厌回身,目光很是坚定,秦九霄牵住他的手,回道:“我们会一起。” “你们是人类的英雄。”燕昭深深鞠躬,停顿良久,方直起身来,“千万保重。” 谢厌和秦九霄留下紫芒星的战士们,在所有军士的热泪挥别下,消失在星空之中。 回归军队的雷越忍不住抹了下眼泪,谢上将和秦先生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帝国没有在武器上藏私,和联邦一起全力制造那种武器,不断送往前线。因为武器的存在,人类开始渐渐收回防线,将虫族越推越远。 直到某一天,正在与他们战斗的虫族突然躁动起来,竟开始惊恐地如潮水般自主往回退却,元帅骤然打开光屏,并投射到璀璨的星空之上。 谢厌和秦九霄临行前,他特意与两人商量,在消灭虫族女皇的时候,能不能全程录像,并将画面传播回来。 一是为了让更多的人看到虫族女皇的真正面目,二是为了让所有人都铭记两位犯险的英雄,即便他们最终没法归来,帝国和联邦人民也会永远记住他们的英姿。 光屏之上,呈现的正是极为庞大恶心的虫族女皇,它正疯狂对着摄像头咆哮,应该是在与两位英雄进行缠斗,周围都是一些虫族的碎尸,显然两位英雄是经过一番苦战,才终于进入女皇的巢穴中。 所有人都在凝视着画面,泪水模糊了双眼,却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 他们都在心里默默祈祷,祈祷两位英雄顺利杀死女皇,祈祷两位英雄顺利凯旋。 或许正是因为他们的赤忱之心,光屏最后的画面就是虫族女皇惊恐炸裂的情景,所有人沉默三秒之后,全都欢呼出声。 女皇死亡,虫族不得不退散,人类终于守住防线,没有失去文明。 众人左等右等,左等右等,就是一直没有等到两位英雄回归。 元帅正要给他们发信息询问情况,就收到谢厌发给他的讯息:“战争结束,我去遨游太空享受生活了,勿念。” 元帅:“……” 英雄是真英雄,任性也是真任性! 这一遨游太空,众人就再也没见过他们。 回到仙界之后,两人休息几日,就有仙帖飞上门,秦九霄对打扰他和师尊的一切东西都横眉冷对,接过来打开一看,却忽露感兴趣的神情。 谢厌见状,便问:“何事?” 秦九霄笑着将帖子内容递到他面前,谢厌一看,不禁皱了皱眉。 【仙界一年一度的主题恋爱活动开始啦,今年的主题是:“如果失忆了,你还会爱上我吗?”诸位有没有觉得很刺激?感兴趣的就来参加吧!各种时空任君挑选哦!先到先得!】 “师尊……”秦九霄蹭蹭他的手心,软软哀求道。 谢厌对这些不感兴趣,转过身去。 秦九霄自然不愿放弃,将他揽在怀中,温热的呼吸喷在谢厌脖颈上,低声说道:“师尊,以前那些世界,你那么辛苦,一直寻找我,这次就让我守护你好不好?” “你就不怕失忆后的我,没法再爱上你?”谢厌挑眉问道。 秦九霄一脸自信,“怎么会!” 第92章 兽人世界01 火辣辣的太阳照得地面滚烫一片, 泥土里还零零星星洒着几滴血。 一场战斗之后,朱雀部落的人全都被俘, 就连部落族长都跪在烫人的地面上,接受玄武部落人的挑选。 没错,他们是作为奴隶被挑选。 升腾的热气让奴隶们的脸都黑中泛红,玄武部落一位高大魁梧的雄性站在奴隶们面前, 带血的面容极为狰狞可怖, 却在陡然一瞬间变幻神色,杂乱须发间隐藏的黑眸内, 闪过一丝温柔。 正在此时,一个腰间只围着草裙的雄性, 手里揪着一个身穿兽皮的少年雌性, 兴奋地走过来,大声道:“看!我找到了什么?藏得可真深!” 玄武部落的人全都看过去,只见那人手上捉着的人,只胸膛和腰臀部被兽皮围着,其余的地方俱裸露在外, 皮肤洁白,四肢修长, 脸也长得极俊,与他们这些乱糟糟的雄性相比, 简直就是一只软绵可爱的小羊羔。 哇!这样的人要是吃下孕果, 往地上一放, 然后嘿嘿嘿, 那滋味会有多么美妙啊!一时间吸溜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 那捉到小羊羔的雄性还在不断炫耀,就见自家族长大步走过来,脸色黢黑,大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手中新鲜出炉的小羊羔夺走,然后一把搂在怀里,厉目巡视所有人。 “都不许看!” 男人:“……”这是他找到的小羊羔!族长太过分了! 众人:“……”噫,族长终于看到合心意的人了! 可就在一干人等想要看着高大威猛的族长,就地将小羊羔办了的时候,那只小羊羔居然拿着一枚骨针,刺向族长咽喉! 好在族长反应迅速,一把逮住小羊羔纤细白嫩的手腕,这才阻止了骨针的继续刺入,但脖子上还是被划出了一道血痕! 哦豁,族长素来脾气不好,这个小羊羔怕是要倒霉喽! 眼前的少年神情倔强坚定,眼神很凶,即便被秦九霄捏住手腕,没能达成刺杀目的,也没有丝毫惧怕。 真是可爱。 秦九霄看着没有记忆的谢厌,心头顿时火热起来。他将少年手中的骨针夺过来,揽着他的腰,在众人注视下,大步往部落里走去。 这是个原始兽人世界,分为雄性和雌性,在外表上看不出来多大区别,只是雄性可以在兽形和人形之间随意变幻,而雌性虽在身体构造上与雄性人形没什么不同,可一旦服用孕果,便可以怀孕生子。 雌性没有战斗力,无法捕猎,自然得依附雄性,即便不愿意怀孕生子,也不得不在雄性们的霸道下,为他们延续后代。 秦九霄将白嫩嫩的少年夹到山洞里,扣住他的双手,让他坐在石床上,又捉住他的一只脚,看到上面被硬石划出的血痕,心疼得直抽抽,可是他现在又没有伤药,真是难办。 少年厌恶地将脚往回抽,另一只脚还想要踹上男人胸口,又被男人另一只手扣住双足,一时动弹不得。 这里原本就是少年的住处,秦九霄环视过去,在角落里发现一些草药,少年见他目光落在草药上,顿时变得凶狠起来,低头一口咬在他的手臂上。 这么点痛根本不算什么,秦九霄不仅不在意,反而乐滋滋的,但为了不在师尊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还是解释道:“我知道那些草可以治伤,想拿过来给你用上,不是要抢。” 男人声音好听,语气极尽温柔,话中的善意令谢厌愣住,他感受着嘴里的血腥味,忍不住稍稍松口,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秦九霄,带着些困惑,但更多的是被隐藏起来的防备。 “乖,”秦九霄微笑安抚他,“我去拿草药,你千万别动,”虽这么说着,可他了解自家师尊,即便失去记忆,但依其性格,一定会偷偷逃跑,于是故意黑着脸威胁,“你要是逃跑,我就将你的族人都……” 看到少年害怕地往后缩的模样,他又说不出残忍的话,只好起身将角落里的草药取过来,半跪在石床边,将苦涩的草药嚼烂,然后强硬地拽过少年的双脚,将药泥涂抹在他的伤处。 跟着师尊这么多年,他对药理也算颇为精通,能看出来这药草效果不错,等谢厌双脚上的伤痕都抹均匀了,他才在少年略微惊讶的目光中,将双脚放下。 “我叫霄,你叫什么?”秦九霄尽可能柔和嗓音问道。 但他忘了,自己现在须发蓬乱,几欲将整张脸都遮住,而且身上、发上都有血迹,再温柔也会让人觉得凶恶。 少年抿唇不欲,呈现一种拒绝的姿态。 师尊心防很重,秦九霄暗暗叹息一声,之前自信得很,觉得师尊一定会再次爱上自己,可是现在看来,任重而道远。 “在这里休息,不要出去,等我回来。” 秦九霄交待他之后,起身走出山洞外,召来两个族人,吩咐道:“保护好他,不要让他出来。” 族中有许多人对师尊觊觎得很,要不是他是族长,根本就压不住他们。 这两人是忠于他的,自然对他言听计从。 秦九霄往外走去,见空地上族人还在挑选奴隶,并不感兴趣,径直往密林方向走去。 成功在密林中猎到一直花斑大虫,还采摘了一些香甜的野果,顺带拔几丛草药,心满意足地返回去。 师尊看到这些,一定会很高兴。 山洞内,谢厌抱膝坐在石床上,盯着脚上的药泥发呆,听着外面之人的淫词秽语也没有任何反应。 过了一会儿,玄武部落的人都挑好了奴隶,闹哄哄一片,似乎在庆祝他们的胜利,并打算逼迫一些雌性吞下孕果,与他们交欢。 守着山洞的两个族人,看着不远处的盛会,也颇为意动,只是他们碍于族长的吩咐,不敢擅离职守,只能干看着咽口水。 一个高大的雄性走过来,见到他们,左脸上的疤痕因为嘴角的上扬而动了一下,“你们没有看上的雌性?” 其中一人舔了舔嘴唇,“麻大人,族长吩咐我们守在这里等他回来。” 那个叫麻的雄性,目光往山洞里投去,想到洞中雌性的可口,只觉得腹下如烈火滋生,心里暗骂秦九霄以族长之威抢人雌性,但面上还是笑嘻嘻道:“要不我帮你们看着,反正我也没看得上的雌性,你们先去享受享受。” “可是族长……” “我刚看他去林子里了,你们也知道,他一般不打到猎物就不会回来,我估计还有一会儿,你们肯定能在他回来之前弄好的吧?”麻挑眉劝道。 两人对视一眼,觉得麻说得没错,加上自己实在有些忍不住,那边吟哦声听得人全身发酥,真想立刻压住一个雌性,好好地干上一次! “那就拜托麻大人了!”两人兴奋地离开。 欲望会冲散理智,即便知道被族长发现的后果,他们还是义无反顾地去了。 麻盯着两人的背影,心里嗤笑一声,见无人注意这边,便迅速闪进山洞内。 谢厌在山洞里,早就听到麻和两人的对话,清楚麻不怀好意,于是从角落里摸出另一枚骨针,藏在手指缝间,而后继续坐在石床上,在麻进来之后故作惊恐地往后退去。 麻色眯眯地笑着,就要一手握住他的足踝,谢厌目光一厉,出手如电,骨针瞬间刺向麻的咽喉!麻好歹是经历过无数战斗的雄性,迅速躲避过去,但依旧被骨针刺入肩膀,好在他皮糙肉厚,小小骨针对他根本造不成多少伤害,顶多流点血。 麻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在他的心里,压根没有怜香惜玉这一说法,见谢厌如此不识好歹,身为奴隶,竟然敢刺伤他,顿时恶意滋生,大掌就要扇向少年的脸颊。 “吼!”一头凶猛的金色狮子带着雷霆震怒,闪电般扑向麻,将他硬生生压在地上,利爪在麻身上落下极深的伤痕,麻在狮子的压制下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族长!”麻顿时求饶,“我只是想和他说说话。” 金黄色的大狮子根本不听他的辩解,正要一掌拍下去,却听一道清澈的声音响起:“等等。” 秦九霄瞬间冷静下来,他睁着一双兽眸,与谢厌的对上,等着他的决定。 麻本以为雌性心地温软,会放他一条生路,却见少年从石床上下来,缓缓走到他面前,手中的骨针再次深深刺进他的肩膀,麻顿时疼得倒吸一口气。 少年又将骨针拔出,转身回到石床上,秦九霄懵然,用眼神问他:“就这样?” 谢厌认真点头。 他不是不想杀了麻,只是这两人毕竟是同族,他根本不可能当着一族之长杀人,可是不惩罚又觉得意难平,便用抹了毒液的骨针刺进他血肉之中。 这种毒液见效较缓,等后面他发作死去,也跟自己没有关系。 秦九霄并没有看出来自家师尊的小心思,他虽想把爪下的人给撕烂,可师尊的命令他不能不听,只好愤愤将麻放开,化身成人,如死狗般拖着他,将他扔进那糜烂盛会中,将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他是我的人,谁动他一根头发丝,就是找死!” 一句话,震耳欲聋,族人们看着腿被摔断的麻,第一反应就是族长的实力更强了,第二反应就是那个小雌性他们是不用想了。 而那两个擅离职守的族人,直接就给吓萎,哪还顾得上原始律动?忙不迭爬过来直求饶。 秦九霄将两人踹出百步远,两人惨兮兮地吐出几口血,也算是受到了惩罚。 想到师尊还在山洞里等着他,秦九霄连忙拾起洞口堆放的花斑虎还有野果草药,乐滋滋地来到谢厌面前。 谢厌目光落在他的猎物上,对他的实力有了更为清晰的认知。朱雀部落的雄性,三人成伙都不一定能猎来花斑虎,可是这个霄却仅凭一己之力,在这么短时间内猎杀花斑虎,可想而知他的强悍。 看来现在不能惹怒这个霄,他暗下决心,等到这个霄真的对自己感兴趣,他可以趁机…… 一大堆野果被堆在他身边,雄性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谢厌不禁抬首,看到雄性亮晶晶的眸子,心里的杀意竟不自觉地淡了下去。 “我不知道你喜欢吃哪种,就每样都采了几颗,你要是喜欢,我以后每天都摘给你吃。” 听到他的话,谢厌目光不禁投向那堆果子,好像还特意用溪水洗过,一个个饱满圆润,或青翠欲滴,或赤红如火,还有的嫩黄如刚出壳的雉崽,极为好看。 他确实饿了,于是在秦九霄期待的眼神下,拿起一颗红色果子,放在唇边,轻轻咬了一口。 汁水极为香甜,流入胃部,让他整个人都愉悦起来,秦九霄一直观察他的神情,就知道他对这种果子很是喜欢,暗暗记在心里。 “我还采了一些药草,”秦九霄殷勤地将几束药草放到他脚边,“你看看对不对。” 谢厌惊讶地看了一眼,发现这些草药都没有任何错误,心里不禁对秦九霄高看一眼,能识得这些草药,看起来不是个蠢人,但不蠢的话,自己该如何骗过他呢? “没错。”他低声回道。 秦九霄立刻咧嘴一笑,“你慢慢吃,我去把这个处理了。”他指的是地上死透了的花斑虎。 雄性高壮的身影消失在洞口,谢厌垂下眸子,慢慢啃完三个果子,然后开始给那些草药分门别类。 秦九霄在离洞口不远处的空地上,用骨刀等工具开始给花斑虎剥皮。 他独自一人猎到一只花斑虎,族人俱敬佩异常,纷纷围过来看他剥虎皮。骨刀虽不算利,可秦九霄的力气很大,且他是用拳头砸死花斑虎的,虎皮一点瑕疵都没有,全部剥下来极为漂亮。 就是需要处理后才能穿,秦九霄叹口气,师尊现在身上的衣服太少,他压根就不愿让他出洞,他得多猎一些皮子来,这样到了冬天也可以御寒。 虎皮剥下来就剩下鲜嫩的肉,面对众人羡慕的神情,秦九霄直接分出去一半,交给一个忠诚族人,道:“拿下去熬汤,给大家都尝尝,朱雀部落的人也喂点。” 那些人是现在师尊的族人,自己当然需要照顾一二。 族人虽诧异,但虎肉是族长的,他说怎么分配就分配。 还剩一半肉,秦九霄清洗后,用骨刀处理好,再用树枝串上,架在火堆上烤。 烤肉的香味将族人们馋得涎水直流,但没一个人敢上前讨肉吃,而且他们有肉汤喝就已经很不错了。 山洞里的谢厌自然也嗅到肉的香味,他情不自禁捂住扁扁的肚子,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 果子吃得再多都没有那种满足感,他很想吃肉,但是雌性根本就没什么资格吃肉,更何况他现在还是奴隶。 香味不断钻进鼻间,他想躲都躲不开,只能强忍着空虚感,拿起一只野果啃起来。 似乎过了好久,又似乎才过一会儿,一道高大的人影出现在洞口,雄性手中拿着几串烤肉,躬身走进来,坐在石床边上。 这人怎么这么坏?吃肉就算了,竟还要当着他的面吃!故意馋他吗?谢厌忍不住腹诽。 “想吃吗?”秦九霄笑问。 谢厌目光在烤肉上滑过一秒,而后转过身,眼不见为净。 “你要是叫我一声名字,我就给你吃肉好不好?”秦九霄试图用烤肉诱哄师尊。 谢厌自然不会让他得逞,表现得相当有骨气。 唉!师尊极好面子,他这么做确实不太妥当,秦九霄在心里叹口气,自发挪到谢厌面前,将树枝递到他手上,“慢点吃,小心烫。” 掌心被放进三根肉串,谢厌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秦九霄离开山洞,他才回过神来。 他真的可以吃肉吗! 被烤得恰到好处的肉,看起来极为鲜美可口,谢厌忍不住凑近肉块,满足地深吸一口气,然后咬住一块肉,轻易将之卷进口中,一股充实感让他整个人都洋溢着幸福的味道。 偷偷在山洞外观察的秦九霄真是既心疼又心热,他还从来没有看到师尊这样丰富的神情,真的好可爱。 谢厌美美地吃完三串肉,小肚子都鼓得圆圆的,他从石床上下来,慢慢在山洞里走来走去,直到没有腹胀之感,他才悄悄爬回石床上,静静等着秦九霄。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沦为奴隶,如果那个雄性霄晚上要对自己那个,他得想想该怎么说服对方。 可是,直到他扛不住睡意,躺在石床上睡着,也没等到霄回来。 秦九霄没回来,是因为他连夜将虎皮处理好,再到溪水中把自己从上到下搓洗干净,除尽胡须,再用干草给谢厌编制了一双草鞋,这才回到山洞。 见谢厌已经睡熟,他便靠在洞口,闭目养神。 可能是因为吃饱的缘故,谢厌睡得非常香甜,直到天光大亮,他才睁开眼睛,思维回笼,他瞬间坐起身来,见身上没有什么痕迹,这才放下心来。 正要下石床,却发现石床前摆着一双草履,大小与自己的脚正合适。 心里蓦然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他抿抿唇,暗恼自己怎么这么容易心软,便没有穿那双草履,而是赤足往外走。 秦九霄正在外头精心熬制肉汤,里面还加了他采来的野蔬,荤素均匀,香气四溢。 族人们已经知道这是族长特意为他的小雌性熬制的,只能咽着口水,在一旁干看着。 少年一出现在洞口,就引起众人议论纷纷,秦九霄回首看去。 阳光照耀下,少年眉目如画,肌肤如玉,仿佛一碰即碎的极品珍宝,让人想要藏在怀里一辈子。 他陡然站起来,阔步行至谢厌面前,有力的双臂将他抱起来,往山洞里面走去,隔开许多探究的目光。 因为是直接搂腰抱起,所以此时的谢厌比秦九霄要高,他低头就看到雄性脖子上的一道伤痕,上面已经结出血痂,要是雄性没能拦住,他当时就能直接刺进去。 即便是这样,这个叫霄的雄性也没有打他,更没有强迫他做那种事情,还对他这么照顾,自己真的要杀了霄吗? 秦九霄将少年抱到石床上,让他坐下,肃着脸问道:“给你的草履怎么不穿?” 雄性将须发打理干净,露出英俊好看的面容,谢厌看着蹲在他面前的雄性,低声撒谎:“不会。” 秦九霄顿时笑起来,用粗糙的大手将他足上干裂的药泥揭下来,又用一小块兽皮将他的双脚擦干净,这才替他穿上草鞋,温柔道:“以后有什么事,叫我一声就行了,知不知道?” 谢厌迟疑点头,下一秒被这个又好看又温柔的雄性牵住手,听他道:“走,我们一起吃早餐。” 草鞋穿在脚上很舒适,谢厌忍不住翘了翘脚趾头,压住高兴的情绪,面无表情随秦九霄来到浓稠的肉汤边。 香浓的味道简直引人犯罪,谢厌觉得身边这个雄性跟其他野蛮的雄性都不一样,他好像什么都会,不限于打架捕猎。 秦九霄用石碗替他盛了有肉有蔬的浓汤,谢厌乖乖接住,双手捧着碗壁,因为还很烫,他就鼓着脸颊朝碗里吹气,嘴巴一动一动的,看得某人实在心痒难耐。 待肉汤变得温热之后,他才缓缓喝了一口,一股热流顿时灌入空虚的胃部,让他大感满足,一双眸子变得晶亮。 好可爱好可爱!秦九霄心里的小人已经在乱飞,恨不得立刻扑过去将师尊抱在怀里狠命地亲! 谢厌不知道身边某只狼已经在想着怎么把他吃进肚子里,他已经沉浸在肉汤的美味中不可自拔。 吃饱喝足之后,他感激地看了一眼秦九霄,从昨天到今早,这个雄性对他如此照顾,他便想着试探一下这个雄性的底限。 “我想出去走走。” 少年清澈的声音似乎浇灭炎阳的燥热,秦九霄看着面前故作乖巧的师尊,不禁生出几分逗弄之心。 “你喊我一声,我就带你出去。” 谢厌抬目瞅他一眼,低声道:“霄,你能带我出去吗?” 霄、霄、霄…… 师尊可从来没有这么叫过他!秦九霄觉得自己要兴奋地晕过去,好在他理智尚存,立刻牵住谢厌的手,“走,我带你去玩!” 谢厌:“……”他可不是为了玩耍。 试图将手从雄性手里抽出来,奈何雄性握得很紧,数次无果,少年只好选择放弃。 秦九霄察觉到他的小动作,唇角微微上扬。 第93章 兽人世界02 朱雀部落的生存环境, 比玄武部落的要好很多,所以玄武部落将朱雀部落吞并后, 便打算定居在此。 谢厌从小就生活在这里,对周围极为熟悉,但他从来不敢深入丛林中,只敢在林子外围采采草药。 部落外就是清澈的溪水, 谢厌一开始在秦九霄身边还拘谨得很, 可渐渐地,他发现这个雄性似乎对自己相当纵容, 他便慢慢放开手脚,在雄性的注视下, 来到溪水边蹲下, 将手放在凉爽的水里。 溪水带走夏日的炎热,谢厌掬起一捧溪水往脸上洒,又从脚边拔下几根野草,将它们搓成泥,然后均匀涂抹在脸上, 闭目往地上一躺,开始晒太阳。 一张宽大的植物叶片忽然出现在上方, 替他挡住了刺眼的阳光,谢厌睁眼看到高大的雄性, 正托着叶片认真替他遮挡。 “你脸上的是什么?”秦九霄找到一个话题, 他知道那是什么, 但他就是喜欢装傻。 谈及自己擅长的东西, 谢厌显然很有兴趣,他耐心跟秦九霄解释:“这种草可以去除污垢,能把脸洗得很干净。” 他掰着手指头,细数这种草的生长习性以及各种效用,成功得到来自面前雄性赞叹的目光。 秦九霄是真的赞叹,师尊确实天资聪慧,即便他失去记忆来到这么原始的兽人世界,也可以通过观察,总结各种植物的效用,什么草可以止血,什么草可以治好咳嗽等等,师尊基本全都烂熟于心,是真的厉害。 谢厌一直认为,雌性并不比雄性差在哪里,雄性的力量是天生的,他们雌性的确比不过,可是雌性还可以做很多雄性做不到的事情啊。 朱雀部落的雄性们,每次出去捕猎或多或少会受些伤,都是他帮忙给他们敷药,要不然他们的伤也不会好得那么快,也因此,他虽身为雌性,却能得到族中雄性的尊重,并独自住在一个山洞里。 “你真厉害!”秦九霄在谢厌期待的小眼神中,由衷开口赞美。 这个长得还行的雄性,心地也不算坏,没有对自己族人大开杀戒,还分给他们族人肉汤喝,自己要杀他,他也没有殴打自己,还给自己编织了草鞋…… 这么一想,真的是个相当不错的雄性,可谁知道会不会是雄性故意诱骗自己,想让自己给他生雄崽子呢。 想到这里,少年便不再说话,重新闭目养神,等脸上的草泥干了之后,他才起身到溪边,将脸洗干净,冲秦九霄灿然一笑。 不管了,他现在不得不依附这个霄生活,只要霄对自己还有些兴趣,并能继续不强迫自己做那种事情,他可以暂时不毒死他。 “还想去哪里?”秦九霄继续举着大叶片,不让火辣的阳光晒到谢厌白嫩的脸上。 谢厌摇摇头,“不知道。”眼神却看向一个方向。 秦九霄随着他的目光看去,便知他是想深入丛林看一看,心里滚过几道心思,故作随意说道:“我打算去林子里打些猎物,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你跟我一起去。” “一起?”谢厌惊讶问道,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以前他很想去林子里看看有没有其他草药,可是那些雄性都说雌性是累赘,到时候碰到猛兽,他们顾不上他,一直不同意,没想到这个雄性居然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或许是他并不太在乎自己这个雌性的生命?这么一想,谢厌心里竟生出几丝低落,看向秦九霄询问的眼神,直接问道:“要是遇到凶兽怎么办?” “没关系,我肯定会保护好你。”秦九霄斩钉截铁地保证。 谢厌确实很想进去,加上对秦九霄的武力值有点信任,便答应了。 丛林茂密深幽,谢厌跟着秦九霄步入他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越往深处,就越发感受到与外围的不同,这里有很多他没有接触过的植物,他很想将每一种都带回去进行研究。 但是他现在跟这个霄还不太熟,过段时间再说。 深林很少有人会进入,除了一些自认为强悍的雄性有胆量,其他的也就在浅处捕猎一些小型飞禽走兽,并不愿遇上那些大型的凶兽。 “还往里面走?”谢厌看着眼前如巨兽般要将人吞噬的深林,犹豫着止步问道。 秦九霄转过身,在他面前变成一头威风凛凛的狮子,一人高的狮子健壮威猛,还没等谢厌反应过来,他就被狮子尾巴卷住腰,接着被轻轻放在狮子的背上。 “抱紧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金黄色的毛发几乎让谢厌深陷其中,一般雄性变成兽型时,是从来不会让雌性坐在他们背上的,可是没想到,这个霄居然就这么轻易让自己骑在他的背上。 就不担心自己一针刺下去吗? 他边想边俯身环住狮子的脖颈,不过看在他能骑大狮子的份上,就暂且不刺杀这个雄性好了。 “我要加速了。”秦九霄提醒一句,感受到谢厌手臂的收紧,便低吼一声,在幽林间狂奔起来。 疾风将谢厌略长的头发吹得凌乱,他一开始还适应不了,只能将脑袋深埋进狮子厚重的毛发里,等过了一会儿,他才敢将脑袋抬起,看着眼前飞速而过的树木,谢厌只觉得心中一阵畅快和恣意。 秦九霄回首,看到自己背上的师尊,脸上洋溢着极为开怀的笑容,心情一时极为复杂,从他见到师尊的第一眼开始,师尊就很少这样笑过,最多就是微笑而已。 这样的笑容,弥足珍贵。 身边奇花异草、直入云霄的高大树木,皆是谢厌前所未见的,他欣喜而贪婪地看着这片瑰丽的景象,嘴角的弧度一直没有落下去。 秦九霄放缓速度,来到一处莹莹发光的花丛中,停了下来,用尾巴将谢厌卷下,轻轻放在花丛中,然后趴伏在地,一双兽瞳深深凝视着被莹光包围的少年。 谢厌被这些可爱美丽的花朵吸引注意,笑着伸手去触摸,还没碰到花瓣边缘,那株花竟主动凑过来,柔嫩的花瓣在他指腹“亲吻”一下,又迅速缩回去。 “哈哈。”少年竟被这神奇的花朵逗笑出声。 大狮子的尾巴在地上甩来甩去,昭示他现在激动兴奋的心情。 见这些花朵很友好,谢厌胆子大起来,起身就要往花丛外走去,却被狮子的尾巴圈住脚踝。 “不能出去吗?”少年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眸,困惑问道。 秦九霄看他一眼,然后蹿出花丛,很快就叼着一株奇怪的草过来,谢厌本来还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但当他将草放到地上的时候,本来已经蔫了吧唧的草就立刻变得生龙活虎,一扫刚才萎靡的状态。 谢厌立刻惊奇地伸手去碰,那草的叶片顿时受惊般缩起来,他放开后,草就又恢复原状,如此反复,甚是让人稀奇。 这草是秦九霄连根拔起的,上面还带着土包,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谢厌玩了一会儿还爱不释手,秦九霄趴在他旁边,静静注视他灵动的神情,心中一片安宁。 谢厌玩累了,就将草拿在手中,自然而然靠在秦九霄身上,闭上眼睛,嗅着弥漫在周围的芬芳,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咆哮将谢厌惊醒,他一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趴在狮子的背上,狮子的尾巴紧紧圈住他防止他掉落,而他们身后却是一只体型巨大的尖嘴兽,野兽张着血盆大口,涎水直流,獠牙上似乎还沾着血腥的肉块,也不知道是哪只倒霉动物的。 谢厌伸手紧抱住狮子的脖颈,狮子将尾巴放下,跑得更快了。谢厌忍不住在心里暗骂自己,都怪他不小心睡着,要不然早点回去也不会遇到这样的猛兽。 这边的动静引来林中其他野兽的注意,一些饿了的野兽开始从四面八方跑过来,渐渐将他们包围住。 谢厌难过得不得了,继续这样下去,他们都得死在这里。 “你放我下来,”谢厌凑近狮子耳边,“以你的能力肯定能跑出去。”他现在就是个累赘,而且他留下来的话,会吸引一部分野兽的目光,减少追击雄性的数量。 能死在这里,倒也不算遗憾。 “别担心,”秦九霄低声安抚,“我们都不会有事。” 他说罢,忽然转身直冲向紧追不舍的尖嘴兽,谢厌收紧手臂,整个脑袋埋在狮子毛茸茸的长毛里,他不怕死,他只是怕亲眼看到死亡。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下紧绷的肌肉,这样一个悍勇的雄性,他生平仅见。 大概是面临死亡,谢厌脑海中不断闪现以前的记忆,竟恍然觉得,从小到大,对他最好的竟然就是这个才认识不过两天的雄性。 他的名字,叫霄。 利爪狠狠划开尖嘴兽的腹部,鲜血喷溅一身,秦九霄在尖嘴兽还没得及反抗之际,就迅速划断它的咽喉,尖嘴兽轰然倒地。 这样一个丛林霸王,轻易死在一位雄性兽人手中,其他本来打算分一杯羹的野兽们禁不住顿足,它们不会认为是尖嘴兽没用,它们只知道这个雄性兽人不好惹。 秦九霄冰冷的眸子从众兽身上一一扫过,他身为仙人,威势自然不是凡兽可比,那些野兽直觉最为敏锐,察觉到眼前的兽人比它们强大太多,便开始缓缓退散。 被温热的鲜血喷溅到的谢厌,终于察觉到哪里不对,他缓缓抬起脑袋,就看到面前倒在血泊中的尖嘴兽,貌似已经死绝了。 再看向不远处的野兽们,只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那些野兽居然会畏惧一个雄性兽人?可事实就是如此,那些野兽在秦九霄的威压下,竟纷纷退回去。 见危险不再,秦九霄轻舒一口气,回首看向脸上被喷到兽血的谢厌,关切道:“吓到了吗?别怕,我不会让你死的。” 他说着,用结实的藤蔓将尖嘴兽捆起来,然后用牙咬住藤蔓的一端,竟将尖嘴兽这么庞大的身躯拖动起来。 骑在他背上的谢厌,简直目瞪口呆。 怪不得玄武部落轻易就将他们部落给打败,有这么勇猛的族长,这实在是天经地义之事。 因为拖动一个庞大的尖嘴兽,他们回去的速度减缓许多,直到月上梢头,两人才出现在部落外。 尖嘴兽的尸体在地上拖动发出的声音,惊动了正要休息的族人,他们纷纷拿着武器来到部落外,结果看到谢厌和秦九霄身后巨大的尖嘴兽,所有人都傻了。 “族、族长,这是什么?”一族人结巴问出口。 一巴掌拍在他背上,他身边的族人忍不住低吼:“你傻啊?这是尖嘴兽!丛林霸主!族长您真的杀死了丛林霸主?” 秦九霄再强大,拖这么一只庞然大物回来,也会觉得累,他从兽型变回人形,吩咐道:“看好尖嘴兽,明早大家都有肉吃。” 在和尖嘴兽战斗的时候,他的毛发沾上不少血迹,如今变回人形,身上全都是血污,脏得要命,便决定到溪水边洗干净。 “你要不要一起去洗洗?”秦九霄见谢厌身上也很是脏乱,便脱口问出这句话,他发誓自己没有任何其他心思。 但就在他话问出口之后,族人们的表情都变得暧昧不清,就连谢厌都变得窘迫起来,秦九霄懊恼自己简直蠢死了,正要开口解释,就看到纤瘦的少年轻轻点了点头。 好吧,那就一起去洗。 两人来到溪水边,溪水在月色照耀下,散发出淡淡波光,微风吹皱水面,光芒一闪一闪,仿佛夜空的繁星闪耀。 谢厌没动,秦九霄也没动,本来要洗澡的两人,一时竟不知道该干什么。 秦九霄是怕自己吓到师尊,谢厌则是想着秦九霄邀请他一起洗澡,是不是暗含其他的意思,所以两人便如木桩子般,站在溪水边什么也不干。 “我叫厌。”谢厌忽然低声说道。 这个问题秦九霄之前问过,谢厌那时厌恶他,并不愿意告诉对方,可是两人刚刚经历生死,谢厌感激的同时,心里还隐隐有些异样的感觉。 高大的雄性忽然笑起来,低沉的笑声拂过耳畔,似乎在谢厌的心上留下一抹极淡的痕迹,微微发痒。 “厌厌,我背过身去,你先洗,洗完我就送你回去睡觉。”秦九霄建议道。 谢厌抬首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难道他竟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吗?他试图从男人眼神中寻出一丝欲望,可从眼神到某处,男人都没有丝毫反应。 谢厌应道:“好。”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失落。 他在雄性兽人背过身之后,缓缓脱下兽皮衣,见男人果然没有转过身,于是迈入清凉的溪水中,将自己从里到外都洗得干干净净。 重新穿上脏污的兽皮衣,谢厌低声道:“洗好了。” 秦九霄立刻转过身来,月色下,少年头发湿哒哒地贴在脸颊上,衬得一张脸更加小巧精致,正用一双清澈的眸子瞅着自己。 喉咙蓦然一紧,秦九霄努力压住自己某种不可描述的心思,故作淡定道:“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你洗吧,我在这里等你,再一起回去。”少年软软的声音一声一声敲打在秦九霄心脏上,他深吸一口气,还没回应少年,就猛地一下扎进溪水中,意图用凉爽的溪水压下他火热的想法。 谢厌眨眨眼,嘴角忽然弯出一个俏皮的弧度,他背对着溪水,抱膝坐在草地上,抬首看向神秘美丽的夜空,心中一片安宁。 直到带着湿气的身躯走到他身后,他才站起身,转首道:“回去吗?” 秦九霄看他依旧穿着那套兽皮衣,微不可见地蹙蹙眉头,他以为自己的小情绪不明显,却不知道被谢厌看在眼里,谢厌不禁低首,走在他身边,不再说话。 晚上的时候,谢厌依旧一人睡在山洞里的石床上,他侧身看向坐在洞口的雄性兽人,不禁抿了抿唇。 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谢厌神清气爽,一股浓郁的肉汤再次强势袭入鼻间,他穿上草鞋,走出山洞,见到玄武部落以及朱雀部落的族人全都端着石碗,一脸餍足地喝着肉汤。 谢厌环视一周,并没有看到自己想见到的人。 这时,一个朱雀族的雌性跑过来,他一说话嘴里还散发出肉汤的味道,“厌,霄族长出去了,说是一会儿回来,他给你留了吃的,在那边呢!” 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谢厌看到火架上正沸腾着的肉汤,他走过去坐下,那个雌性也挨着他坐下,伸脖子看向肉汤,一脸羡慕道:“你可真快活,霄族长对你真好!” 肉汤里的肉全都是精细的肉片,适合雌性的牙口,容易咀嚼消化,想到雄性的贴心,谢厌心里有些高兴,面上却未表现出来,只道:“你们现在过得怎么样?” 一般被吞并的部落都会沦为奴隶,但谢厌发现自己的族人竟然也有肉汤喝,而且这个雌性的神情并没有痛苦绝望之色,看起来并不难熬,实在让他感到好奇。 雌性一脸古怪道:“还行,也不比以前差哪儿去,说起来这还是因为霄族长,是他吩咐玄武那些人给我们吃的,也不许他们虐待我们。” 香浓的肉汤滚过喉咙,谢厌顿时愣住,他除了待在山洞里,就是跟霄在一起,并不知道霄竟会如此优待他的族人。 心情仿佛因为温热的肉汤,突然飞扬起来。 待他喝完肉汤,就看到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部落外,手里不知道拿着什么,好像是什么植物。 他将一大捆植物放在洞口,对上谢厌疑惑的眼神,故作神秘道:“以后你就知道是什么了。” 要是谢厌没有失去记忆,就会认出那些植物是苎麻,其中的植物纤维可以用来做衣物。 因为要处理尖嘴兽的尸体,今天的秦九霄显然没有时间陪着谢厌,不过谢厌一个人也不无聊,他甚至还旁观解剖尖嘴兽的过程。 他的目光忍不住落在某人健壮的背脊之上,雄性兽人双手用力将尖嘴兽的獠牙掰下来,脏污的獠牙经过清洗之后,泛着洁白的光芒。 “好白!跟厌也差不到那里去!”有人忍不住赞叹道。 谢厌的白是出了名的,他站在阳光下,仿佛全身都泛着莹白的光辉,比那獠牙还要夺目。 秦九霄不禁朝他露出一抹笑容,然后又回身挥舞着骨刀。 众人神情揶揄,哄笑不止。 谢厌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便没再围观,而是回到山洞内,看到角落里堆放的已经有些干瘪的野果,想到雄性兽人替自己的脚敷草泥的场景,脸上不禁腾地一下红了起来。 他对自己,真的很好很好。 日子就这么缓慢而平静地过着,因为秦九霄这个族长的强大威势,玄武部落的族人渐渐在他思想的影响下,不再将朱雀部落的人当成低贱的奴隶,双方渐渐融合起来。 相互之间称兄道弟,或者雄性与雌性跨越部落的阻碍,因为真爱在一起等等,这些事情已经见怪不怪。 而也因为这种和谐与团结,部落的力量越发强大。 之前那张虎皮终于处理好,秦九霄高兴地将虎皮抱在怀中,走近山洞中,见谢厌正在用尖嘴兽的皮缝制衣服,也没打扰,直接将漂亮的虎皮铺在石床上。 谢厌转首过去,眼中顿时现出惊喜,他放下手中骨针和麻线,伸手摸过去,触手极为柔滑,丝毫没有毛刺之感。 “我还以为你把它丢了。”谢厌笑着说道。 之前秦九霄猎来花斑虎,他一直没有见到那张虎皮,以为秦九霄将虎皮扔掉了,没想到他不仅留下虎皮,还将虎皮处理得这么好。 “很喜欢?以后我多猎一点。”秦九霄温柔道。 其实他这段时间已经猎了不少带毛的野兽,也处理了不少皮子,只是还没到时间,等全部处理好,打算给谢厌一个惊喜。 谢厌看向神情专注认真的雄性,不禁开口道:“你太辛苦了。” “不辛苦。”秦九霄不假思索回道,他是真的不觉得辛苦,每天只要看见师尊,他就充满了动力。 谢厌能清楚地感受到面前这个叫霄的雄性,对自己的关怀备至,可是这么长时间过去,霄却从来没与自己同床过,每晚还是维持着自己睡在石床上,他睡在山洞外的状态。 也不知从何而来的冲动,谢厌攥紧手中的虎皮,忽然说道:“今晚有虎皮垫着,是你亲手做的,你还睡在外面吗?” 第94章 兽人世界03 部落的夜晚寂静无声,谢厌的这句话, 秦九霄听得清清楚楚, 他蓦地转身看向谢厌, 想说的话在喉咙里滚过, 却像是被什么扯住一般, 说不出来。 谢厌见他一直不出声, 也没有任何动作,以为他并不愿意, 或许霄就是心地善良而已, 对自己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想到这里,少年只觉得脸上直烧得慌。 “当然,你要是不睡, 我一个人睡更好!”他忽然又开口说道,故作一脸高兴的模样, 然后兀自爬到石床上的虎皮上,侧躺背对着秦九霄。 微弱的月光探入山洞内,勾勒出少年纤瘦的身形,秦九霄慢慢品味他刚才说的两句话, 蓦然无声笑出来,他悄悄靠近石床, 却被耳尖的谢厌发现。 谢厌察觉到雄性的靠近, 顿时僵直住身体, 屏住呼吸, 静静等着雄性下一步的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他都快要睡着,雄性却还是没有任何动作,谢厌正要努力睁开酸涩的双眼,就发现雄性的气息喷洒在侧脸上,他顿时假装睡着,只是砰砰有力的心跳声仿佛砸在他的耳边,让他几欲维持不了表面的平静。 一道温热的触感落在额际,极为轻柔,带着丝小心翼翼,唯恐惊扰到少年的美梦,谢厌呼吸顿时滞住。 轻吻一触即离,紧接着,雄性又走出山洞,靠在山洞外休息,像往常一样守护着洞中的少年。 谢厌紧紧攥住身下柔软的虎皮,万千滋味纷杂而来,唇角上扬,可鼻子却酸涩得不得了。 一夜过去,谢厌并没有睡好,半睡半醒间,外头又飘入肉汤的浓香,他却没像之前那般有食欲。 慢吞吞地从石床上爬起来,走出山洞,就看到高大英俊的雄性随意坐在火架旁,用勺子搅拌沸腾的浓汤。 秦九霄看到自家师尊俏生生站在洞口,不禁扬起一道灿烂的笑容,昨晚的事情让他清楚,师尊现在一定对自己有好感,但是自己却不能太过孟浪,要不然吓跑师尊就得不偿失了,所以他昨晚就强忍着想把谢厌搂进怀中的想法,只亲了亲他的额头,继续在山洞外过夜。 谢厌不知道他的用意,看到他的笑容,不禁垂下眸子,缓步走过去,沉默地喝完一碗汤,低声道:“谢谢你。” 秦九霄手一顿,他怎么觉得师尊似乎变冷淡了?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吗? “我去溪边洗脸。”少年起身,不等秦九霄反应过来,他就快步离开部落,径直往溪水边走去。 师尊是怎么了?秦九霄有些担心,也顾不得喝汤了,连忙跟上。 溪水边,少年依旧用草泥涂抹在脸上,躺在草地上晒太阳,秦九霄举着宽大的叶片,与往常一样替少年遮住阳光,少年却没有睁眼瞧他。 待草泥变干,谢厌慢吞吞地爬起来,蹲在溪边洗干净,低头的时候看到脚上的草鞋,心里又是一阵难过,这个雄性真讨厌!对自己这么好却没有那方面意思,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蹲在那里思考人生,秦九霄一直默默陪着他,不知过了多久,谢厌猛地起身,眼前却突然一黑,直直往溪水里倒去。 秦九霄惊慌之中,伸臂一捞,将他紧紧带到自己怀中,心有余悸。 撞进熟悉的雄性气味中,谢厌回过神来,脸上顿时浮现一丝红晕,他低头伸手推开秦九霄,飞快地往部落里跑去。 秦九霄:“……”师尊到底是怎么了? 回到山洞的谢厌,又开始拿起骨针和麻线缝制衣物,麻线是秦九霄从苎麻中得到的,兽皮是尖嘴兽的皮毛,结实又耐用。 同样返回的秦九霄见他安安静静缝衣服,便招呼族中兽人出去捕猎,在他的训练下,雄性兽人们的战斗力更加强大,捕获到的猎物越来越多,大家都兴盛而归。 回到部落的秦九霄并没有第一时间处理猎物,而是攥着一块不知名固体,兴冲冲来到洞中。 洞内的谢厌正好缝制好衣服,见他进来,还没等他开口,就将衣服扔进秦九霄怀里,垂眸低声道:“这是给你的,我不会其他的,也没法报答你的恩情,你要是需要,我以后会给你缝制很多件。” “什么意思?”秦九霄原本得知衣服是给自己做的,还高兴地很,可是听着师尊的话,越来越不像那么回事儿。 谢厌转身冷漠道:“之前族长的洞穴还空着没人住,你现在是两族族长,理应住进去。”天天睡在他的山洞外算怎么回事? 身后半晌没动静,谢厌皱皱眉头,忍不住转身看过去,就见雄性兽人正蹲在地上,研究手上的“白色石头”。 他到底有没有听到自己的话? “你有没有听到?”谢厌鼓着脸颊又问了一遍,这人怎么这样?真是让人生气! 秦九霄抬起脑袋,露出英俊的笑容,“可我就是觉得你的山洞舒服。” 被他的话一堵,谢厌瞬间更加憋屈,他很想直接说明,可又碍于自尊不愿意说出来,而且他自己可能都没搞清楚自己心里到底在期待着什么。 “你知道这个是什么吗?”秦九霄从“石头”上掰下来一小块,起身递到谢厌面前献宝。 谢厌正生着闷气呢,扭过头去,“不知道。” 他的小脾气落入秦九霄眼中,简直要酥化了他整颗心,他笑着故作神秘道:“等晚上吃饭你就知道了。” 谢厌正想说他不想知道,却陡然被一双健壮有力的手臂揽入怀中,他惊讶抬头看过去,就见雄性兽人那张好看的脸瞬间放大。 “唔……” 柔软的嘴唇被堵住,谢厌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意思?原始兽人世界可没有接吻这种表达爱意的方式,他们交欢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繁衍后代,其次才是纾解欲望。谢厌知道交欢该怎么做,可是并不知道接吻这回事。 感觉雄性兽人要把自己憋死,谢厌连忙推他,秦九霄察觉他的青涩,放开他低笑一声,将他紧紧抱住,叹息道:“我爱你,才会这么亲你,不要怕。” 爱? 面容通红的少年顿时将脑袋埋在秦九霄的胸口,根本不敢抬头。 过了一会儿,秦九霄身后抬起谢厌的下巴,放轻声音,哄道:“再试一次好不好?厌厌,我想亲你。” 谢厌没答应却也没反抗,只瞪着一双大眼睛,里面水光潋滟的,秦九霄心头一热,含笑噙住少年的唇瓣,先是一下又一下轻啄,待少年适应之后,便抵开他的牙关,探过去勾住他惊惶失措的小舌,双臂越发搂紧,直将谢厌吻得目含泪水,几乎要闭过气去。 终于松开唇瓣,谢厌大口喘气,用一双大眼睛控诉着秦九霄。 虽然后面确实挺舒服的,可是时间久了,真的会窒息而死啊! 他觉得全身燥热起来,正要推开秦九霄,却发现秦九霄呼吸越发粗重起来,而且,某个地方竟直挺挺地戳着自己。 一股热浪轰然席卷脸上,他猛地推开秦九霄,跑出山洞,蹲在部落外面摘野菜,试图通过劳作来忘记刚才的羞事。 在脑子里想是一回事,真到真枪实干的时候,谢厌还是不自觉地发怂,那种感觉很奇妙,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灵,都仿佛被灌入一混杂着各种滋味的潭水中,又仿佛置身炙热的原野,风吹火燎,烫得人理智全无。 秦九霄见他没往危险的地方跑,也就放下心来,开始处理猎物。 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秦九霄依旧给谢厌烤了肉串,看起来与平时没有什么不同,谢厌接过咬了一口,瞬间瞪大眼睛,这个味道怎么从来没有吃过?真好吃! “怎么样?”秦九霄笑问。 谢厌连连点头,咽下嘴里的肉块,惊奇问道:“加了什么?” “就是这个,”秦九霄将那个“白色石头”拿过来,然后伸手从上面揪下几个颗粒状的白色晶体,“可以用作调味,姑且就叫它盐。”虽然不是盐,但味道与盐极为接近。 谢厌本以为这就是一颗普通的白色石头,没想到竟有这么神奇的效用,一时间欢喜地捉住秦九霄的手,伸舌舔向他指腹上的白色颗粒。 一时没反应过来的秦九霄,眼睁睁看着师尊粉色的小舌头,卷走自己指腹上的盐粒,湿滑的触感让他顿时脑袋一热,某个地方也开始敬礼。 不经意间的风情才最为撩人,眼前的师尊天真纯稚,无辜的眸子如水般清透无暇,更让人把持不住。 “噗!噗!”谢厌皱着眉头,赶紧将嘴里的盐粒吐出来,觉得还不够,直接拿起石碗,将里面的冷水直接往嘴里灌,好歹齁咸的味道消失,他才停下来,道:“怎么这么难吃?跟刚才的不一样。” 他甚至以为秦九霄在逗他玩。 刚生出火热的心思,就被师尊这一连串可爱的操作给压下去,秦九霄哈哈大笑起来,回道:“调味品不能直接吃,跟食物混合在一起才好吃,但一次也不能放太多,需要适量。” 他说着,手把手教谢厌如何处理调味品与食材的关系,谢厌学什么都快,秦九霄讲一遍他就记住了。 知道是自己弄出的乌龙,谢厌羞惭地低下头啃肉串,一张脸红红的,衬着火光,好看得不可思议。 吃饱喝足,两人来到溪水边洗漱干净,在月色下回到山洞内。 因为白天算是说开了,秦九霄并没有离开山洞,谢厌倒显得相当不自在,他一直低着头,磨磨蹭蹭上了石床,侧躺在虎皮上,背对着秦九霄,全身都绷得很紧。 一具火热的身躯在他身边躺下,谢厌紧紧闭着眼睛,心跳得飞快,一只手不自觉地抓着下面的虎皮垫子。 想到白天部落其他雌性跟他说的那档子事情,他只觉得脸上臊得慌,那种事真的会像他们说的那般舒服吗? 一条手臂突兀地伸过来,松松地搭在谢厌的细腰上,他身体更加僵硬,长睫颤动得厉害,心如擂鼓。 秦九霄见状,心中一叹,终究不忍心,低声道:“睡吧。” 睡?谢厌诧异地睁开眼睛,察觉秦九霄并没有其余动作,只是半抱着他,心里也不知是喜是忧。 部落里的其他雌性都说,他们家的雄性每到晚上,都会急吼吼地将他们推倒,然后开始做可以生崽子的事情,从玄武部落的人跟朱雀部落的人融合之后,部落里已经有不少雌性的肚子都变大了。 可是,自己在别人眼里虽然是霄的雌性,但霄却一次都没有碰过自己,白天还骗自己亲吻什么的,亲吻又不能生崽子! 而且,霄这么勇猛,因为他,部落的日子越来越好,积攒了不少食物,也不怕冬天到来,部落里面有不少雌性都想跟着霄,要是霄被他们勾走了怎么办? 想到这里,一股酸痛顿时涌上心头,他忽然翻身过去,就对上秦九霄温柔的目光。 “厌厌……”秦九霄本来还不打算做什么,可是师尊实在太过撩人,这双湿漉漉的大眼睛,任谁看到都会忍不住。 他伸手垫在谢厌的后脑上,将白嫩嫩香喷喷的少年压在身下,目光逐渐变得灼热。 谢厌睫毛颤动得厉害,却又鼓起勇气,直直与身上的雄性对视,暗淡的月光下,山洞幽暗无比,他双臂环住秦九霄的壮实的腰,启唇道:“霄……” 唇瓣瞬间被雄性兽人噙住,谢厌情不自禁闭上眼睛,他真的羞于亲眼看到自己与霄做那种事情。 秦九霄撑在谢厌上方,没有给他任何压力,睁着眼睛与他缠绵激吻。他看到师尊绯红的眼尾与情动的神态,下腹越发紧热,但也只是继续亲吻,没有进一步动作。 他看出来师尊的紧张,他不想吓着师尊。 两人吻了很久,一开始谢厌还不太喜欢接吻,但在秦九霄的教导下学会换气,就越发喜欢上,甚至沉迷其中,抱着秦九霄不撒手。 秦九霄被这样主动的谢厌撩得实在受不住,便在他白嫩嫩的手掌里交待了。 一直纠缠到下半夜,秦九霄用嘴帮了谢厌,看到他困得不行却还要,只好强忍着将人按在自己怀里,安抚道:“先睡觉,明天再来。” 初尝□□的谢厌,目含秋水,神态动人,他趴在秦九霄胸膛上,有些意犹未尽地喘息着,过了一会儿,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呼吸均匀起来。 第二天,谢厌意料之中地起迟了,他醒来之后,心情极为畅快,走出山洞,看到什么都觉得高兴。昨晚虽然没有做到生崽子那一步,可他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灵都得到了满足,看到洞口给他留的还冒着热气的肉汤,他嘴角的笑意就再也忍不住。 喝完加了盐的肉汤,他边整理草药,边想着昨晚的事情。昨晚霄都难受成那样了,都没有做那件事,会不会是因为自己没有吃孕果? 可是孕果在丛林深处,只有雄性兽人捕猎的时候,才会顺带摘回来,但霄从来都没有带孕果回来。 “厌!”一个雌性挥手过来,一脸喜色,“我肚子里有小崽子了!” 他脸上洋溢的快乐神情,让谢厌心里微微发堵,谢厌面容平静,说道:“你以前不是最讨厌给雄性生崽子吗?” 雌性闻言,忍不住笑起来,“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我现在,就愿意给我家那位生小崽子。”他看起来相当甜蜜。 谢厌真诚祝福他的时候,心里却越发不得劲了。 那个雌性似乎看出来谢厌的情绪,关切问道:“你怎么了?跟霄族长吵架啦?” “没有。”谢厌摇摇头。 雌性眼珠子一转,捣了他一下,凑近他悄悄道:“你别太担心了,霄族长看起来那么厉害,你肯定也很快有就小崽子的。” 谢厌低着脑袋,良久后才叹气道:“我没有孕果。” 雌性顿时惊讶地看着他,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回忆之前与谢厌相处的点点滴滴,然后颤声问道:“你们不会还没有做过吧?”他好像没有哪一天看到厌从床上爬不起来。 要知道,那些雄性们根本不懂得节制,常常弄得雌性们第二天下不了床,霄族长那么神勇,可是厌似乎每天都像个没事人一样…… 听他这么一问,谢厌的脑袋更低了。 雌性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拍拍谢厌的肩膀,安慰道:“或许是霄族长看你年纪小,不忍心伤你。” 这明显就是假话,部落里比谢厌小的雌性比比皆是,还不都怀了小崽子。 谢厌沉默许久,才开口认真问道:“你那里还有没有多余的孕果?” 雌性摇摇头,但却道:“我这里没有,可花好像有,要不我们去他那里问问。” 谢厌便随他一起来到花的山洞里。 花是个热情的雌性,且心里一直感激秦九霄,见到谢厌过来,竟然连肉都摆了上来。 谢厌知道肉是好东西,没有去碰,只开门见山道:“花,听说你家里有多余的孕果是吗?” “你要孕果?”花惊奇地问道。 谢厌红着脸点头,都怪霄,也不知道采摘孕果回来,还得自己来别人这里讨要。 花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从角落里拿出一颗孕果,孕果看起来并不漂亮,谢厌接在手里,正要用肉跟他换,却被花拦住,“送你的,你跟霄族长多生点小崽子就好了!”最好多生点跟霄族长一样勇猛善良的雄性兽人就最好不过了。 谢厌心里很是感激,他攥着小小的墨绿色的孕果,心里陡然有些紧张,但也不能拿到孕果就回去,于是跟两个雌性一起编制麻绳。 到下午的时候,谢厌攥着孕果跟两位雌性道别,正要返回山洞,却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陡然冲进来,他正要笑着迎上去,那道身影竟一下子走过来,打掉了他手上的孕果。 墨绿色的孕果掉落在地,滚到角落里去,谢厌的目光随之转到角落里,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心脏像是被尖锐的骨刀拼命搅动,痛得他连话都说不出来。 秦九霄又寻到几块盐,猎了一只猛兽,高兴地回到部落里,却没在自家山洞里见到师尊,问及族人,才有人告诉他,师尊是去花的洞里讨要孕果去了。 即便说话的族人用一种极为怪异的眼神看他,他也没在意,惊慌之下,他放下东西,就拔足奔向花的山洞里。 刚到山洞口,他就看到自家师尊手里拿着孕果,似乎正要吞下的模样,他想也不想就跑过去,迅速挥掉那枚孕果。 他从来没有想过让师尊食用孕果,为他生崽子,他要的从来只有师尊,而且,他们并不真正属于这里。 可他没想到,自己的一个举动,却让师尊哭了。这一瞬间,他什么都想不起来,直接跪到地上,紧紧抱住师尊的腰,嗓子酸涩得根本说不出话来。 谢厌渐渐回过神来,他将目光从孕果上挪开,伸手擦干泪痕,神情冷漠至极,“松开。” 冰冷的话像一把利剑刺入秦九霄的心脏,他压根不敢松开,待嗓子的酸痛感渐渐消失,他才闷声解释道:“厌厌,我不是不让你吃,我是只想跟你在一起,我不想要崽子,我只要和你在一起!” 可是谢厌丝毫不为所动,他想用力推开秦九霄,奈何雄性兽人的力气太大,根本推不动,谢厌目光更凉,他忽地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枚骨针,对准秦九霄的咽喉,轻而缓慢道:“松开。” 针尖几欲戳进皮肤,秦九霄却仿佛察觉不到危险,依旧执拗地仰首瞧着谢厌,赤红着眼睛,似乎下一秒也要哭出来。 “给我解释的机会。”他低声哀求道。 他觉得自己蠢死了,只知道自己和师尊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却忽视了师尊现在的记忆只有关于这个世界的一切。师尊在此前因为自尊,并不愿意为雄性繁育后代,可是,如今师尊竟主动来讨要孕果,为的不就是自己吗?自己却一下子打掉他所有的情意,他实在该死! 谢厌表情冷得可怕,拿着骨针的手都在颤抖,他再次往前刺去,秦九霄的脖子顿时流出鲜血,其余两位雌性顿时惊呼起来,就要上前劝解。 “都别过来!”秦九霄命令道。 他根本不管自己脖子如何,他只定定瞧着谢厌,丝毫不敢放松。 “好,你解释。” 秦九霄凝视谢厌的眸子,一字一句道:“我以天神起誓,此生此世都只爱厌厌一人,也只想和厌厌在一起,我不想让厌厌吃孕果,不想小崽子分去厌厌的爱意,我想厌厌所有的情意都只因我而生。” 两位雌性:“……”啧啧,可怕的占有欲。 谢厌:“……”虽如此,但暂时还是不打算原谅。 第95章 兽人世界04 秦九霄的誓言, 经过两位雌性之口, 已经在部落内部传遍,众人震惊的同时, 也生出几分复杂的情绪。 在这个以孕育为本的原始兽人世界里, 爱情似乎从来没有出现在他们的意识里,所以秦九霄之言带给他们的震动不可谓不大, 在他们眼中, 霄族长对厌的喜爱,简直惊天动地、可歌可泣。 可是, 看到谢厌自那之后,没再跟霄族长说过一句话, 他们就觉得幸灾乐祸怎么办?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其实在秦九霄解释之后,谢厌已经没有那么生气了,而且他本来就不想吃孕果生崽子,要不是喜欢秦九霄,他也不会想到服用孕果。 不过,那一瞬间的心寒到底让他难受得紧,过了好几天都没有缓过来,根本就不想跟秦九霄说话, 连他煮的肉汤都不想喝。 秦九霄每天看着师尊对自己视而不见,又难过又心疼又自责,只能在他出部落的时候远远跟着他, 暗中保护。 就这么干耗着, 秋天来临, 树叶飘零,天气转凉。 秦九霄前段时间留了好多皮子,他担心谢厌夜里睡觉凉,便将拼接好的一大块毛毯叠好,放在山洞口,想让谢厌晚上拿着御寒。 可是到了晚上的时候,那块毛毯还规规矩矩地摆在洞口,显然山洞的主人并没有碰过,秦九霄在月色下等了一会儿,估摸着谢厌应该睡熟了,便悄悄拾起毛毯,无声进入山洞,将毛毯散开,轻轻搭在谢厌身上。 见谢厌没有被自己的动作弄醒,他又大着胆子在石床边站了片刻,才重新回到山洞外面。 谢厌这段日子不再接受秦九霄的食物,只自己在林子外围挖些野菜,或者设置些机关捕猎兔子野雉之类的小动物充饥,自己弄的又不好吃,胃口渐渐变小,脸颊也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 秦九霄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但是师尊一直没有原谅他的莽撞,不接受他的情意,他根本就没有办法。 眼见天气越来越凉,寒冬即将来临,他是真的担心师尊着凉,这才大着胆子将毛毯送进去。 第二天一早,谢厌醒来后,就看到身上盖着的拼接毛毯,毛毯是用好几张大型猛兽的兽皮做成的,遮三个自己都绰绰有余,他抿抿唇,手里攥着毛毯,坐在石床上,一时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自那次孕果事件之后,他就没再和秦九霄说过话,还将所有关于他的东西都扔出山洞外,包括那张虎皮垫子。 可是每次他扔出去,一到晚上虎皮垫子又会回到石床上,好像他不睡不行似的,某人实在太过霸道,久而久之,他嫌麻烦,便没再将虎皮垫子扔出去。 秦九霄的示好和关心他不是看不见,他只是还拉不下脸主动去和好,那天当着别人的面被打掉孕果,继而一下子哭出来,自尊心受到极大的打击,心里一直别扭得紧。 洞外依旧传来肉汤的香味,谢厌从石床上起身,并没有将毛毯还回去,而是来到洞口,捧起碗喝起来。 洞口一侧有一浅坑,是某人长时间坐在这里压成的,凉风忽然吹过来,谢厌冷不丁打了个颤,露在外面的胳臂和腿都起了寒栗子,脑子里想到每晚某人就在外面吹凉风,他到底还是心软了。 等他捕猎回来,自己就跟他和好吧。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他在部落里等到天黑,等到其他族人都回来了,也没看见某人的身影。 抱膝坐在石床上等了一夜,也没听到任何动静,难道某人昨晚是去族长的山洞里了? 天还没亮,谢厌就悄悄前往前族长的大山洞,却发现山洞里根本没有人住的痕迹,他惶惶不安返回去的时候,遇到早起的族人,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关于秦九霄的事情。 那族人是一直跟着秦九霄的雄性,他心里崇拜秦九霄,对不知好歹的谢厌有些不满,闻言打量他一眼,讥讽道:“怎么?终于活不下去了?现在才要去找族长?你不稀罕,别人可稀罕得紧!”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 谢厌:“……”好吧,他问错人了,一看就知道对方在说谎,但听到那些话,他心里还是相当难受。 他没再问别人,又过了几日,秦九霄还是没有回到部落,谢厌很担心他在外面遇到什么危险,终于坐不住,打算出去碰碰运气。 有跟他相熟的雌性,见不得他这样,于是从自家雄性嘴里撬出秦九霄的下落,迅速跑来告诉他:“听说霄族长一个人去了很远的地方,说是要找什么东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他这是走了?永远离开这里了? 谢厌心中不可避免地浮现出这些想法,他认为霄是厌倦了这里的生活,凭他的能力,不管去哪里都能过得很好。 夜晚的凉风将枯叶卷进山洞,谢厌紧紧裹着虎皮和毛毯,却还是觉得冷得厉害,想起某人的点点滴滴,一股酸涩顿时袭上鼻间,眼眶开始变得通红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中听到一些动静,他耳尖,即便外头的人刻意放轻了动作,他也能听得见。 谢厌瞬间睁开眸子,夜这么深,族人们都已经睡熟,难道是有外族人或者野兽潜进来了? 极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似乎正在往他的山洞走来,谢厌捏紧了几枚骨针,闭上眼睛等待对方进入。 一丝血腥味随风飘入鼻腔,谢厌心里有些慌乱,掌心冷汗直冒,屏息等着对方即将靠近石床,他猛地起身,尖锐的骨针瞬刺向来人,虽出乎来人意料,但对方显然反应极快,迅速握住谢厌的手腕,将他整个人按在怀里,深深喟叹一声。 “你就这么恨我?” 熟悉的嗓音落入耳中,谢厌刹那间愣住,手中骨针掉落,他也顾不得秦九霄满身的血腥味,直接将他紧紧抱住,声音都有些发颤:“我以为是坏人……” 知道是自己吓着了师尊,秦九霄又心疼又愧疚,将他搂得更紧了,试图用自己的拥抱赶走谢厌内心的不安。 虽然被血腥味包裹,可谢厌的心却瞬间安定下来,他抱着秦九霄不撒手,嘟囔道:“你怎么去那么久?” 听着貌似抱怨实则不安的问话,秦九霄心里更是泛起绵绵密密的疼意。 他不是故意离开这么久的,在这几天里,他每天都在挂念师尊,生怕他吃不饱穿不暖或者遇到什么危险,可有些事他不得不去做。 这次的恋爱活动持续一个月,仙界的一个月换算成这个世界的时间,足足有三十年。他不舍得让师尊一直都住着这样的地方,穿着这样的兽皮衣,喝着肉汤,吃着没滋味的野菜,他想要让师尊过得更舒适。 他在丛林里看到类似稻谷的壳子,想着可能是动物从某个地方带过来的,便循着踪迹去找,如果能找到种子,并教授族人们进行种植,他们就会大大改善伙食。 好在不负他的努力,他真的找到了。 这一路上,他遇到不少野兽,身上的血迹就是跟野兽厮杀留下来的,他本想在溪水中洗干净再回部落,可是一连几天都没看到师尊,他一秒钟都等不及,顾不得满身的血污,就想来山洞里看看他。 却没想到,师尊即便失去记忆,警惕心也这般强悍。 “厌厌,是我不好,”他亲了亲谢厌的头发,“我发现了一种食物,去了很远的地方将种子带回来,这才回来迟了,让你担心了。” 谢厌还沉浸在秦九霄回来的喜悦中,闻言后,心中最后一抹怨念也消失不见,他蹭了蹭秦九霄的胸膛,闷声道:“以后还走吗?” 少年的声音又软又糯,秦九霄心中一阵激荡,伸臂将谢厌搂腰抱起,仰首看着他,认真道:“不走了,以后不管去哪里,我们都在一起好不好?厌厌,之前的事情是我不好,你原谅我好不好,你天天不理我,我真的好难过。” 冷战实在伤人,谢厌自己也憋闷得很,他本来就打算与秦九霄说开,现在秦九霄主动开口提及,他当然顺势下坡,笑着点头。 这一抱一蹭,谢厌身上也脏污一片,两人便一起去溪边沐浴,只是秋夜寒凉,谢厌冻得瑟瑟发抖,秦九霄擦干身体后,连忙化身狮子,让他骑在背上,飞速回了山洞,将谢厌塞进温暖的毛毯里。 谢厌缩在毛绒绒的毯子里,眼看某人就要走出去,忙道:“外面冷,你别在外面睡了。” 秦九霄身影陡然顿住,他转身看向谢厌,接着月光,他看到谢厌脸上一闪而逝的羞赧,秦九霄心头顿时火热起来,露出英俊的笑容,温声道:“好,我不在外面睡,不过我得先去把衣服洗干净。” 躺在石床上的少年,顿时闹了个大红脸,翻身过去,用后脑勺对着秦九霄。 秦九霄在原地暗叹一声,师尊的一举一动都是在撩拨他,他大步返回,跪在石床上,将谢厌连人带毯整个抱住,在少年惊讶的眼神中,低首吻住他冰凉的唇瓣。 思念之情澎湃而出,两人吻得极尽缠绵,秦九霄的唇不断在谢厌脸上落下印记,看着师尊乖巧安静的模样,他的整个胸腔都被填满,愉悦得不得了。 师尊在怀,哪还顾得上洗衣服?秦九霄一旦抱上,就再也舍不得松手,但是看到师尊疲倦的神态,他还是什么都没做,就这么抱着,一夜睡到亮。 第二天上午,谢厌是被热醒的。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动都动不了,整个人被裹在密不透风的毛毯里,某雄性兽人还将他紧紧揽在怀里,雄性兽人身上的温度一般都比较高,这么一来,他不热才怪。 秦九霄还没醒,谢厌便没动,目光落在雄性英俊的脸上,窝在他暖热的怀里,心里很是踏实和安定。 他比族里其他雄性都好看得多,也能干得多,越想着秦九霄的优点,谢厌眸中的笑意就越明显。 秦九霄一睁眼,就看到自家师尊双眸含笑的模样,心情激荡得厉害,想也不想就深吻过去。谢厌从毛毯中探出手臂,环住秦九霄脖颈,闭目与他缠绵在一起。小别胜新婚,两人压根不想起床,如胶似漆。 直到有雌性在山洞外呼喊谢厌。 “厌,你怎么还没起来?”几个雌性边问边欲往里头走。 谢厌连忙就要起身,却被秦九霄安抚住,看着高大的雄性穿上衣物遮住重点部位,忍不住害羞地将脑袋埋进毛毯里,之前在晚上没看清楚,刚才乍一看,只觉得雄伟非常。 洞外的几位雌性听到里面的动静,以为谢厌起身,正要继续问话,却看到面容严肃的秦九霄从山洞里走出来,顿时惊在原地,直到秦九霄开始取火熬汤,他们才回过神来,也不管谢厌如何,径直离开。 洞内石床上,谢厌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声响,直到那些雌性远去,他才光着身子从毛毯中出来,被冷风一激,寒栗子都起来了,赶紧穿上长袖长裤的兽皮衣,走出洞外。 秦九霄见他脚上穿着草鞋,脚趾头都冻得有些发白,心里不禁有些懊恼,他跟师尊去选择世界的时候,发现去迟了,比较舒适的世界被那些仙君一抢而空,便只好来到这个原始世界,却让师尊这般受苦。 “等会吃完,我带你去瞧我找到的种子。”秦九霄直接将谢厌搂过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扯过来一块皮子,包住他的脚。 其他族人看过来,纷纷报以复杂的目光,也不知是羡慕还是鄙夷。可谢厌和秦九霄素来不在乎别人的想法,两人现在正甜蜜,哪还顾得上别人? “你说的种子,真的能种出吃的?”谢厌好奇问道。 秦九霄盛了一碗煮好的肉汤,边喂谢厌边回答道:“我已经查看过,我们这边的土壤和气候都挺适合的,我们先自己种着,等真出了粮食,再告诉族人们,好不好?” 他贴近谢厌白嫩的耳垂,低声问道。 被他弄得不自在,谢厌稍稍躲开一点,“种子是你找到的,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不用问我。” 秦九霄将他搂紧了些,“当然要问你,我们家你做主。” 两人黏黏腻腻喝完肉汤,去溪边洗漱后,秦九霄将自己一路上带回来的东西都拿进山洞内,给谢厌垫了张皮子,与他一起坐在地上,开始整理物资。 秦九霄在来回的路上都碰上过野兽,但只将回来路上打死的野兽拖回来,如今快入冬,他打算用盐将这些肉进行腌制,如此可以留存整个冬天。 他扒拉出一兽袋,从里面掏出几颗稻谷种子,笑道:“这就是粮食种子,等开春咱们就种下去,好不好?” 谢厌点点头,指着那些野兽的尸体,“我们要不要先把这些处理了?” “我来就好,”秦九霄当然不会让谢厌做这些体力活,“不过,有一件事需要厌厌帮忙。” 听到自己有任务,谢厌顿时来了精神,他认真听着秦九霄描述,观察他用树枝在地上画的图样,稍稍思索便道:“我试试。” “厌厌真厉害!”秦九霄狠狠亲了他一下。 谢厌还真没觉得自己厉害,在他心里,秦九霄才是最厉害的人。 两人兀自忙碌着,虽不怎么说话,但一抬眼就能看到对方,这种满足感和幸福感是此前的谢厌不曾感受过的,他觉得这世上要是没有霄,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与其他雄性兽人在一起。 霄是独一无二的。 自秦九霄将苎麻带回部落之后,族人们都开始用麻编织衣物或者日常用品,谢厌也不例外。他刚才听秦九霄的描述后,就按照脑中的想法开始制作模子,然后开始用骨针和麻线勾勒出“靴子”。 这是秦九霄告诉他的名称,说是叫靴子,用来穿的。 他还用毛绒绒的兽皮覆盖在靴子表面,制成一双皮靴,看起来虽然软趴趴的,不尽如人意,但比起草鞋要保暖许多,谢厌喜不自胜,对秦九霄越发佩服。 成功做出一双,他勾制下一双便快上好多,没过几天,他就做成四双,两双自己的,两双秦九霄的。 族中之人见到他和秦九霄脚上的兽皮靴,不惧冬日寒冷,于是纷纷效仿,不久之后,族中之人就全都穿上了皮靴,反正冬天不怎么打猎,也不怕穿坏了。 秦九霄在之前几个月里积攒了许多动物的皮毛,他全部交给谢厌,让他缝制衣物和被褥之类的御寒,谢厌心灵手巧,做的毛毯比秦九霄的好看许多。 而秦九霄也没闲着,他带领族人们开始伐木,用简陋的工具将木头的一端削尖,交错围成栅栏,这样好歹可以阻拦一些野兽的误入。 考虑到石床的凉意,秦九霄还亲手打造了木床,利用镶嵌原理,使整个木床结实又耐用。用好几层毛毯铺陈在床板上,再盖上几层毛毯,整个冬天就不再寒冷。 看着谢厌眼中的惊叹之色,秦九霄虽觉得这只是雕虫小技,可还是生出几分骄傲感。 反正不管两人造出来什么,族人都会效仿,但是其他人不懂原理,只会用绳子将一块木板和几根木柱绕在一起,轻易就散架,根本睡不了。 谢厌见状,越发觉得秦九霄的厉害之处。 秦九霄将造床技术教授给族人,可只有几个族人能够真正掌握技术,那些掌握技术的人本身具有天赋,在此基础上又发挥奇思妙想,制造出与床相似的器具等等,这些人便都成为部落里的木匠,专门帮人打造木具,即便不出去打猎,也能养活自己。 一切都在往秦九霄预料的方向行进。 冬日里,寒风凛冽,从洞口呼啸而过,秦九霄将谢厌紧紧抱在怀里,感慨一声道:“等开春,我们就造房子吧。” “什么是房子?”谢厌睡得脸颊红扑扑的,窝在秦九霄怀里,探出脑袋问道。 秦九霄被他湿漉漉的好奇眼神撩到,一个翻身将他压在身下,喘着粗气问道:“厌厌,我们做一些羞羞的事情好不好?” 虽不知道羞羞的事情是什么,但谢厌从他的神态和语气中猜出来,他和秦九霄同床这么长时间,一直都没有做到最后一步,之前他还心生忐忑,可自从上次孕果事件,他已经不再心急,并渐渐理解秦九霄此举对他的尊重之意。 这种事不是为做而做,等待水到渠成便好。 现在终于即将面对,谢厌丝毫没有紧张或羞涩的情绪,他主动伸手环住秦九霄的腰,双腿分开屈起,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这要是还能忍得住,秦九霄就不是秦九霄了,他轻柔吻住谢厌,做足了功课,才终于获得最终的成果,完成了人生的升华。 他足够温柔和耐心,谢厌竟一丝疼痛也没感受到,整个过程,极尽缠绵美妙,他渐渐沉迷其中。秦九霄本来还担心他是第一次,不能做得太过,一次就好,可就在他打算抽身之际,却被一双白嫩细长的腿紧紧缠住,在谢厌纯稚却满是风情的眼神下,秦九霄就是精尽人亡也干了。 他的师尊怎么能够可爱成这样呢? 在谢厌终于受不住,昏睡过去之后,秦九霄撑着脑袋,凝视着他熟睡的面容,磅礴的幸福感几乎要从胸腔里溢出来。 俯首在谢厌红肿的唇上落下轻柔一吻,然后抱着他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两人俱神清气爽,只是秦九霄看着两人身上的痕迹,又开始有些头疼。看来他还要用木头打一只浴桶,要不然以后沐身都不方便。 谢厌昨晚既尽兴又劳累,刚做完还没感觉,可早上一醒来,就觉得全身酸软得不行,只想躺在床上不动,什么事都不想干。 秦九霄当然是宠着爱着,亲自将汤端进来喂他,然后又陪着他睡一个回笼觉。 真是神仙日子。 冬日的寒风越发肆虐,秦九霄便在洞口立了一扇木板门,再用皮子遮住空隙处,这样一来,山洞里顿时暖和惬意许多。 他们之前用盐腌制不少肉,而且冬天肉也不容易变质,两个人吃上几个月都不成问题。 秦九霄一有时间就去砍伐木材,全都堆放在洞口,为开春建房子做准备。 两人整个冬天都在山洞里腻歪,感情越发深厚,羡煞旁的族人。 说实在的,原始兽人世界的人身上都保留着兽性,根本没什么节操可言,像谢厌和秦九霄这样只有对方的,基本上不存在。 有人暗嘲秦九霄身为族长,在雌性面前一点威严都没有,秦九霄丝毫不在意,谢厌跟秦九霄待的时间久了,越发明白他当初打掉孕果,真的是如同誓言所说那般。 想通之后,两人之间再无芥蒂。 就在这样甜蜜赛神仙的日子里,春天悄悄来临。 第96章 兽人世界完 族人们听说秦九霄要造房子, 全都好奇得不得了, 他们可没什么房子的概念,住山洞都住习惯了。 秦九霄雇佣一些雄性兽人, 用肉交换, 让他们帮忙一起建造房子。他觉得山洞既没有充足的阳光,也没法通风, 住久了对人的身体并不益处, 所以才会想到建造房屋。等那些族人发现房子的妙处,肯定也会舍弃山洞。 谢厌同样没有闲着, 他攥着稻谷种子,按照秦九霄教授他的方法, 播在地里,等它们长出秧苗。 相熟的雌性好奇他在做什么,谢厌实话实说:“这是霄带回来的粮食种子,他说种出来可以吃。” 雌性们纷纷表示不相信,但想到秦九霄的能耐,又觉得万一呢?于是回家后纷纷告诉自家雄性,雄性们对秦九霄无条件相信,但也没在意那些种子能种出什么好吃的出来, 在他们看来,植物根本就没有动物的肉好吃。 在雄性们的帮助下,木房子很快建好, 秦九霄还围了一大片院子, 院子里面可以种些花花草草或者蔬菜什么的, 也可以捕捉一些小动物进行驯养,房子里面的用具大多都是木质的,还带着木头的芬芳,谢厌一边参观,一边听他说明每一个器具的用处,越发满意。 更令他惊奇的是,秦九霄竟然给自己编织了几个背篓和箩筐,是给他用来采集和盛放草药的。 每一处细节都昭示着他的贴心。 “厌厌,觉得我们的新家怎么样?”秦九霄面带忐忑问道,这些都是他按照师尊的喜好做出来的,就是不知道失去记忆的师尊还喜不喜欢。 谢厌当然不吝夸奖,笑容灿烂,“很好,我很喜欢。” 族中有不少雌性都剩下了小崽子,当然,不是每个雌性都能顺利生产,即便顺利生下,也不是每个小崽子都能养活。 不过这些都与两人无关。 白天的时候,秦九霄会带着谢厌一起去打猎,深林中存在不少不知名的草药,谢厌都会采集回去进行研究,族人们受了小伤也会来找谢厌敷药。 播下去的种子渐渐长出嫩苗,谢厌基本每天都会去看几眼,比秦九霄还上心。 这天,秦九霄没有出去打猎,谢厌就待在院子里整理研究草药,突然,一个雌性满脸惶恐地冲到院子里,红着眼睛道:“厌,你快帮忙看看我家那位,他受伤了!” 谢厌立刻带上止血等药材,随他来到一处山洞。 而秦九霄也在同时被雄性告知,说是在打猎的时候,他们受到了不明部落的偷袭,族人中有几人受了伤,他们担心那个不明部落的人会对部落不利。 比起他们的惊慌失措,秦九霄相当冷静,部落之间发生战斗很正常,玄武部落当初也是用武力值吞并了朱雀部落,而现在,他们融合后的两族之人,也成了别人眼中的猎物。 秦九霄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一直都是跟野兽拼搏,从来没有跟人争斗过,没想到还真有人送上门来了。 他随几个雄性来看受伤的雄性,见到自家师尊正用草药止血,但不是什么血都能用药止住,他见师尊面色极为着急,便大步走过去,直接伸手在那位雄性身上点了一下,血很快就被止住。 其他人并不清楚他做的事情,还以为真的是谢厌的草药起了作用,纷纷赞扬谢厌,可谢厌却清楚,刚才秦九霄那一点绝对有什么意义,他诧异地看了一眼秦九霄,并没有在这种场合问出声。 处理好伤员之后,秦九霄就召集部落所有青壮年族人,不分雄性雌性,都要参与到战斗中来。雄性兽人负责在前线拼搏,雌性则负责后勤补给以及伤员救治,分工交待下去,整个部落不再人心惶惶,大家都有序劳作,丝毫没有面对敌人的混乱。 秦九霄在部落族人眼中,已经是定海神针般的存在,他的强大和睿智,让族人们在外敌入侵之际,并没有像以前那样莽撞,所有人都很安心。 “厌厌,”秦九霄将谢厌带回屋子里,狠狠亲了他一口,“我之前教你的招式还记得吗?” 整个冬天,他们一直窝在山洞里也不是什么都没干。秦九霄思及谢厌是个雌性,力量远不及雄性兽人以及丛林里的野兽,倘若遇到危险,很难逃生,于是教他练习一些武功招式,谢厌天赋极高,一个冬天就已经练得炉火纯青,身体确实结实强壮了不少。 “我记得很清楚。”谢厌肯定点头,他知道秦九霄是担心他会有危险,回答得极为认真。 青龙部落的人逐渐逼近,手里都拿着骨刀等武器,凶神恶煞地在部落外的空地上叫嚣。 秦九霄带领众雄性族人,与青龙部落相对而立。 青龙部落人数众多,几乎是朱雀和玄武部落人数总和的两倍。青龙部落的族长是个极为高大魁梧的雄性兽人,胸膛上有一道极为醒目的疤痕,身上戾气四溢,也不知道杀过多少人。 他蔑视着秦九霄等人,粗声粗气道:“自愿跪下当奴隶的不用死,懂了吗?” 秦九霄身后的族人没有说话,全都看向他,听他号令。在族人心中,青龙部落的这个族长看起来再强,也比不过能徒手杀死尖嘴兽的自家族长。 “别废话,战!”秦九霄忽然开口,豪气干云,率先冲向青龙部落的族长。 族人们因为秦九霄的存在,极有信心,而且之前秦九霄还亲自训练他们,战术他们牢记在心里,比那些粗鄙鲁莽的青龙族人厉害得多! 青龙族长被他门的血性和士气惊到,本以为只是个不起眼的小部落,估计过了一个冬天都饿得差不多了,没想到这些雄性居然一个个强壮有力,战力非凡,丝毫不逊于他们。 不过他已经无法进行思考了,与他对上的正是秦九霄。青龙族长在部落里无人能敌,却未料秦九霄居然比他还要厉害得多! 实力差距悬殊,青龙部落的族长很快被秦九霄一爪子拍在身下,利爪划破他的颈动脉,血液喷溅而出,好在秦九霄躲得快,没有沾上一丝鲜血。 青龙族长就这么轻易死了?他的族人们简直不敢相信,那个躺在地上腿直蹬的就是厉害无比的族长?不可能吧! 可是面对强劲的玄武朱雀部落的雄性,他们也渐渐支撑不住,纷纷跪下求饶。 秦九霄吩咐人用麻绳将他们捆住,青龙部落的人见到麻绳这种稀奇物件,只觉得是他们选错了对手,这压根不是什么贫穷可怜的小部落,而是不能轻易招惹的超强部落啊! 没抢成功,反倒自己成了奴隶。 秦九霄没想过将他们留在部落中,便令他们带路,一直穿过一整片树林,他们才来到一方平坦开阔的土地上。 比起朱雀部落靠山的地儿,这里的生存环境显然更加优良,而且他们建造出的茅草土屋,比朱雀部落的山洞先进太多。 秦九霄之前正愁着水稻的种植地,如今发现这处地方,自然颇为心动,这里有河流经过,灌溉便利,打造水田也容易,种植水稻再适合不过。 青龙部落里的雌性见到被绑着的自家雄性,俱惊慌失措,其中一个没看到青龙族长,顿时就想要冲上来询问,却被玄武部落的人拦住。 “以后,你们部落就归属我们!不听话的人,只有死路一条!”秦九霄身边的一位雄性大声说道。 他说完之后,还小声问秦九霄:“族长,那这些人还是不能作为奴隶吗?” 毕竟之前族长面对朱雀部落的时候,是相当和善仁慈的。 秦九霄对青龙部落的人可没什么好脾气,而且他杀了青龙部落的族长,保不齐青龙族人对他怀恨在心,还是当做奴隶为好,而且,从原始社会步入奴隶社会也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青龙部落的占地面积非常之大,住三个部落的人都不嫌多,但是秦九霄并不想要跟大伙儿住在一起,他和师尊的小院还没住够呢。 他让几个族人回到部落中,告知雌性们这个消息,雌性们也不想天天住山洞,于是纷纷拖家带口搬到青龙部落中,也开始造起了茅草土屋。 秦九霄吩咐好所有事情,这才返回部落中,在院中见到认真练习武术招式的谢厌,直到他练完,才走过去将他一把揽在怀里,抱起来转了几圈,笑容满面道:“厌厌,我找到种稻子的地方了!” “是青龙部落那边吗?”谢厌环住他的脖子问道。 秦九霄点点头,“想不想去看看?” 以为他们要搬家,谢厌有些不舍地瞅了几眼木屋和院子,道:“我们一定要住过去吗?” 秦九霄狠狠亲了他一口,“不用,我们就住在这里,没人打扰,而且,我打算在林子里通一条路,这样两族之间来往也便利,你觉得怎么样?” 通路之后,消息就不容易堵塞,他即便继续住在朱雀部落里,也不会断掉对青龙部落的掌控。 即便真的失去掌控,那又如何呢? 谢厌轻轻“嗯”了一声,想到自己以后能和秦九霄独居在此,就很是开心,不禁露出笑容,“那些青龙族人怎么安置?” 秦九霄神情忽地变得严肃,他直直地注视着谢厌,道:“我杀了他们族长,他们一定对我怀恨在心,如果不能控制他们,以后或许会坏事,厌厌,你会不会觉得我残忍?” “不会,”谢厌认真摇头,“你当初对我的做法才是错的,要是我真的要杀你呢?”他明白这个世界的凶残,当初要不是秦九霄在,他们朱雀族人也成了别人的奴隶。 秦九霄笑嘻嘻道:“死在厌厌手里,我也心甘情愿。” 谢厌早已习惯他这些肉麻的话,兀自撇开他,继续研究他的草药,秦九霄见状,想要在他面前显摆一下,于是指着每一种药材,说出它们的药性等等。 他说话的时候,根本想都不需要想,张口就来,听得谢厌是一愣一愣的,自己研究好久才得出一些浅显的结论,没想到秦九霄居然能说得那么具体,似乎世界上没有这人不懂的事情。 见谢厌目露赞叹崇拜之意,秦九霄获得满足之后,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道:“厌厌,其实草药还有好多其他知识,比如这个和这个结合在一起熬制,可以治发热,这个和那个放在一起,可以祛寒等等,你要是想学,我可以慢慢教你。” 每每看到师尊惊叹的小眼神,秦九霄就忍不住要把自己所有精通的不精通的全都教给师尊。 谢厌惊叹于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雄性,好似天赋神通,生来就会所有事情一般,不管自己问什么,他都能解答出来。 和这样的人在一起,真的是惊喜不断。 随着秧苗的不断长大,秦九霄开始让青龙部落的奴隶挖水田,掘沟渠,和谢厌一起,小心翼翼地将秧苗移植入水田中。 部落的族人们并不知道水稻是什么,但碍于秦九霄的威严,他们也不敢多问。 水稻栽种下去之后,秦九霄又开始带着谢厌开始在丛林里捕猎,深林里有许许多多的植物都吸引着谢厌的注意,兽人们的足迹开始向更广阔的范围扩大。 在秦九霄的帮助下,谢厌对草药的认知更加深入,族人们有什么病痛俱喜欢请他出手,普通病症都会取得较好的成效。 “厌厌,”秦九霄用爪子从地下扒拉住一块黑色的东西,高兴地递到谢厌面前,“看我挖到什么宝贝!” 谢厌看他手上黑乎乎的一块,看不出来是什么宝贝,但他现在对秦九霄的话相当信任,既然他说是宝贝,那就一定是宝贝。 “这个有什么用?” 秦九霄又陆续挖出几块,回道:“等回去就知道了。” 对于他的卖关子,谢厌已经见怪不怪,他用绳子将猎物的腿脚捆紧,“天快黑了,我们先回去吧。” 秦九霄变回人形,用兽皮兜住几块黑石头,接过谢厌递过来的绳子,拖动地上的野兽尸体。 两人回到家里,秦九霄开始生火,点燃其中一块黑石头,谢厌惊讶地发现,黑石头居然慢慢燃烧起来,他不禁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比木头耐烧得多的东西,姑且就叫它煤。”秦九霄边拨弄着煤块,边解释道。 谢厌瞬间就明白过来,他们之前都是用树枝或者木头烧火,但是树枝往往在短时间内就会烧光,需要有人不断添加新的树枝进去,可是煤块不一样,几块煤烧一夜都不成问题。 他捧住秦九霄的脸,“吧唧”一下亲了一口,眉眼弯起,“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他有时候甚至都怀疑,秦九霄就是天神派下凡间,教授他们生存的神仙。 不得不说,他在某一方面真相了。 这个世界的师尊相当主动,秦九霄一直以来都相当开心,真希望以后每年都能参加仙界的主题恋爱活动。 他将谢厌压在兽皮榻上,先是轻柔地撬开他的唇齿,继而勾住他的小舌,渐渐加重进攻的力度,一只手开始不老实起来。 “别,还没吃饭。”谢厌双手抵在他的胸膛上,轻轻推拒。 这种力度根本就不是拒绝,秦九霄低声一笑,迅速将两人衣服褪尽,握住他的腰肢,往前重重一顶,附在谢厌耳边道:“等我吃完你,再给你做晚饭,好不好?” 谢厌:“……”已经被撞得说不出话来。 一场酣畅淋漓的和谐运动后,秦九霄言而有信,既给谢厌烤了肉,也给他煮了汤,待吃饱喝足之后,两人手牵手在林子周围散步,日子过得惬意极了。 转眼到了稻子成熟的季节,秦九霄又吩咐奴隶们割稻。稻子不多,且还要留存种子,秦九霄让人将稻壳剥开,莹白的稻米就呈现在众人面前。 他当着族人的面蒸了米饭,在米饭还没熟透的时候,那种清甜的香气就勾得人涎水直流。这是跟肉完全不同的食物,但似乎比肉还要诱惑人。 待蒸熟之后,秦九霄盛了一碗,配上烤好的肉串以及涮好的蔬菜,递到谢厌面前。 这要是给其他人,其他人可能并不敢第一个吃,可是谢厌完全信任秦九霄,毫不犹豫吃了一口,顿时觉得齿颊留香,松软的莹白饭粒带着一丝丝甜味,吃下去有种特殊的满足感。 “好吃!”谢厌不吝赞赏,还给秦九霄喂了一口。 两人合吃一碗,剩余的被有地位的族人分食,众人俱被稻米的味道征服,纷纷决定跟着秦九霄一起去寻找更多的稻米种子。 秦九霄的到来,无疑加快了这个世界各个方面的进程,因为他的强大睿智以及神秘,族人们对他极为尊崇,而在他之下,兽人们也开始出现阶级,基本上每人获得的食物不再全部上交,能力越强,他所代表的食物越多,地位也就越高。 这种阶级社会逐渐形成,但不管那些兽人如何争斗,也无法撼动秦九霄的地位,因为他已经强大到没有人能够超越。 经过各种内斗和对抗外敌的过程中,部落的势力越发强大,一些被征服的离得远的部落,秦九霄无暇管理,便推出国家制度,那些部落渐渐成为一座座城池。 而他和谢厌所住的地方,就是至高无上之处。 在这个世界度过了三十年,临近活动结束,秦九霄心里还有些舍不得,天天与谢厌黏在一起,谢厌也都毫无条件地配合。 真是比当神仙还要逍遥。 不管他再怎么不愿意,回到仙界的日子终于来临,秦九霄看着在身边睡熟的师尊,将他紧紧搂在怀中,期待着回到仙界后,师尊不会一巴掌把他拍出仙府。 当然,这真的只是他的妄想。 仙界。 每年恋爱主题活动之后,众仙君仙子们都会大闹一番,就在隔壁仙府的仙君被其仙侣一脚踹出仙府的下一秒,秦九霄就被谢厌一袖挥到门外,直接脸朝地。 与他们相同待遇的仙君数不胜数,众人互相对视几眼,纷纷趴在门上求饶,这种时候哪还顾得上脸面? 每每这个时候,单身的仙君仙子们都会凑过来看热闹,并下注哪座仙府最先开门。 秦九霄跪在仙府门前苦苦哀求,仙府内一丝动静都没有。 记忆回笼之后,谢厌一怒之下将秦九霄扇出去,又拿着剑在院子里狂虐仙花仙草,好在他理智尚存,没真正伤害那些无辜的花草。 一想到自己的兽人世界的行为,谢厌就觉得一阵羞耻,一直以来他都是一个相对被动的人,可没想到失去记忆之后,居然会变得那么主动,甚至经常缠着秦九霄做那种事情…… 剑尖飞入屋檐之上,谢厌渐渐平息下来。 他也不是真的怪罪秦九霄,只是羞于面对自己的潜意识而已。他明白,失去记忆之后并不表示他的性格会发生变化,那个雌性其实就是他被掩盖住的真实内心,是身为师尊从来不会表现出来的谢厌。 从他和秦九霄认识之后,他自恃师尊身份,在面对秦九霄时,不管心中有多欢喜,都会被压下几分,而不是像那个雌性一样,喜怒哀乐全都真诚地表现出来。 可也正因如此,秦九霄在面对自己这个师尊的时候,才会一直带着敬畏的心理,即便做最亲密事情的时候,都不敢太过孟浪,但是在面对雌性的时候,秦九霄似乎完全释放自己内心的情意,那种如岩浆般浓烈的感情,将雌性紧紧包裹在其中,不受外界任何伤害。 说到底,还是他这个伴侣不合格。 谢厌向来知错就改,他想清楚之后,便立刻打开仙府,让秦九霄入内。 还没在门外跪上一天的秦九霄,惊喜至极地飘入仙府内,见到谢厌,目露愧疚和委屈,还带着一丝讨好。 谢厌直接吩咐道:“衣裤褪下。” 虽不知师尊要做什么,秦九霄还是乖乖将裤子脱下,紧接着就见谢厌从瓶子里倒出仙液,抹在他的膝盖上。他是真跪,没有丝毫投机取巧,所以膝盖青紫一片,却在仙液的药效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原状。 “师尊,你对我真好。”秦九霄蹬鼻子上脸,靠在谢厌肩膀上,撒娇笑道。 想到自己在兽人世界经常对秦九霄撒娇,谢厌不禁觉得自己的潜意识一定是学习了秦九霄的撒娇技术,他渐渐变幻神情,眼睫低垂,缓缓倚靠在秦九霄的腿上,轻柔道:“刚才是我不好,我不该把你赶出府,腿还疼吗?” 秦九霄:“……”师尊这样简直太犯规了! 他半晌没有动静,谢厌忍不住抬目瞧他,就撞进一双惊喜异常的眸子里,两人目光胶着片刻,秦九霄猛地将他揽住,深吸一口气,“厌厌,你怎么这么可爱?” 谢厌双手探进他的衣内,遵循内心真正的想法,笑道:“明日或许就会有世界出现漏洞,我们……”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师尊,秦九霄只觉得鼻子忽然发痒,他伸手揉了揉,然后愣愣道:“厌厌,我流血了。” 谢厌将他压下去,拂袖将他鼻血挥干净,低首与他吻在一起。 两人经历一次恋爱活动,心灵越发相贴,谢厌终于扔掉属于师尊这个身份的矜持,与秦九霄如同普通伴侣那般,共同沉沦在生命的大和谐运动中。 翌日,两人同时睁开眼睛,秦九霄哀嚎一声,狠狠亲了一番谢厌,这才起身道:“又有世界出现漏洞,厌厌,我们一起。” 谢厌笑着伸手过去,与他十指相缠。